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梦沉酣月姻司 上————尉迟回雪
尉迟回雪  发于:201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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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欢快地传递着我的声音,似乎是在欢迎我的到来。

月澜拉住手舞足蹈的我,好笑地问:“这么高兴?刚才不是还闹着不肯来吗?”

我兴奋地东张西望,随口赞道:“这个地方真好!”

“好也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吧?”月澜无奈地摊开手。

我忙点头说:“是啊,月落在哪里?好久都没见过他了,我们快去找他吧!”

“跟我来。”

月澜丢下这三个字和我,自己轻掐法诀御风而去。待我反应过来,已经连他的影子都望不见了。

我急得跳脚,匆忙默诵口诀往他消失的方向追去——

“月澜,你等等我啊!!!”

05.一面之缘

看看面前这座依山向阳而建的屋舍——矮小,简陋,原始,没有烟火气……

再看看檐下负手而立的月澜,怎么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我踟躇再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和月落就住这里?”

“当然。这里就是祀舍,不住这里难道住树上啊?”月澜转过脸来好笑地看着我。

“可是这里也太……你们怎么也不找个好地方,住这土屋子还不如睡树上呢!”

“哦?那依你看什么才叫好地方?”

我自然知道这里是不能与天界相比的,想了半天才找着合适的参照物,忙道:“至少也应该像月光住的鸿禧堂那样啊!”

“鸿禧堂?”月澜莞尔而笑,淡淡摇头:“那是唐宋才渐渐兴起的。这个时代的人根本还不知道有月姻司的存在,所以没有专门供奉我们的庙宇。”

我听得目瞪口呆,傻傻地问:“那不就没有好吃的东西了?”

“好吃的东西?”月澜哭笑不得地伸手戳我的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别的没学会,倒先知道吃了!实话告诉你,这里的普通百姓终年劳作尚且勉强温饱,祭祀之物自然精细不到哪去。你也别惦记了,就趁此机会好好修习吧。”

啊?不是吧……!!!

见我神情沮丧,月澜想了想,说:“你要是实在受不了,也可以住到天子或者诸侯的宗庙去。那里的祭品丰厚,屋舍也精致敞亮。”

吔?既然有那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你和月落偏要住这里呀?

月澜不待我开口就主动解释道:“王侯的姻缘婚嫁大多清晰简单,基本不会有什么变数,不用守在那里。况且福禄司、医农府他们也都挤在里边,成天吵吵嚷嚷地挣祭品,根本办不了正事。你看这里的祀舍虽然简陋些,却是安静无挣,离每年举行的仲春会的河岸又近,正好方便我们帮有缘人牵线搭桥。”

我听罢心中暗暗敬佩——月澜事事都以公务为先,不愧是月姻司的得力干将。相比之下,我只想着安逸舒服,刚一来就挑三拣四的,实在是该大大的惭愧。思及此处,我不禁脸上微红,赶紧说:“我不去宗庙,既然这里你们能住,那我也能住。”

“想好了?这里可没有点心给你吃哦。”

“我是来跟你和月落学办事的,又不是来吃点心的!”

“好,孺子可教也!”月澜微微一笑,继而正色道:“方才你对月光说的那番话很是让我惊讶欣慰,我也知道你是真心想要帮忙。但执掌姻缘并非玩笑,你若想成为月光的助力,要学的还有很多。”

“是,我省得的!”我正郑重点头,忽见一支闪着银光的雁翎从天而降,轻轻悬浮在月澜面前。被月澜的手指一碰,雁翎蓦然散作点点银星,同时月落泉水般悦耳的声音响起——

“澜,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今日齐侯要在宗庙纳吉,我过去看一看,顺便也给阿瞌弄些好吃的。对了,你可不要又把人拦在外面长篇大论地训话,有什么事情先进屋再说。”

一语完了,银色的光芒也全部消失。

月澜难得尴尬地摸摸鼻子,小声嘟囔道:“奇了,他怎么知道我没进屋?”

……

夕阳西下之时,月落果真带了好几样吃食回来。他几句话与月澜交代清楚一天的事物,之后便拉着我问长问短,直把月澜自个撇到了一边。月澜佯作委屈地说了句“因新人忘旧人”,然后笑着踱到角落里打坐静修去了。

等到月落知道了所有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都快到午夜时分了。他倒还有好精神,我却早已困得不行,连他的话都听不进脑袋了。迷迷糊糊好像听见月澜的声音说道:“……让他睡吧……”

其实他应该是说了好几句,可我就听见个睡字了,登时如蒙大赦倒头卧下,转眼元神就到梦离潭边转悠去了……

正睡到酣甜时,颈间忽觉乍凉,脸颊也被掐了几下。周身一个激灵,瞌睡虫立刻盘旋着飞走了。我霍然睁开眼睛,无奈光线太刺眼,灼的我不得不又赶紧闭起来。

天旋地转,一双手插着腋下将我拎起来,竖直桩在地上,还锲而不舍地摇晃上两下子——

“天亮啦,小懒虫!”

其实这句话根本就是多余的,都这样了我还能不醒嘛= =!

