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梦沉酣月姻司 上————尉迟回雪
尉迟回雪  发于:201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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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郁闷,那魔突然开口,声音粗砺沙哑。

他说:“你走开!”

“有个吸血的妖物在附近,我要抓住他,免得他伤人。”我虽不悦,却仍克制情绪与他讲理。

不过试图讲和好像是我一相情愿,他似乎完全听不懂我的话,只冷冷地瞪着我,低声咆哮道:“你走开!”

看来这一仗是在所难免了。

手掌虚握,银光闪烁间通体碧绿的“寒翠”已然在手。我将兴奋得有些颤抖的“寒翠”立在身前,挑眉道:“该走开的,应该是你吧!”

那双血红的眼中光芒一闪,右掌中蜿蜒伸出条黑色的长鞭,尖端“啪”的点在地面,苍白修长的手指紧握鞭尾,遥遥指向我:“最后说一遍——走开!”

“休想!”

随着我的一声冷哼,僵局立即被打破,银光赤焰同时暴涨,激越的灵力使得四周狂风大作,漫天飞沙走石!

以棍对鞭,单就兵器看我的确略略吃了亏。不过“寒翠”自有灵性,远非寻常兵器可及,不必我分心操纵它就可见招拆招,严严在我身前构成一道保护。有了它的帮忙,我可以专心用法术御敌,一时倒也不落下风。

两手同时结印,千万道光束化为银色箭矢向对方激射。那家伙也不含糊,左手一抡瞬间召唤出一片黑暗,将银光尽数吞入……

转眼间你来我往已过了数十招。

那魔一鞭子抽来,临到近前时黑鞭突然一分为二,一道被“寒翠”截住,另一道闪着红光直奔我面门。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用拇指与中指掐起法诀,青蓝色的闪电当空劈下,“啪”的将黑鞭震开。

“呀!”

一声极轻的惊呼从树丛中传来。我寻声望去,只见茂盛的枝叶间露出一张苍白而秀美的脸,大大的绿眼睛正呆呆望着我。

我虽不认识他,但那柔媚的声音和淡淡的妖气足以让我认出他来——他根本就是我要追捕的那只妖!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我的对手倒先吼起来:“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快跑!”

那只妖一缩脖子,怯怯地指着我说:“他刚才……”

“白痴!他会用妖术不假,但他绝对不是你的同类!”

“但他的气场好熟悉!”

“他是仙你是妖!”

“……你们不要打了好不好?我好害怕……”

“笨蛋!他要杀你你不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

……

被暂时忽视的我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方到此时才总算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两个是认识的——

我就说魔族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族群嘛!

正胡思乱想呢,那妖竟然嘤嘤地抽泣起来,怯怯地嘟囔着:“你又骂我……”

什么叫梨花带雨,什么叫我见犹怜?

我今儿个可算见识到了!

瞧他哭得不胜委屈,连着我的小心肝都抖了三抖,忍不住帮腔道:“那谁,你不会好好说话吗?为什么要骂人!”

话一出口我就愣了——我这是啥立场啊?!

果然,不但那魔瞪着我,连那妖都不哭了,只顾呆呆地朝我看。

夜半三更,荒郊野地,一红一绿两双眼睛瞅着……

就算是仙也要发憷啊= =!

我咳嗽一声强作镇定,假装刚才那句话不是我说滴!(尉迟:= =这你也能假装???佩服!月瞌:表你管!)

僵了半晌,那魔突然问:“你到底是干吗的?”

这个问题问的真好,我也想知道我是干吗的!原本出来捉妖,后来和魔打起来了;等到妖近在眼前,我非但没杀他反倒还帮他不平……那我到底是来干吗的啊???

见我颇有点发懵的意思,那妖也胆大起来,眨着眼睛问:“我并没有伤人,仙君为何要杀我?”

“你没伤人?我明明闻到血腥味儿了!”

“白痴!”那魔不屑地说:“你以为就只人有血?”

我一窘,红着脸反驳道:“难不成飞禽走兽就不是生灵了吗?”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有办法呀”,那妖长叹一声:“况且我没杀死那头鹿,只是吸了点血,它还能活的。”

“啊?”

这可和我听说过的妖不大一样呐!

可能是我的惊讶太过明显,那妖低下头去绞着手指说:“我是花妖,原也不靠鲜血修炼,所以不成瘾的。”

哦……嗯?

“你不靠鲜血修炼干吗还吸血?”

“这……”

他转头去看那魔,后者冷哼一声说:“管你什么事?”

我怒!

刚想发火,那魔突然毫无预兆就喷出一口血来。

“阿墨!”

