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梦沉酣月姻司 上————尉迟回雪
尉迟回雪  发于:201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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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族虽不被天界所接纳,但毕竟是继承了仙人的一部分力量。相对与其他凡人,巫族具有和天界沟通的能力,因此在凡间他们的地位比较尊贵。其族人在外貌上基本上与普通人一样,但却保有一个明显的标志——重瞳。

想起这个传说,再联系眼前这人奇特的眼瞳,以及方才他所用的那非仙非妖的术法,要是还想不到他的身份,那在凡间这一年我也就算是白过了。

无怪乎他既能看到我,又能不引起我的警觉便接近。不是我搞不清他是仙是妖是人还是魔,原来根本他就是个四不象嘛!

微微一笑,我收起“寒翠”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那人仍是站在水里,蹙眉瞪眼,面上带着明显的愠怒。

“你要去哪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问过我什么吗?”我偏头看他,淡淡的戏谑。

他被我问地一噎,脸色有些奇怪的红晕,气势倒更加强横起来:“我问了,你没记清楚而已!”

你瞧这嘴,又硬又尖。

月落说过:这世上的事,有时候谁也说不准。你看它明明是黑,非就有人说是白,而且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弄得好像是你搞错了似的。

还真就是这个道理!

我暗翻个白眼,不想再搭理这个古怪别扭的家伙了。默诵法诀,青光掠过周身,发间衣上多余的水分便滴滴答答落了个干净。

“你从天界来的吗?为什么你会用妖法?你是私逃来凡间的对不是对?你叫什么名字?你……喂,你别走!”

这次我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借着一阵清风转瞬间就飘出很远,隐隐还听见那人的声音在后面喊了句什么的。不过我根本没打算要听他唠叨,所以也根本没听清楚。开玩笑,每天有月澜和月落抽问我的功课就已经快把我的耳朵磨出茧子了,要是再留在这里听他那数不清的为什么,我岂不是自己找郁闷嘛= =!

……所以……赶紧走人才是正经!

回到祀舍,月澜和月落还在忙着。见到我,月澜笑着叹气道:“又去后山了?就数你会享受!”

我想了想,没把方才的经历告诉他们,只凑过去问:“还没忙完吗?让我帮忙好不好?”

月落含笑点头,指着一小堆书簿说:“你若是闲着,就把今年的单身女子名册整理好。”

我忙应承下来,然后专心做我的工作,很快就把下午发生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

转眼几天过去,终于到了一年一度的仲春会。

天气好的没话说。一大清早,宽阔的河岸两边就渐渐聚起了青年男女。他们或执香草鲜花,或携水果甜酒,热热闹闹在温暾的阳光下往来穿梭,暗自留心寻找中意的伴侣。

但他们现在还处在谨慎观察伺机而动的阶段,男子们还不能开始追求,女子们也没有热情的暗示——因为在那之前,他们的领主先要派人举行祭祀祈福的仪式。

负责相关事宜的官员已先准备好了场地用物,只等主祭到达仪式就可以进行。

我跟着月澜月落早早就到了河边,此刻还没我们什么事,他们照往年的习惯巡视去了,我便坐在一枝粗壮的树叉上哈欠连天地往下望。

其实有缘的男女自会彼此吸引,一般来说我们只要适当的牵导提点就可以了。我们守在这里主要还是要留心防止妖魔之类的灵物搞些恶作剧式的破坏活动,还有些前世羁绊不清身带宿命的人,他们的姻缘就比较乱了,需要由我们视具体情况来处理……

正漫无目的地看着人群发呆,忽然一声低沉的号角惊的我即刻回神。寻声看去,只见河边垒起的高台上,五人水蓝镶白长袍及地,步履沉着而优雅地登上祭坛。当先那人手捧一卷祭文,约莫是主祭身份。其余四人围着他,面向河水伏身下拜。

祭祀一跪,在场所有的人都跟着跪下。偌大的场地中没半句言语之声,惟有佩玉饰物叮当碰撞。

主祭展开祭文高声诵读,众人虔诚跪伏,祈祷疫邪远离、家族兴旺。

我全神贯注地听着——并非是对祭文感兴趣,而是那主祭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一点点儿耳熟。不仅如此,远远看着也觉得他的身形仿佛是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这是何故呢?

我想靠近仔细看看,却又懒懒的不想动坦。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好主意浮上心头。随手从树上扯了片叶子攥在手心里,暗暗催动法术,摊开手便有一只青色的蝴蝶翩翩起舞,轻盈地朝着祭坛飞去——

尔之所见即为我之所见!

有了它的帮忙,我终于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主祭。出乎我的意料,他看上去相当的年轻,一头乌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双手和颈项上还带着香草编成的驱邪饰物。当蝴蝶飞过他面前,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原来竟是前几天被我丢到潭水里的那个家伙!

