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周源这人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承认自己的确是很喜欢周源,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恰当了,这样逼迫自己,真有必要麽?他越发的感到心烦。再加上家中两老最近又盯他盯得紧,生怕他交上女朋友却隐瞒他们似的。其实杨海晨想要到外面住,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只是想清静清静。各种事情合起来,让他烦不胜烦。因此当公司需要人出差时,他二话没说便自动请缨了。
老彭问周源,他跟杨海晨到底怎麽回事,怎麽这麽久了还没和好呀。
周源便装出很无所谓的样子说,早没事了。
老彭皱起眉:“骗谁呢?”又说:“和好了怎麽他还不搬回来呀?”
周源淡淡的说:“他家里有事吧,这不两回事麽。”
老彭却还是不怎麽相信,他苦笑著说,周源,你俩也老大不小的了,怎麽还老是为些鸡毛蒜皮的事吵架呢。看周源不吭声,他又添上一句:“你俩这次到底是为了啥事,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呀,说了我也好帮你劝劝他呀。”
周源瞪他两眼,最後叹著气说,你算了吧,我跟他的恩怨,哪里说得清楚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这头老彭被他说得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他说:“你这甚麽态度呀,哀怨个甚麽劲呢。我看小杨也是一心软的主,多劝他两句不就没事了?你用不著这样子吧你。”心中又想,周源这人,一碰到与杨海晨有关的事儿,便是整个人都变了,看他刚才那眼神,忧郁得跟上似讲自己那小情人时没甚麽两样,让老彭禁不住在心里发毛。
晚上周源给自个的寝室来了一趟大扫除。从前杨海晨还住这儿的时候,他俩没分彼此,两人的东西是满屋的放,周源桌子上放满了杨海晨的书籍、文具、剃刀、古龙水,而杨海晨的柜子里也满是周源的衣物。後来杨海晨走的仓卒,寝室内自己的东西他几乎是没有搬动过。而现在两人的关系又这样尴尴尬尬的,谁也没提出过要怎麽处理那些东西。
周源本来对这些琐事不怎麽介意,可这会儿跟老彭聊完以後,他心里又多了点想法。他想,在外人眼中,他跟杨海晨,就是普普通通的室友、朋友、兄弟。即使他继续跟杨海晨走下去,他也永远不能光明正大的跟别人说,这是我爱人。他俩只能是偷偷摸摸地将就著,约在後梯间见面,掩著话筒说话,躲在寝室里亲热……
周源越发的觉得这是一段没意思的感情。他告诉自己,他们的结束是正确的。於是当他回到寝室,看见满屋也是杨海晨的东西时,他突然就觉得碍眼了,决定要来一趟大扫除。他把桌子上杨海晨的东西都拿掉,全塞进一旅行包里,杨海晨衣柜里的衣服,他也一件一件叠好,塞到包里去了。
後来他拉开杨海晨柜子下面的一排抽屉,那儿放了一堆男装内裤。看到这些内裤,周源心里就发紧。
他想起他俩一次在床上折腾了一整夜,早上起来差点迟到,两人匆匆各自梳洗穿戴,杨海晨早上一般习惯把两人要穿的衣服都拿出来放床上,那天周源洗完脸回来,随便拿起件衣服套上便出门去了。接著在公司里,杨海晨给他拨了通电话,小声说,疯子,你穿走我的内裤了吧。周源当即便笑了出来,说真的吗,我没留神。後来周源上厕所时,发现身上的内裤当真不是自己的,自己的内裤是没有牌子的,可这条的裤头却清清楚楚的写著Calvin
