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梦沉酣月姻司 中+番外————尉迟回雪
尉迟回雪  发于:201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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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竟然是这样吗?凡人一直在仰望的地方……”姜源也靠过来挨着我坐在榻上,握住我的另一只手叹道:“果然如你说过的——传言殊不可信。”

温暖的热度从左右两只手一直传到心间,很舒服地感觉。不同于同僚的关怀,不同于朋友的关心,只为我而有意义的温暖热度——我想这应该就是我一直期盼和寻找的东西,为了得到它,付出代价也是理所应当的。

“天界冥界,仙境魔域,本来就都是传说啊!”懒懒眯起眼睛,我向后仰倒在榻上,舒服地伸直双腿:“在我看来,三界根本就是差不多的;对我而言,这里才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你们的寿命不如我这么长久,偏偏还要把时间浪费在担心没有发生的事情上,这样不是很不明智吗?”

“你说得轻松,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姜源不悦地瞪我一眼,语气却已较方才缓和多了。而且,他终于又用了“我们”这个字眼——看样子此时他完全顾不得昨晚的事情,不自觉就和夕萦站到了同一战线上。

夕萦似不经意地瞥了姜源一眼,转而认真看着我,眸子深处隐隐闪过一点儿笑意。他修长的手指穿过我的指缝间,有意无意地轻微揉动着,揉得我半边身子都麻酥酥的。好听的声音似乎近在耳边,低低地问:“阿瞌心里是怎么打算的?要想办法找出那个施术者吗?”

“不,我不会主动去找他,现在无从下手,我也不想浪费时间。我知道,因为我说对方可能是天界的人你们才这样紧张,你们都怕天界要抓我回去。但我觉得此事没那么严重,两者之间恐怕也没什么联系。不过,如果那个家伙再想用同样的方法召唤我,那么……我一定不再客气!”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何神圣,但我有种出于本能的优越感——尤其是经过第一回合交手时的试探,以我现在的能力,但凡他出手,我就完全有把握可以在灵力交缠时看到他的样子。只要知道他是谁,那么三界中无论他躲在哪里,我都有人脉可以找到他!

想来我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态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夕萦略一沉吟,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再多问了,你自己千万小心。若真遇到危险,莫要硬拼,不妨再去冥界暂避。”

姜源立刻皱眉道:“那怎么行,还是应该想想防范的办法……”

“如果真是天界动手,我们如何防范?”夕萦望着窗外的春光,很平静地分析着:“别忘了,什么‘天界遗留在人间的后裔’全是我们自诩的称号。和众仙相比,我们的力量不值一提。”

姜源的手一紧,攥得我有些吃痛。起身望过去,却见他重瞳的眸子里载了万千沉重的情绪,悲伤的、愤怒的、无力的、不甘的……

“我知道那本族长世代相传的典籍里——”

“姜源!”

私下里他们之间很少叫名字的,每当夕萦这样面对面连名带姓氏地叫他时,除去调侃玩笑,那就多半是因为生气了。

姜源并不退缩,直视着他。

“阿瞌只有一个。”

“但现在每一个族人都是我们的责任。”

虽然不清楚他们在坚持和争执的东西是什么,但我明显能够感觉到周身的气氛变得紧绷了。

“咳——你们在说什么?方便让我知道吗?”

适时插进两人之间,我稍稍夸大了自己的好奇程度。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有些后悔问了这样的问题——毕竟谁都有秘密,而且看样子我问的问题还涉及到一个很大的秘密。

本想笑笑算了,夕萦却突然开口解释道:“巫族的祖先惧怕天界剿灭我们这些仙凡混血的族类,想方设法为后人准备了……一条退路。”

微愣了愣,我立即抽出手做了个捂耳朵的动作——

“我什么都没听到,这个不用告诉我!”

姜源拉开我的手腕说:“不要紧,当着你的面来说就是没打算瞒着你。”

这份心意我领了,但这么大的秘密我真是不想知道。

“你看,再怎么说我也是仙人,巫族的事情还是少过问的好。除了避嫌,也省得费心——这方是长久之计。”

“正是如此。”夕萦看了姜源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至亲至疏……你还不如阿瞌来得通透。”

“哼!我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必你操心。”

唉,这两个人真的是从少小时一起长大的朋友吗?怎么每每三句话不出,这语调中就要带出酸辣气来了呢?

我赶紧转开话题,两面安抚道:“总之你们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在这里长住下去呢!你们都不是闲人,不要为了我耽误族里事务。”

仿佛回应我似的——话音刚落,就听外屋门上间隔均匀的三声扣响。

夕萦扬声问:“何事?”

门开了又合,沉重散乱的脚步声直到隔帘外方停,晏巳那少年特有的声音答道:“临淄来的使者已经安顿下了。”

“知道了。”

夕萦揉揉我的脑袋,抬头对姜源说:“走罢,少不得要去看看。”

“麻烦!”

