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吹得水面上的遮天荷叶宛如一道道碧浪般起伏不定,当中无数只挺拔的或粉或白的荷箭,为本就秀丽无比的湖光山色凭添了几分生趣。就连空气中漂浮著的,仿佛也都是属於荷叶特有的淡淡清香。
这本是一派难得的怡人风光。如果没有“观碧亭”里那两个正在互瞪著的皇室贵族的话,相信所有陪侍而来的太监宫女们此时都应该舒舒服服的穿梭於青山碧水之中,绝不会象现在这样惶恐的跪了一地。
“朕为什麽要发兵去救那个弱的不象话的山月?而且还要结下象‘大泽’那样的强敌,我们可一直都是友好邻邦,你不要忘了。”轩辕桓极力压制著怒火,以保存自己少的可怜的理智不做出破坏皇帝风范的失常举动。
“它攻打山月,就不再是我们的邻国。”轩辕持理直气壮的吼回去:“总之,我们必须发兵救山月。”
“给朕一个理由,理由。”轩辕桓的手开始颤抖,再这样下去,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掐死这个最疼爱的弟弟。
“因为寒烟哭了,他从知道这消息後,每日里就茶饭不思,虽然他不肯让我发觉,但我知道他每天夜里都睡不好,有一天晚上还偷偷的哭了。为了寒烟,我也一定要救山月。”轩辕持半步不让,原因是他认为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充分。
“这是什麽狗屁理由?”轩辕桓再也顾不得什麽皇帝气质,很不文雅的吼出一句粗话。想想就让人火大啊,民间那句话怎麽说来的,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真是一点都不错,他这个弟弟自从娶了素寒烟後,就完全忘记了大风才是他的祖国这个不争的事实,开口闭口就是寒烟山月,老祖宗怎麽也不显灵教训教训他这个不肖的子孙。
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吗?轩辕持愤恨的想,他的寒烟哭了,哭了呀。还有什麽比这个更重要的:“你知不知道寒烟很伤心?他很伤心。”他再次强调,却在轩辕桓一句暴怒的“他伤心关我什麽事?”中认清了残酷的现实。
对啊,自己是急疯了,一心只想让寒烟放心,却忘了皇兄又不爱寒烟,怎能为此答应这麽重大的事情。轩辕持的脑筋终於转过弯来,一事通百事通,他忽然呵呵的笑了:“皇兄,你以为山月亡国後,那个华洛就不再是皇帝,你也就可以遂心如意了是吗?”
“你……你胡说什麽?”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陡然间降低了八度,而且语句也不连贯,配上目中一闪而逝的惊讶狼狈,种种迹象表明,自己猜对了。轩辕持无比欣喜的想。
“皇兄,山月那个皇帝的确很笨,你以为那麽笨的皇帝会识时务的流亡到你这里寻求援助,然後卧薪尝胆以求复国吗?他若有这份机变,山月还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倒觉得以身殉国比较象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呢。”成功的抛下诱饵,果然见到向来深沈内敛的皇兄竟露出了些微的慌张。
“他……他会……笨成这样吗?”虽然是问句,心中却也觉得轩辕持说的可能性更大,轩辕桓心中一阵懊恼: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是不是有些高估那个笨皇帝的才智了。
“当然会。皇兄,象我们家寒烟那麽聪明的人,都宁死不肯出卖故国,更何况是那个笨皇帝。我敢拿人头担保,以身殉国这种蠢事不够他干的。”所谓打铁要趁热,看皇兄的脸色,这事儿大概成了。至於那个倒霉的大泽盟国,他才懒得理会呢,要怪只怪他们招子不够亮,竟敢做出让寒烟落泪的蠢事,哼哼。
“那……那就发兵吧。”轩辕桓权衡再三,终於做出了重大的决定:“恩,寒烟才死而复生不久,身子确实不能遭受太大的打击,再怎麽说他也总是我的弟媳,不能眼睁睁的把他往死路上逼对不对?”他很无耻的转变为一副关怀面孔来为自己的不合理行为做解释。
轩辕持很想问那刚才说“他伤心关我什麽事”的人是谁,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免得招来“恼羞成怒”的反效果,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呵呵,这回可以让寒烟放心了,他的寒烟呀,这几日足足瘦了一圈,让他心疼死了,一定要好好的补一补才行。他在心中列著各种药膳补汤的菜谱,而旁边的轩辕桓则开始考虑另外可以收服华洛的方法,兄弟二人各怀心事,完全忘了那些辛苦跪著的苦命太监宫女。
怎麽……怎麽可能会是这种结果?华洛坐在龙椅上,呆呆的看著前线送来的加急战报,虽然敌军狼狈撤退是让他很高兴,但比起这个,他更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老天,这还有天理吗?他绞尽脑汁,全力以赴的同那个大泽打了三个月的仗,国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损失,可是事情却还是一点一点的向著亡国的方向发展,而轩辕桓派来的军队竟然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就让大泽签下了停战书。十天呀,他们派来的甚至不是大风国的精兵,而且只有几万人,元帅也不过是个上将军而已。天呀,那个轩辕桓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他看他明明就是个阴险讨厌的家夥,为什麽却会有这麽强大的力量,难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吗?老天也太不公平了,我明明就是这麽的努力啊。可怜的华洛陷在了深深的苦恼及对老天的无止境抱怨中。
“你光在这叹气抱怨有什麽用,有这功夫倒学学大风国的皇帝啊,难道你要人家派一只军队常驻在我们边疆帮我们守卫国土吗?就算你想,我看那个轩辕桓也不敢把军队交给你管理吧。”清脆悦耳的声音出自缓步行来的少年口中。
华洛怒瞪了一脸不屑的弟弟一眼,这小鬼还是老样子,努力挑出自己的毛病然後加以冷嘲热讽,他现在很伤心啊,难道华越他就不会安慰安慰自己,让他也体会一下兄弟情深的感觉吗?呜呜呜,老天对自己也太不公了。
“那个大风的皇帝很坏你知道不知道,又狡诈又阴险,看著就让人不舒服。”华洛努力的抨击著轩辕桓,却被自己的弟弟一句话堵在了那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大风在他的手里越来越强。皇兄,我怀疑上次轩辕持攻打我们时,因为寒烟的关系根本没尽全力,甚至连一半的实力都没有发挥出来,你难道就不想将山月也变成象大风那样的强国吗?”
