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梦沉酣月姻司 中+番外————尉迟回雪
尉迟回雪  发于:201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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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没生气也没得意,只是上上下下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答道:“我是若冰。”

然后就闭上嘴巴继续看着我。

真是简练的让人恼火啊!这说了和没说根本没区别……我又不想和你结交,管你若冰还是若雪的,我只要你从小晏巳身上离开!

正待发作,他又接了一句:“我没有想拿这个人做挡箭牌,我只是需要他的身体,否则我没办法在这里和你说话啊。”

诶?

“和我说话?你认识我吗?那又为何要屡次找我麻烦?”

“认识啊,不过我没有屡次找你麻烦。”

“你反复施术召我还不叫找我麻烦?”

“我没有反复施术召你。”

……= =

我想他大概不太能听得懂我说的话,正如我不太能理解他的思维模式。

“那个什么……若冰,你确定没有弄错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啊?”

他终于露出了茫然困惑的神情,微微歪着脑袋望着我:

“你还是想不起若冰吗?可是三百年已经过去了啊……”

60.物归原主

到如今我才算领教了所谓“不知所云”是个什么滋味!

虽然我试图同他交谈,他大约也想与我沟通,但效果显然很不理想——他那满面迷茫不似作伪,我这一头雾水更是实实在在。

从我入月姻司计起,满打满算统共也就二百九十几年,怎么凑也没上三百啊!他这明摆着是弄错了嘛!

“不是我想不起你,是我压根就没见过你!”我笃定地说。

少年微微一怔,直勾勾又看了我半晌才道:“不可能,若冰不会弄错,若冰能感觉的到。”

他还真是顽固!

“你能感觉到什么?”

“你的气。”

啊?对,对!我是很有气,而且还气得紧呢!

几乎失去了耐性,我瞪着他呵道:“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别以为装糊涂就能逃脱,省省吧!附在凡人身体上你什么也做不了,有本事就出来,我们认真较量较量,你若赢了我自然听凭你发落!”

他睁大眼睛倒退一步,以一种类似泫然欲泣的语调嗫嚅着:“夜……你变得好凶……从前你都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

“呃……啊?”

虽然知道他不是晏巳,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伪装手段,但看到少年那夹杂着惊怕与委屈的无辜表情,我还是忍不住稍稍收敛气势,免得真像我欺负了他似的。

而且刚才他叫我什么来着……

夜?

诚然我有时迷糊,但自己的名字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我叫月瞌,不叫什么夜,说了是他搞错了他还不相信!

哎——等等,他说的该不会就是我知道的那个月夜吧?

“喂,你要找的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要找的就是你呀。”

“……我名叫月瞌!”

“你怎么改了名字?”少年惊讶地挑起眉梢:“月夜多好听啊……”

真是无语问苍天,这家伙是不是脑袋不大灵光?!就算月瞌没有月夜好听吧,但那毕竟是月华为我取的、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的名字,又哪里轮得到不相干的人胡乱非议!

本不想打击他的,奈何好言好语与他根本就说不通!

“喂,你听好了,我只说这最后一遍!我不是月夜,月夜早就死了,你不可能找到他的!”

“不,你就是月夜,只是你自己忘记了而已!”少年很固执地说。

“月夜死在灭魂台上,仙尊亲自执法,诸位上仙也都在场——这些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不过我曾亲眼看见过他的灵盒!即便他真如传说中那样法力高强,当着各位尊首上了灭魂台又焉有作伪之理?灭魂后魂魄飞散不再轮回,你现在却说我就是月夜,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能轮回的是他们,与我们有何相干?若冰也死过,到现在还不也修回了所有魂魄?”

什么?我没听错吧?魂魄也能靠修炼来补全?

少年走近一步,目光殷切地说:“夜,当初你说三百年后就会回来,我一直努力练功修补魂魄,等你回来给我做一个新身体的……你都忘记了吗?

“你——”倒吸一口气,我指着他问:“你是纯灵体?”

“嗯,若冰被三昧真火烧死了,没有身体。”

上神啊,这家伙……被三昧真火焚烧该有多痛苦?啊,不对不对,三昧真火不是连魂魄都能焚尽吗?他怎么还有意识……啊,也不对,他一个灵体竟可以离开身体单独留存几百年,天地间的阳气都克不住他吗?

这个自称若冰的家伙出现后,似乎很多我在月姻司时学过的东西都被颠覆了。

正在惊疑,忽闻少年低低叫了一声——

“呀!”

