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票儿————荒菲
荒菲  发于:2010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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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普走跟我逛街去。”
“……你没病吧没事逛什么街?你变性啦?”
“我没皮鞋穿,裤子也不合适。我看你也没什么能去装傻的衣服吧。出来,我在大门口等你。”
我挂了电话走出楼口,天还是阴惨惨一片白。还好没刮风,不然我穿这么点肯定挡不住。
路边有几个抽着烟的小女孩无聊的走来走去,她们的眼睛很干净表情却装得异常颓丧,看起来像是大一新生刚从令人
窒息的高中生活解脱出来。她们抽烟从来不进肺,十个有九个是在浪费国家烟草。
我转过脸低着头往学校走,身上的衣服不停摩擦着我的皮肤。我低下头看着白衬衣的领子边,还有一直排循规蹈矩的
小灰扣子,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四年来头一回穿成这样,感觉自己像个怪物被全街行人围着看。
走到学校门口看见卫普穿了件红格子上衣一条窄腿浅蓝仔裤一双红色高帮帆布鞋头发乍着蹲在路边低头抽烟,我走过
去喊他,他抬起头看见我完全愣住,接着就指着我一阵狂笑。
我把他拽起来掐掉嘴里的七星。“笑?下午你也这德性。走上南街看看。”
我揽着卫普的肩膀打了辆车把他塞进去,他坐在车里不停打量我的白衬衣,眼睛里一半惆怅一半搞笑。我实在被他烦
得不行转手把他脑袋往车窗上一按,逼着他往街道上看。车内广播放的是交通音乐台,全部流行歌曲。外面出了点太
阳,整个城市却显得更加肮脏,路面上全部变成半阴半晴的雾白色,过往行人的各色服装像被光线褪了色,越发显得
陈旧没落。
到了南街来回逛几圈,实在不知道该买什么。满大街都是人来来往往互相碰撞。我忽然觉得晕眩,胸口憋闷呼吸急促
。卫普也是一脸不耐的走在街边上尽量避开人群。最后我们实在扛不下去随便买了衣服鞋子逃回学校,在路边饭馆吃
了饭回宿舍弄好简历打出来,折腾半天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图书馆,只好跟卫普在宿舍换了衣服鞋子直奔礼堂。
女生们全部化了妆,无一例外高跟鞋披肩发职业套装。礼堂里全都是人,每个人都在四处寻找大声说话。我只觉得自
己来错了地方,手足无措的站在门边上,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来做什么。
卫普干脆躲到门边上玩简历。我走过去靠在他旁边,他对我笑笑摸出根烟塞进嘴里,并没有点着。
我们在门边上沉默了十五分钟,卫普掐了烟把简历弄平跟我说走吧。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我们手里有十分简历,总
归要全部投完。我们换上一脸假笑毕恭毕敬的吹嘘着自己本来没有的各项本事,看着各色企业的各种嘴脸,心里嘲笑
鄙视他们一百遍后脸上却非常诚恳的露出献媚笑容。我们从门口一直逆流而上走到最里面,投完十个公司大功告成,
马上跟逃难似的用暴力推开人群杀出礼堂。
出来之后我长叹口气,卫普靠在墙边点了根烟。我们看看对方无奈笑出声,果然换一身皮看起来就人模人样了。卫普
的头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整齐,看过去完全像老了五岁。
抽完烟一块回宿舍,卫普马上把衣服换了头发弄乱夹着书跟我去图书馆。去借了三本赛义德韦伯马尔库塞走回宿舍,
把鞋换了跟卫普散伙准备回家。刚走出校门就看见李革非跟着个同伙例行巡街,看见我跟卫普一样愣了半天。
我站在学校门口等他过来,他转脸跟同伙说了句什么自己走过来,边走边露出嘲讽的微笑。
“抽风了穿成这样?”
