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唐茶
唐茶  发于:2010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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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瑟琳微微闭上双眼,苦笑着说:“我试图逃离我应该承受的命运,结果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如此。后来我听说亨利依旧游走于小姐太太们的沙龙小宴,也不时闹出桃色新闻,才算是平静下来,原来我心中的王子只喜欢玩弄小女孩的感情顺便骗取金钱。他就像裹了蜜糖的土块,跟他计较倒要被人笑话。三年后在一个宴会上我认识了薇拉。她热情聪明,像我当初一样渴望自由,我经常约她出来玩把她视为最好的朋友,没想到她瞒着我跟亨利走到了一起。我不忍心看她像我一样受骗,可她跟别的所有女孩子同样坚信亨利爱她。为了挽救她我用割掉鼻子来威胁亨利放弃欺骗,于是亨利向她摊了牌。薇拉却认定这是出于我的胁迫而跟我断绝了来往,后来干脆离开了意大利。我的骄傲使我不愿做过多说明结果再也没能见到她。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我的腿再度出了问题,今后的岁月都要在轮椅上度过,这也许就是我太过骄傲的代价,所以找你来希望你带给薇拉一句话,就说我当年应该说清楚的,请她原谅我。”

  我想了想小心问她:“亨利·布尔热瓦怎么会在您府上?”

  凯瑟琳叹息:“他仍旧不肯收敛,终于惹了别人追杀,我爱惜他的才华将它置于波提切利家的保护下,当然,作为交换他为波提切利家名下的品牌制造香水。可惜他染上了毒瘾,如今基本上不再出门了。”

  我脑子里浮出一个念头:“莫非他就是香水之王乔·梅尔特?”

  “不错。”

  9

  凯瑟琳如果真的割掉了这个男人的鼻子世界上不知有多少女人会无比恨她,想想亨利的失魂落魄,如今除了香水他生命中似乎已经没有了亮光。

  凯瑟琳回忆完了往事摇铃换来护士推她进屋说是要小睡片刻又怕我无聊就叫了安东尼陪我。安东尼问我要不要到海滩上走走我立刻摇头回答说这一带礁石林立不是游泳或者冲浪的好地方,与其顶着太阳流汗不如窝在室内下棋。安东尼挑挑眉毛二话没说就翻出了一副国际象棋与我在茶几上厮杀起来。我背对敞开的落地窗,白色的纱帘不断被风推上身来,开始我还伸手拉开后来聚精会神起来干脆裹着纱帘不再跟它较劲。我们一共下了三盘,我的战绩是一胜一负一和。最后一盘下完我盯着棋盘又苦思冥想了一番突然觉得四下安静异常,猛然抬头却见安东尼向前探着身子正紧紧盯着我。离得太近我发现他的眼睛是深琥珀色的,里面是风午夜时分的起云涌,感觉得到而看不清楚。我后背发凉,觉得手臂上一粒粒的鸡皮疙瘩蠢蠢欲动,于是推开棋盘向后一靠摊手说:“不玩了。”

  我这一动安东尼神情也恢复了正常,他微笑说:“你的棋下得真不错,因为没有对手我很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下过了。”

  “我这是跟我妹妹磨炼出来了的,当哥的输了多没面子。”

  “你们感情一定不错。”

  “还好吧,这几年见面少了。”我有点遗憾,尽管霏霏很能折腾但多日不见还真是想念。

  安东尼说:“我很羡慕你,我也曾有个小妹妹,可惜七岁的时候就死了。”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那个女孩子是哥伦比亚的毒枭派人诱拐后企图以此为筹码跟安东尼的父亲谈条件,安东尼的父亲自然也派了人去营救,虽然成功带回了她,可怜的女孩子却因为遭受了令人发指的性侵害而在她父亲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其后天堂之剑的报复令哥伦比亚的几大毒枭势力分布巨变,也让美洲的警察跟着忙了两年,所以连当时远在香港的我都从报上知道了这件事。

