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票儿————荒菲
荒菲  发于:2010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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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天花板上灯光惨白,冷冰冰打到脸上眼睛里。视线所到之处都是白色灰色黑色,白炽灯投射出的光圈绕得人无比
难受。我神经质的把整个房间全部刷完,扔了东西关掉大灯把自己摸黑甩上大床。
他面朝墙壁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过去。我躺在床边上轻轻触到他的手臂,继续独自与黑暗对峙。
我不知道这个晚上究竟有没有睡着,一直处在半睡半醒之间混混沌沌。我甚至知道早上他起来洗漱上班,但就是怎么
也醒不过来。
就这么一直躺到日上三竿,终于舍得起来。脑子里一团浆糊眼睛也痛得厉害。我坐在床上烦躁的用手捂住双眼,等着
它慢慢适应光线。
两分钟后下床走进浴室刷牙洗脸,连镜子都懒得照直接晃进厨房炒鸡蛋吃。吃完出来开电脑继续泡音乐坛子,连续发
了几张old school又对着金属故意开骂挑起混战之后满意下线,继续准备翻译材料。
连着几天都不想出门,卫普也飞回家跟他爸学习连锁经验养花心得去了。基本每天除了吃饭买烟根本不出门,晚上就
跟李革非腻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碟或者趴阳台上放歌听。一直宅到十三号公司的电话通知,后天去十七层参加培训一星
期后参加实习。接电话的时候正跟李革非互扯衣服,混乱中三下五除二挂了电话继续跟他滚床单,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才想起来接过这么个电话,赶紧从床上坐起来问李革非眼镜男的号码。
打通电话仔细问了公司要求之后无可奈何的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出去买包买外套买鞋子。公司要求每人背黑色公文包穿
深色传统西服黑色传统皮鞋,早上八点准时到岗不准推迟,每天早上三小时下午三小时,最好把笔记作全结束后有考
核。
穿好衣服出了楼门才知道外面有多冷。冬天的城市苍白肮脏,天空似乎飘着一层雾气掩盖住本来颜色。行人面无表情
臃肿不堪的匆匆路过身边,像一棵棵快要腐朽的树。
一个扛着废品袋的老人颤颤巍巍从马路对面走过去,与人流逆行而上。旁边的光鲜青年们一脸嫌恶的避开他和他的肮
脏袋子,老人却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我站在远处注视他的眼睛,忽然想起自己无比熟悉的神态与表情。对于苦难接近无感的冷淡,绝望般的渐渐习惯。
从本质上来讲,我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他流离失所,我们自讨苦吃。
老人很快消失在人潮之中,我收回目光走到公交车站。巨大陈旧的机器声随着肮脏尾气连绵不断。旁边不停有人来了
走走了来,冷空气侵袭着他们的心与身体,平板单调的目光里尽是冷漠。
终有一天我会变成他们之中的一员,毫无抵抗疲惫无辜的被世界磨灭改造。
一辆拥挤的210开过来,我跟着人潮挤上散发臭味的车厢。远远的看见一个巡警的影子,只是我知道他并不是李革非。
旁边的中年男子一连不耐的把我挤到后排。身边站着个一脸无辜的孕妇,跟前坐着一个满身肥肉的年轻男人,刻意的
把脸瞥向一边彻底忽视了身边即将成为母亲的苦难女人。
我突然觉得害怕。我害怕被他们改造。我不想进入也不属于他们的世界。我只想和同类处在一个封闭的圈子里面,永
永远远不去碰触充斥着他们的庸俗现实。
我收回目光静静看着窗外,身边的小女孩不停的议论着化妆品潮流冬装某某明星,精力无限幻想无限。我听着她们银
铃般的声音,默默祭奠着已然逝去的年少时光。
我想我已经不是二十二岁。我早已经丢弃了本属于我的年华,过早进入属于他的黑色领域。
我们都处在急速衰老的途中,事到如今已是无法停止。
将近一小时的车程,终于熬到南门。我下了车走到熟悉的店面把东西买齐,坐在寒冷路边抽完一根三五打车回家。
我的学生时代,已经在这个令人厌烦的冬天彻底结束。
晚上李革非很早入睡,白天开了一整天的会让他烦得要死。他有点感冒头发晕,我给他弄点感冒药吃了立刻犯困,几