抬手揉揉眼睛,终于可以看清月澜脸上坏坏的笑容。这个吵醒我的坏蛋正一脸得意地对身边目瞪口呆的月落说:“你瞧,要这么叫他才能醒呢!记住啊,明天就这么叫他。”

“哦,可……这会不会太狠了些?”

“我是专门问了月辉的,他说不这样不成。”

月落同情地望着我,默默点头。

啊……可恶的月辉!!!

被迫早起仅仅是一天生活的开始。

月澜与月落待我甚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因此放松教导我的尺度。为了熟悉日常事务,我被要求阅读记诵大量的典籍书簿,并由月落负责抽查检验。一般上午时分月澜会带我去田间或市集之类的地方观察人们的言行,尝试着揣测他们的心事;而过了午后,我便回到祀舍,跟着月落学习可以化身飞禽走兽的变形术。除此之外,我还必须保证每天打坐两个时辰,据说是为了修身养性!

由于要学的东西太多,以至于睡眠时间都不得不尽量压缩。每每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我就赶紧对自己说:月光还在等你去帮他呢!

在这个信念的鼓舞下,在人间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然,这对我们来说本来就只是很短的一瞬。

我已经适应了新环境。这里的一切虽然原始,自然条件却比月光所在的那个时代好上许多。最让我满意的就是后山上那几处山泉积成的水潭——虽说不比月姻司里的月露泉,但那水也是澄清爽滑惹人喜欢。除了睡觉,泡澡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我可以不去惦记好吃的点心,却无法忍受浑身发干的感觉。因此,无论寒暑冬夏,每天抽空到后山水潭里小憩片刻便成了我雷打不动的新习惯。

话说接连几日的缠绵春雨后,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大晴天。月澜与月落忙着为几天后的仲春会做准备,因此就暂时放我自由修行。

我素来性喜开阔且有阳光的地方,既是自由修行,当然就不肯老老实实待在屋舍里了。寻思着午后日暖水温,我便溜出祀舍,一路直奔到后山。

将身子浸到水里的刹那,我长长叹了口气,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完满了。

四周很安静,只有山泉溅落水潭的“哗啦”声,极偶尔也有几响鸟兽的啼鸣。潭水轻轻荡漾着圈圈涟漪,将我洁白的衣袖舒展开;灵活的游鱼从我的衣摆穿过,顽皮地在我腿上一啜,再敏捷地闪开。

好痒!当我是水藻吗?

玩心忽起,忖着周围僻静无人,我轻掐指诀,青光由指尖射入水中。那条小鱼还傻傻来不及逃跑,便被一只水球包裹住抬离水面。看着它在水球里惊慌地乱蹿,时不时还撞到球面翻个跟头,我心情大好,忍不住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欺负一条笨鱼还这样得意?”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蓦然响起。

我一惊,水球脱离控制落回水面,瞬间摔得分崩离析。那条小鱼重获自由,飞也般潜入深水不见了踪影。不过此刻我根本无暇去管它,立即回头寻向声音的来源。

潭边树下,一人散漫地倚靠着粗壮的树干,面朝着我所在的方向随意立着。他披散着一头及腰长发,额间带着镶嵌有宝石的金箍,怀里还抱着一只云豹的幼崽。见我望向他,便懒懒地挑起眉,似是很感兴趣地回望我。

我缓缓从水中站起身,看似镇定自若,实则暗自戒备,心中一时有无数念头千回百转——是凡人应该看不到我,是仙人应该与我灵力相感应,是鬼怪妖物便会被我仙气所克……既然如此,那么这个不声不响中靠近却没有被我发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我发问,那人倒先把我上下打量了几遍,然后颇有些盛气凌人地问:“你从哪儿来,是何物所化?”

瞧他那居高临下的张狂样子,简直不可一世了。无论他是什么,看来都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德行却有待提高。我本该立刻离开的,听他这么说话倒改了主意,冷冷反问道:“那你又是从哪儿来,是何物所化?”

他一愣,非但没生气,反而一阵放肆的大笑,遥遥指着我说:“好个刁钻的小妖精,难道不怕我收了你吗?”

妖精?咱们两个还不晓得谁是呢!

我怒极且笑,一撩湿漉漉的头发,半眯起眼睛学着他的语调说:“那你就不怕?说不定最后是我收了你呢?”

“有意思!”他将怀里的豹崽放下,反手拔出背在身后的青铜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把你捉回去玩一定会很有趣的。”

“想捉我?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话音未落,我已抢先出手,青光如电直击向他。

本以为他至少也该退避一下,却不料他不闪不躲,只将手中宝剑一横。剑身微颤,蓝光乍现,正与青色的闪电碰作一处,当即两相消解。

见此情景,我不由暗自吃惊——虽说这一击我并未尽全力,但好歹也是月色教我的术法中比较高级的一招,现在却如此轻易地被他化过了;再者说,方才他用的既不是仙术也不是妖法,竟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力量!

一击之后,那人仿佛也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他又换回了欠扁的笑脸,瞅着我轻浮地笑道:“小妖精,本领不错嘛,难怪这么嚣张!”

“嚣张?不及某人!”