他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摘了帽子低下头拽我的衬衣领子。我把他的帽子拿过来左右看着。
“刚从招聘会出来,没办法。”
他仔细看看我的头发收手磕出根烟塞嘴里。“挺好的,看起来精神多了。”
说完他掏出打火机塞给我,我把烟给他点着再掐了塞进自己嘴里。
他笑着揉乱我的头发,从兜里又摸出根烟来点着。“你先回家,我呆会还有点事。不用等我你自己先吃饭。”
说完他拿了帽子看看我转身朝相反方向走,我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扭脸回家。自己走一路盯着裤腿看了一路,突然觉
得这身衣服没有刚穿上那么难受了。
原来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慢慢习惯的。从不能接受到习惯再到麻木,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过程。至少我现在已经
成功迈出第一步,往后的事情也应该越来越容易改变。
毕竟还是长大了,改变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抬起头去看稍微有些晴起来的浅色蓝天,缓慢的迎着微风眯起眼
睛。
在炒面馆买了饭带回去,趴在阳台上边看浮云边吃完晚饭。完了把衣服脱掉换上李革非的拖沓长袖和棉制裤子,打开
电脑继续往外一个字一个字吐论文。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整天没看书反而特别能编,随着tori amos的歌声两小时飚出两千字然后彻底瘫痪,在吐血之前关掉
文档打开地下音乐坛子发唱片。
突然看见一个叫屠杀的小男孩头像,发了一张自在之王的压缩地址,附了一张黑白图特像吴少的背影。我把那张图存
了反反复复看,看久了又觉得根本不像。就在准备删除的时候我听见微弱的敲门声,奔过去开了门就看见醉得一塌糊
涂的李革非被同事搭着肩膀送回来。
我赶紧把他弄进卧室,同事没往进走直接下楼了。我把他鞋子脱掉衣服扣子解开,他躺在床上双手抱头窝成一团。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知道应该把止痛药给他吃了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犯病。可是我只是把他扳过来外套脱了静
静抱住他。我抚摸着他的额头和紧闭的眼睛,不停亲吻他冰凉的耳朵。我知道这没什么用处,但我就是不想给他吃药
。我脱掉衬衣亲吻他的身体,他茫然抓住我的双手,仿佛是在向我求助。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搐,我用尽全力压住他的双腿。他的表情很平静,双眼盲目睁得很大却什么都看不进去。我触摸
到他眼角的液体,心脏又开始无休止的疼痛起来。
最终他蜷成一个婴儿的形状,慢慢闭上眼睛。我从身后抱住他的肩膀,对自己脸上的潮气已经毫无感觉。
看得出他头痛得厉害。我最终斗不过他心中根深蒂固的绝望。我起来把止痛药兑着温水给他吃了,从浴室接来温水帮
他擦洗身体。
他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什么都不会看见。
我仔细帮他擦干净酒气,拉过被子给他盖上。之后进浴室刷牙洗脸,然后关灯上床躺到他身边。
黑暗之中我感觉到他的手,摸索着探过来抓住我的肩膀。接着是他的身体,慢慢凑过来贴住我的后背。
我转过脸,伸出手紧紧抱着他,像抱着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这是我唯一能够完成的姿势。也是我唯一能为他补偿的安慰。
二十 释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半夜醒过来听见窗外的雨声,中间依稀夹杂着来往车辆的低声呼啸。房间里忽然变得很冷,
我翻过身感觉身边很空,伸出手却找不到李革非的影子。
我坐起来听见浴室的水声,很模糊,间断着被雨声淹没。我找出件衣服套上开灯下床,冰冷的空气瞬时侵袭全身。我
不自觉裹紧衣服,慢慢推开浴室虚掩的木门。
李革非整个人躺在浴缸里,胳膊上全都是细小的划痕。热水被血染成淡淡的红色,包裹住他异常消瘦的身体。
他抬头看着我,目光冷清平静。他用毛巾盖住胳膊上的细小伤口,朝我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头很痛,止疼片已经不管用了。躺在温水里能好受一点。”
我走过去把他的胳膊拉出温水,伤口已经被水浸成白色丑陋的肿成一片,几条较深的印子已经往外翻开,露出带着血
丝的皮下组织。刀片被他放在浴缸白色的瓷边上,沾染一些晕开来的清浅血迹。
