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梦沉酣月姻司 中+番外————尉迟回雪
尉迟回雪  发于:201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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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源应该会着急,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傻傻站在崖边等我了……真想告诉他不要等我了,因为有更好的人在等他,只是他也许并不知道。

又或许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应该会感动吧?是不是他们已经在一起,用时间慢慢将我遗忘?

夕萦呢?大概会恨我吧?毕竟我曾抢走他喜欢的人,又……折辱了他,这样的事情,再温柔的人也会恨吧?

如果可以,我愿归还我抢去的,只求他不要恨我……

但这不可能吧?是啊……不可能的!其实全是痴想罢了——过去的事情便是过去,一切都无法改变,不如放手,不如转身。

然而心中虽明白,却仍禁不住一个相似的场景,便还是在这一刻守着满目空茫,怅然若失。

该提醒自己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在这里,草木可以离开阳光,那么月瞌为什么就不能坚强呢?

终究没有谁,离不开谁。

再次平静下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拖着走出好远了。

梨蕤轻车熟路地东绕西拐,拖着几乎已是晕头转向的我停在一座小塔阁前,兴冲冲地指着高悬的牌匾说:“喏,就是这里了。”

抬头一瞧,匾上刻着两个大字——

祈月

不知怎么的,心头忽而微微一颤,莫名的怔忪席卷上来……

梨蕤正在兴头上,压根没注意到我的失神,直接拉起我就往里跑,害我被门槛绊了个趔趄,险些摔个嘴啃泥!

外面黑,阁子里面更暗,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梨蕤早有准备,掏出一袋萤石粉倾在个小小的水晶瓮里,权作照明之用。我取笑着他多此一举,心里倒是明白草木本性大多厌火,因此并不释出灵火,仅借着萤石微弱的光慢慢步上楼梯。

这里既偏且旧,虽收拾得整齐,却明显是少有人来,也不晓得梨蕤是如何发现这么个地方的。

好不容易上到二楼,梨蕤抢上前几步伸手一揭——厚重的黑帛落地,柔和的白光登时充满整个房间。

一人来高的银镜立在正中央,应是镜面的部分一片漆黑,银色边框闪着光芒。

呆呆望着它,我下意识地问:“这镜子怎么……”

“咦?你见过这镜子?”梨蕤惊讶地看向我。

我见过吗?

仔细回想——不,我应该没有见过它。

见我摇头,梨蕤满脸崇拜地说:“还是你厉害,一眼就看出它的真面目了。我刚看到这个镜子时还以为是道门呢!看,这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照不出,怎么会是镜子呢?真奇怪……”

他伸手过去,白皙的手指从黑色的镜面穿过,晕起一圈圈水波样的纹路。而镜子依然漆黑,里面并没有照出他的影相。

“有意思吧?”他从镜面穿过去又穿回来,孩子般的淘气俏皮:“这个东西真特别,我是问了阿墨才知道这是镜子的。”

随口应了一声,我的目光仿佛有自主意识般慢慢滑过镜框,直至几道细长的划痕落入眼帘方才定住——

明明没有见过,却知道那是如何得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

那边梨蕤已经在试图搬动镜子,但显然没有什么收效,无论他是拖是拽,镜子始终立在原处纹丝不动。性子一急,竟凝聚灵力想要施法提起它来。

一眼瞥到青色的妖光闪动,我顿时大惊失色,想都不想就扑过去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镜框接触到异族灵力,原本一派温和无害的银色柔光中立刻流窜起无数条蓝紫色闪电,空气中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噼啪声。一只碰巧撞过来的飞虫刹那间被击得焦黑,甫一落地即成灰末。

梨蕤脸上血色尽失,抓着我衣袖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直瞪着眼睛望向已然恢复原状的镜子。

细细瞧着他无恙,我方定下心神长出一口气,翻身爬起来,顺带着把死抓住我不放的小妖也扶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梨蕤似是终于找回了声音,很是心有余悸地说:“那个……多亏有你在……方才吓死我了!”

“没事了,看样子只要不对它施法就不要紧。”我安抚地拍拍他细瘦的肩头,继而握着他汗湿未凉的手指轻声安慰着。

“月瞌……”

“嗯?”

“你真是我的福星。”

无声一笑,我又将目光投向静静立在那里的镜子——

一切都不是巧合,那感觉太熟悉了,以至于我没法再相信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它。可是,为什么?这种熟悉感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正在苦苦思索,梨蕤突然将我的手一拉,闷闷地说:“咱们走吧。我不要它了,反正它也不喜欢我。”

这话颇有些叫人哭笑不得的意思。我玩心一动,逗着他问:“这面镜子无口不能言的,你又怎知它不喜欢你呢?”

“这我当然觉得出来!”

“那你就这样放手啦?”

