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梦沉酣月姻司 上————尉迟回雪
尉迟回雪  发于:201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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剜心的过程自是不必提了,只就一个字——痛!

我在水里蜷缩了好久才回复人形,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恍惚间被从水里捞起,心口处一阵烧灼,疼得我直哼哼,暗自发誓以后决不再做这样受罪的蠢事了。不过,焦灼过后那痛倒是减弱了不少,起码我能感觉力量在身体里回笼。

温热的液体落在脸颊,我努力睁开眼睛——

那梨花妖竟哭出了一双桃子眼,鼻尖红红的,真是万分怜人;那魔抱着我,脸上的青黑褪去,面目居然也是相当的俊朗。

我眨眨眼,微弱地笑:“你们还挺守信……真的只拿了一颗莲心。”

那魔一脸严肃地看着我问:“你就这么信任我?我若是多拿了怎么办?”

“我觉得……你不会。”

“你……我活了千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仙人。”

“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呵呵……毒解了么?”

“嗯。”

“仙君大恩,梨蕤无以为报——”那妖擦着眼睛忽然顿住,满脸的尴尬,大概是记起他上次这么说之后立即就“报”了我一下。

我朝他微微摇头:“算了……我明白。”

本是想宽慰他的,谁知他听后哽咽得更厉害了,似乎是想握我的手,碍于仙气又缩了回去。

那魔安抚地对他笑笑,转而郑重向我起誓道:“我在仙君心口结了个暗印,仙君以后但凡有驱驰之处,只要按着那印念个召唤诀,不管刀山火海,冥墨定当竭尽全力。”

“是,梨蕤也一样,只要仙君有事,我一定全力以赴!”

“哦,那多谢了。”

如果一颗莲心能换两个朋友,倒是我赚了呢。

试着起身,虽然站了起来,但还是有些头晕脱力……

冥墨扶着我问:“仙君在何处供职?我们送你回去。”

我看看天色,东方已经隐隐泛白,便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行。趁着天没亮,你们赶紧走吧。”

冥墨与梨蕤对视一眼,坚决不肯先走。我无奈,只好自己念起移形诀。

白光闪烁,我的身形没入其中,转瞬消失……

12.客居巫族

“沙”的一声,我整个摔进了草丛里。身上可能擦破了,微微的疼,倒也不重,只是头晕的厉害。

勉强使用移形诀的结果就是中途被反震出来,狼狈地摔到一边。幸好这片野草繁茂,若是换成碎石,那我可真就惨了。

借着晨曦望了望,祀舍已经隐约可见。然而这么短的距离,我竟然一动也不想动了。久违的困意突然造访,我迷迷糊糊躺倒在沾着露水的青草丛中,心想着先睡一觉养养精神也好。

意识一阵空白,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睡了——就在此时,“轰”的一声巨响传来,硬生生把我吓得坐起来。

四周已经大亮,晨光中烟尘飞扬之处,好似就是祀舍所在的方向!

我大惊,从地上一跃而起,也顾不上多想,拔腿直接往那边冲过去。

分开杂草,穿出树林。视野再无阻碍,我却呆呆的刹住脚——

山脚下,我住了整整一年的小屋,那座矮小、简陋、原始、没有烟火气的屋舍,那个曾经被我嫌弃的地方,现在竟然变成了一堆瓦砾!而在那堆尘土纷飞的“新鲜”瓦砾前站着的人,有着令我熟悉的背影。

“姜源……”这是怎么了?!

那人蓦然回首,亮得出奇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眸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刺得我的心漏跳一拍。

“你没走,原来你没走!”他大声地叫嚷着,惊起一群飞鸟。

我忍过一阵眩晕,眯着眼睛望着他:“那个……我有说过我要走吗?”

“可是你——等等,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那个冒失的家伙“嗖”的冲到我面前,两手紧紧抓着我的肩问:“夜里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

“唔……”

我本来就站不太稳,被他这么一抓更是浑身都疼,眼前立刻大片的昏暗下来,强烈的眩晕恶心直冲头顶。

闭上眼睛,天旋地转——

“阿瞌!”

最后印在意识里的,是姜源那没轻没重的惊呼……

……

迷迷糊糊中,清脆悦耳的叮当之声间或响起,时而轻短,时而长亮。

被窝柔软温暖,身上舒服清爽。我翻身侧卧,意识虽有几分明白,却仍是懒洋洋的不愿意睁开眼睛。

忽然有个声音低低惊叫:“大人——”

后面戛然而止。

窸窸窣窣,帘子微微的碰撞,极轻的步子稳而慢——有人往床边靠近过来。

我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眸。

夕萦双手端着托盘略倾了身子看我,那自然披散着的长发顺着一尘不染的白衣滑下肩头,单调素净的颜色却营造出难以言喻的赏心悦目。见我醒来,他轻轻舒了口气,微笑着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揉揉眼睛伸个懒腰。抻着脖子一望,窗外阳光正好,不由感叹道:“好久没有这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头了……真舒服!”