我从旁边拿了衣服,捞过毛巾把他拽起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帮他擦干净身体再把衣服给他套上。穿好衣服把他推到
床上躺好,在抽屉里翻腾出几个创可贴给他贴上,然后坐在床边给自己点了根烟。
我知道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等我说话。我知道自己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我抽了半天闷烟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我
不想问他的过去,我也不想知道他究竟想怎样继续。他可以为了逃避痛苦伤害身体,他也可以为了逃避现实销声匿迹
。他没有错这是他自主选择的生活我无权过问。我只是觉得憋闷,我被他拖进绝望晦暗的世界独自忍受慢慢坚硬。我
突然想找人大吵一架大干一场,最好让对方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再让我狠狠还击。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慢慢坚硬起来,
所有的情感渐渐被他剥夺吞噬,从最初的深爱到无措的彷徨,从开始的了解到现在的麻木,爱情已经慢慢离我而去,
剩下的只有他所带来的无尽折磨。
我不想跟他吵架,我跟他也吵不起来。我只是觉得烦燥,心不断生出莫名的愤怒却总找不到出口。我坐在床边抽完五
根闷烟关掉台灯上床睡觉,我知道他就躺在我的身后只要我伸出双手就能触到他伤痕累累的手臂。可是我却一点不想
再去安慰他。我只想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他就像一条连接着痛苦的导火索,随时随地都可能发作可能毁灭。我不想
被他牵连不像再看见他的无助绝望。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我转过身狠狠打他的胸口,我把他按在床上拽过他的头发掐住他的脖子。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夹杂着风的呼啸透过没
关严的窗户渗进房间。窗帘被吹得呼呼啦啦响,我只知道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却不能用力。我咬紧嘴唇直到自己满嘴血
腥就是下不了手。寒冷的夜风不停刮过我的身体,我在黑暗中死死跪在床上剧烈颤抖,眼睛里不停溢出温热的液体滴
到他的脸上。透过窗外的橘色灯光我看见他的脸,他睁开眼睛静静看着我,嘴角甚至带有一丝释然微笑。
“下手吧。”
他轻轻的用手抓住我的胳膊,温柔的暗示我用劲扼断他的脖子他的气管他的生命。
“我爱你。下手吧。”
他在黑暗之中轻轻闭上眼睛,渗出光明的一扇金色大门被他慢慢合上,渐渐脱离了我所存在的世界。
我收回双手伏在他身上痛哭出声。我说你早晚有一天会死的,你根本就不想好好活着。你活着唯一的用处就是折磨我
。你怎么还不去死怎么不去跳楼不去割腕。你凭什么让我当罪人凭什么让我杀你。我们只是陌生人我不爱你我从来没
爱过你。你去死吧死了我就高兴就解脱了。你死了所有人就都开心了好过了,你别想再拖累我要死你就痛快点最好找
个没人的地方一了百了,你最好在我遇到你之前就赶快去死,这样我就会继续高高兴兴过下去跟卫普跟糖葛跟王焱跟
林克明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喉咙烫得像是要渗出血来。他吻住我的脸我的眼睛我的嘴唇,轻轻抹去我脸上潮湿的水汽。
“……对不起。”
他紧紧抱住我的身体,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对我道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我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只是自作
自受自找苦吃。你用不着跟我道歉。
我翻过身躺到他身边拽过被子盖好,伸手覆盖住他的伤口。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寒冷让我紧贴着他的身体缩成一
团。
短暂的秋天已经无力持续下去。再下完几场雨,或许冬天就会来了吧。
我挽着他的伤口闭紧双眼,无比疲累得遁入梦乡。
第二天他没去上班,在床上躺到中午才舍得起来。我出去买了早饭回来扔桌上却没一点食欲,胡乱冲了澡就憋在电脑
跟前飚论文。他一直躺在床上睡了醒醒了睡,我给他倒了杯水就懒得再去看他,一直窝在客厅不去理他。
早上雨停了一会中午就又开始下,风也开始越刮越大。用三小时憋出一千字之后我准备下楼买饭,路过卧室看见他睁
着眼睛躺在床上到处找烟。我站在门口看看他,他知道我站在门口,但是自始至终没朝我这边看。
“……头还疼么?”