我正惊讶地合不拢嘴,他那里突然抬手,似不经意般一挥衣袖,将小青蝶卷入袖中,而后居然往我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毕竟偷窥是件让人心虚的事情。被他这么骤然一看,我早忘了身在何处,反射性就想往后躲,结果“哎呦”一声,仰着就从树上摔了下来。

别人只能看见一阵风吹草动,而我却结结实实摔疼了屁股。呲牙咧嘴地爬起来,我恨恨地在心里将那家伙骂了几句,眯起眼睛再往祭坛上一望,他已经当众将祭文焚了,正吩咐人收拾祭品。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总之他嘴角噙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我的怒火大有燎原之势,正待教训教训他,人群却突然鼓噪起来。耳边传来月落的声音:“阿瞌,来河边。”

闻声我只得作罢,忿忿朝祭坛的方向瞪上一眼,默诵移形诀瞬间到了月落身边。

这边的情景好不热闹!

宽阔的河面上,香花瓜果正漫天乱飞。热情开朗的女子们将篮子里的水果掷向对岸的男子,有意的男子接到水果就把自己的玉佩摘下来掷还给女子,作为他们继续交往的凭证。相比之下,恰巧在同岸的男女就方便多了,他们互赠手里的鲜花,与钟情之人携手并肩沿江漫游,有的甚至直接就奔密林去了……

容不得我再多看光景,月落一见我就急忙拉住我,指着附近一个女子说:“这个人的姻缘结似断似连,已经弱到不能再弱。如果今天她错过了找到伴侣的机会,那么她便要孤独一生了。”

“啊!那可怎么办?”

“所以你跟着她,在旁适时协助……还有几对姻缘错杂的人需要我过去解决,这里就交给你了。”

“好,你放心吧。”我信誓旦旦地点头。

月落微舒一口气,白光一闪就不见了。

我绾起袖子正准备大干一场,回头一看——

吔?!人……到哪里去了?

07.巫师姜源

就这么一转头的功夫,方才月落所指的那名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无奈地抓着后脑勺,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河岸两边人头蹿动,满满的全是青年男女。这个脸长,那位面阔,有的清爽艳丽,有的朴实干练……总之就是没瞧见我要找的人!

这可如何是好?

我正在郁闷,忽然瞥见女子们手中的鲜花香草,顿时有了个好主意。双目虚合,手势如莲,我凝聚元神荡清灵台,让神识与百花精魂沟通。

诚然采下的花草会慢慢枯萎凋谢,精魂也会逐渐散去。但这些人手中所执都是早上新采的鲜花,娇艳美丽精魂犹存,正好帮我的忙。借助它们,一张张女子的脸如同近在眼前,可如翻书般迅速翻找。

如此这般我很快就发现了要找的那名女子——她竹篮里的芍药花告诉我,现在它们正在祭坛对面的河岸边。我赶紧依言找过去,终于在河边找到了她。

与周围积极主动热情大胆的女子不同,她只静静坐在草地上,抱着自己的竹篮子瞅着对岸发呆。我看了看她的双手,姻缘咒并没有异动,看样子她的心上人还没有出现。

那就等吧。

我挨着她身边坐下,顺手施了个小小的法术,以防时运不济被那漫天的“水果流弹”击中。

……

日头慢慢高升,周围的人也渐渐成双成对。

我抱膝坐在地上,无聊地看着水中的荇菜随波舞动,心里嘀咕着那女子的意中人怎么还不出现……正想得出神,身边的女子突然一跃而起,那身手敏捷当真是动如脱兔。我的嘴还没合上呢,她已经提着篮子冲了出去。

要说凡人对情爱的执着,那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呐!

我怕再把人跟丢了,赶紧起身追着她。

只见她骤然停在岸边,一只脚都踩到水里去了,原本白净的脸此刻兴奋地通红。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对岸人群里一名正伸长脖子东张西望的男子。那样貌倒还端正,看衣饰家境也应该是不错的。

女子似乎深吸了几口气,开口向着河对岸喊道:“樾郎,樾郎!”

听她这么一招呼,我几乎一头栽到河里去——这女子的嗓门也太小了吧,说话跟蚊子哼哼差不多!别说现下人多声噪,就是在平时隔着这么宽的河面如此音量也嫌小些吧?对面那男子能听见才怪咧!

不出我之所料,任这女子招呼了半天,对方愣是没往我们这方向瞧上一眼。

我郁闷至极!

看来指望她自己大声些是不太可能了,只有靠我来想办法。

微抬手,拇指与中指轻轻一搓——青光闪过,女子的呼声被包裹成一个淡青色的气泡,随着风飘飘摇摇朝对岸飞去,直在那男子耳旁炸开。

看那男子惊得几乎跳起来,我暗自偷笑,心说这下子你可听见了吧?

哪知下一秒,那男子非但没看过来,反而朝相反的方向转了过去。

我一怔,既而恍然大悟——凡人都是听声辨位,那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所以他一定是以为人在附近,怎么也料不到这声音是从河对岸传过去的。

见意中人转身要走,我身边这位女子急得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替她吼上一声,她突然把竹篮往地上一放,抓起一把梅子就朝对岸丢。

见她这架势,我险些再次栽到河里去——先不说她的力气比周围的女子都小罢,就算是和别人差不多,那也不能在这么宽阔的河面上扔这么轻的梅子吧?这么个扔法再顺风顺水、姿势再标准也不可能扔到对岸去呀!