那看起来弱弱的妖悲鸣一声,竟然“嗖”的一下子窜过来,速度快得连我都自愧不如。

我怔怔地看他把手贴到那魔的背心,青色的光丝萦绕周身;与此同时,一股焦糊味渐渐弥漫开来,血肉灼烧的味道!

突然想起,除了与仙,妖与魔的灵力也非同源。那妖法力低微,想用妖力救比他强大不知多少倍的魔,这根本行不通——不仅如此,单单只是接近碰触就够那只妖受的了,更何况还有法力的反斥!

果然,下一刻,那妖即被魔力远远弹开,重重撞到我身旁的树上,直将那粗壮的树干折断。

11.与人为善

树干断折的同时,我听到了一声天底下最最可怕的吼叫——嘶哑的,绝望的,撕心裂肺的,仿佛金属间磨蹭时火花四溅的悲鸣,尖戾着几乎震麻了我的耳朵。

这声音自然不是那妖发出的。因为他此时正软软倒在地上,青色的妖光黯淡,碧绿的眼睛半张半阖,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叫了。

以前听月色说过,爱至深处两心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竟是可以喜对方之喜、悲对方之悲、疾对方之疾,痛对方之痛……眼前这一妖一魔不正是如此么?他们虽不同族,情分却比许多同族爱侣深刻的多。好似只有对方的苦痛才能让他们发自内心地痛苦,相比之下自己的伤病危险反而被忽略了。

在这一刻,我的心里惟有敬佩。

收敛身上的仙气,我朝那奄奄一息的妖走过去……

“站住!别靠近他!”

那魔挣扎着,却也根本无法移动身体。

瞥他一眼,我不答话,弯身把那妖扶抱在怀里,一指点上他的眉心——只要我有一丝的杀意,轻掐法诀流转灵力,包管他登时魂飞魄散!

但我不想那样做。

始终固执地相信,心里有爱的生灵,绝对不会是邪恶的。

小心收敛住与他相克的气息,专心回忆着月色教我的那些妖术,青色的光芒从指尖析出,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眉心。

怀中的身体渐渐回暖,融融的青光回应着我的努力,一点一点明亮起来。空气中清甜的香气荡漾着散开,犹如春日细雨下如烟如梦的树树梨花。

当我开始有些乏力时,终于,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重又聚起神采。

看清了周围的状况,他呆呆望着我,嗫嚅道:“仙君,你……”

“好些了吗?”我收回手,扶他坐起来。

“嗯”,他赶紧垂下眼答应,忽然又猛然抬头:“阿墨呢?”

“别急别急,你瞧,还好好的在那里呢。”知道他是在找那魔,我忙指给他看。

在我替那妖疗伤的时候,魔也在修复元神。此时虽还做不到活动自如,但也勉强能坐起来了。闻听那妖喊他,几乎立即就应道:“蕤,你不要紧吧?”

“已经不疼了……你的伤……”

“还好,压得下去。”

那妖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翻身向我低头拜下,小声道:“仙君大恩,梨蕤无以为报……”

心头痒痒的仿佛小虫子爬过,我实在忍不住有些飘飘然,两手扶起他,尽力控制着上翘的嘴角故作大义地说:“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唉……虽然不太好意思承认,但天晓得我一直都想说上这么句威风凛凛的话,今天可终于逮到机会啦!

那妖依旧低着头,声音怯怯地说:“本来得仙君相救,梨蕤实在不该再有其他奢望要求……但眼下情势所逼,梨蕤还需向仙君借样东西,望仙君赎罪。”

“哦?”我好奇地看着他:“你要借什么呀?”

“我是要借……”

“嗯?”

“借……你的心!”

话音刚落,他突然出手向我心口处抓来。

要是换作平时,他这么弱的妖甚至根本无法靠近我。但方才是我主动收敛了护身的仙气,后来又消耗法力替他疗伤,加之如此近距离之下毫无防备躲闪不及,因此只能眼睁睁看那苍白尖锐的五指刺入身体。

痛——尖锐而钻心的——真正的“剜心之痛”!

失了抑制的仙气重新萦绕周身,闪着银光的鲜血喷溅到那妖的手臂上,灼烧出青白的烟气。

“蕤,不要!”不远处坐在地上的魔挣扎着想爬起来,试了几次都重又跌倒,急得大声嘶吼。

眼前一阵模糊,额头上冷汗登时涌了出来,我本能地死死抓着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咬着牙艰难地问:“为……什么?”