他低头一想,大约仍是有几分不甘心的,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向镜框上触了触,见果然安全无事,这才又胆大了几分,双手同时去拽。

镜子依然不动分毫,梨蕤不敢再妄动灵力,便招呼我帮忙。

手指接触到银色镜框的瞬间,掌心蓦然有些痒麻,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鼓动。当我收回手细看时,那感觉却又立即消失无踪了。脑际灵光一闪,我微怔,继而叫道:“梨蕤,你且松开手退到旁侧。”

梨蕤虽是疑惑,却乖乖依言退到一边。

我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这般大胆笃定,总之心随意动,当下不多犹豫,灵力灌注双手向镜面一触——

漆黑的镜面突然银光大盛,耀得眼前一片白亮……

……

幕幕片段闪过,零碎的,却拼接出一个遥远、飘渺的故事:

万年天地灵气凝聚成一颗极圆极美的夜明珠,它得天界仙尊赏识,有幸悬在衣带间为饰。精纯仙气沾染久了,它得以通灵,渐有神识。

仙尊时常将它把玩指间,自然知道不同。关键时刻助力一把,终于使它化脱原形,修成仙身。

它为物之时得天独厚,为仙亦是形貌出众。一双黑眸灵动如能言语,一头乌发胜过天瀑银河,当真如明珠般精美耀眼,见之忘俗。更难得他聪颖善悟、得一知十,甚得仙尊喜爱,乃至亲传法术仙诀,时时随侍身边,连群仙盛会都座上有名。

然而娇惯生乖僻,纵容长恶习。仙尊终于耐不住他呱噪好动,欲将他送到府司历练一阵子再回来。挑来选去,唯有月姻司月华上仙最为细心平和,于是仙尊便唤来月华将他领走。

就是从那天开始,月姻司多出了一个名叫月夜的仙人。

41.以夜为名

故事的开始总是简单而平常的。

仙尊亲自教养的出身,聪明活泼的性子,赏心悦目的样貌,高强精纯的灵力……似乎月夜的一切都让人禁不住喜欢向往。整个月姻司上至司首下到众仙,个个都对他赞赏有嘉。

月夜面上不显,暗自却是得意的。

直到有一天他躺在树上偷懒时,偶然碰见路过的几位仙人说起自己,其中一个淡淡评了句:“尚好。”

只是尚好而已。

月夜从枝桠间仔细打量那个仙人,将他的眉眼身形记下了。

几乎没费什么功夫,月夜便知道了那仙人的名字,接着立即去磨月华,非要与那个叫月光的仙人一同去凡间办差。

月华不解,微笑着询问因由时,月夜煞有介事地说:“素闻月光仙君淡泊稳重,我若能肖其一、二,方不负仙尊与上仙的苦心。”

道理是大道理,心思却是小心思。

彼时月光的同僚是月清,月夜原定了月凝为伴。但月华还是将月清、月凝点做一组,遂了月夜的意思。

大约再没有人知道,为这一时不察,月华悔了几百年。

月夜好胜,凡事处处争在前面,他才智手段样样高明,简直光华难掩。差事有他抢着做,月光几乎成了甩手闲人,却也由着他去,但凡有空便潜心修炼法术,并不同他挣抢。

两人性格迥异——月光温和喜静,月夜张扬好动。虽然讲的是君子和而不同,但说白了根本就是没话好说。月光倒还好,日子稍久月夜便先禁不住了。他本想教月光看到自己本事心服口服,没想到对方榆木疙瘩似的,实在堵得他难受。奈何月光并无过失,让他诉苦都没处去,况且刚和月华闹腾过,现在又闹着分开无异于自打脸面。月夜郁闷至极,只得强忍着。无聊时索性在凡间四处乱逛,常常一去若干日,归无定期。

刀剑本无善恶,端得要看执者。聪颖善悟也并非都是好的,若是入魔向邪,一样比别人快了数倍——等月光发觉月夜偷学妖术偏向魔道时,月夜已经同当时的魔王冥肆、妖王羽戈称兄道弟、亲近热络了。

至于他们三个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别说月光想不通,后来也再没人能清楚个中细节了。只知道那三个本无交集的高手,曾经要好到了不分彼此的程度。

按说仙法与魔道尚算同宗,与妖术便是既不同宗也不同路。但月夜竟能将三者混而大同,熔炼取精,非但没有相互克制,反而自成一派修为大进。

月光知道其中利害——若是月夜叛入魔道,三界平衡恐难维系。怎奈他已远非月夜敌手,根本无力阻拦,苦劝无果下只得向上界禀明。

再回头,昔日同族同僚已是势如水火。

仙尊亲率五府四司九部上仙下凡捉拿月夜。冥肆、羽戈为保月夜,竟与人界之王达成协议,共同对抗天界。天界也联合了一部分人族,双方在人间势均力敌,倾力久战。

开始时月夜尚且顾及旧情不愿与天界诸仙动手,后来羽戈为救月夜被仙尊击毙,月夜且悲且怒,洒泪成血,终于出手相抗,与仙尊大战三日三夜,天昏地暗、不分高下。

就是这不分高下,对双方却是大为不同——天界诸仙大惊,妖魔却气势暴涨。眼看着情势急转直下,关键时刻月华想出一策,集月姻司诸仙之灵力,以自身灵血为媒发动古咒“锁情”,终于将月夜制住。

