戏梦 下————卫风
卫风  发于:2010年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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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个笨笨的小东西,居然报完了仇,自毁内丹……”

 

 终于到了寝宫,许是所有人都跑去喝酒偷闲,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幸好你不重……”子霏抱怨,用尽全力把辉月抱上床。

 

 “飞飞,你太笨了……”

 “是,我很笨。”子霏咬牙,不笨就该叫人还帮著擡你而不该自己在这儿受累,这麽一想果然自己是笨的。

 “飞飞?”

 “嗯?”

 辉月手里握著一束银发,缓缓的盘绕卷动,把他拉得俯下身来:“妖华只属于九尾……妖华袍……是妖华对九尾最後也是最强的保护……”

 “是是,我知道了……你老人家快睡吧……”

 下一刻,子霏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那件银袍不知道什麽时候扯脱了,辉月美丽光洁的身体就这样呈现在眼底。

 “还有……妖华其实是愿意……被九尾吃掉的。因爲,这样,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天长地久……才是,永不离分……”

 那双柔如春水的眼睛,带著薄雾似的光华。

 “飞飞……所以,再把我吃下去……”

 

 我们,永不离分。

 直至地久天长。

 

 妖华袍无风而舞,漫漫张开又覆下,将两个人裹在其间。

 银色的柔软下,纠缠的,是谁?

 

 是妖华与九尾?

 还是辉月和子霏?

 

 血的味道,淡淡的,混著不知名的香气。

 这幽幽的香气好熟悉……

 象是,那狐惑花开的味道……

 

 是妖华的血,在九尾哭泣时开的花。

 带著绝望的爱的花朵,爲什麽会有媚惑的香气……

 

 散落的珍珠,沾著雾雾的水光。

 

 似有若无的,叹息与呻吟的声音。

 

 沈郁的哀伤化作鲜血,从身体里汩汩的流出。

 心里无声哭泣,隐忍不变的安静的眼神,泪都流向了什麽地方?

 

 细碎的火焰,从胸口一直蔓延至全身。是情火?爱火?还是业火?

 每一寸肌肤都在嘶喊著疼痛,却不知道是谁的痛。

 

 子霏昏然,辉月亦是。

 抵死缠绵。

 

 那美丽的人儿说:“九尾,你太笨,十年才会学会隐身咒。”

 那俏皮的人儿说:“妖华,你别再美丽了好麽?你吸引太多的爱慕,我怕等不到我长大,你就被别人抢夺去了。”

 妖华笑著,抱著怀中小小的九尾:“好,我等著你,可你也得快点儿长大。”

 “妖华,痛不痛?”

 “痛吗?”

 “是不是很冷?”

 “我很笨是不是?弄痛你了……”

 

 “不,没有。”

 “九尾,我爱你。”

 

 鲜血迸裂,旖旎的锦褥被洇湿。

 黏腻的血腥里,九尾惨叫,不是,不是,怎麽会这样。

 不是的,不是我!

 不是的妖华!

 不是,妖华不要死!

 

 细微的声音:“不……”

 然後有另一个声音安慰:“不,没有,都没有。”

 

 子霏猛然睁开眼,银色轻裘下面,是他与辉月。

 不是妖华与九尾。

 没有人死去,没有。

 但是,一样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的欲望深陷进辉月的身体里,胭红的血从那美丽的身体里流了出来,沾在他的腿间,他的身上。

 “不,辉月……不是……”

 “飞飞,爱我。”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再没有隐忍和沈郁。

 象潮水一样汹涌的情意,淹没至顶。

 

 潮热的,与世隔绝的。

 妖华袍的覆盖之下。

 

 宿命的寻找,终于触到了时光的另一端。

 

 辉月在笑。

 虽然痛楚,却象暗夜中的兰花一样绽放绝美的微笑。

 终于找到你。

 等了许久,等来了你。

 

 我不会再与你分离。

 

 行云步伐凌乱不稳,看著身前执灯的侍从身影也是摇摇幢幢。

 

 小侍回来禀告,陛下酒醉已归,各位请自便。

 平舟望著空荡荡的回廓,心中有分隐隐跃动的痛。

 子霏他……也同去了麽?