  谈起惨死的妹妹安东尼的表情有点沉郁,但没等我找出合适的词汇安慰他就已经恢复了过来,问问我的学业谈谈西西里的风景又消磨了一段时间直到女仆来请我们吃午饭。

  凯瑟琳已经在餐厅等候,饭菜是完全的西西里风味,自家酒庄酿制的红酒滋味甚佳。安东尼话很少,基本上都是凯瑟琳和我之间一来一往甚为欢洽。看得出,女仆和护士虽然对安东尼都很尊敬但几乎总是半垂着眼睛,她们都怕他,这种恐惧根深蒂固到了很自然的地步。如果只是靠着祖辈们的余威决不会有这种效果,安东尼的手腕我没有见识过也不想见识,我只想远离以免遭池鱼之灾,只是计划总是被变化拖着鼻子走,我的人生计划就彻底毁在了安东尼·波提切利的翻云覆雨手下。

  那个,冒出来解释一句,这几天眼睛有点发炎所以慢了,过两天就要起程去意大利走一遭,为时小半个月,其间无法更新,大家就当我是去体验生活吧。期待看到意大利帅哥激发我的写作灵感,顺便再踩踩点。作者回来之后克里斯的轻松旅途也要告终了,他总得直面人生随时会赠与的挑战和苦难然后作出自己的抉择,但请勿期待看到黑帮纪实文学。

  收拾行李去啦。

  10

  我在凯瑟琳的童话小屋里住了两天,主要就是陪她说说话打发时光。她是个高贵而善解人意的公主,而我凭着陪薇拉的经验与她相处将她哄得很开心。安东尼除了吃饭的时候准时出现外几乎见不到人影,这在我看来倒是很正常的事。

  两天后安东尼载我离开,也拉上了她母亲送给薇拉的她亲手编制的白色挑花桌布和一箱自家酒庄酿制的红葡萄酒。我本以为安东尼会拉我回他的住处好让我开原来那辆车离开,谁知上了车他才通知我说他有事去佛罗伦萨所以顺便带我过去,我那辆拉风的法拉利则由他派人送回迪肯家。这个消息令我有些郁闷,要知道坐别人开的车和自己开车感觉可完全不一样,何况我本来有点小小地期待途中的艳遇,如今想都不用再想。

  我试图打消他这个念头于是说:“这不太安全,总得带上几个人吧。”

  安东尼似乎看出了我的那点失落,瞟我一眼说:“你的身手应该不至于那么糟糕,况且在意大利敢动我的人已经很久没遇到了。”

  我知道他仔细查过我,如若不然怎会让我接近他?但正是因为如此接近反而让我心生疑虑而非受宠若惊。按理说我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即便是为了他母亲的心结也不致做到如此地步,那么他的目的何在呢?

  从聊天解闷这一点上来说安东尼并非合适的旅伴,在美国我不时约上两三好友开车去科罗拉多等地爬山宿营,一路上都热热闹闹,但安东尼怎么看都不是能跟他探讨路上哪个女孩的腿漂亮、独自穿越亚马逊雨林是如何刺激的人,除此以外他比我预想的好相处,经常有人打电话给他,他接电话并不避着我,回话简单从表情上看不出喜怒,途中停车休息时他与我谈起意大利的古迹名画,其知识的渊博和见解的独到令我感佩。

  我和安东尼轮流开车都开得很快,抵达佛罗伦萨只花了两天时间,其间入住的酒店是预先订下的,顶楼相邻的两个套间,下一层清空了房间顶楼也有人把守,可见安东尼并不托大。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别说烟酒就算面前走过妖娆美女都不带多看一眼,我琢磨他不是审美疲劳就是压根对女人不感兴趣,就像我大学时代的室友杰克眼里心里只有丹尼尔·肯尼迪,连追了三年都被他拒之门外,经常拉着我诉说其无比的幽怨,我只好对他进行说服教育:“人家即便是离了婚也不代表转身接受男人,这是两个次元的距离。”可如果是后者那将是黑道上的一大丑闻,家族的荣誉决不会允许被这样的事泼上脏水,安东尼这种站在权力之巅的男人也必不肯为此失去威信,所以我只能很不厚道地猜测他性冷感了。我们晚上的消遣就是下棋,偶尔并头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新闻交换两句意见。但请相信我,这跟与朋友或者情人在一起的感受完全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我始终无法放松,即便身边这个男人和颜悦色不搭架子又在一些方面与我谈得很投机,但我没有一刻忘记他的身份和其统帅下的庞大的黑暗帝国。

