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安德鲁斯————百纳川
百纳川  发于:2010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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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这我不管!”吉拉尔把族徽戒指从手上拔下,与脖子上的小十字架穿在一起,藏进衬衣。他盯着管家的背影,“安德鲁,你听着,要是世界就此只属于我们俩,我情愿逃亡。”

安德鲁斯转过身,迎上主人的视线:“……即使我变成这样?”他慢慢放下捂住右脸颊的手,脱掉了帽子。

吉拉尔盯住情人的脸,张大了嘴巴,许久,才自言自语地喃喃:“……上帝……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德鲁斯的右脸颊,眼角自唇角间,有条丑陋的伤口。皮肉高高凸起外翻,鲜红的血还隐约可见。

“您害怕了吗?”安德鲁斯凝视主人,微微一笑,仿佛一点都不在意那伤痕。不等吉拉尔回答,他已抓起帽子,出了房门,又在门口停下,背对吉拉尔:“如果您现在后悔了,就请回去吧。不过,我要杀了那匹马,您只能步行……”

“我不回去!”吉拉尔从后面扑过去,抱住安德鲁斯的腰,“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骗子!你明明说你再也不会离开我,现在反要赶我走吗?”

“那就不要磨磨蹭蹭!”安德鲁斯挣开怀抱,有点得意地朝吉拉尔扬起唇角,匆匆跑下楼梯。吉拉尔取了外套,迅速追过来。

一楼还没有人,他们绕去后面院子里的牲口棚。昨晚替吉拉尔牵马的姑娘正在那里套一辆漂亮的白漆双骑双轮马车。安德鲁斯丢给她一枚金币,她微笑着朝他颔首,瞥见吉拉尔时,红了脸。她又牵来吉拉尔昨晚骑来的那匹马,把它拴在车厢后面。

安德鲁斯让姑娘准备了些水和食物,催促吉拉尔快上车,车里已经有一袋子必须的行李。

街上,晨雾还没有散去,商贩们陆陆续续地开始活动,卖花姑娘的声音歌一般传来。

安德鲁斯驾车一路向南。吉拉尔把头探向车窗外:“亲爱的,我们要多久才能到达?”他很想坐到安德斯身边,但对方一直威胁他,他只好作罢。

“我不知道。”安德鲁斯回答,“谁知道会不会遇到追兵!”

他们沿着人迹罕至的小路飞驰,不停歇,三匹马全累得白沫横飞。直至傍晚,车子才在一片墓地旁歇下。

前方村庄的轮廓依稀可见,被夕阳镀上了金色的细边。修道院的钟声,悠悠响起,一切都如此安详。

安德鲁斯跳下车,抽出长剑,来到车厢后面。吉拉尔在车里看着他,看他砍断后面那匹马的缰绳,才跳出车厢:“你要干什么?”

“杀死它。”安德鲁斯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吉拉尔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

管家看了主人一眼,没答话。

吉拉尔握紧那冰冷的手:“亲爱的,我决定和你在一起了,没必要再杀它……”

安德斯嘲讽地一笑:“您以为我是为了您?”

“那是为什么?”

“它记住了我们的气味和踪迹,如果放它回去,它会领那些该死的骑兵队抓住我们。”

“可它救过我们的命!何况它已经跟我们跑了那么长的路?”

那匹马正用鼻子发出咻咻的哀鸣。安德鲁斯迎上吉拉尔肯求似的双眼,不说话。吉拉尔就像等着他做出决定,松开那握紧的手,静静看着他。他脸上那道伤痕,醒目而刺眼,锥子似地在吉拉尔心上狠狠刺了一下。

安德鲁斯与吉拉尔对视片刻,不情愿地转开了视线,将剑入鞘:“好吧。”他叹息着,“去前面的村子,用它换个安稳的夜晚。”

“谢谢!”吉拉尔笑着亲吻情人的双手,“你真是个天使!”

“丑陋的天使。”安德鲁斯讥讽着跳上马车。

他们敲开一个农户的大门时,安德鲁斯的脸让胖墩墩的主人吓了一跳。女主人在丈夫背后惊叹:“天哪!太丑了!”农户不愿留陌生在自己家里过夜,即使是迷路的贵族。不过,当安德鲁斯提出,愿意用一匹马作代价时,女主人爽快地答应,可以给他们一个房间。

这是个客厅隔壁的房间,位于楼梯下面,距大门不远,能很容易地知道楼上的动静,外面的响动也听得一览无余,几乎没一点安全感。大概应为这样,安德鲁斯从一进房间,就一直注意脸上的伤痕。他坐在粗糙的桌子前,对着一面破碎的镜子,看了又看,仿佛极其厌恶自己,又像得意地欣赏着。

吉拉尔坐在对面的椅子里,不安地注视着毁了容的情人。刚才那农妇的话,他也听到了。他很想安慰安德鲁斯,也很想问对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开口,他担心自己的蠢笨会让安德鲁斯不悦。他正在犹豫,安德鲁斯先开了口:“您很在意它?”

吉拉尔不知所措:“什、什么?”

安德鲁斯看着镜中的自己,微笑着:“你在意这道疤?”

