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拭泪痕刀————焰剑
焰剑  发于:2010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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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我会找到他——”九锡君回头对秋水宴众人说道:“还有,秋水先生武艺超群,相信应当无事,众人姑且先找寻栖身之所,我若见到他,会知会他立刻前去与你们会合。”事情一交代完,九锡君便打算离去进行调查。

“喂——”赫瑶突然出声唤住了他的脚步。“你……你说你叫九锡君?”见对方不说话便当他是默认了,她抬起红肿的双眼沙哑说道:“我能同你去找莫召奴吗?”

*     *     *
身子好重……像直往下坠似的……他,已经死了吗?
莫召奴朦胧的睁开眼睛,在看见坐在离自己不远之处的男子之时,心中不禁一片凄然。低首探向自己襟前,望见染满血的锦衣被撕开了大片,看样子大概是他替自己做了止血包扎吧!吃力的支起身子,说出口的声音,试着不要软弱。

“既要杀我,又何须救我?”
“等我拿到我要的,自然会成全你。”男子的声音很沈,似旷野的冷风低啸而过。
“你要什么?”虽然勉强撑起了身躯,但自胸口隐约传来的疼痛仍让他止不住呻吟。
“金龙文诏。”
莫召奴闻言一怔,在这破败的猎户小屋里,笼罩着一股凝滞的沉默。
主人要的文诏不在他身上。
是的,这就是他无法覆命的原因……但——
又真是他的心声吗?还是因望见了他眼底的震惊与不解,所以那一刀刺偏了?
“文诏并不在我身上。”为何人人皆为文诏而来?就连他也——
莫召奴一想到伤心处不禁难过起来,这文诏,可将他害苦了。
“我知道,所以你的命还得留着。”男子略略瞥了他一眼,口气相当冷漠生疏。
“泪痕……”莫召奴望着熟悉却又显得陌生的脸孔,欲言又止。
“你认错人了。”
“呵。我想也是。对不住,因为你…很像我一位朋友。”见他总逃避自己的视线,莫召奴不禁扯出了抹苦笑。“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我已是一无所有。”
男子拧过浓眉,走近他。略过他勉强扬起的笑颜,他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跟前,不以人质的规矩待他,态度倒是相当通融。“你可以自己走吗?”
“可以。”莫召奴试图站起身子,怎知一个踉跄,居然让他重心不稳而往前跌去。心想若非他及时扶住自己,胸前刚止住血的的伤口恐怕也经不起这一摔。
“啊!真是对不住!”当他难堪的抬起头来向他致歉的同时,两人视线却不巧对个正着。
男子微怔的望着他的脸。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兴许是太过于失礼,不过,他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字眼足以形容他当时的震撼。在通往秋水宴的路上远远瞥见他时,他便着实让自己惊艳了。如今怀中的他柔若无骨,苍白的肌肤上微泛起红晕的纤弱之美,那是一种慑人心魂的诱惑。

意识到自己失神,男子讪讪的推开莫召奴,口气虽相当冷漠,不过动作下意识却柔缓了许多。“若真走不动,可别逞强!”
“我无事……”惨白的笑容显然掩饰不了身子的虚软无力。莫召奴随意从地上捡了根木棍,打算拿它权充拐杖用。是泪痕吗?见他方才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他差点以为是他的错觉。不…不会的,他俩只是容貌相近罢了!他不会是他……

莫召奴企图说服自心底涌起的疑问。泪痕身受重伤,人应该还在大漠,所以他不可能是他,泪痕绝不可能对自己动起杀念……不会的…不会的,老天不待他莫召奴如此薄幸——

“你——”
“嗯?”莫召奴不解的抬起了头。
“虽不杀你,但并不表示我就会放你走。你得同我去见一个人——”
“是指使你来杀我之人吗?”
昭然欲揭的答案,男子没有回答,几天后,他仅以行动告诉莫召奴该启程了。
这一路上,两人都个自沉默着——
莫召奴见他不行官道,总绕些偏僻的荒林小径走,想必是害怕泄漏行踪。山路难行,身后趋步相随的他有时难免失足跌倒,基于同路人之情,倒也不见他伫下脚步等候。如此的冷漠的行为不禁让他觉得他似乎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不再去猜想会让自己难过的答案,心想对方若真打算带自己面见其主上的话,此时此刻他更不能倒下。那怕得苦撑到那个时候,他只想真相大白。

随他走了一段时日,不意发现他直朝东北行进。越是远离中原的路径,越让莫召奴心中起疑。“有谁会居住在如此冰寒之地?”
入了夜,在山洞内歇息的当口,他的心口却猛地揪痛了起来——
胸前的刀伤虽已慢慢结痂愈合,但一经触碰,仍然可以感到疼痛。久日的行路让他身心俱疲,他如今已无多余的内力可以压抑下体内暴窜的寒气。蓦地想起赫瑶之前给过他的雪莲玉露,下意识往襟口一掏——

失落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不禁做起了最坏的打算。但剧痛贯穿心腑的痛楚实在是教人无法忍受,苦无对策的他只好强做镇定的静心打坐起来。
岂知他的一举一动,却怎么也瞒不过这几日来,对他故意漠视的男子。
忽地感觉到有股温厚的力量暖暖送入体内,莫召奴蓦然睁开了眼。
“你——”这时才深刻感受到他的忧心。此举言明了对自己的在乎,抑或,只是不想前功尽弃罢了……他毕竟还有利用价值不是吗?文诏还没拿到手,他岂肯善罢干休?