  11

  抵达佛罗伦萨前安东尼先带我去了附近的一个小镇普拉托。已是晚上八点,但欧洲的夜晚来得格外迟,到了这个时间仍旧是蓝天白云,那种半明半暗的天色我只在拉斯维加斯那家着名的赌场里仿威尼斯风格的大厅的天井上见过,如今配着这里古老的建筑和连接它们的狭窄的石头小径令我仿佛置身画中失却了时间感。

  安东尼停了车对我说:“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家,现在先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他既然不说我也不问只跟着他步行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座大门紧闭的教堂门口。安东尼揿了门铃,等了有一分钟左右大门被打开了,一个年长的黑衣僧侣不发一言地将我们领了进去。跟着他我们穿过走廊来到东西相对的两道墙壁之间,两面都是巨幅壁画,其中一面墙描绘的正是我曾对安东尼提过的菲利普·里皮的名作《莎乐美》组画。美丽的莎乐美在酒宴上目光恍惚面无表情地跳着独舞,白色的纱裙下露出红色的舞鞋,我曾在图书馆的画册里看过这幅画,当时就为其深深所迷。莎乐美对耶稣大弟子的无比痴迷和求不得的巨大痛苦被画家刻画进她的神态和躯体的每一个部分,而在旁边的一幅小画里她捧起了心爱之人冰冷的头颅。而更令我惊异的是对面的那副描绘了僧侣葬礼的壁画里面的一张扭过来的人脸,那张看似平板乏味的中年男人的清瘦脸庞的每一丝纹理中都隐藏着欲望和渴求,这绝不是一个僧侣应该拥有的情绪。

  安东尼压低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你猜他在看谁?”

  我两边仔细观察了一下,惊异地回答:“莎乐美!他在看着莎乐美!”

  “那是菲利普·里皮的自画像,他把莎乐美的脸画成了自己的妻子,然后让自己站在对面一望数百年,多么疯狂的画家。”

  是够疯狂,关于这位鼎鼎有名的画僧我有一点了解,他五十岁时在一个宗教节日于街角偶遇了不满二十岁的贫寒修女,居然就在当日就与她迸发了烈火般的爱情并将其带回家中藏匿,后在佛罗伦萨统治者科西莫·美第奇的庇护下得到教皇特准结了婚,从此后他画的圣母像都是以其妻为原型。

  “他是个天才,没有人能把莎乐美画得这么让人心痛。”我低声赞叹。

  安东尼看着我问:“你怎么看待莎乐美对圣约翰的爱情?”

  我耸耸肩回答:“我不认为那是真正的爱情,因为爱情并非执着于得到对方的头颅上失去生命的嘴唇,那就沦落为恋物癖了,她的不幸在于强求圣约翰这样一个将情爱视为罪孽的圣人的爱情,执念令她毁人与自毁。”

  “你鄙视她?”

  “不,我也有执念,我怎么会鄙视我自己?”我看到安东尼若有所思的眼睛倏然一惊,在这个脱离了时空转换的地方,在菲利普·里皮设下的情欲世界里,我面对意大利最残忍奸诈的黑手党教父居然道出了心声。

  安东尼靠近我诱惑般地轻轻询问:“那么你的执念是什么?”

  我屏息看着他不出声,他等了一会儿正要说什么,教堂的大钟突然响了起来,清越悠长让灵魂都战栗了起来。安东尼俯下了身子,我反射性地一动已经被他按住了后脑勺,然后他微凉的嘴唇就覆了上来。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所有一切皆静默,只有安东尼的嘴唇火焰一般灼烧起来如引线将我点着。我浑身都在发抖,脑袋和着钟声轰鸣不已,后背却是冰凉的,安东尼将我推到了墙上,我仿佛置身于壁画上送葬的僧侣之中,鼻子里呼吸的都是安东尼身上混合了“午夜”冷香的气息。安东尼向下吻到了我的喉咙和锁骨,我模糊的视线里莎乐美继续踱着永不停息的舞步,所有的宾客都在看,等待这最美丽的舞蹈指向最悲惨的结局,就像被砍了头的圣约翰不能再拒绝莎乐美的亲吻,我的手指终于插入了安东尼柔软的黑发,我听见自己的叹息,尽管它被钟声绞得粉碎。