我冷哼一声,右手凝光为刃,激射而出。

他也不含糊,左袖疾拂,又是蓝光闪烁,电光火石间挡开了我的攻击;同时右手中宝剑一划,蓝色的剑气扑面袭来。

我双手在胸前合而复开,一面光壁蓦然显现出来,将那剑气尽数封住。

他似乎微微皱了皱眉,下一刻身法极其敏捷地蹿到我近前,举剑就往我腰侧划下。

哼,欺负我没兵器么?

我略一侧身,手中银光闪烁,一根碧绿色的长棍紧握在手——这棍子叫“寒翠”,是我与生俱来的法器,也是我防身的武器。平时化在体内,只有今天这样的时候才能让它出来晒晒太阳。看来“寒翠”也很高兴能有机会出来透透气,不用我使力,它就“啪”的一声将近旁的宝剑撞开。

“寒翠”是有灵性的宝物,一般的刀剑碰上它必定断折。可那质地脆软的青铜剑经这一撞只是嗡鸣着震颤几下,看来也不是寻常之物。反观执剑之人,眼睛瞬间瞪起来,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动作也有些凝滞。

我趁机以棍撑地轻身一跃,一下子绕到他身后,在他转身之前抡棍用力往他屁股上一抽——

“扑嗵”一声,他连人带剑摔到了潭水里,溅起一人多高的水花。

“哈哈哈哈……”

看他挣扎着像只落汤鸡,我抱着肚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好不容易才从水里站起来,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神情复杂地望着我说:“你刚才用的不是妖法。”

“我愿意用什么方法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他不理会我的挑衅,直直盯着我,很肯定地说:“你根本不是妖。”

废话,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啦?!

我不屑地俯视着他,突然发现他的眼睛竟是重瞳的。

06.仲春大会

在天界的时候,月色曾经给我讲过一个传说——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天上地下还是一片荒芜寂静,到处死气沉沉万年不变。在这无垠无涯的空旷里,天精地华孕育出了神。

天地间既有了神的存在,便再也不是永恒的沉寂了。但是天长日久,神却觉得孤单无趣。于是他将自己的身体一分为二,两部分各自长成一个完整的神,这样就有了两个神。他们互相陪伴着,有时候嬉戏玩笑,有时候只是静静倚坐在一起。可即便是在相对无言时,因为有了彼此,他们都不再孤单。

两个神就这样在漫长的时光中守着彼此,他们也都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但是陆地上有山峰就会有谷地,有日升就会有日落——当最初对彼此的新奇和依恋慢慢消退,无聊的情绪开始伸展开它黑色的触手,牢牢攫住他们的心神。终于,永恒的时光顽强地消磨掉了最后一丝耐心,无聊的魔力达到了颠峰。

一个神的无聊是无聊,两个神的无聊依旧是无聊。

于是,一个神向另一提议——不如再造几个神来玩吧。

两个神分别从自己的头、身和四肢取材,共同造了三个孩子:取材自神的头部的孩子是天界先祖,取材自神的身体的孩子是冥界先祖,取材自神的四肢的是凡界先祖。

有了这三个孩子,一切果然不同了。两个神整日忙着照顾教导孩子们,根本连无聊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将所有的爱倾注在三个孩子的身上,欣慰地看着三个孩子一日日成长起来,越来越有力量。

然而两个神都不曾想到,他们的孩子并非那么完美——神的身体经过了第一次分割,天地的精华因此流失,再次割下的部分已经不复当初的纯粹——换句话说,这三个孩子的灵魂或多或少都存在着瑕疵。

为了争夺两个神对自己的关注,凡界先祖怂恿冥界先祖在神的面前诋毁天界先祖,致使天界先祖被神严厉地训诫了一顿。天界先祖吃了亏,却聪明地隐忍了下来,安静地退到一旁冷冷旁观。

事实证明他是三个孩子中最聪明的。

天界先祖的远离使得另外两个孩子的争斗公开化、白热化。他们利用神赐予的力量相互攻击相互伤害,最后甚至达到了毁天灭地的程度。

两个神很悲哀,但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为了修补孩子们造成的损害,他们两个决定牺牲自己释放天地精华给残破的世界。但三个力量同源的孩子彼此间已经有了怨恨,神不放心再让他们共处一处,于是就把世界分作三界——天界,凡界,冥界。置身事外的天界先祖保留了所有的力量,被安置到了高高在上的天界;挑拨事端的凡界先祖被神剥夺了力量,遣送到环境多变的凡界;卤莽偏信的冥界先祖被重斥一顿,虽然没有被剥夺力量,却被封在了永远不见天日的冥界。

从此三界间互不往来,他们的后代也只在各自的地域里生息。他们走着不同的路,仇怨渐渐被冷漠疏离所取代,曾经的兄弟血亲终成陌路。

当然了,凡事总是有个例外的。

虽说天仙、凡人与冥灵互不往来没有交集,但这只是就其中的大部分而言的。总有极少数的“叛逆分子”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冲破三界的限制与别族交好,甚至相恋而婚。他们的后代不同于父母任何一族,形成了特别的存在——其中仙凡通婚的后代就称作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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