姜源不甘不愿地起身,走出两步却又凑过来亲亲我的额角:“我很快就回来,你别乱跑!”

真是的,把我当小孩子么!

扁扁嘴,突然想起一事,遂问夕萦:“小晏巳服药了没有?”

“早上把药给了他,这会儿该是已经服了。”

嗯,不到十二个时辰,幸好还未误了治疗的时限。

“那你们不在时把他留给我吧。”

“什么?!”姜源一脸惊闻晴天霹雳的表情,声音都有些不稳地问:“你刚才说把谁留给你?你竟然喜欢那小子!”

“你……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呀?!”我哭笑不得地瞪他:“我只是要给小晏巳疗伤而已。”

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防范过度,脸上微红,却还嘴硬地狡辩:“疗伤为何非要等我们不在的时候?”

我忍无可忍,高声叫道:“小晏巳,把姜大人请出去,省得‘耽误我们’!”

……

晏巳的手脚受伤严重,不过既已服了由我花瓣做成的药,坏死的肌理都不是问题了。只要再用灵力替他打通淤塞的经脉,那么这个少年的行动就能恢复到以往的敏捷灵活。

对于治疗的方法和效果,瘦削的少年既希冀又担心,紧张的微微发抖。不过他教养良好,我不说他也不问,叫他宽衣就宽衣,让他躺倒就躺倒,乖巧的十分讨人喜爱,不愧是夕萦的心腹爱徒。

我本就对他很有好感,现在看着更是喜欢,于是放缓了声音安慰他道:“别担心,很快就好的。”

“嗯,有劳仙君。”

“我需要你调息配合,所以不能封闭你的意识。待会儿可能有些疼,你尽量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告诉我,知道吗?”

“是。”

“小晏巳……”

“嗯?”

“我一定能治好你的。”

少年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望着我说:“对此晏巳深信不疑。”

“好,那我们开始吧。”

59.借体托魂

我不懂得巫族的医术,在月姻司所学的术法里也不包括替人医治的方法,但很奇怪的,我完全知道应该怎样做才能治好这种凡人才会有的损伤,这是不是说明——我真的是个天才?

收敛心神,将灵力逼成细小的一束释出来,慢慢从少年的肩膀送入,指尖牵引着它一点一点滑过上臂、手肘、手腕……在僵硬的关节处缓缓流转,激发他体内的药性,让已经坏死的肌理和滞塞的经脉重现生机。

小心翼翼,不能过急。

灵力流过手指时尤其要仔细,这里的关节最多,稍有大意就会葬送一双灵巧的手,而这可能会毁掉这个少年未来的生活。

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直至灵力在他全身游走过一次,我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

曾经断掉的经脉已经基本连通,但外力的作用终究还是有限,接下来就要靠他自己的努力了。

“你试试看,能不能感觉到心口有一股热气在盘旋?”

少年合眸片刻,点头道:“能,我感觉到了。”

“好,现在你试着用意念来牵动这股热气,就像你练过的那些巫族法诀一样,集中精神祛除杂念,让热气沿着方才我牵引过的方向慢慢走。”

少年依言而行,艰难地引着那股我留在他体内的灵力游走。

我也没闲着,全神贯注地感受着他的进程,每当灵力遇到些微的阻塞,我便用灵力在阻塞处轻刺片刻,直到消除阻塞,灵力继续流转。

这样反复数次,终于,当他全身的经脉扩充到原来的状态,灵力融会消散于各个穴位,与我施加在他心口处的力量相辉映,使少年周身都发出光芒。

大功告成!

青白色的光芒淡去,我缓缓舒了口气,反手用袖子拭了拭额角的汗珠。

少年因为疼痛也是一身的冷汗,他瑟缩着身子小口小口重重喘气,那发白的薄唇下牙印殷殷宛然,但他自始直终隐忍着一声未吭,意识也保持清明,其坚韧程度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想。

“小晏巳,你真是不简单啊!”我由衷地称赞道。

少年略略缓过气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羞涩的笑意,低下头小声说:“仙君谬赞了。”

“别过谦,我说的可是实话。”

倒了碗水送到榻边,少年立即局促起来,急忙双手接过,连声说:“不敢有劳仙君,实在折煞晏巳了。”

笑眯眯看着他敏捷的动作,我发自内心地高兴,觉得很有成就感——经过我的努力,那双手已经能稳稳端住碗,不再只是无力地垂在体侧!

被我“火热”的视线盯得发窘的晏巳也终于发现自己的变化,赤着脚就迫不及待跳下地,站、蹲、跳、跑……狂喜的少年难以置信地睁大湿漉漉的眼睛,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我——

“我的腿不疼了!我……我又能跑了!”

拍拍他因激动颤抖的脊背,我微笑着说:“嗯,我说过一定能治好你的。”

“我知道……可我以为不会这样好,我以为永远都不会这样好了!”

