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香香有些失望地看着他脸上的犹豫,深呼了一口气道:不管你要不要孩子,你起码得好好休养一个月,你才能远行或堕胎。
一个月吗?战事已经结束,他若迟迟不归,只怕整个朝廷都会对他有所猜疑,他的那些属下只怕和白霁昀之间也会有所摩擦他还真有些为难了!
你别犹豫!身子可是最重要的,你要是落下了一生的病根,往后还怎么上战场!你可要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端木香香不客气地说道。
沈雷沈思了半刻,端木香香说的很对,他若变得弱不禁风就算白霁昀不嫌弃他,他自己也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对白霁昀无用的废人!我明白了!沈雷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端木香香。
不过沈雷休息了两日还是回了军营一趟,和左莽交待了一些事项,又修书一封回了白都,谎称自己病重需在北境休养一个月才能回去。白霁昀收到书信后,便回信要他好好休息,字里行间字字透着关心,又让白都最好的大夫连夜赶过来,让他心里一阵甜蜜,不过白霁昀的好意他是心领了,却不能让那些大夫给自己看病,将那些大夫留在了军中,他又将军营交给了左莽,独自一人便去了端木香香的山谷,在那静养着,所有的事情上下皆瞒,这一个月里连左莽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晃已是大半个月过去了,沈雷配合着端木香香的治疗,身子大有起色,虽不至于比以前更为强壮,但是脸色红润了不少,整个人也变得精神起来,人也跟着有些丰腴起来。
端木香香看着沈雷很满意自己的成果,更加专心致志地帮着沈雷,不过这几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怪怪的,似乎有什么人在暗地里监视着她和沈雷一般!但是每每她四下查探,却无任何人,她也不曾和沈雷说起,怕坏了他的心情,养胎之时心情却是最为重要的!
这日,她熬好了药剂给沈雷送过去,入了房,却没有看到沈雷,便往后面的院子里去,果然看到沈雷正站在树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沈雷大哥,你又出来了!沈雷回头见端木香香端着药走过来,便笑着上前接过药一口喝了下去,随意擦了一下嘴角,道:老是在屋子里,闷得慌,而且我这阵子身子好了不少,该出来走动走动。
他放下药碗,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随着日子一点一点地往后挪,他对这肚子里的这块肉变得越来越有感情起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抬头微叹了一声,突然脸色一正,拉过端木香香,附在她的耳边道:不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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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香香的身子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沈雷暗地里四下观察了一下,他身上并没有带兵器,若是人多只怕就不好对付了,所幸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似乎只有一个人,而且并无杀意,看来只是单纯地来打探的,到底是谁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对端木香香低头说道:别紧张,尽量像平日一样说笑,对方只是来探测的,莫提孩子
端木香香点点头,但是多少还有一些紧张,倒是沈雷比她放得开些,装作没有察觉到那人存在一般,突然沈雷的手伸向她的面颊,亲昵地将她掉落的发丝挽到耳后,这不曾有过的亲密不禁令她吓了一跳,傻傻地看向他,却换得他深深的一笑,略带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傻丫头!
端木香香难以反应地傻傻看着他,她一直呆在谷中,除了端木昭烨便难得接触到几个人,更不要说被异性这般亲昵对待,面对眼前这笑容儒雅之中带着一丝痞味的沈雷,她的心不禁猛地加快了速度,双颊羞红地低下了头。
沈雷感觉到那人的离去,一下子便收敛起了脸上的笑,面色也沈了下来,眼中闪烁着几道复杂的光芒。
沈雷大哥?一下子冷下来的气氛,让端木香香抬头望向沈雷,就见沈雷摇头道:那人已经走了,不必再装了。
看着沈雷严肃的面孔,端木香香有些失落,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她心里自然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心里头装满了一个人,是再也容不下别人的了!他甚至为了那个人不惜以男子之身怀有身孕她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沈雷有了不该有的想法!沈雷大哥可知对方是谁?