那女子倒是很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梅子不行她就换李子,李子不行她又换桃子……她那里不急,我却再也看不下去了,直接抓起她竹篮里个头最大的水果——木瓜,卯足了劲“嗖”地撇了出去。

黄绿色的大木瓜虎虎生风,直奔着对岸那男子的脑袋而去。眼瞅着就要砸中了,那男子竟突然蹲下身去——

“啊!!!”

一片抽气声中,整个会场很快安静了下来。人们纷纷暂停了谈情说爱的伟大工作,直直地往同一个地方张望。

众人的视线焦点处,一人捂着鼻子站在那里。他的额头上还粘着几颗黑色的木瓜子,鼻梁附近的皮肤红得发紫,鲜红的血混着黄色的汁水一滴滴落下,将他身上那水蓝镶白的长袍沾染得一塌糊涂……

有人失声叫道:“哪个不要命的敢对巫师大人不敬!”

又有人喊着:“我看见这个木瓜是河对岸扔过来的!”

= =!

于是众人商量好似的齐齐往这边望过来——

诚然,我还保持着方才投掷时的姿势,但他们看得明显不是我(他们看不到我),而是我身旁手举木瓜要扔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可怜女子。

哎,碰上这样的事,我还真是找不到适合的言语好形容……

那女子已经吓傻了。对岸的人都在朝她行“注目礼”不说,原本站在她周围的人也纷纷后退,方圆五丈距离内就她一个人傻傻站着,脸上带着不知所措的茫然。

这下子不要说是姻缘了,就连有没有命活着对这女子来说都是个未知数了——虽然十分不愿意承认,但是我,似乎又把事情给办砸了= =!

我这里还沉浸在无限的沮丧中,河对岸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你究竟是在做什么?!”

抬头,张望,正对上一双不同于常人的眸子……原来被砸中鼻子的那个倒霉蛋就是他啊!

你问我他是谁?

就是那个前些天害我洗不成澡,方才又害我摔了屁股的死巫族坏人呗!

此刻他虽然也同别人一样在朝这个方向望,但我知道他瞪的是我。他洪亮的声音在宽阔的河面上回荡,清晰而有力——

“你给我滚过来!”

纵使他的语气很没有礼貌,不过考虑到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所以我便忍让他三分,老老实实地念了移形诀移到对岸去。

离得近了再看,死巫族坏人的样子实在是有够狼狈不堪的——不仅额头、鼻梁连着肿起一大片,鼻血也稀稀拉拉地止不住,很有“遥望瀑布挂前川”的趋势,更别说那满头满脸满前襟的粘腻汁水,让人光看着就觉得不舒服……不过,当这种唱大戏般的形象搭配上一张怒气冲冲的猪头肿脸,那滑稽搞笑的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我极力地忍耐,忍耐,再忍耐——最终没忍住!只听“扑哧”一声,瞬间便破功失守。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要命的是我这笑一旦开头就一发不可收拾,直笑得我弯腰弓背呼吸困难,就差躺到地上打滚了= =!我也明白这样做着实欠妥,奈何即便狠掐自己仍是截不住笑意……

好不容易渐渐抑住了情绪,我抱着酸得抽筋的肚子勉强直起身,正对上一张铁青到扭曲的脸。

那双奇特的眼睛里好似有火光在蹿动,亮熠熠的有些吓人;薄唇抿得紧紧,唇角上翘却不见笑意;左腮边一个小小的酒窝浅浅浮现,如果忽略旁边那颗黑痣般的木瓜子,看上去倒也有几分可爱……

当然,现在可不是评论他相貌的时候!

我赶紧低头,好声好气地说:“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你放在刚才那顿笑之前说或许我还会相信!”他声音低低的,仿佛是从后牙槽里挤出来般。

一旁矮胖的官员听见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忙近前问:“大人,您有何吩咐?”

那死巫族坏人眼睛瞪着我,恶狠狠地说:“准备净水,本祭祀要沐浴!”

“啊,是,是……”无辜被牵连的某官员忙忙答应着,回头吩咐手下赶紧准备,一面又讨好地笑道:“大人,方才那名女子已经带到,您看该如何处置她呢?”

“什么女子?”高傲的祭祀大人那张沾满果汁的脸首次流露出类似疑惑的表情。

“啊?”那名官员闻言一怔,继而很快又重新堆起笑容:“大人真是宅心仁厚宽宏大度,叫下官实在好生佩服。不过那名女子冒犯神使、亵渎神灵,若不严厉惩戒恐怕有违先王礼制……”

我一听就急了,忙插言解释道:“不是那样的!木瓜是我丢的,与她无关!”

那死巫族坏人眼睛一亮,立即扬声说:“把她带过来!”

可怜的女子被两个士兵提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瑟瑟发抖地被带了过来。她原本就娇小胆怯,此刻更是几乎缩作一团,小白兔似的楚楚可怜,连开口辩驳都不会了。

我既愧疚又气愤,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对着唯一那个能看到我的人吼道:“都说了不关她的事!不小心砸到你是我的错,有气你就冲我出,不必牵连无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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