Klein的字样。接著的一整天,周源都总有点情色的感觉。
自那次以後,他俩的内裤下意识地都是混著穿的。起初周源还能凭有没牌子分辨,可後来他俩又买了一批新的内裤,也是混著穿,便是分不出来了。
现下周源看著那堆内裤,怔怔的发呆。他想起杨海晨穿著内裤的样子,那模样比起让他一丝不挂更能挑起周源的性欲。杨海晨的身形极好,精瘦、修长,结实而不粗壮。周源常常觉得杨海晨要是只穿条内裤,即使甚麽都不做,只是站著,也会散发出情色、诱人的气色,让他欲罢不能。他曾不止一次隔著内裤给杨海晨手淫,甚至口交,他沉迷於看见杨海晨那东西在内裤下膨胀、蹦出,还有杨海晨那痛苦、迷惘、淫糜的眼神……
周源一下倒在杨海晨的床上,把头埋在杨海晨的枕头里。他想像他压在杨海晨的身上,撕扯著他的衣服,舔咬著他的身躯。他想像杨海晨在他耳边,无助却欢愉地呻吟,低低地叫著自己的名字。他想像自己把手伸进杨海晨的内裤里,用力的抓住他那话儿,卖力地揉搓,手上能触到的,是他滚烫坚挺的阴茎,还有凌乱汗湿的耻毛……
高潮来临那一刹,周源沙哑著声音,压抑地喊出了杨海晨的名字。看著自己满手的精液,周源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他好久没有过自慰,之前好长一段日子,他有需要时也是直接找杨海晨解决,两人在床上的默契使他每次也能尽兴。这可以说是他第一次想著一个男人自慰。他想,自己是不是以後只能碰男人了。在一阵又一阵的恐惧与迷惘以後,紧接袭来的便是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寂寞……
(二十八)
杨海晨刚出差回来,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就联络上他,说是给他找到一所挺不错的房子。
房子杨海晨去看过,没有那时东区那些便宜,可就五个站的路,上班是方便多了,而且环境尚算不错,两室一厅,厅子是小了点,好像放了家具就剩不下多少挪脚步的地方了。可杨海晨并不介意,他觉得要是把地方收拾整洁,这也将是一个挺舒适的窝。
杨海晨在家中又跟两老商量了好久。他的父母都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解,杨父后来都有点动气了,他说:“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的钱得来挺容易的,就急着往外面泼了?”
杨海晨有点诧异,他从没想过这一层,可让父亲这么一说,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败家子的模样,着实心虚了一把。他沉默一会,低着头说:“我没有这么想,这也不是钱的问题。”
“就是钱的问题了!”杨父厉声喝道。“一所房子便宜吗?我们赶你了吗?你好好的家里有床你不睡,跑外面去干嘛了你?!”
杨海晨无从反驳。
杨父又说:“你这孩子,我真搞不懂你,你正常点儿成不?!”
“我怎么不正常了?”杨海晨说这话时也有点冲。
杨母不想他们吵下去,马上插话:“哎,海晨,你别瞒我们,你要真是外面有人……”
“妈,我不是。”
“那就别给我乱买房子。”杨父生气的说。“你大哥二哥都是结了婚才买的房子,你一个人,工作也没稳定,搬,搬个屁啊你!”