沈雷摇了摇头,但是从他不佳的神色之中却能看出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是那答案恐怕不是他想要的。端木香香暗自观察着他的脸色,立刻便想到了白霁昀,她虽与白霁昀没见过几次面,却也领教过他的猜疑心,这人只怕是他派过来的
看向沈雷的眼睛,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摇头安慰道:沈雷大哥,你莫要放在心上,那人既然无害你之心,许是关心你
也许吧。沈雷苦笑着低下了头,看来连端木香香也猜到是白霁昀派的探子,他还有什么好自欺欺人的?昀儿他始终是信不过自己吗?那自己这腹中的骨肉若告知于他,他又会作何反应?抬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望向那浮动的白云,也许是他该回去好好面的时候了
端木姑娘,我这身子该是好的差不多了吧?沈雷虽然是疑问,但是口气却十分地肯定。
端木香香看向他,是到了他离去的时候了吗?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生了不舍,缓缓地开口道: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是不宜过于操劳,你若是想要堕胎,最好趁早,而且堕了之后也需好好休息一个月
嗯沈雷沉默地点点头,这将近一个月的休养让他的身子好了不少,妊娠反应也不再那么明显,他伸手摸向腹部,这孩子他甚至还完全无法感受出他的存在,就让他这么离开这世界,未免有些残酷了!一般的堕胎药对我能起作用吗?
端木香香明白沈雷是想回了白都以后再作打算,道:男子与女子不同,这药方也是有所区别的,我把这药做成药丸,你可以带在身上
如此甚好。沈雷叹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端木香香,端木姑娘,这段日子多谢你的照顾了。
沈雷大哥不必客气,往后要是有空就多来看看我端木香香感伤地道,端木昭烨常年不在,沈雷再一走,她又要孤独一人好久了
你可以到白都来找我,我必好生招待。沈雷笑了笑,全然地将端木香香当作朋友看待,不也不全是朋友,他确实希望端木香香到白都来找,不管这孩子留不留的下来,端木香香都很有用处但是她若真去了白都卷入自己和白霁昀之间的是是非非,怕是也难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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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雷和端木香香告别之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没有任何通知地便回了军营,军营的士兵看到他便高兴地上前问道:大将军您回来了!
嗯。沈雷点点头,四下扫视了一下,问道,左将军呢?
不知道,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左将军!大将军,您的病好了吗?士兵们关心地问着,那日沈雷反常地策马离去又加上近一个月的不见行踪,他们也实在担心得紧。
我已经没事了。沈雷笑了笑,眼中带着思索的光芒,我去找左将军,你们都去收拾收拾,准备班师回都。
是!一听终于能回家了,战士们都变得极为兴奋,沈雷有些抱歉地笑了一下,若非自己,他们该在一个月以前就回家了,只是左莽去了哪里?他吩咐下面的人整顿出发,自己则去寻找左莽。
他寻了许久都不曾找到左莽,正欲放弃,突然听得一个细微的声音,像是鸟拍翅的声音,他警觉地看向天空,果然看到一只信鸽自军营的某个角落朝天空飞去,这个方向该是白都的方向!
他目光闪烁了几下,便朝着信鸽飞起的地方走去,就看到左莽偷偷摸摸地站在那里正在四下探望着。左将军,你让我好找。
左莽整个人惊地战栗起来,慌忙转身看向沈雷,面露错愕,似乎很惊讶看到沈雷,他连忙僵硬地笑道:大将军,您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沈雷高深莫测地打量着他,让他面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起来,半晌沈雷方笑了笑,开口道:我刚回来,你下去准备准备,顺便传信到白都,我们下午便启程回去。
是!那属下这就去准备了!左莽如释重负地说道,慌忙便走开了,没有看到沈雷若有所思的目光。沈雷等到左莽离开,慢慢地走上前,拾起地上一根白色的羽毛,捏在手中看了许久,又抬头望向南方,一双眼眸变得分外深沈。
已经等待了一个月,战士们分外归心似箭,动作也比往常快了一倍,吃过午饭以后便整装待发了,三日后准时到达白都,沈雷连赶了三天路,身子有些不舒服,去兵部报道了一声,便回府休息了,直到第二日早晨方去找白霁昀。
白霁昀正在书房和夏侯梁议事,他只能站在门口等待,约莫等了一个多时辰,方见夏侯梁自房内走出,夏侯梁见到他,上前拱手道:白将军,你可总算回来了!