  12

  我从未试过与同性接吻,和异性也未曾疯狂到在教堂里肢体绞缠,今日此时简直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直吻到两个人都上气不接下气瘫坐在地,这要是在中世纪我们两个只有立刻上火刑架的份。钟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不远处传来朝向这里的脚步声,我赶紧推开他起身整理衣服,一会儿接我们进来的那个僧侣转了出来,他看向我的目光明显带着怀疑。我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必定是目光迷散脸色绯红,于是指着壁画干巴巴地解释:“太震撼了!实在是太震撼了!”

  那僧侣领会地点点头让我们跟他离开。待他回身我才有空去看安东尼,只见他低着头并不看我。出了教堂走出五分钟后安东尼发出忍耐不住的笑声,他指着我的鼻子模仿:“太震撼了!实在是太震撼了!”然后笑得直揉肚子。

  我恼羞成怒,恨不得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但头一次看到他如此生动的表情这口气也就散了。安东尼开车的时候我偷偷瞧他,他唇边一直挂着不散的笑意,春冰乍破的俊美直逼天皇巨星。到了佛罗伦萨依然是住进了预定好的旅馆。天堂之剑在意大利各处都有分部,但安东尼显然更乐意住旅馆,当然这些旅馆都是他家的产业。

  因为教堂中的一场混乱我到了凌晨两点都没有睡着。我并没有往深里想更没有想过以后,因为只此一次已经出格,这样的事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安东尼都不是好事,我只能将其定义为特定时间特定场所特定情绪下的一时冲动,安东尼显然也是这样考虑,我们都选择对其避而不谈。

  黑暗中我突然睁开了眼睛,因为耳朵捕捉到一丝异样。如果没有听错那是重物落地的声响,声源在楼顶,而那里应该是守卫呆的地方。虽然意大利夜晚并不热我还是习惯于将窗户开启一条缝,正是这条空隙将异常的响动传入了我的耳朵。我悄悄起身,睡衣是来不及换下了,我从枕头底下摸出匕首跳下床穿上软底皮鞋侧身窗边,果见楼顶有两条绳子坠下,分别对着我和安东尼的卧室,而人还未来得及跟上。此时再关窗只能引起对方警觉,况且玻璃不禁踹也挡不了几秒,我立刻拔足飞奔出卧室赶到套房房门前从猫眼向外张望,走廊里安静如常,但同时也漆黑一片。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安东尼是否还活着?如果他死在佛罗伦萨,无论凶手是谁佛罗伦萨暗焰必将背上黑锅,而我不知道凶手准备如何处理我。无论用何种方法我都注定脱不开干系,所以安东尼绝不可以死。这时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歇了

  13

  我心中一沉却不敢开门,外面灯火尽灭却不见安东尼手下示警说明走廊已不被我方控制,他们没有强行闯入是因为房门本属特制损坏不易,只能依靠爆破,那动静可就大了,我如果开门正趁了他们的心。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我掉头扑回卧室,看见窗户大开一个黑衣人刚刚跳进屋来。外面月光如水我赌他乍入黑暗视物没有我分明拔刀沿墙揉身而上,一刀划过他咽喉,立时听见喉骨裂响和鲜血喷涌。那人扑通倒地后我掠到窗口微微探出头去,见几个人头晃动都等着下到安东尼的窗户我这里却再无他人光顾就知道他们并没有将我视为重点。诡异的是安东尼的房间十分安静,我不信他来不及反抗就被打死或者制住了,可能的解释是像我一样守株待兔或者根本就已经跑了。这不是他家开的饭店么,藏一个秘密通道也不稀奇,但在自己的地盘就这么跑掉岂非示弱?不管怎么说我我都要证实一下,我蹲下来从死人身上拎起一把冲锋枪勾在自己脖子上再搬把椅子置于通风口下面,打开盖将枪改拿到手里就钻了进去。里面十分窄小,你不能指望意大利80年翻修的饭店像美国一样无论哪里都宽绰,幸亏我不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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