“……哦,不……”

“撒谎!”安德鲁斯瞪上吉拉尔,“你这该死的小畜牲!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在意!”他挥挥手,“算了!它让我看清你!你和那些该下地狱的傻瓜们一样,只在乎我的脸和身体!明天一早,我们就各奔东西吧!”他从外套里怀的口袋里掏出两只小皮袋子,丢到桌上,“我把费用全换成了这些,你挑一袋。”

吉拉尔没说话,解开袋子一看,里面全是宝石和金币。他绷着脸将袋子收紧,还给对面的人:“我说过,我要和你在一起!”他绕去桌子另一边,单膝跪倒安德鲁斯跟前,“亲爱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德鲁斯注视着那诚恳的脸,低沉着嗓音:“……回来的路上,我遇到追兵……”

吉拉尔的脸马上扭曲了,一股要哭的冲动怂恿着他,他忍耐着,安德鲁斯目不转睛地观察他。他缓缓起身,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这时候,我更不能丢下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你疯了吗?”安德鲁斯轻松地打断吉拉尔,“我成了丑八怪!”

“我不在乎!”吉拉尔咆哮,把那面镜子扫到地上,发出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安德鲁斯吃一惊。

吉拉尔焦躁地徘徊着:“听着!”他盯上错讹的的情人,语调里透着哭腔,“说不在乎是虚伪,我怎么能不在乎?”几滴泪水蹦出来,他慌忙转开视线,瞪着油污的地板,咬下拇指指甲,“……可、可我爱你的全部……虽然在意它,但他成了你的一部分,那么……我只好接受……”

一阵沉默,安德鲁斯哈哈大笑:“噢,阁下!这么说,你喜欢这个疤?”他莫名地显得很兴奋,一把抓起旁边的行李。吉拉尔完全被吓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飞快地翻出一个袋子:“要是喜欢,那就来一个吧?”

“你说什么?”吉拉尔惊呆。

就在这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第六章04

两人同时望向紧闭的房门,不再说话。

房门自己开了,女主人端着肉汤和酒走进来:“对不起,我想你们也许还没吃晚饭?”

“啊,谢谢!”安德鲁斯笑着接过来。女人吓得一哆嗦,惊慌地看了吉拉尔一眼,匆忙出去了。安德鲁斯到一点不介意,给自己到一杯酒,一口喝干。吉拉尔关紧房门,坐到他旁边:“你刚才要说什么?”

“那不重要,我们先填饱肚子?”安德斯似乎很高兴,端起盘子把肉汤喝个精光,“噢,味道还不赖!”

吉拉尔被吊着胃口,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他胳膊撑在桌上,双手交叉地托起下巴,忧郁地盯着再谈不上漂亮的情人:“安德鲁,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刚才说,也给我弄个,是什么意思?”他忐忑不安。

“噢,是这样,”安德鲁斯取来那只袋子,“这是波扎先生的主意,他说他小时候在家乡总玩儿这种游戏……”

正说着,敲门声再度响起,有人在外面拍打大门:“开门!快开门!”一个男人在户外粗暴地拍打着不结实的木门。

“等一等!”

这房间的天花板上,随之响起嗵嗵嗵的脚步声:“是谁?”男主人跑下楼梯。

“卫兵!快开门!”

房中的两人静静听着。

“真糟糕!”安德鲁斯催促吉拉尔快吃光食物,他自己则飞快地收起行囊。吉拉尔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们也许会进来搜查?”

“您聪明绝顶!所以赶快吃饭吧,也许我们要连夜赶路!”管家说着,拎行囊躲到了门后。他把一只长剑丢给吉拉尔:“吃完了就站到另一边,他们一进来就打昏他们,然后拿东西走人。”

吉拉尔点点头,迅速吃光肉汤,提剑站到了门的另一侧。

客厅里的对话声清晰地传来:

“……这男人是国王亲自指定的死刑犯,包庇者同样要被处决!”

“上帝!如果我们见到这样的人,一定会去汇报!”农夫毕恭毕敬地回答。

“这就好。”另一个相对友好的士兵补充道,“也许还有个金头发、蓝眼睛的贵人跟着他,两个人都很醒目。我们已经在村子里贴了通缉令,提供线索者会有赏金回报。所以记住,要警惕!”

“一定,先生!”

“好吧,不打扰了,晚安?”

“晚安,先生们!”

士兵的脚步声远去,大门吱扭扭地关上了。

安德鲁斯和吉拉尔互相看了一眼,长出一口气。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女主人的声音在客厅里突兀地响起:“怎么回事?”

“士兵在搜查逃犯。”农夫不耐烦地回答,“不管我们的事,睡觉去吧。”

“可我听到了什么赏金?”女人追问,“是什么样的逃犯,记住没有?”