乎是沾枕头就睡过去。我把被子给他盖好自己去客厅泡了会坛子弄出几张后摇听,不知不觉歪在桌子跟前睡过去。最
后被冻醒,爬起来看表已经是三点十七分。发现自己有点咳嗽,但实在太困懒得翻药吃,翻出手机上了铃直接摸到床
上贴着李革非睡过去。
二十四 承担
做了很多梦,梦见自己走在大街上手足无措。天空变成灰蓝色陆地变成紫红色,行人全部只有黑白两色来来回回反复
走动。转过身又看见自己在校门口摆摊卖碟,摊子上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低着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七点整被表铃叫醒,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看看李革非。他好像被铃声吵醒,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我轻轻把手放在他
的头发跟前,最终没有触摸到他。
我下床晃进浴室刷牙洗脸,然后进厨房热杯牛奶吃一小块蛋糕准备穿大衣换鞋出门。天还没亮,房间里有些昏暗。我
听见李革非晰晰索索的翻转声,光脚走到床边把被子角给他掖好,转身穿鞋下楼。
寒冷的冬日清晨,路灯挨个亮过去。橘子色的灯光似乎能带来一些暖意,替人驱走骨子里的寒气。我裹紧围巾走到公
车车站,旁边站着一个背着书包的高个男孩,边打哈欠边不耐烦的望向公车开来的方向。
等了约莫十分钟看见301从雾气之中开过来,红色基本全被雾气掩盖,看起来像座会移动的铁房子,冷清潮湿空无一人
。陈旧的机器声停在站台前面,我走进去拿出零钱塞进投币箱,看见的全是昏昏欲睡的上班族挤在狭小的座位上,差
不多都在寒冷中窝成一团。
我走过去在最后一排坐下,抹掉窗户上的寒气静静朝外看着。天空渐渐脱离黑暗,整座城市隐约散发着淡蓝色的清浅
光晕。
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停在中凯国际的高层对面。我跟着几个白领一块下车,冷空气兜头扑过来逼得人不得不低下头
,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暖一些。
走进大厅直奔电梯,带着空调气味的暖风让我有些发晕。旁边站了几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毕业生,各自兴高采烈的谈
论着他们的学校与专业。我撇开视线百无聊赖的站在一边,看见一个同样沉默的长发女孩静静站在左边。她很瘦,皮
肤不是很好,长相清秀表情冷淡。
我收回视线不再看她。看来同类并不难找。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一帮人争先恐后走进去。我站在后面倒数第二个踏进电梯,长发女生迟疑的看着电梯里被挤成方
块的乌呀人群,有些惶恐的向后退过一步。
电梯门缓缓合上,我看着女孩的眼睛直到消失。
她只是个女孩,逃避对她来说不是罪过。但是对我来说,就会瞬间变成十恶不赦。
上午讲完三小时然后集体供餐,吃饭的时候必然新手扎堆。一个四川来的小伙子坐在我旁边,基本上餐盘里全是辣子
。他姓葛,我没记住他的名字。看起来年龄很小,眼睛亮得像用水浸过。刘海齐刷刷像一剪子功夫,后面的头发乱七
八糟的翘着,一看就是早上差点睡过头。
我挺喜欢他,看起来像个小孩。他个子不太高瘦得要死却特别能吃,脸上总是挂着笑。他坐在我旁边狼吞虎咽,一边
还跟对面的同事开个玩笑什么的。话挺多,刚好掩饰掉我的尴尬。我坐在他身旁沉默的吃完午餐,还了餐盘站到过道
边上掏出根三五塞进嘴里。他吃完了也站出来继续跟人聊天。我远远的看着他,不知为什么目光无法移开。
我并不是看上他,虽然我爱李革非但并不代表我已经能像喜欢女人那样去欣赏男人。只因为他身上有我所缺少的东西
,一种单纯直接明亮的快乐。那应该是属于泡在家乡的少年时代,十几岁的年纪,每天除了闯闯小祸应付考试偶尔勾
搭个女孩就基本没别的事情。身体内部的欲望还没有成形,对于爱情也只是一知半解。没有痛苦,快乐变得很容易。
阳光总是很好,适合在傍晚时分迎着红霞叫上小哥们骑上自行车呼呼啦啦到处乱转。
他察觉我的目光朝我这边看过来,我赶忙低下头掏出打火机把烟点着。当我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他笑眯眯的走过来
问我借火,然后点了烟靠在我旁边的墙壁上。
“你是公大毕业的吧?”
