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韦飞[上]
韦飞[上]  发于:2010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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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杨海晨早就跟周源打过照面了。
那时候杨海晨还在上学,因此每次看见周源他也是穿的校服。印象中周源总是光著膀子蹲在自家楼下啃西瓜,那西瓜看上去是那麽的鲜甜解渴,那麽的冰凉多汁,周源总是狼吞虎咽,淡红的西瓜汁顺著手碗一直流到手肘,一滴两滴三滴,全数往地上滴去。

杨海晨知道,周源是父亲的学生。那时父亲是一中文老师,在市内一普通中学工作。而周源的父亲是从乡下农村来的,思想比较守旧了点,对儿子的老师总抱有过份的尊敬,每逢过时过节都必手抱果篮,拉著儿子登门造访。

可那时杨海晨还住校,基本上很少回家,也就只在暑假回家时撞见过周家两父子两三回,每次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因此杨海晨对周源这人的认识,也仅限於他蹲树荫下啃西瓜的模样,两人甚至没有说过话。

 

说来杨海晨这人,其实也并不简单。他是一同志,只喜欢男人。早在杨海晨开始发育那会儿,他就瞧出自个跟常人不一样了。他没有跟同辈其他男生一样,总爱趁女生门腑身拾东西时,偷瞥人家领口内的春光。上体育课时,别的男生总爱往女生堆那边瞄,女生们跑圈子时,众人更是金睛火眼,眼珠子随著女孩子那两团可爱的肉包子上下地跳,可杨海晨却半点不感兴趣。他更爱看自个身旁的哥们在阳光下挥汗,他们健康的身躯,阳刚的举动,总让杨海晨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有千万只虫子在身上产卵,又麻又痒,恨不得放声尖叫!

杨海晨也不知这种状况是甚麽时候开始的。他记得小学时他好像还曾经暗恋过隔壁班的女生,而且也不是闹著玩的,他几乎给人家写小情书呢。可上中学以後,他就没看上过半个女孩子,却开始欣赏起班上的男生来。杨海晨记得他中二时,班上有一个北方来的男生,全名是怎麽都想不起来了,可杨海晨记得那时人人都唤他大只明。这大只明好像发育得比较早,身材比班上其他男生都要健硕,杨海晨与他并不相熟,可就对他那特有男人味儿的身驱羡慕非常,上课时老是忍不住瞪著人家瞧。那大只明就坐他右前方,那时杨海晨最爱的一个动作就是假装睡觉,趴在桌子上,把头压得低低的,眼睛却是一瞬也没离开过大只明的身体,有几次让他偷看到了大只明袖管里浓密的腋毛,杨海晨都忍不住面红,心中有股莫名之兴奋。

也许就是那时候开始吧,杨海晨对男生那种难以启齿的情愫是一发不可收拾。到了中三,他甚至学会想著男人打手枪了。杨海晨那时的确也有点儿怕。他悄悄去书店翻查,知道了同性恋这个词,书上说,同性恋的成因,大部份也是当事人在儿时得不到父爱,或者曾遭同性性侵犯云云。杨海晨想来想去,也不觉自己是得不到父爱的一群,更不用说被性侵犯了。杨海晨心想,书上说的大概不全是事实,可当他看见书上说“同性恋患上爱滋病的机会比常人高”时,心里还是“咯登”了一下……

杨海晨从没有真正爱上过哪个男生,顶多是喜欢吧。他中五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叫冯添的男生,人长得憨厚老实,对他是出奇的好,让杨海晨最难忘的是那冯添曾因为看见他的毛衣上穿了个大洞却不肯买新的,居然悄悄省著午饭钱给杨海晨买了一件新的,让杨海晨好生感动。杨海晨对这冯添的确极有好感,也特别依赖他,可当後来冯添交上一个女朋友时,杨海晨却没有多大的伤心,反而挺替他高兴的。