定睛一看,只见他蹙着眉,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印堂处隐隐泛出青蓝。

我恍然明白是晏巳的魂魄在挣扎了。

虽然那个叫若冰的修为也算不错,但再怎么说身体还是晏巳的,自己魂魄与身体的契合度绝非旁人能及。方才能相安无事大约是灵体骤然侵入使得晏巳的魂魄陷于休眠,现在既已醒来,两个灵魂定要相互排挤争夺了。

所谓里应外合,这便是机会!

拂袖一挥,五道光束直直射过去,瞬间没入少年的心口和四肢。

“啊——”

随着一声惨叫,少年扑倒在地,紧接着头顶一团白光弹出来滚到一边,迅速拉伸成模糊的人形。

我抢上去抱起昏迷的晏巳退到榻边,同时结出界场把那白发少年远远阻隔在外。刚把晏巳放到榻上,我还未及细细查看他的情况就被骇人的一幕惊呆了——

匍匐在地上的若冰剧烈地挣扎翻腾着,赤裸的身体冒出丝丝白雾,像是在火中融化蒸腾的冰雕一般。他发白的唇紧紧抿成一线,偶尔微微翕动,似乎是想叫喊,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一只痉挛着抖动的手伸向我,指尖已经近乎透明。一团雾气中最让我震撼的就是那双乌黑氤氲的眼睛,直直望定我,其中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耳边似乎能听见他无声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不知怎么的,心头蓦然有种被压挤的窒闷感,身体不等命令就下意识行动起来,抬手向他一招……

待我回过神,白发少年已经缩在我怀里喘息了。

我不知道灵体是不是都像他这么轻,仿佛没有重量似的,却又实实在在坐在我的腿上。他身上的光忽明忽暗,眸子也半张半阖,显然虚弱不堪。我想起他先前说需要晏巳的身体才能同我说话,现在看来并非诳语。其实说起来他真没做什么危害我的事情,最多不过是错认造成的误会,弄成这样我也于心不忍。

罢了,他等了三百年的月夜已经不在,貌似他又是个吃过苦的,我和他较什么真啊!

心头一动,抱着他的手青光闪烁,用妖法从指尖逼出的灵力慢慢灌进白发少年的背心。不多久,他周身的光芒趋于和缓,通明的手指渐渐恢复了原样,急促的气息也平缓了。

“夜……”

我抬头看他。

少年微红了眼圈,极轻的低声叹息道:“到现在我才相信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否则你断不会这样待我。”

“唉——”我也无奈地叹气:“你还要我说几次?我真的不是……”

“知道我是用何物为媒介发动术法召唤你的吗?”

呃,这我还真是很好奇。

少年伸手向眉心一按,那颗水晶竟然反向外慢慢凸了出来——

“就是这个。”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额头中抠出那指甲大小的一颗水晶珠,惊骇地说话都不怎么连贯了:

“你你你……这是什么啊!”

白发少年微微笑了一下,把珠子托到我眼前。

“这是我替你守了整整三百年的——你用自己功力凝成的灵珠。”

“什……什么!”

“当年我从你手中接过后就一直把它贴身收藏,从来没有让别人碰过。你应该知道,用这个是不会召错人的。”

耳边嗡嗡乱响,我完全傻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快三百年了,我一直是月瞌,周围的人也都这么叫我……可为什么突然间我就变成了那个本该湮没在传说中月夜?这种感觉简直像是一棵百年松树突然长出了桃子,然后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这是一株桃树!

我不能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可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飞闪而过:奇异的梦境、无师自通的法术、灵谷中的经历、祈月阁存放的镜子……

“夜,你知道我原本是妖吗?”

我茫然地看着他,摇头。

“那方才你为何会特地用妖术替我疗伤?”

是啊,我为什么会那样小心,正常来说根本不需要……

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恐惧蓦然笼罩下来——

月夜,那个传说中以一己之力对抗众仙的天才,容貌耀眼才华出众,怎么看都和我没有一丁点儿的相像。我是月姻司里的瞌睡虫,而他明明该是死去的人,为什么说我就是他?如果我是月夜,那么月瞌又是谁呢?我过去二百多年的生活算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着,便禁不住手脚冰冷,微微发抖。

袖子被轻轻一拽,若冰拖着珠子对我说:“当年你离开时把大半功力存放起来,说是三百年后会用到的。你向来善于筹谋,所以它对你一定很重要。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忘记,但这件东西我替你守了那么久,现在也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我盯着那水晶似的珠子半晌,却始终不敢伸手去接。没想到平素莽撞大胆的我竟然也有这么怯懦的一日,真是讽刺!

它应该是不重,也不像会烫手,可如果我接了它,那么——我就真的承认自己是月夜了。

不……

“你在自欺欺人吗?”