我看看他,他的眼睛反射着走廊的光亮。头发有点乱,脸颊上起了些不很明显的小圆斑。
“嗯。校友?”
“不是,我女朋友是你们学校的,我去找她的时候经常听说你们的事。”
我看着他有些尴尬,心里知道关于我们四个八成没什么好话。他看着我的脸笑了笑,自觉岔开话题。
聊了十五分钟之后继续理论培训,他依旧坐在我左边桌子上。他让我想起卫普,虽然他看起来不像卫普那么没心没肺
,笑起来给我的感觉却几乎一模一样。
一直讲到下午六点半结课,要求整个班三十来人全部交换联系方式。这样一来我终于知道他的全名,葛明亮。这名字
差点让我当场笑出来。起得好,小伙子果然特别明亮。完了各自散伙,我跟明亮一块下楼然后他朝南我往北,互相道
别各回各家。
有点累,脑子里全都是营销理论管理模式。自己走到公车站松松垮垮站到一边点烟抽,突然在对面看见几个同培训的
毕业生,顿时收了烟装作一本正经的往前走。整整一天都泡在一块心里已经够烦,实在不想跟他们一块搭公车。
我往前走了五百多米找到地铁站走下去,买好票走下地铁通道。
灯光惨白,巨大的广告牌映衬着劳累不堪无所事事的等待乘客。空气里有一股浓重的尿味,地铁轨道像一个个巨大的
黑洞,随时吞吐着呼啸而过的冰冷机器。
我走过去沉默的站在黄线后面,站在旁边的男人穿着皱皱巴巴的黑色长风衣。我看见他的手,已经被烟熏得发黄。他
的头发已经有些油腻,整个人看起来拖拖沓沓麻木被动。
地铁呼啸着从轨道中冲过来慢慢停下。我收回目光朝后退了一步,等待着机器完全停稳。
男人跟我一同踏入车厢,恍惚之中我似乎看见自己的脸,隔着时间变成他的模样。
我逆流而上走到上节车厢,心虚并且厌恶的避开了二十年后的混沌自我。
回家之前我暗自对自己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心里烦躁压抑但是不能让李革非看出来。我只想让他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没
有烦心事。我只希望自己能让他不再绝望不再痛苦。就算让我跌入现实深渊都可以都行得通,因为我自认为比他坚强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有义务为他承担,让他觉得幸福。只有他的生活走上正轨,我才能摆脱黑暗,跟着他一起获得
光明与希望。
我爬上五楼掏出钥匙开了门,他已经在厨房做饭炒菜。我换了鞋走进去吊儿郎当的洗了手走进厨房搂过他的肩膀亲吻
他的脸,然后拿过锅铲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他站在旁边监督我炒完菜晃晃悠悠的进了客厅。我看着他的头发他的肩膀他的修长手指,心中积攒一天的阴霾与不耐
瞬间一扫而光。
只因为有他,只因为他给了我一个家,我才能有勇气去与现实对抗。是他先救了我,我才有机会去救他。
我收回目光拿出盘子盛了菜暗自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弄出张DIDO塞进唱机,慢吞吞过来端菜。
我笑咪咪看着他,他看看我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
“发春啊?”