甚至到大一时,杨海晨交上生平第一个男朋友,他也没觉著自己有怎麽死心塌地地爱著对方。倒是那个叫曾为宏的人,为了杨海晨几乎是神志不清了,恨不得与他长厢斯守呢。曾为宏是杨海晨的学长,就是这个人真正把杨海晨带进这个圈子的,就连杨海晨第一次跟男人发生性关系,也是跟这个人。他俩的关系一直维持到曾为宏毕业为止,分手後他们也一直有连系,可後来曾为宏要出国了,现在他们甚至电话也没再通了。曾为宏是真的深爱过杨海晨,而杨海晨呢,他自个也不知道自个对曾为宏的感情算是甚麽,有时他对曾为宏的付出很是感激,可有时他又对曾为宏的黏滞觉著厌烦。

 

杨海晨的父母并不知道杨海晨的事儿,他们只觉得儿子从小就比同年的孩子安静。别的孩子都有所谓的反叛期,可他们的小晨却总是这般的逆来顺受。杨海晨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比杨海晨大很多。杨家两父妇想起大儿子像杨海晨这般大时可难教了,打架翘课一样不漏,杨海晨也不是说特别文静,他体育方面还是满好的,可他就是不会行差答错,总是十分乖驯听话。

杨海晨的父母亲并不知道,自从杨海晨长大了,在他俩面前,就总有点心慌,有种无形的压力。杨海晨很怕父母发现他的事,怕得不得了,因此大学毕业以後,不管他认识了多亲密的朋友,也不会冒险把对方领回家中。对父母的态度,杨海晨也是从小就必恭必敬的,这点可与他两位哥哥差远了。

杨海晨大学毕业後,父母一直希望他搬回家里来住。杨海晨中学与大学也住校,他父母总觉著这几年来儿子对他们很是生份了点,而且两大儿子也成家了,两老守著这空房几年也很是寂寞。杨海晨起初也依著他们在家里住了几个月,可当他一找到工作,就张罗著说要搬公司宿舍住去了。两老起初当然加以阻止,出乎意料杨海晨这回竟跟他们较起劲来,死活不让步,两老也没看过小儿子这副架势,也就只好依他了。

其实杨海晨上班的地方离家里一点不远,就三个站的路,可待家中那四个来月,杨海晨可憋得辛苦了。他不敢出夜街,不敢讲电话,就连写个信甚麽的也心惊胆颤,就怕父母瞧出甚麽来。还有就是母亲总爱有事没事询问他的私事,也就是问他有没心仪的女孩,有没交到女朋友等等的,这一切均让杨海晨苦不堪言,因此当他找到工作,就二话不说要搬进宿舍里去。

 

这天,杨海晨背著简单的行李来到员工宿舍楼门口。看门的阿姨瞄他两眼说:“新来的呢?”
“是的。”杨海晨边说就边往兜里翻出工作证。
看门阿姨拿过来瞄了两眼,又问:“啥时候上班啊?”
“後天。”杨海晨礼貌的回话。同时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看门阿姨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厚厚的名册,在里面找到了杨海晨的名字,把房间号码指给杨海晨看:“305,知道怎麽走吗?就那边的楼梯上三楼,往右走,第五间就是。锁匙这里,记得锁匙别遗房间里啊,没後备的了。”

杨海晨接过锁匙,道了谢,正要走,又给看门阿姨叫住:“哎,小伙子,等一下,我看看,哎,果然,你305有住人呢,这样,你别用锁匙开门,就敲个门得了,知道了吗?”说著的同时张阿姨又偷偷瞄了杨海晨两眼。只见眼前的年轻人二十出头,斯斯文文的,穿著t恤牛仔裤,脸上很干净,看来是个挺爱清洁的男生。张阿姨挺喜欢这种腼腆的男生的,她认为这种怕生一点的男生将来一定怕老婆,怕老婆了,就自然会对老婆千依百顺,定必是个好丈夫。她又哪里会知道,杨海晨一点不怕生,将来也无缘讨老婆呢。