“你倒是舒服,可把我们给急坏了!”夕萦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竹桌上,回身坐到床沿瞅着我说:“这一觉真正好,睡了整三日!”

“啥?”我眨眼,抖擞抖擞耳朵。

“从那日姜源把你抱回来算,到今天已是第四日了。这中间无论是给你擦洗还是倒换床铺,你都一概没有反应,只顾着睡!”

我汗颜,赶忙拉着他的手讨好地笑道:“辛苦啦,就知道夕萦最好了……”

大美人嗔我一眼,无奈地说:“行啦,醒了就好!”

趁他伸手去端桌子上的碗,我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

四壁都是竹子做成,连地面、桌椅、一应的家具,都是取材青竹。门口垂着竹帘,外面隐约有个人影侍立;窗上悬一串竹片青玉风铃,方才那好听的叮当声就是它随风起舞的结果。整个房间既干净又雅致,淡淡的竹香渗透进每一个角落,味道竟然似曾相识……

我心中一动,脱口问道:“这是夕萦的屋子吧?”

莹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诧,送过来的汤匙也微微顿了顿。

“何以见得?”

“因为这里有夕萦的味道!”我笑着噙住嘴边的汤匙,“哧溜”一声将里面香甜的汁水吸进肚里。

熟悉的清新萦满口齿——他竟然为我准备了百果花露!

夕萦笑看我吃惊的样子,眉眼弯弯地问:“好吃吗?”

滋润百花的天露配上晶莹的果蜜,想不好吃都难呐。

想到这百果花露做起来忒是麻烦,心里着实感动得又酸又甜,当即扑到夕萦身上,抱着他的腰磨蹭着小声叫唤:“夕萦……夕萦……”

大美人稳住碗,一只手环着我温声应道:“嗯,怎么?”

“我住你的屋子,占你的床铺,劳你费心照看……这情谊叫我如何能还?”

“什么还不还的,瞎琢磨!”夕萦柳眉倒竖嗔着我:“就只这一次,下回叫我遇到你生病受伤,决计再不管你的!”

见他作势要揪我的耳朵,我连忙钻进被子里,把自己牢牢裹成茧状。夕萦无可奈何只得罢手,隔着被子叹道:“不闹了,快出来把花露喝完。”

我探出脑袋得意地笑,在他如水的目光中接过碗来,歪着头问:“夕萦,你都不好奇我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吗?”

他伸手向我脑袋上虚虚一弹,微笑着说:“你愿意说我自然会好好听,但如若有一丝勉强,我也就不想知道了……这样行了吧?快喝。”

我含着汤匙,心被他的温柔融得暖暖的,连碗里的花露仿佛都更加香甜了……

一时吃饱喝足,我忽然想起这半天都没看到那个风风火火的家伙,实在是有些不正常诶。

夕萦听我问起姜源来,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连带着双肩都微微抖动,摇着头说:“他呀,被族长罚了面壁三日,应该就快出来了。”

我心中一惊:莫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夕萦瞧着我的脸色不对,忙又说:“不关你的事。这次是他自己惹祸,活该被罚。”

这倒是引得我好奇了,赶紧追问道:“他惹了什么祸?”

“这……”夕萦狡黠一笑:“你还是当面问他好了。”

“为什么?你告诉我还不是一样?”

“哎呀,怎么会一样?依我看是大有不同呢。”

我急着想知道清楚,夕萦却起身借口收拾碗盘准备溜走。我当机立断,手脚并用连拖带缠拽住他,不依不饶地摇着他雪白的袖子念叨着:“告诉我吧,我不让他知道是你说的还不行吗?”

那个“吗”字刚落地,“嗤啦”一声,好好的袖子被我拽下来了。

囧……

我眼巴巴地望着夕萦,夕萦也直愣愣地看我。

正在这时,侍侯在外面的人突然出声通报——

“大人,姜源大人过来了。”

那风风火火的家伙速度极快,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进门了。

然后……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缩了缩脖子,感觉整个屋子都震了两震。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幕还真是熟悉呀= =!

我冲那头顶冒烟的家伙扬了扬手,算作是打招呼。没想到他眼睛瞪得更大了,指着我的手怒吼道:“你你你,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我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再顺着他喷火的视线往手里一瞧——呃,这块雪白的布……不就是夕萦的袖子嘛= =!