那妖被仙气灼伤,没入我胸口的手指已经呈现出焦黑。但即便如此,他仍忍痛不肯松手。泪水从那双碧绿的眼睛流出,打湿了苍白秀美的脸庞,微微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对不起,但阿墨身上的毒必须要解,否则我死都无法瞑目。”

言罢他手上再一用力,我几乎感觉到心被扯住,疼痛下“喀”的一声竟将那纤细的腕骨捏断。

一时间谁也无法多动分毫,我们两个僵持着,在夜风中强忍巨痛浑身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反倒是那魔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走过来,伸手搭在那妖的胳膊上——

在劫难逃,我暗叹一声,慢慢闭起眼睛。

和以为自己要烫死的那次不同,此刻我的心里一片空白,甚至没有后悔自己的轻信,也没有想是否给月姻司丢了脸面——

原来真正的死亡只是一片空白,大千世界的全部美丽都无法在这片空白里投下印记,这里什么都没有……

胸口一痛,那五根手指似乎拔了出去。

我诧异地睁开眼睛,见那魔居然硬抱着把那妖的手拽开了。

那妖不敢用力挣扎,只得哭叫道:“阿墨,阿墨,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放开我!”

“不!我不能让你做傻事。”

“我没有做傻事!你不知道,他就是七心圣莲呀!我们找了那么久的,现下好不容易找到了,只要吃了莲心,非但能解你的毒,功力也能加倍!”

我一震,登时暗叫糟糕。虽然那妖的法力不高,但他的原身竟碰巧与我同属草木。方才替他疗伤时气息相通,我能清楚地感知他的原身是梨花,那我的原身也定然瞒不过他了。只是万没想到,我的好意竟被践踏如此……

那魔微微诧异,瞄了我一眼,却仍是紧抱着不松手,哑着声音说:“不管他原来是什么,现下他已经成仙。诛仙是重罪,天谴难逃的!”

“我不怕!我什么都能忍受,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蕤!”

“放开我,放手!哪怕魂飞魄散呢,那是我愿意,不关你事!”

“什么!你敢再说一遍!你不能看我死,难道我就愿看你有事吗?!”

“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

“这样不行,不过总归还会有别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

“……总会有的。”

“是呀,总会有的!可是你能等吗?!”

“我……不会死的。”

“你还骗我!”

……

我站在近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两个争执。心里想着应该要赶紧离开的,奈何身子偏偏不听使唤。他们俩的对话一直在我脑袋里响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却都混杂着绝望、痛苦与无奈。

有个声音劝我:帮帮他们吧,你有七颗莲心,如果只给他们一颗的话应该并不会死。

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别傻了,你忘了刚才的剜心之痛吗?你的滥好心只会害死你自己!

夕萦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无奈问:“你怎么能这样轻易就相信了别人呢?”

月辉一本正经的对我过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月色说:“万丈红尘多险恶,你没有切身痛过便永远不知道害怕。”

……

一时好多人在我耳边说话,我竟不知道该听谁的了,烦乱间蓦然大喊:“别吵啦!”

于是,世界安静了。

那一妖一魔齐齐噤声,惊诧地转头看我,又是一绿一红的眸子!

我闭了闭眼睛,瞬间打定主意——

“我把莲心给你们一颗就是。”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刹那间周遭连风声都听不到了。

半晌,那妖颤着声音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的话很难理解吗?还是仙与妖之间存在方言差异?

看他们两个都是满脸震惊,我只好重复道:“我说我把莲心给你们,你们可以不必再争执了。”

“为什么?”那魔盯着我。

“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快毒死了吗?”我翻个白眼说:“你们不是找了我好久吗?不是不吃我的莲心就不能活吗?我给你们就是!”

“可这样做你有什么好处?”

“哈,好处?你要吃我的莲心诶,我怎么可能有什么好处!”

“那你……”

“你们在我面前要死要活大呼小叫的,我受不了了、看不下去了行吧?但先说好了,只能给你们一颗,不能多拿!”

那妖难以置信地问:“你……你真的肯给我们?那可是你的心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倒是想起那是我的心了,刚才要挖我心的又是谁?!

我冷笑道:“多谢提点!”

那妖低下头,脸上忽红忽白的,嘴里不知咕哝了句什么。

我对那魔说:“你同我仙族的灵力也算相近,该怎么做你一定清楚吧。”

他一脸震惊地问:“你要我动手?”

我反问道:“你要我自己刨自己的心?”

他立刻闭嘴。

看他吃瘪,我心中略觉舒服,仰着下巴说:“找个水潭、池塘之类的地方,在水里我会好过一点儿。”

“树林里有个小湖,就在前面。”那妖低声答应,自觉地走到前面带路。

……

月华和月色曾经无数次的叮嘱过我千万莫要在别人面前显出原身,但我没在别“人”面前显形,却在那妖和魔的面前幻化成莲。如此做也是逼不得已。毕竟人形时我只有一颗心,化成原身才得莲心七颗。况且他们已经知道我是朵莲,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何必忌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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