“一个黑色卷发的漂亮男人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帅小伙子!我们没见过……”主人的声音伴随着一阵中断的思绪,淹没在沉默中,女人也再不出声。

夜静得很不自然。

两条细长的影子,从门缝底下爬进这个房间。躲在门边的安德斯和吉拉尔,看见这两条影子时,再度绷紧神经。

安德鲁斯给吉拉尔递个眼色,转身跑到桌边吹灭了蜡烛。同时,房门霍地从外被撞开了,一男一女双双冲入漆黑的房中。他们似乎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脚步迟疑的一刻,被吉拉尔打昏地上。

“没时间套车了。”安德鲁斯飞奔去马厩,解下两匹马,“快走!”

吉拉尔跨上马,惊余未定,显得异常兴奋。他咧嘴笑着:“亲爱的,这才像亡命天涯!”

“用性命来作赌注?”安德鲁斯不屑。

两匹马在夜幕下疾驰,悬月悬空,苍茫的地平线上,只见两个黑点似的影子一闪而过。深夜寂静,没有人迹。广袤的大平原上,青色波浪此起彼伏,风擦过脸颊、耳际。吉拉尔挥旋马鞭,大声欢呼着。他那性格粗暴的情人斥责他,他才乖乖闭了嘴。

“这下可好,我们要去哪里过夜?”

远离了村庄,安德鲁斯才让坐骑减速。他环顾周围一片荒凉,似乎迷路了。吉拉尔紧紧追随他:“有什么关系,就这样跑一夜也不坏?”

安德鲁斯看了一眼还在亢奋中的吉拉尔。吉拉尔笑说:“那么,快告诉我亲爱的,你刚才一只想说什么?”

“啊,不过就是……”安德鲁斯把话顿住,侧耳听了听,跳下马,把吉拉尔也扯了下来,“有人。”他低声说。

两人迅速卸下行李,把马系到林子里,钻入路边的灌木丛,躲了起来。

滚滚马蹄声从小路另一边传来,越来越近,火把的影子烁烁闪动。

两人藏身在黑暗处,紧张地观察着。一行骑兵队在眼前停下,马蹄轻轻刨着土地。

“元帅,从村子出来只有这一条路。”一个士兵报告。

火把清晰地映出英国马上的魁梧男人——德·梅迪芬奇元帅。元帅眉头深锁地凝视前方伸向无边黑暗的道路,没有说话。

在距骑兵队不远处藏身的两个人,静静看着,祈祷敌人尽快离开。然而这些人像要跟他们作对,不但驻足,而且不再说话,仿佛聆听着风中猎物的动静。

夜色死寂,渐渐地,风也止住,紧张的空气令人窒息。林子里的两匹马咻地嘶鸣一声,让躲在灌木丛中的主仆双双哆嗦了一下。

“谁?谁在那儿?”

马的嘶鸣声引来骑兵队的注意。

“去看看。”元帅下令。

安德鲁斯一只手紧紧攀住吉拉尔的肩,吉拉尔扭头看他。他摇摇头,示意别作声,把行李和两小袋珠宝交给吉拉尔,拥抱对方,亲吻对方的嘴唇,他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渴求碰触吉拉尔。他悄声说:“去意大利找您的姑妈,莱昂科特大公的遗孀。把族徽戒指给她看,她知道您……”吉拉尔隐约感到不安,摇着头,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爱人,死死扯住对方的袖口。

“谁?快出来!”士兵用长剑挥扫着灌木丛,逐渐逼近。

安德鲁斯抱住吉拉尔的脑袋,吻着:“……阁下,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我永远爱你……”他突然起身,冲了出去。吉拉尔紧紧攥住那只袖口,嘶啦啦,传来布料撕扯的声音。他攥紧的手中,只剩下一片碎布。

安德鲁斯步入火把照耀的光明下。他没有束起头发,大波浪的黑色长发遮住了那丑陋的半张面孔:“是我,你们要找的人。”他冷静地扫视那些骑兵,把视线落在一脸错讹的元帅身上。

元帅也盯着他,好像在辨认他的脸,许久,才叹息着说:“……哦……安德鲁斯……”声音无限温柔。

吉拉尔咬住自己的拳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悲愤的声音。冷汗自额角淌下,他双肩颤抖地注视着那片光明中正在发生的一切,泪水蒙住他的双眼,耳朵也嗡嗡作响。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他更加不想看,不想听。他只想冲过去拯救自己的爱人,但爱人的脸、声音,在心底慢慢浮现出来。不!不!镇定!我要镇定!他尽量保持理智,对自己说:“我是他唯一的希望!不能让他失望!”他抓起行囊,头也不回地转身跑进了林子。

他找到自己的马,把行李搭到它背上,看见爱人那匹马正静静地立在那儿休息。他走过去,用脸颊蹭着那匹马的额头,抚摸它,就像抚摸自己的爱人,然后跨上自己的马,扬鞭而去。

风轻轻扫拭他的泪水,他只觉得自己正作着一场迷迷糊糊的梦。要把希望带给他,我会回来!会回来!他在心中默念,迎着夜风,闭上了眼。

……可万一……万一他死了……他攥紧握住缰绳的拳头,马停下来。他睁开眼,望向那片被远远抛到身后的树林:“如果真是那样……”他对自己说,又像对着夜色起誓,“我会向你们复仇!”

此时的另一边,军官与逃犯正在温柔地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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