沈雷笑了笑,道:恭喜夏侯将军旗开得胜,可惜我前些日子因为重病耽搁没能赶上夏侯将军的庆功宴,还望见谅。
白将军既然身体不好,应该少些操劳,多加休息才是!夏侯梁笑道,只是那笑却别具深意,他话中之意沈雷也不是不明白,然他回以淡笑,道:多谢夏侯将军关心,只要少主公用得着我,我这身体又算得上什么。能让他沈雷滚蛋的只有白霁昀,其它人还是省省!
白将军,少主公召见,里面请吧。两人正说着,白成便自屋内出来说道。
沈雷听到白霁云召见,便急急地往屋内去了,高高在上的白霁昀朝白成示意地点点头,白成退出了房间将房门关上,留下这对久别的人。
少主公沈雷还没有跪下的身子就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扶住自己,一抬头便对上白霁昀那双藏着深情的明眸。沈雷哥,如今就你我二人,何须这些俗礼?
昀儿沈雷站直身子,贪婪地细细瞧着一个多月不曾见面的白霁昀,一个月的时间不见他的昀儿似乎又变得成熟了许多,离他记忆中那个任性的少年越来越遥远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欣慰还是该失落,但是无论白霁昀怎么变,始终都是那个让他爱着的昀儿!
昀儿沈雷不受控制地抱住了白霁昀,不是没有分别过这么长的时间,以往出征甚至有时候半年都见不上一面,但是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思念着白霁昀,如此地渴望和白霁昀见面,昨日若不是怕孩子出事他自当刻不容缓地来见白霁昀!
这般的思念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吗?想到孩子,沈雷突然又放开了白霁昀,复杂地看向他,白霁昀能接受他怀孕的事,能接受他们的孩子吗?
沈雷哥,你怎么了?白霁昀先是被沈雷突然的激动给吓了一跳,他还来不及反应又被沈雷推开,他不解地看向沈雷,而沈雷难藏的犹豫让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心中闪过阵阵不快,压下心底浓浓的思念,白霁昀突然冷声问道:沈雷哥,你的病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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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雷呆了一下,目光不定地答道:已经好很多了
哦?白霁昀突然冷笑了起来,让沈雷感到有些寒意,看来沈雷哥的病十分严重呢,竟要修养一个月才有些起色,我记得那日送你出征之时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的病来得突然却好得慢。沈雷慢慢地回答着,想起先前闯入山谷的探子、又想起了那只信鸽,他的脸色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白霁昀想了想,突然又变得真挚起来,关心地问道:那你现在没什么事了吧?
已经没什么事了沈雷看着白霁昀反反复复的面孔,心里的寒意无法止住,怔怔地盯着他那张依旧让人惊艳的脸庞,分不清他此刻是真的关心还是虚与委蛇,什么时候他竟和白霁昀相隔这般遥远了?明明白霁昀就在他的面前,明明他伸手就可以碰触到,但是他始终觉得自己无法抓住白霁昀,他越努力,白霁昀离他越遥远!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沈雷犹豫了许久,才吞吐道:昀儿如果这天下有男子可以生子
男子生子?白霁昀不是很明白地望向已经说不下去低着头脸上一片绯红的沈雷,如此害羞的沈雷实在是难得一见,不禁让他看得有些痴迷,更是对沈雷的话有些难以理解。
沈雷见白霁昀半晌没有反应,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怀孕一事他实在是难以启齿,但是若不告知白霁昀他又难以决定这孩子的去留,沈雷有些两难地偷偷看向白霁昀。他今日来找白霁昀本来就是为了说明此事,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自己也舍不得这个孩子了,到时候便更加棘手了沈雷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我是说我若能孕子这话出口已是费了沈雷好大的力气,说了半句他实在说不下去。
怎么可能?!白霁昀立刻吃惊地叫道,你是男子怎么可能会孕子!他骤然瞪向沈雷,难道说沈雷去找端木香香是为了以男儿之身生育自己的子嗣?!他感动地拉住沈雷的手,一脸的激动,自己和沈雷共同的后代!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却没有想到沈雷竟会为了自己去想这般不合常理之事,叫他怎能不激动!自己和沈雷的儿子必是最出色的男儿!他不由地傻笑了起来。
然而沈雷始终是男儿怎么可能孕子,就算端木香香医术真的出神入化能够让男子怀孕,可是这样的冒险会不会危及沈雷的性命!他突然想起那日送来的密报,说沈雷病得极其严重,沈雷身子一向健康,怎么会忽然病倒?难道是他在尝试这男子生子之法的缘故!