“别胡思乱想,收敛心神。”见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男子不禁面露厉色。
一路上见他跌跌撞撞走来,几次下来他总强迫自己抑制下探视的冲动。越是与他朝夕相处,他的内心就越觉得不安。因为内心那股似曾相识的情感,总有意无意的纷扰着他无情无欲的心。

“好冷……”在男子收回掌力之后,余悸犹存的莫召奴,虚弱的身子不禁缓缓倒入男子怀中。
轻拥着怀中显得极度疲累的人,男子心一软,一时之间倒也不忍推开。他悄悄加重双臂搂着他的力道,听着怀中人的呼吸从原先的急促慢慢转缓,一颗忐忑的心,直到这时也才逐渐安稳下来。

他们的关系其实很简单,一个杀手,一个猎物,但为何他却屡次让自己起了迟疑?
他无意识的轻抚过莫召奴脸颊细致的肌肤,眼底缓缓浮现冰霜消融的温柔。是这张昏睡的容颜让他迷惘了,但迷惘却不该是永远——
因为主人是不会允许自己失职的。
“或许再过几天,便是结束的时候了。”搂进他,沉重的话语,意外的捎来了几丝惆怅的气息。
*     *     *
莫召奴失踪了!
九锡君同赫瑶找寻了几天,但他却好像从武林中消失了般。毫无头绪的两人回转秋水宴,却又得知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舞造论死了!
身上的伤痕跟当初亡命九曲瑶红的银座飙手乃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望夜?”
“你说什么?”九锡君纳闷的眼神投向喃喃自语的赫瑶。
“这是望夜所持之刀所造成的刀伤!”
“赫瑶公主,可否请你将话说得更明白点?”
赫瑶思忖了会儿,便道:“当初秋水宴派人送回银座飙手的尸体之时,我曾前往观视过。杀死银座飙手的虽另有其人,不过秋水先生身上刀痕肯定是出自他手没错!”

“望夜?他是谁?”
“莫召奴的朋友。”
赫瑶轻描淡写的说明,显然无法说服九锡君。“召奴几时有望夜这个朋友,我怎会不知……”
“是真的。他是前来暗杀父王的刺客之一。”
“刺客?”九锡君是越听越糊涂了。
“不过被我伤了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你伤了他,召奴没反应?”一双疑惑的眼神缓缓瞅向语多保留的赫瑶。
“九锡君,你偏离主题了。我们目前应该关心的是秋水先生之死不是吗?”
九锡君沉吟了会儿,忽道:“你说,若真是望夜的话,他会回来报仇吗?”
“啊!”赫瑶闻言不禁怔忡。
这时候,秋水宴恰巧来人请他俩一同入内议事。“九锡君,少主久候多时。”
九锡君略略瞥了赫瑶一眼,便一言不发的尾随秋水宴的家仆步入内室。
殷盼了几日,赌气离家多时的舞剑魄总算返家奔丧,一想起非得到这种非常时刻才劝得回少主大驾,老仆不禁心酸而涕泪纵横。
“报!大漠传来最新消息,据闻新主舒沐瀚武功尽废被打入大牢,大漠如今被一股不明势力占领!”
“下去吧!”堂上舞剑魄不耐烦的挥退下人。
“各位,目前以调查杀死先父的凶手为先。”难掩哀恸的舞剑魄回头征询起一旁九锡君的意见,“九锡君,我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
“若把这两件事看做同一宗阴谋的话,若令尊不擅长丛林夜战的弱点早已被不明势力探知,那我的推论便可以成立。毕竟中原武林正道向来皆以秋水宴马首是瞻。如今象征精神指标的秋水先生一死,那中原剑客的势力自是无法在短时间内重整,这一点对于欲一统武林之野心家来说莫不是好消息。若这一切都是不明势力所策划出来的,那他们如今再加上大漠军力相助,想必更是如虎添翼!”

“但这不明势力会是来自何方?”正当舞剑魄苦思之际——
“报!天朝署凤昭容求见!”
九锡君在听见熟悉的名字的同时,微微愣了一会儿,不过并没有教一旁的舞剑魄瞧见。  
“请她进来。”舞剑魄一见她进门,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孔却让他不经意想起了九曲瑶红的那一夜。
“我今日来只有一事相告。”她幽幽望了九锡君一眼,便转向对舞剑魄说道:“你们所苦恼的不明势力便是由吉祥天所主持的易水楼。她如今藏身“冰河雪原”。还有,她已经知会东瀛,打算在近期内进犯中原武林。”她一口气解开众人疑惑的谜底,在决定出卖吉祥天的同时,她便已置生死于度外。

“凤昭容……”
望进九锡君一脸忧心忡忡,凤昭容不禁黯然神伤。扬言退隐的他今日再度出现在此,必是又是为了莫召奴之事……
“昭容,你这么做,可是会替自己招来杀机啊!”九锡君无意遮掩他的担忧,依他与东瀛合作多年的经验,他深悉东瀛绝对不容许叛徒的存在。
凤昭容仅淡然一笑。“打打杀杀的日子我已经厌烦了,也该是落幕的时候了。”她自袖中取出一张黑绢,将它交给了九锡君。“这便是吉祥天朝思暮想的文诏。这一切纷争的源头,就由你来做个了结吧!”