杨海晨心里也不想跟他的父亲吵架,而且他站在父母的立场想,自己搬家的确是搬得挺不合理的。他就觉得这事特别难办。搬,他是一定要搬的,他想,要是跟父母住在一起,他们迟早会发现他的性向,那可以说是他最大的恐惧,真的,那事他是打算瞒上一世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非搬不可。但是他又不知该如何给他父母一个合理的理由。他知道这次要是他硬搬走了,他父亲一定气坏,母亲也会伤心。
这事儿也就这么拖了几个礼拜,两老一有空就向杨海晨施压、说教,杨海晨每次也被他们说得哑口无言,他同学那边还隔三差五的催他。杨海晨左右为难,那阵子特别的苦闷。
人事的黄小姐继续有事没事的缠着周源。某天下午,周源在人事外面的通道点算文具,她又晃过来跟周源聊天,“臭小子”前“臭小子”后,好像跟周源很熟似的。周源混身别扭,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她,完事后黄狗凑过来告诉周源,人事好几个年轻小伙都在追那黄小姐。
周源便说,这有啥稀奇,那种女人嘛。
黄狗笑着说:“所以我让你加把劲呀。”
周源瞪着黄狗:“我操你大爷。”
等候电梯的时候,黄狗还在叨念那黄小姐。周源感觉厌烦,没再搭理他。电梯到了后,几个人从里面出来,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杨海晨。
那是自杨海晨出差回来他俩第一次碰面,显然两人都没有甚么心理准备,剎那间都愣住了。那天杨海晨穿了米色的短袖衬衣,黑色的西裤,他刚剪过头发,前面的发丝整齐的靠向一边,伏在额上。周源想起从前杨海晨的刘海永远盖着眼眉,可现在两堂弯弯的、深色的眉毛却是醒目的露了出来,杨海晨的双眼顿时显得特别有神、漂亮。
周源一再在心里叫自己自然点。他本来就打算在杨海晨回来时,要坦然地面对他的,他也一直深信自己做得到。他想开口打个招呼,他甚至想说几句问候的话,或是开个玩笑甚么的,可结果他甚么都说不出口,他只是站在那儿。
那边杨海晨也在悄悄的打量周源,这么一阵子没见,周源好像更有男人味了。那时正值五月底,天气是有点热了没错,可周源在室内居然就套件背心了事,露出两条健壮亮滑的胳膊。杨海晨心里就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他想起这两条粗壮有力的手臂曾在无数个夜晚拥着自己,可现在呢,他俩只是普通的同事,杨海晨甚至觉得他俩连普通的朋友也做不成了。
两人结果就这样擦身而过,半句话也没说上。黄狗在旁边目睹整个过程,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尴尬得不行。进了电梯,他拉着周源说:“哎,你俩不是还在闹吧?”
周源说:“你少管闲事了,行不?”
黄狗满脸的难以置信:“不会吧你们!你俩怎么这样……唉,都为了啥事啊?钱么?女人么?”
周源不吭声,黄狗便感觉受不了。他心想,我从初中就没跟人这么吵过了,这多无聊呀。他还是觉得这两人在很多事情上也显得有点幼稚,不管是他们感情特别好的时候,还是像现在这般闹别扭的时候。他觉得只有在小学生那种年纪才能与好朋友有这种大起大跌的情感,他就是怎么也搞不懂这两大男人。
杨海晨在人事部得向赵秘书拿几个其它部门的名单,这些都是他老板吩咐了的。等候期间,杨海晨一直听到黄小姐跟一个女同事在议论些甚么,杨海晨起初没有留意,后来才发现他们居然在聊周源的事。
杨海晨觉着好笑,他想,要这是从前,他回去必会狠狠嘲笑周源一翻。周源那人虽表面常一副对甚么都没所谓的模样,其实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人爱面子的毛病特严重。杨海晨在一些认真的事上会比较体谅周源这一坏性子,总会尽可能的迁就他,不让他丢脸,可在这些小事上,杨海晨就不那么小心翼翼了。反之,他总会尽情地捉弄周源,挖苦周源。
想到这儿,杨海晨不禁浅浅的笑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汗,默默的思考着甚么。等他再抬头时,他看到了黄小姐灿烂、甜蜜,却又带点羞涩的笑容。杨海晨看着那脸庞,慢慢的收起了笑容,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接着一言不发的转到厕所里去。
当晚,杨海晨接到一封电邮,是那个叫“落日红霞”的网友寄来的,那人在信里说希望能再跟杨海晨见面,又写了一些类似诗句的东西。
杨海晨看着那些整齐的字句,突然觉得很不耐烦,那人在这个多月来已经发了十多封类似的东西给他了。杨海晨不知怎的就是感觉恶心,不是冲着那人,是冲着他自己。他忽然觉得那时候为了这人跟周源吵架的自己,是那么的假惺惺,那么的可恶。他总说自己没往那边上想,说自己啥都没干,可周源的确说得没错,即使他自己没想怎样,那人也肯定想过怎样,而他是明知道的,他也还是跟那人见面了。
杨海晨想着想着,情绪就有点激动,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为了甚么激动。他给那人回信,说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发展那一种的关系,你不要再给我写信了,不要再烦我,我不想再跟你连络了。
只是等邮件发出去以后,杨海晨又有点后悔了。他心想人家也不是怎么他了,来信是频了点,可信的内容一直是挺含蓄的,上回见面,那人也是彬彬有礼、斯斯文文的主儿,现在是他自己有事儿不高兴,居然就拿人家出气了。
杨海晨实在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他想起小陶从前经常看不过眼他在感情路上的顺心,还曾经为这事跟他闹起意见来。杨海晨真认为小陶错得离谱,他想,在感情路上,他从来也是一失败者。的确,曾几何时,杨海晨也以为自己是一个能把感情拿捏得很好的人,能够收放自如,点到即止。可现在,他也不知道了。
他真他妈的希望自己能把周源这人忘掉。
周末,杨海晨陪父母去逛街,刚从百货公司出来,电话就响了起来。杨海晨当时满手东西,看都没看便接了。
“喂,哪位?”