这个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勇敢的少年此刻终于抓着我的衣襟流下了眼泪,哑着声音低低呜咽着:“我很害怕,我以为一辈子就是这样了……我害怕成为家里的负担,我害怕会让师父失望……我不想拖累别人……”

热烫的水珠滴落在前襟,慢慢沿着黑色的衣料滑下。

原来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并不是身在艰难困苦之中,反而是当他熬过苦难蓦然回首之际。

“晏巳,你是如此的优秀,绝不会是任何人的负累。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放心好了。”

我尽可能温和而耐心地安抚着怀抱里的少年,因为这正是此刻他最为需要的。

激动的情绪犹如潮涌,来得快去的亦快。

没过多久他就松开了手,红着脸很是尴尬地说:“仙君,晏巳竟然如此放肆,实在多有冒犯……”

“怎么会,小晏巳肯投怀送抱,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啊!”

伸手挑了他的下巴迫他抬头,我带着一个近乎色迷迷的笑容凑过去,更兼故意言辞轻佻,果然见少年羞得耳朵都红了,根本就不敢与我对视。

哎呀,真是有意思!

以前偶然间看到过某个凡人这么做,当时就觉得有趣,很想亲自试试。不过我可不敢在夕萦面前恣意放肆,而挑逗姜源又可谓是与虎谋皮,所以直至今日才被我逮到机会。

正津津有味地盯着少年红彤彤的脸,突然,那种异样的灵力波动又来了。

居然还不肯死心?!

怒极而笑,我后退两步拉开与晏巳的距离,同时挥手一拂,半透明的防护结界瞬时环绕周身,抵住异种灵力的牵引。将右手食指放到唇边一咬,闪着青白光芒的鲜血很快从伤口渗出。以此为笔,长长的符咒被印在防护结界上,远看倒像是浮游在空气中一般。

——这是我第一次使用反咒术,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会背错法诀,不过整个过程相当顺利,身体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一抬手就飞速写到结束,意念与动作异常熟练的配合度简直不像是个新手。

其实反咒术是相当高级的术法,要求施术者在修为上要高于对方,本来并不适用于对抗身份不明的对手。不过我偏不信邪,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照样敢拼上一拼。反正最后结果不是被他召去就是把他抓来,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看看对方的真面目!

脚下的地面渐渐发亮,头顶正上方却出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结界中两种灵力激荡交缠,猛烈的风吹得我衣袂飞扬,散开的发丝像是暴风中的枝条般无序地舞动,时不时就扫在脸上,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拉锯战仅仅持续了片刻,局势便开始向着有利于我的方向发展。拉扯中,我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吃力和挣扎,于是咬牙再加一成功力——

“噗”的一声有如丝线断裂般的轻响,脚下的地面瞬间恢复原状,对方的挣扎完全消失,被我的灵力缠住一下子拖了过来。

头顶的洞口蓦然一亮,紧接着一个光团掉落下来,正落到我跟前。

我狠狠揉了揉眼睛,几乎不能肯定自己所见是否真实:

融融的光团中蜷缩着一个双眸紧闭的少年,脸色苍白,五官精巧,眉心处嵌着一颗黄豆大小的水晶。他的眼睫和眉毛都是白色,如雪的长发包缠在赤裸白皙的胴体上,呈现出一种柔弱而妖异的绝美。他整个身体都显得有些朦胧,仔细看像是一个不实的影象,周身好似包了一层薄薄的水气。

这就是那个三番两次和我作对的家伙?感觉并不像是天界的人……为什么他的轮廓和先前看到的不太一致啊?好像瘦小了不止一圈!他的衣服呢?难道召唤术只能召来本体却召不来衣饰?也没听说过会这样啊……而且看他这不堪一击的娇弱模样,是不是被我的灵力缠得太紧勒到了,要不怎么会缩成一团?

想到这里,右手中指在拇指轻轻一擦,光团变成一缕缕光束收进掌心。

摆脱束缚的刹那,那双紧闭的眸子突然张开,纯黑的瞳仁充满灵气,没有一丝初醒时该有的迷朦。

不对!

我一愣之后立即清醒,却仍是慢了半分。

白发少年倏地动了,整个身体瞬间化成一道白光,闯出已然开始消解结界,直奔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晏巳。

我眼睁睁看着白光灌入少年头顶,本已凝于右手的杀招硬生生刹住——

小晏巳再伶俐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他的身体哪里经得住我灵力的侵袭。若这一击过去对方灵体逃开,那晏巳岂不是要一命呜呼?!

太可恶了!

我攥紧手指,怒目瞪着面前的少年。

容貌没变,五官未改,但那眼神分明就不是晏巳了。

“你是谁?”我故意用很不屑的语气激他:“有本事冲我来啊,拿凡人做挡箭牌算什么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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