 

 星华抱著酒坛,心满意足的阖著眼溜到了案几底下,呼呼沈睡。

 平舟看著他,有些豔羡。

 能活得如此逍遥快乐……让人羡慕。

 

 行云绊了一记,内侍抢上来扶住。

 “殿下当心。”

 行云嗯了一声,摸著床榻,把自己重重摔在了上面。

 心里乱如麻绪。

 

 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心里巨大的谜团理不出头绪。

 爲什麽自己的来历始终无人提及?

 爲什麽莫名得到衆多的宠溺?

 爲什麽,爲什麽这个龙子霏,身上有深沈的秘密?

 

 手臂横著压住额,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

 好象所有的秘密,都和他有关!

 爲什麽没人提及他的过去?明明他和所有人都有深深的牵系!

 爲什麽他看著自己的目光,那样温柔深沈?

 明明……明明就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啊!

 爲什麽在那黑暗的地底,他居然会鸟渡之术?他明明不是羽族!怎麽可能……

 爲什麽他……

 他会不反抗自己的侵犯?

 拢住的眉宇间有秋风一样的忧愁。

 他哭了……

 他在他的身下流泪哭泣……

 爲什麽,爲什麽那麽坚强安静的人会哭泣?

 如果是因爲他的侵犯,爲什麽却不责怪他?爲什麽不在一切发生改变前推开他?

 爲什麽?

 爲什麽?

 行云痛苦的在床榻上辗转。

 爲什麽?

 

 琉璃灯盏的光似乎也在不安的风中摇摆。

 那时候,他说了什麽?

 

 他的嘴唇轻动,他说了什麽?

 

 他说了什麽?

 他该死的到底说了什麽?

 

 胸口尖锐的痛,行云猛然翻身坐了起来。

 我想不起来,难道不能再问你?

 你究竟是谁?

 我究竟是谁?

 

 入夜里起了风。

 行云胡乱披著一件丝袍,趿著鞋飞跑。

 没有歇下的宫人内侍无不瞠目结舌,看著一向爱惜仪表的行云殿下象个疯孩子一样在帝宫中施展身法,由东向西横穿大半个帝宫。

 真是风风火火,孩子就是孩子,沈不住气。

 

 巨大的冲力,一下把门撞得洞开。

 屋里空洞洞的,没有燃烛火,没有人的气息。

 行云一下子愣住了。

 龙子霏竟然会不在?

 他不在?

 他在哪里?

 

 行云象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坐倒在门边。

 

 那个黑暗的时候,狐惑花的香气里,他失却常性。

 可是,好快乐。

 占有那个人,侵犯他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不是药性,不是身体的快感。

 是心里。

 满满的快乐,似乎……

 似乎是得到了长久以来最渴求的东西。

 

 明明他喜欢的人是辉月啊……

 

 龙子霏,他在什麽地方?

 

 行云突然睁大了眼。

 他和辉月一同离宴,辉月……

 他们……

 

 行云拔腿就走。

 亭台重重,楼阁重重。

 腿象是有自己的意识,越走越快。

 那些诧异的眼神,吹在脸上冷肃的风。

 

 天帝的寝殿之外,奇异的竟然一个内侍也没有。

 行云的脚步慢了下来。

 象是灌了铅的脚,一步步,慢慢步上石阶。

 

 珠帘在风中轻摆,殿里只燃了一盏角灯,映著香鼎里的青烟袅袅。

 

 寝殿深处的床榻上,一线月光映于其上。

 银芒点点的妖华袍下,曲线起伏。

 

 行云觉得两腿发软。

 寝殿里有浓浓的,云雨後的气息。

 

 血的味道,欲液的味道……还有狐惑的花香。

 

 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走。

 那银色的波纹有微微的动荡,有人轻声吁气,香暖的味道变得更浓。

 一只手探出来。

 

 细白的手指,美得惊人,指尖有莹莹的光。

 看到榻前散落的衣物,青衫玉带凌乱散置。

 

 行云咬一咬牙,回手拔了壁上张悬的剑。

 

 擡手把那银色的轻裘揭了起来!