看似柔弱的少年此时倒语气强硬起来:“你不敢接了?除非是月夜亲到,否则其他人即便拿了去也使用不了其中的力量,不过是个寻常死物。你若笃定自己真的不是,那为什么还要害怕?!”

这话说的好轻巧!也对,没经历过永远不知其中滋味,可当真身在其中……

若我拿了它,变成了月夜——就像现在我记不得月夜的事,是不是月夜也不会记得月瞌的过往?月瞌的朋友,月瞌的爱人,是不是我通通都会忘掉?可若真是忘了,那月瞌……不就死了吗?

61.慎重考虑

手指下意识地绞缠着衣袖,紧了复松,松了再紧。

抬头,有一双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无声的催逼;垂眸,水晶似的珠子诡异地卧在雪白的掌心,弄得我心里更加烦乱混沌。以往对月夜曾有过的好奇现下已全然无踪,简直恨不能远远逃开永远不与他扯上丝毫的关系!

见我久久未决,若冰又道:“忘记我还算情有可原,毕竟是你施恩于我……可你竟连王上也忘了吗?你现在这个样子,王上的仇怨怎么办?谁来为他报偿?”

“王上?”微微愣了愣,我呆呆地问:“你所说的王上是……”

少年忿忿地瞪起眼睛,极为不平的样子。

“当初你还说再也不会忘记王上,这才过了三百年,你你你——亏我一直敬重你、喜欢你……你全都不记得了吗——若不是为了救你,王上怎会被那些狡猾的仙人暗算?若不是替你挡下致命一击,王上又怎么会魂飞魄散……”

少年的声音仿佛隔了很远传过来,嗡嗡的让人听不明白。脑海中没来由地窜出好些零乱的画面,却始终不离一个清爽端丽的身影——他温和的微笑,他佯怒时挑起的眉梢,他紫眸中如水的情意……他生命最后一刻的眷恋与不甘!

心蓦然重重跳了几下,如有钝器击打一般疼痛。

我觉得有什么融入血脉、镂刻进骨的东西正在从心底浮出来的,一点点一丝丝,慢慢的浮现出来。它牵扯着我的血肉灵魂,耗尽了我所有的气力——那样的缓慢,却仿佛瞬间带走我全部的情感!

“羽……戈……”

颤抖着唤出那两个字的同时,咸涩的泪也已滑到唇边。

为什么会这样?

“你想起来了?”若冰惊叫着抓住我的手腕:“夜,你终于想起来了!”

脑海中所有的画面立时消失,我像是一下子被从梦境中唤醒,怔怔看向他,顺带着用没被抓的那只手抹了抹潮湿的脸颊。

“想起什么?”

“呃?”少年明显愣住:“你方才叫了王上的名字,我以为……”

“没有,我只是……知道他的一些事。”

“哦。”

若冰重又垮下脸,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悻悻松开手。

我也觉得很累,从心里往外透出的倦怠,不由也轻轻叹了口气。

少年闻声抬头,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我,半晌方道:“你就那么为难吗?若冰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你不肯承认呢?”

“因为不记得……”我摇了摇头低声说:“很抱歉,但你所说的事情在我看来完全就是别人的故事,没有真实感,冰冷而沉重。我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生活,现在你突然要我去做另一个人……这于我来说实在太困难了。”

“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你会忘记?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头疼地揉揉额角,我无奈地朝他摊手道:“这个中原委我根本不清楚,你问我也是白问……若是方便的话不如你把当初的情形详细说给我听听吧。”

“哦,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说来话长。”少年动了动身子说:“这里是人界吧?我这个样子不大舒服,你和我一起回寒水洞好不好?我附回宿体再慢慢说给你听。”

寒水洞?天界有这么个地方吗?

听了我的问题,若冰用奇怪地眼神看着我:“谁说寒水洞在天界了?我一个纯灵体又哪里能住天界?你忘了,那洞府还是当初你替我寻的呢——寒水洞在冥界,魔域边缘的西极山。”

冥界?可是早先我在用追踪术时明明看见了天光云海……难道……

“若冰,你到底用了几次召唤术?”

“啊?什么几次?我的法力受身体的限制,根本不能多用。说起来我才刚施术就被你拽过来了,那力道像是和我有仇似的……”

白发少年略为不满地嘟囔着,我却没心思再听,脑袋里疑云密布——

这么说先前两次召唤我的果真另有其人!哈,从什么时候起我竟然如此抢手了,想要召我的还一拨一拨的排着来!

“夜,我们回去好不好?这里阳气真的太重了,我忍不了多久。”若冰缩在我怀里再一次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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