白霁昀倏地收敛起了自己的兴奋,板下脸来,但凡危及沈雷性命之事他都不能容许!而且关于他子嗣的问题看来是该告诉沈雷了,白霁昀叹了一口气,道:沈雷哥,男儿怀孕之事实在是过于荒唐,纵然你真能为我生下一儿半女,这孩子也名不正言不顺,你也不要再想这些荒谬的事了。你不必担心我子嗣一事,齐若艳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若生下是个儿子,我便让他认你为仲父,我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儿子!
沈雷的面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猛然抬头望向白霁昀那张异常严肃的脸,心里燃着的火在瞬间被熄灭了,他无力地垂挂着双手,颤抖地说了一声:恭喜少主公后面白霁昀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得府,怎么回得房间。
他呆呆地躺在床上,凝望着手中的药丸,那是端木香香给他堕胎的药丸,如今这时候是非要用这个药丸之时了吗?这一个月来,他反复想着这一天,但是真到了这一日,他整个心都抽搐了起来,才明白自己是多么不愿意面对这一日!愣愣地将手伸向自己的腹部,又看向手中的药,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将药丸送入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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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入口即化,沈雷感到一阵苦麻,那苦辣的药顺着他的嘴慢慢地从喉咙进入食道,再一点一点地融入他的血液之中,身体像是慢慢沈入了冰水之中一般,冷得不停发抖,沈雷有些难熬地闭上了眼睛。
世界陡然剩下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光芒,猛地他的耳边响起轰隆一声雷鸣,黑暗的世界在瞬间裂成了一块块镜子的残片,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射影着他,而那镜中折射而出的竟都是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婴孩!那是他的孩子!不要!
沈雷骤然弹开眼睛,已经开始麻木的四肢猛烈地挣扎着,他用力地翻过身体,颤悠的手伸入自己的口中不断地掏着,不断地将黑色的药水呕出来,脑中是一片茫然的空白,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只想留住这个孩子!
嘴里不断地干呕着,呕得连泪水都出来了,一口一口的苦水夹杂着胃液的酸涩从喉头上翻涌出口来,在地上形成了一滩,但是还是无法制止身体越来越严重的麻木,腹部之内有股不安定的力量开始作祟,隐隐的痛,感觉不出具体的部位,却更加地令人烦躁不安,不要──他不要失去孩子──
昀儿──
一声惊电划过阴沈的乌云,过了许久才传来闷闷的雷鸣之声,白霁昀陡然转头看向窗外,漂亮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不知为何他心头有些隐隐的不安,脑海之中不断浮现着先前沈雷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从来不让人看出心事的沈雷居然会呈现出那样的无助,实在让他忧心忡忡。
那时,沈雷说要为他孕育子嗣的时候,他心里的欣喜自是难以言喻的,但是他不能让沈雷知道!他知道沈雷身为一个男子愿意为自己孕育后代是做了极大牺牲的,他对自己的这份心思已经让他很感动了,可是他又怎么能够让他为自己冒如此巨大的风险!如果要他失去沈雷,他宁可不要子嗣!所以他那时候才把话说得过了些,原本打算迟些告诉沈雷齐若艳怀孕之事也不得不提前说出口了,也许对沈雷的打击确实有些重了,或许他今夜该去好好地安抚沈雷才是不行!沈雷离去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他现在就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