杨海晨走到305,敲了门。里面的人喊了声:“谁啊?自个进来啊。”杨海晨就推门进去了。
杨海杰就是这样跟周源重遇的。
当时周源正光著膀子,躺在床上抽烟,一手还捏著马经。看到杨海晨进来,也没动,只奇怪的盯著杨海晨说:“你找谁?”
“不是,我今天搬进来的。”杨海晨礼貌地解释著,一边把背包甩到另外一张空床上。他从兜里翻出工作证递给周源:“我叫杨海晨,是会计部的。”
周源看也没看那工作证,坐起来按灭了烟头说:“我周源,技资的。”接著也没搭理杨海晨,只起来把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啊甚麽的收拾了一下。
杨海晨挺尴尬的站著,坐也不是,插手帮忙也不是。周源弄好了发现杨海晨竟还站在那边愣著,才说:“这里的宿舍制度挺乱的,公司不怎麽管,事先也没人告诉我会有人来。哎,这屋本来就我一个人住,我这人挺懒的,你看,就成半个狗窝了,你可别介意。”

“没事没事。”杨海晨这才笑了,一边把东西翻出来收拾。
周源看到杨海晨的衣服已湿了一大片,就起来给他倒了杯水:“喝点水呗。今天真他妈的热。”
杨海晨感激的接过水,问道: “你们浴室现在能用吗?”
一边还心想,这周源酷是酷了点,可也挺细心的,跟这人当室友大概没问题呗。
“随时能用,没人管的。你去洗洗吧。”周源说著从一抽屉里翻出一香皂:“拿去。”
杨海晨没接:“我有带呢。”
周源就把香皂塞回抽屉里去:“毛巾有吗?”
“有啊。”
周源终於笑了:“你啥都带来了,怎麽背包却这麽小?”
杨海晨没接话。他在想,这周源长得倒真好看,健康的肤色,有棱有角的脸庞,腮帮子一层浅浅的胡渣,不会给人邋遢的感觉,反倒有一种性感的味道,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帅气。身材也是一流,背部是有肌肉的,微微泛著汗光,有种特诱人的气色,按曾为宏的话说,这种东西就是叫男人味儿,不是每个男人也有的。

周源似乎发现杨海晨在盯著自个的身体看,也没尴尬,只无声无色地拿起一背心套上。这边杨海晨倒是有点窘,赶紧移开视线,从包里翻出毛巾,一边说:“我家离这里也就三个站的路,我就只带了点换洗的,其他的改天再拿过来啊。”

“哦,这样,那挺方便的嘛。”周源说著又掏出烟盒,点著了烟才捏著在杨海晨眼前扬了扬说:“哎,这个,你不介意呗?你抽烟吗?”
杨海晨摇了一下头,又点头。其实,他心中现在是有点儿担心了。这个周源,真由上到下,每一寸也这般的“男人”,杨海晨心里认为跟这样一个男人共处一室是危险的,可又禁不住觉得幸运。

周源看他两眼,心想这人怎麽老爱盯著人家瞧呢。面无表情地躺回床上,拿起马经,又说:“这样子,改天你去搬东西的话也叫上我呗,那就可以少走几趟了。”


杨海晨心中很是感激,赶紧说:“好啊,那我改天请你吃饭。”
虽然结果杨海晨还是自个把东西都搬了,周源最终没缘帮他这个忙,可在杨海晨心中,周源已成功地定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二)
杨海晨後来才知道,所谓技资(技术资源部),其实就是运输部跟修理部的合体。周源平时主要是当送货的,可有时公司有哪个部门的冷气啊甚麽的坏了,也会唤技资部的人去修修,这些也是在周源的工作范围内。

周源跟别的几个在技资混的小子很熟,在杨海晨搬进来之前,周源就常叫那帮人来自个的房间通宵开档。杨海晨搬进来以後,周源起初是收敛了点,後来杨海晨告诉他,他其实并不介意,周源也不跟人家见外了,三天两头便找那帮人上来瞎折腾。久了,连杨海晨也跟那些人混熟了,有时也会差上一脚跟他们玩几轮。杨海晨的牌技也挺过得去,中学跟大学住宿他可没少玩过,众人看这书生模样的小伙子居然也玩得挺顺,就更来劲,有时周源不在,他们也会照样来找杨海晨玩。