他撂下三字头都不抬盛好饭走出去。我慢慢端着菜走在他身后,像个小孩一样去对他的脚步。
如果时间就这么停下来永远不往前走,该有多好。
二十五 争吵
房间里很暖,我脱掉外套换上睡衣坐下吃饭。他还是穿着他那件松松垮垮的蓝色棉上衣和旧布裤子坐在旁边端着碗看
电视。他有些根深蒂固的小习惯,吃饭时一定要盯着电视尽管他根本不一定真看得进去,睡觉的时候一定要面对墙壁
蜷起来然后睡熟后再自己慢慢躺平伸展开。他喜欢长时间的看着窗外蓝到透明的深广天空,沉默的抽烟,或者翻出本
书哗哗啦啦的找到中间一页,一看就是老半天。天气好的时候他喜欢趴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啃苹果,或者坐在地板上打
开唱机长时间一言不发。
他有点小洁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洗脸间用力洗手。经常大扫除,并且一定要叼着烟一脸不耐烦。他喜欢木地板
上刚刚干透的时候散发出来的味道,像潮湿的森林混着太阳的香味。有时候我坐在旁边看着他忙活,有时候被他揪起
来帮他干活。他的世界是脱离现实的,寂静平和。他喜欢把自己藏在这个属于他的空间里,只有他喜欢的人陪在一旁
,这样他就是平和安静的,没有任何能够让他沮丧的东西。但是只要他走出这个空间,只要他被逼迫着走向外面那个
喧嚣复杂糜乱的苍凉世界,他就会完完全全无所适从,丧失掉一切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归属感与安全感。
他就在这样的循环与不安之中独自与现实对抗,他永远不懂得寻找出口不知道如何发泄。他不知道自己的脆弱逃避,
他认为这只是属于他的正常现象。他不会寻求安慰也不会祈求治愈,因为他认为这是正常的。
吃完饭我把碗筷收好,然后脱掉衣服走进浴室。我很累,又困,只想赶快洗好上床睡觉。
洗好出来反而不太困了,看见自己扔在沙发上的黑色公文包想起王川民看着我的眼神。别给我丢人,他大概就是这意
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签我,或许就是看在李革非的面子上。看样子我成了个吃软饭的。想到这里我顿时心有愤恨,
直直走过去打开公文包拿出笔记打开电脑查营销记录。
李革非还在看电视,看着我一本正经的继续课理论有些诧异。不过他倒是没说什么,他从不愿管别人的闲事,就算是
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一样。他喜欢给自己和他人留下可以归属私密的自属空间,他不希望对彼此的生活干涉过多。就
算成为一家人,我们依旧是两个异常独立的个体。他需要的只是感情,丰厚如同大海的感情,他希望用感情淹没这个
并不美好的世界。他一直在用感情麻醉自己,像毒品。它所带来的幸福只是幻觉,却总是令他如同扑火飞蛾不顾一切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成为他的灯塔,或者说我们只是互为毒品。幻觉过后,只是更为绝望的现实。但是我们已经走
到这一步,只能顺其自然等待结果。而对于感情与责任的走向,我和他一样完全无能为力。
我只希望自己能让他好起来,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无私。因为我爱他我想跟他在一起,但是我不想让自己痛苦不想
让他给我带来黑暗,所以我只想让他快点好起来让他为了我快乐起来让他可以为了我好好活下去。其实我只是太过自
私,自私到只想让他为了我而幸福起来。我不想离开他,也不想让他离开我。我只想让他永永远远离不开我,让他的
幸福全部停留在我的身上,一直一直如此美好。
我偏过视线看了看窗外的明亮星空,寒冷的北方冬夜。这些星星总是让我想到钻石,它们坚硬明亮却永远高不可攀。
它们代表着美好与光明,纯洁与永恒,世间万物都不能让它们有丝毫改变。
遗憾的是,它们也永远不能被任何人拥有获得。
李革非关掉电视走到窗前抽烟,然后过来轻轻拥抱我。他身上沾着一些浅浅的油烟味,让我感知到他是真实存在于我
的世界中。
他收回双手抽完一根烟走进浴室,我继续与王川民的轻蔑眼神努力奋战。
凌晨一点四十我上床睡觉,床头上的小灯留着没关,他已经自己朝着墙面睡过去。我躺到他身边把他的双腿扳直,迫
不及待与他共赴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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