他在枕头边上找到盒三五,磕出一根塞进嘴里坐起来看着我。
“不疼了。你别出去呆会我做饭。”
我站在门口迟疑的看着他,他低了头四处去找打火机。
我又看了看窗外的雨,走进去坐在床边。
“……我有话跟你说。”
他摸出打火机把烟点了,低头看了看床单,然后抬头直视我的眼睛。
“说。”
我摸出根烟拿在手里并没有想点着的意思,看他一眼马上转脸看墙壁。
“……你这样持续多久了?”
他看看我,低下头自嘲的笑笑,转脸去看窗外的雨。
“十五岁开始,一直到现在。开始不严重,只是头痛,受不了吵闹。”
“什么原因?”
“……问我么?我不清楚。说不出为什么。……总是想一个人呆着,受不了有人在家。听人吵架头就痛,不喜欢女人
在旁边聊天说笑。……不想交女友但是总想跟人上床,跟男人做爱,然后同居吵架互相冷战直到消失……受不了了又
回来再找个男人,就这么往复循环,活着等死。”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我却死死的看着他的脸。他一直挂着自嘲的微笑,好像早已习惯这么熬着。
“为什么找我?”
这个问题终于让他抬了头,我看见他的眼睛,清透明亮,像雨过天晴。
“……不知道。”
说完他看着我笑了笑,再次露出他所特有的茫然笑容。
我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把烟点着塞进嘴里,站起来静静看着他的眼睛。
“快滚起来做饭,我饿死了没人陪你上床。”
说完我抽一口烟脱了外套进客厅躺到沙发上开电视,一边看一边听着他晰晰索索的起床声洗漱声洗菜声。窗户外面依
然阴惨惨一大片,我却莫名感到有些温暖。他的声音透过娱乐频道的吵闹喧嚣透入我的耳膜侵略我的大脑,我转过脸
看着他站在厨房叼烟炒菜,忽然觉得自己被原谅了。
至于是被谁原谅又为何原谅,我找不到理由。我只是觉得自己被原谅了,所以幸福与爱情又回到自己身边。就是这么
简单。
我收回目光继续瘫到沙发上。我一边百无聊赖的四处换台一边暗自决定,我跟他已然如此已经不能悔改,所以还不如
破罐子破摔不再去想以后的事。这样或许还能好一些,权当我陪着他等死顺便满足性欲爱欲肉欲情欲。至于为什么要
什么怎么办之类的傻逼问题,只能全部扔给时间与死亡去作最终判决。
二十一 启程
我站起来去看窗外的雨,已经渐渐小下去。乌云被疾风逼迫不停前行,惨白天空似乎能多出一些浅蓝色。雨点随风轻
轻贴到窗棂上,幻化成一道道水流渐渐消失。树木被雨水冲刷显得更加晶莹明透,整个城市如同被重新上色的水彩图
,潮湿净利。
碟架上歪出一张久石让,我把唱片取出来塞进唱机,美妙如同晴空的音乐让内心瞬间平静下来。我继续朝窗外看了看
,转身走进厨房看着他炒菜。
他扭脸看看我,表情有些诧异。我看着他胳膊上的伤,胸口闷闷的痛。
“没啥来学做饭。你继续。”
他露出个好笑的表情丢给我,把火关小锅铲塞进我手里把我推到燃气炉跟前。
“光看不练永远学不会。先把调料盒拿过来。”
他站在我身后手把手教我炒菜,洁净清透的钢琴声透过客厅透过厨房透过油烟传进耳中,仿佛梦境与现实相交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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