月夜法力高强,但他能为羽戈流出血泪,心中自是情动。只要有情,便再逃不过“锁情”控制,意识为施术者所操纵。

仙尊令月华操纵月夜驱除妖魔,月华虽有犹豫,但想到月夜本领高强,以为他自然会平安无事。没想到月夜在刺伤冥肆后竟突然恢复意识,并拼着自剜一目的剧烈疼痛维持灵台清明,以一敌十拼死苦战掩护冥肆逃回冥界,自己则最终力竭被擒。

月夜剜出的那一目后来被冥肆带回魔域,他施法将其化为银镜,不光结下数道结界维护,甚至专门建造塔阁精心保存。

冥肆常徘徊镜前,久久呆立出神;有时自斟自酌,醉了便抱着银镜不放,心心念念的只有月夜两字……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忽有一天,冥肆拖着一脸漠然的月夜来到镜前,指着镜子声泪俱下。

月夜却已不认得他了,一双黑眸虽是依旧美丽完好,然其中弥漫着倦怠黯淡,再也没有波澜,当初的两泓灵动如水已是凝结成冰。

明明还是那个月夜,却怎么看都不一样了。

冥肆将月夜囚禁在塔阁里,常常来探望,却每每是伤心恼怒而去。

面对冥肆时月夜总是不言不语,然而没人在前时他又会对着镜子说话——说是说话,其实翻过来覆过去的也只有一句:

“为何你们都要如此待我?”

没人回答,他便自嘲一笑。依然美不胜收,却让观者忍不住心中酸楚。他说话时手指轻划镜框,天长日久竟成刻痕,如心头之伤永不消除。

冥肆偶然目睹,心痛成灰,终于下令放他离去,却又在他离开后一口心血喷出,溅满镜面。

自此冥王日渐憔悴,只与美酒银镜为伴,偶有魔使前来启告诸事,也被他呼呵趋赶……

直到有一天,他手持金剑而来,周身十八朵炽焰宛如红莲。剑尖划过,片片血肉落入焰中,非但火焰不熄,反而更加炽烈妖艳。

当那高大的身躯被烈焰吞没时,冥肆俊美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痛楚不甘,反倒是宁静的不可思议,唇边甚至带着一抹浅笑,说不出的诡异。

火焰燃烧了很久,即将燃尽之时,焰心蓦然金光大盛,耀出一片白亮……

……

原来就是那个背影啊——灵谷中教我开门方法的人,常常出现在我梦中的人,有着俏皮笑容和忧伤声音的人……原来,他就是月夜!

“……月……瞌……”

嗯?是谁在说话?

“……月瞌……月瞌!”

我“啊”的一声叫出来,身体有种忽从九天坠落的感觉。茫然四顾,只见梨蕤着急地摇着我的手,一声一声地喊着我。

像是在做梦,有点儿不怎么实在的感觉。

梨蕤几乎急出眼泪,紧紧抓着我问:“你怎么样?知道我是谁么?月瞌,你可别吓我啊!”

手上渐渐觉得疼了,我反手去握他的手,有些使不上力似的——

“梨蕤……我这是怎么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我也想知道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呆了,直挺挺杵着,怎么叫也没反应!我都要急死了,想去喊人又不敢离开你……”

听他声音中哽咽渐重,碧绿的眸子里盈满惊惧担忧,我心中温暖柔软,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好了,我已经没事了,方才……”

咳,其实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好像是被人强拖了去看一段故事,而且貌似我还没怎么看明白似的。

梨蕤见我言语如常五体俱在,大约是终于放心下来了,颇有些垂头耷脑、有气无力地说:“早知道就该听阿墨的话了!这个镜子真是古怪,若不来看它也不会生出这些事。还是把它封起来吧,我可万万不敢要了。哎……这该不会是阿墨弄来故意整治我的吧?”

我想了想,摇头笑道:“冥墨也不知道这镜子上有这么多封咒结界,否则他根本不会让你靠近这里的。只是这镜子年代久远,怕是没人知道搬动它的办法了。”

“可是月瞌……你不是说从没见过这个镜子吗?你是怎么知道那上面有封咒结界啊?”

“这……”

我也有些迷茫,正不知如何解释,忽然想起一事来,便问梨蕤:“方才你看到镜中射出白光没有?”

“看到了啊!”

“然后呢?”

“然后你就一动不动了呗!我还以为你被它慑去了魂魄呢,叫了好几声你才搭理我。”

“你……什么也没看见么?”

“看见什么?”

他眼中茫然,不似作伪,看样子是真没看到那些画面。我不禁疑惑——难道因为我是仙人才能看得到?

下意识抬头,镜子仍静静立在原处,银光柔和。

方才我看到的这些其实都是它的记忆吧……

伸手再次抚上镜框,光芒细微闪烁,梨蕤先嗷的一嗓子叫道:“你还敢碰它?!别动别动,咱们赶紧走!”

他扯着我一退三步,如临大敌。

看着他的紧张样子,我心中竟觉得有些好笑——无论是仙是人、是妖是魔,对于自己陌生的东西总是存有本能的怀疑和畏惧。如果他们知道这镜子曾是怎样明眸善睐的美丽,恐怕也不会小心成这个样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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