于是本着诚实的精神,我如实回答说:“这是袖子。”

“废话!”姜源暴跳如雷,咬着牙狠瞪我:“我会不知道那是袖子?我是问你平白无故撕他的衣服是想干什么?!”

天地为证,刚才他明明就不是这么说的。

我正委屈,一直保持沉默的夕萦这时终于插话道:“他是想问你为何受罚。”

就这么短短九个字,喷火老虎立即化为乖顺家猫,那嘴跟闭壳河蚌有得一拼。

瞧这情形有古怪,我赶紧添柴加火地附和道:“是呀姜源,你究竟是为什么被罚面壁思过的?”

“咳……还不就那点儿事……有什么好问的?”他吞吞吐吐左瞄右看,脸颊隐隐红霞,竟是有几分可爱。

我更加心痒,眨巴着眼睛问:“‘那点儿事’是哪点儿事?”

某人窘了半天,终于恼羞成怒地吼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躺下!”

眼见着逼供不成,我灵机一动垂下眼,可怜兮兮地说:“你……一定是因为擅自带了我这个外人回来才被族长处罚的吧?若是这样,我立刻就走。”

“不是那样!”姜源果然急了,忙解释说:“我受罚的事和你没关系!”

“那是怎样?”

“还不就是因为我——咳,因为我损毁了乡中的……祀舍。”

尽管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每一个字,到最后不由惊怒道:“什么?!你说是你损毁了祀舍?那是我和月澜、月落的住处呀!我们月姻司开罪你了吗?你为何要那么做?!”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去祀舍……找你,可是里面根本没有一丝灵气。我想你们大约是外出未归……可等了一夜也没见你,我以为你骗我,所以一气之下就……就失手毁坏了祀舍……”

什么失手毁坏!我是亲眼见了那情景的。好好的屋子成了一堆瓦砾土尘,这得要多大的气性?!我被他气得手都打颤,冲着他一顿叫嚷——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我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别人的住处毁了,叫我如何向月澜、月落交代?!叫他们说我连个屋子都看不住吗?!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安静的住处,你说毁就毁了,想让我们住树上吗?!”

夕萦见我真恼了,忙安慰道:“别生气了,你也知道姜源他绝对是没有恶意的,况且又已经知错受罚了……你这才刚醒过来,气坏了可怎么好?”

姜源也急急地说:“这件事是我不对,你千万别生气,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我深吸了口气,狠狠剜他一眼,问:“你打算怎么负责?”

“这个我面壁时就想过了——你先在这里住下,我去找月澜、月落两位仙君,找到后把他们也接到族里暂住;那祀舍我立刻就吩咐人重修,保证比原来的更大更好。”

“哼!这里是夕萦的地方,我为什么要承你的情?”

“咳……我那边太……太乱了,先前你在我那儿总是睡不安稳,所以我才把你送到了夕萦这里。现在三日的罚期已过,我马上就回去收拾好,然后就接你到我那儿好不好?”

“不好——”

我与夕萦异口同声地回绝。

13.座上嘉宾

我不肯去姜源那里一来是因为生气,再者也是真心喜欢夕萦的竹屋。况且连他自己都说自己的地方乱,我哪里会愿意舍雅屋而就陋室呢?

只是真话往往都是不中听的——果然,姜源又拉长了脸,轮番怒瞪着我与夕萦,忿忿地问:“有什么不好?”

我权当没听到,抱着被子向后一仰,躺到铺得软软的床榻上。倒是夕萦似笑非笑着回答:“你还好意思问呢!族长让你准备稷神祭礼,这还不够你一阵子忙的?阿瞌若是被你接了去,你又哪得空闲照顾周全?”

“这个不用你操心”,姜源不以为然地说:“所谓事在人为,我自然有办法照顾好他。”

“是啊,你奴仆侍从一大堆,要照顾阿瞌是不成问题。但你有没有想过,整个巫族他只认得你我二人。你接了他去自己又不常在,不怕闷着他吗?”

“这个……我——”

“好了!”夕萦一摆手止住姜源未出口的话:“我们在这里争有什么意思,究竟想住哪里还是该听阿瞌的。”

“不成!”姜源立刻就反驳道:“你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他偏向着你啦!不知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居然这么快就……”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夕大美人迷起眼睛沉下脸,竟然也很有气势。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越绞越紧,让我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不由皱了眉头说:“喂,你们先等等!再吵我就哪里也不住,索性回月姻司去,反正月澜、月落已经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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