“喂。”
“嗯,哪位?”
“是我,周源。”
杨海晨心里呆了一下,那是自他们吵架以来第一次通电话。他继续走在父母跟后,一边说:“怎么了?”
“你甚么时候来取回你的东西啊?”周源的语气挺平淡的。
“甚么东西?”杨海晨也是十分冷静。
“你遗在寝室的东西,我给你收拾好了,你看你甚么时候有空,过来带走吧。”
“噢,行,行,你看我,都忘光了,真不好意思……”其实杨海晨一直没忘,他怎么可能忘,他只是不想去管。
“没事,你的东西也不多。那,你啥时候过来啊?”
“这个,礼拜一,下班后吧。”
“你不用加班?”
“应该不用。”
“那吃饭不?”周源这一连串问题也问得挺自然的。
“我吃了再过去吧。”杨海晨想都没想就说。
那边周源沉默一会,接着说:“行,那礼拜一见,掰。”
“好,掰。”杨海晨还没说完,那边便挂线了。
接着一整天,杨海晨心情都特复杂。他觉得周源先踏出一步,主动给他拨电话,那今后他俩,也许还能当个朋友甚么的,单纯的、普通的朋友。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取回那些东西以后,他俩就真的半点牵绊都没有了,那,他俩应该就是真正、彻底地结束了吧……
周一,还没下班,周源又给杨海晨拨了通电话,说你是不是今晚上过来啊。杨海晨那时快有一个会议得去,匆匆在跟周源约好说八点去找他,两人也没再多说甚么,便又挂线了。
下班后,杨海晨在外面吃过晚饭,又闲逛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员工宿舍跑。上楼前他拨电话给周源,却是没人接听,他便自个直接上去了,只是他敲了305的门好久也没人应答。其实305的钥匙杨海晨没丢,还带在身上,可是他觉得现在用那钥匙,是不太恰当了。他只好到隔壁去敲老彭跟阿民的门,敲了半天,也是没人应门。
后来杨海晨拨通了老彭的电话,老彭在那头说,周源喝醉了,你要没甚么事,来一趟吧。
老彭他们就在附近的酒馆,杨海晨赶到的时候,周源正托着腮坐在那儿。旁人看见,一定看不出来他有甚么问题,只是杨海晨一看到他那涣散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人今晚上醉得不轻。
杨海晨走到周源身旁坐下来,周源便盯着他看。
阿民在旁边说:“他今晚上不知抽啥疯了,一坐下便不住的灌酒,喊都喊不停,你看他现在……哎,不是我说,他最近特别烦人。”
杨海晨便推了周源一把,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记得我们约好了么?你故意的吗你?”
周源还是那样,托腮看着杨海晨。这人从以前开始每次醉酒便是这样,人前不吵不闹,永远是回到寝室了,才兽性大发,每次也是杨海晨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