 

 丝丝缕缕的银发和青丝不分彼此的被带得飞扬起来,又软软的落了回去。

 

 辉月美丽的身体伏在子霏的胸口,睁开迷蒙的眼睛。

 心中明明已经知道,可是耳中还是嗡然一响,刹那间一片的空白。

 长剑一抖径向下刺去。

 

 茫然的心绪,本能的想击碎眼前的情景。

 行云甚至不知道这一剑要刺伤谁,要刺伤什麽。

 

 象玉雕出来的美丽手指微屈,在凌厉刺下的剑身上轻轻一弹。

 

 “铮”一声响,剑尖荡了开去。

 辉月仍然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似的,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淡淡的阴影。剑尖没入了床头的玉柱,子霏微微一惊睁开了眼。

 被如丝长发包裹纠缠住的两个人,出奇的美丽而协调,齐齐向行云看过来。

 

 “行云?”子霏一惊坐起身来:“怎麽……”

 他的语声顿了一顿,先看到了行云圆睁的眼睛,象是有火苗在里头熊熊的焚烧,那双眼睛亮得怕人。视线再向下,看到行云手里紧握的长剑。

 

 子霏终于是注意到,他与辉月,赤裸相抱,辉月的长腿甚至还绕在他的腰间……

 

 辉月?

 他?

 行云?

 

 子霏觉得这象是一个荒谬绝伦的恶梦。

 这恶梦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无法用睁开眼睛来逃避。

 

 最後那盏琉璃灯,忽然闪了一闪熄灭了,锡鼎中青烟袅袅。

 辉月不动声色地看著他们两人,那样沈著温和的安静,却带著说不出的,残酷的味道。

 

 行云就这样看著他们,清冷的月光里美丽的不象真人辉月和龙子霏,拿剑的手轻轻哆嗦。

 他手腕提转,剑刃从床柱中脱离,连一声轻响都没有。

 第二剑迅疾无伦,当胸向子霏刺了过来。

 

 距离极近,剑的角度毫无偏差,杀气盈满,寒意似乎要把肌肤割裂一般。

 子霏定定看著行云的脸庞,一动不动。

 

 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那一剑已经没入了子霏的胸中。

 象是划开一张薄纸般的轻响,只是嗤的一声,子霏身子轻轻震颤,却没有出声。

 

 剑来得快去得更快,孔雀公子,行云殿下,他的剑法绝不是白白好看,杀人的手法样样都精通,迅速地一绞,然後提腕收剑。

 子霏胸口淡淡的一弧红痕,正正划过那一块烙痕。

 张牙舞爪的青紫色印记,被这一剑剖作了两边。

 

 行云从刺出第一剑,就屏住了气,直至这一剑收了回来,才重重吸了一口气,带著浓香的气息猛然涌进胸口,那激痛象是小刀子刺在身上。

 子霏只是定定看著他,象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眼睛里,深藏不忘。

 “行云……”

 他喉头动了一动,胸口那道细细的伤痕忽然鲜红迸溅,腥红刹那喷薄而出。

 “忘记不快乐的事……以後的你,是新的你……”

 血沫从唇角溢出来,那含糊不清的声音象是被蒙在了一堵墙之後。

 

 “对不起……我还是要放开手了……”他眼睛一眨也不眨,注视著这生死相许过的爱人。

 

 “对不起……”

 

 

 行云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这一切吓坏了他。

 

 他没见过这样痴迷的目光,没听到过这绝望又温柔的声音。

 他不认识这疯狂的失却理智的龙子霏。

 

 那一夜狂乱突然清晰起来。

 龙子霏在他的身上流泪的那时,他说:“行云,你是新的……”

 “不记得前事,也罢……”

 是,不错,是这两句。

 就是这个声气。

 象是无限留恋,又象是绝望到了极限。

 

 长长的一声尖啸,长剑应声坠地,行云转身逃出了这间诡异的寝殿。

 奔逃,象是有比死亡比厉鬼还可怕的黑暗在身後追赶,他逃得极快,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子霏慢慢伏倒,辉月伸过手来盖在那不停流血的伤口。

 “真是痴儿。”

 他轻声的道,指尖有淡青的莹光,一点一点流溢出来,看那伤口血流渐缓。

 这一句,不知道是在说谁。

 

 是行云,是子霏,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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