潇潇暮雨洗落碧空,为躲雨势,北行的两人匆匆避入山洞。洞外是灰蒙蒙的天,洞内翻涌的心绪尾随白烟袅袅腾空而上——
隔着火光,莫召奴视线不移,男子拈布缓缓擦拭的长刀。
“可知这把刀的名字?”抱着膝,病态奄然的莫召奴突然出声问道。
“叫什么名字很重要吗?”隔着火光,男子知道有双眼睛总凝视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是在等着他的答案。
“是不重要……”他笑着打住自己方才的提问。一边靠向曲起的膝,额首一倾,唇边苦涩的笑意全教鬓边垂落的黑发给掩了去。是不记得了,抑或不知道?的确,是不重要。对方若真打算置自己于死地的话,自会不择手段夺来泣龙怨以取信于他,那怕事实的真相最后总会得到证实……

“这把刀打从我有记忆开始便不曾离身,它纪录我一生血腥,它也像我的人一样,微不足道。”
听见男子侃侃而谈,莫召奴依稀感觉到他似乎对自己身为杀手这件事感到相当不以为然。“我曾经赠刀给一个我可以托付性命的人,为的,就是要他永远留在我身边……”话说到这儿,莫召奴的神情不禁有点恍惚起来,“可后来,他却为了我而下落不明……”不知为何,他说话的声音竟逐渐模糊了起来。

是不愿再说下去了还是?男子见他瞥过头去不愿再看着自己,心底不禁感到莫名的失落。在蓦然沉寂下来的空间里,唯一听得见的,是莫召奴细微的抽气声。
“你很在意他?”隔着火光,他望见原是抱着双膝的莫召奴蓦地缩紧了双臂。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心底的伤口因不堪回忆挑起而渐生扩大,何以这个名字总能让自己数度落下泪来?一直想遗忘,但悲哀显然已在心版上刻下了深痕。
“所以你差点儿就死在我手里?所以你——”隔着火光,莫召奴闪避的目光竟渐渐开始左右起他的情绪来。
“杀与被杀,我们只要有这个认知就足够了。”牵强的笑容底下埋葬了不堪回首的过往。既然伤痛太重太深,倒不如独自承受。
“哈!这自是最好不过。”这话说来,倒也怀了几分苦涩的意味。他的一句话,硬生生划清了自己一直以来所欲模糊的界线。这时方才明白刀锋虽利,却也远不如言语割人心肠。

夜,无言,洞外仍旧细雨绵绵。男子在莫召奴疲累睡去后便神情郁郁走向洞门口。若有所思的双眼望穿整个灰暗的长空。想这天总会亮,但这心头雨,得至何时才会停去呢?

几个天明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     *     *
放眼望去的冰河雪原,极目是一片洁白的颜色。交织风雪中掩映着的巍峨宫殿。“那是——”莫召奴苍白着脸色愕然喊出声来。
模仿大和式的建筑,落入眼内的建筑物,除了处身的冰冷天候不同之外,一片一瓦都与东瀛的“太和殿”无异。
“你怎么了?”男子纳闷的挑起眉毛。莫召奴没有回答,仅略略摇了摇头。 
男子蓦地停下脚步,脸色凝重的看向身后正打着哆嗦的莫召奴。“若现在走,还来得及。”
“你说什么?”莫召奴神态微愣的咀嚼起他的语意。
“不为什么,你离开便是。”他猛力扯住莫召奴细瘦的手腕,丝毫不顾他的挣扎,拉过他便直往来时路而行。
“我若离开,你如何对主人交代?”莫召奴奋力甩开他的手,畏寒的身子仍不停轻颤。
“那不关你的事。”
可想而知,男子强硬态度仍无法让莫召奴心服。“可我不想让你为难,你还是带我进入吧!”唇角扬起的淡淡笑意,是他的坚持。
“前脚一踏进即便鬼门关,你当真想死!”
“那也是莫召奴之事,不劳费心。”
“你——”正值两人僵持之际,雪风中有道同色的身影远远而来。其人身后,更有两列做东瀛忍者打扮的武士随行伺候。
“既然他已决意如此,你又何须这般坚持?”当声音随银白色的青年同时落下之时,男子已率先半跪在地,“大人,是我办事不力。他身上并没有文诏,所以……”忠于自己抑或忠于命令,他如今仅能有一个选择,然而事实显而易见,他选择了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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