杨海晨跟周源起初的关系不怎密切,虽然是室友,可碰面的时间并不多,即使有也是在那帮人上来玩的时候。再说周源这人话不多,老是酷酷的顶著一张扑克脸,而刚好杨海晨这人也是比较安静的人,所以他们即使真碰面了,也不会有甚麽话说。

周源的上班时间比较长,有时几乎十二点过後才回去。後来周源发现杨海晨即使下班了也不一定马上回宿舍,有时也是在外面留达到十一点多才回去,有几次甚至彻夜不归。周源当然不会过问人家的私生活,他觉得杨海晨这人看上去挺乖的,不像是会玩得太疯的人。总之三个月过去了,这两人仍然是挺客气的相处著,与对方的关系也只能算是室友,甚至连朋友也称不上。

 

直到这天,杨海晨十点多从外面回来,技资那伙人已经在玩牌了。周源叼著烟,心思正全在牌上,看也没看杨海晨,只随口说:“回来了啊,阿民带烧卖来了。”阿民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九,可看上去却比杨海晨老成。听周源说,这阿民家境不太好,可他还是爱买些有的没的上来孝敬几位哥哥。

杨海晨打开桌子上的胶袋,烧卖早凉了,看起来硬邦邦的,杨海晨半点提不上胃口,便走到旁边去换衣服,好了就坐床上看他们玩。
旁边老彭正躺在周源床上,鼓著个腮子念念有词的,杨海晨看他两眼,笑著问他:“怎麽,老彭,他们不让你玩呢?”
老彭忿忿不平:“就是,这帮孙子,说好轮著玩的,一玩开了就认牌不认人。”
杨海晨笑笑没接话。老彭倒来劲了,跳到杨海晨床上说:“哎,不玩就不玩,小杨,咱们来聊个天呗。”
杨海晨更是笑出声了。这老彭都是年奔三十的人了,可所作所为还是这般幼稚。“两大男人有啥好聊呀。”杨海晨笑著说。
“有何不可呢。”老彭从地上拿起一罐啤酒,递给杨海晨,杨海晨摇摇头,他就自个拉开来喝了口:“小杨,你多大了啊?”
“二十二啊。”
“有没交女朋友啊?”
“操,你查家宅呢?”杨海晨还没答话,周源就插话道。
“玩你的牌,有你甚麽事?”老彭白他一眼,又转过来对杨海晨悄声说:“你知道吗,我弟念书时就跟这小子就一个宿舍的,他说啊,这小子可糟糕了,衣服不洗被铺不管也就算了,睡觉时啊,呼噜就像轰雷一样,一屋子人没一个耐得住的,我就说,这真苦了你呢。”

杨海晨呵呵一笑,心想其实也没老彭说的那麽夸张,杨海晨的确是睡得比较浅的人,起初几天真的有点受不了,可杨海晨这人一向擅长容忍,一直没说甚麽,现在都几个月了,他倒是习惯了。

老彭的话,周源其实也是听见了的。可他没发话,因为他想听听杨海晨会说些甚麽。周源也知道自己睡觉时动静很大,可杨海晨从来没说过他甚麽,他想知道杨海晨是真不介意呢,还是一直在哑忍。

倒是杨海晨这边却拉开了话题:“你弟跟他一个学校,那你们早就认识罗?”
“算是吧,我从前也念那学校的,就华中啊,车站对面那所。”
杨海晨一愣:“我爸从前就在那教书呢。”
老彭惊奇地看著他:“不会吧?”这时周源也停下来了,满脸孤疑的看著杨海晨。
“真的啊,没骗你们啊,他也是两年前才退的休。”杨海晨接著说。
“操,真这麽巧吗?你爸叫啥?”老彭有点兴奋的说。
“杨国衡。”
“操!”这回是周源激动了,他把牌子一下子择到地上:“你是老杨的儿子?!”
“对啊。”杨海晨禁不住乐了:“怎麽?我爸教过你啊?”
“操!真太他妈的巧了!”周源还在激动:“你爸当然教过我,我…… 操!你记得我吗?我来过你家的。”
杨海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周源又接著高呼:“等等,等一下!妈的,我记得你!我看过你呢!”
本来在玩牌的其馀三个人也停下来了。阿民笑著说:“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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