承认弟弟说的都是事实,华洛颓丧的垮下肩来:“我都努力了这麽多年,山月还是老样子,想变成象大风一样,在我这代是别指望了。”
华越眼中算计的目光一闪而过,忽然笑道:“皇兄,你真笨,眼前不就有现成的例子可学吗?那个大风的皇帝既然肯发兵救咱们,就说明对我们没有敌意,何况还有寒烟在那边支持著,你就委屈一下,到大风皇宫跟轩辕桓学学如何当好一个皇帝不就行了吗?”他面不改色的说出天方夜潭般的建议,成功让华洛当场石化。
虽然是极力反对,但华越搬出了家国天下等种种重压,接下来的几天里,又有好几个大臣都加入了劝说的行列。华洛眼见反对无效,只好紧紧抓牢最後一棵救命稻草:“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若走了,谁来主持朝政?”
事情终於走到这一步了,华越无比激动的想,果然,就听大臣们齐声道:“就让二殿下先代为管理几天,等皇上回来,再带领我们开创山月的盛世。”
已经无法再挽回了吗?华洛欲哭无泪的想,单纯善良的他甚至没想过弟弟这种举动具有重大的篡位嫌疑。华越看著神色沮丧的哥哥,再度叹了口气,如果可能,他也不想走这一步,可是看看,那个哥哥哪有一点当皇帝的模样和威严。再这样下去,山月确实会和乐融融没错,只是亡国的命运也随时都会降临,身为皇族的一份子,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走吧,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寒烟那边我已经写信过去了。”华越拖著不情愿的皇兄回寝宫,一边安慰道:“轩辕桓虽然阴沈,但有寒烟在,他应该不会欺负你的。你要抓紧这机会好好偷师学习知道吗?”恩,虽然哥哥的性格有些象绵羊,但那个轩辕桓应该没空理会他才对。
就这样,华洛被自己的弟弟用包著糖衣的炮弹成功射到了山月。
皇宫的大殿里,华越舒服的躺在龙椅上,身边是心腹大臣有些忧虑的脸:“殿下,这麽做真的没问题吗?轩辕桓可是个冷酷之辈,万一他对皇上动了歹意,抑或皇上学会了他的冷酷,回来对付你怎麽办?”
华越嗤笑一声道:“别说这种杞人忧天的蠢话,有素寒烟,轩辕持是不会让轩辕桓对付皇兄的,皇兄和轩辕桓,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他永远也学不会对方的手段精明就是了。过个一年半载,我就登基,到时再把他接回来,让他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不就成了吗?放心放心,事情会一直按照我的预料发展的。”华越自信的道,此时的他万没有想到,事情完全没有照他的预料发展。
“你……你说什麽?”一向死气沈沈的南书房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大叫,更令众多守在宫外的太监惊讶的是,这声大叫不是发自轩辕持口中,而是那个向来稳重的连被石头砸了都不肯吭一声的皇帝主子。
善於占卜的太监总管刘言掐指算了算,一脸的不解道:“不对啊,今儿不是什麽黑煞日,也不是阴期,陛下不可能见鬼,那怎麽叫的这麽大声呢?”
英俊的贴身侍卫斐雨不屑的看了这个向来喜欢故作神秘的太监一眼,叱道:“笨蛋,皇上就算见鬼,也该是鬼叫才对,能让陛下如此失态的,绝不会是简单的事,恩,搞不好是大泽被我们打败,一怒之下开始攻打我们。”
门外的太监们苍蝇般的议论纷纷,门内的轩辕桓也没闲著,轩辕持从没看过这个从小就被培养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皇兄象此时这样丰富的表情。
“你说那个华洛要来大风?他要来跟我学习怎麽当皇帝?”轩辕桓抓著他的衣角再一次确认。
“恩,寒烟说大概这两日就到了。”轩辕持笑著点头,忽然凑近轩辕桓道:“皇兄,你会教他怎麽当好一个皇帝吗?”
冷静,冷静,轩辕桓,你一定要冷静。一只笨鸭子自动飞到了你的嘴边,没有白白放走的道理,因此你一定要冷静,制定好详细的作战计划,务必要一举成擒。轩辕桓松开手,语气恢复一向的冷冽,衬著嘴角的一抹邪笑:“你说呢?”
轩辕持惊讶的看著皇兄在瞬间就收起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真感情,不得不佩服这种登峰造极的伪装本领。恩,看皇兄的目光,那个自动送上门来的笨皇帝是躲不过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惨剧了,轩辕桓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没有到不了手的。太清楚自家哥哥的恶劣,轩辕持只担心将来自己要怎麽向寒烟交待,或许他该适当保护一下自家老婆的故人才对。同时也好保护自己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被老婆大人踢下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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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就是大风的皇宫吗?”华洛怔怔的望著阳光下金壁辉煌的诺大皇城,脆弱的心灵再一次受到了强大的震撼,第一次是在看到轩辕王府的时候。他以为那已经是建筑界的奇迹,如今看到这个皇宫,才知道果然是天外有天。
相形之下,轩辕桓的亲自迎接倒没令他有什麽受宠若惊的感觉,自己也是皇帝,他来迎接也是应该的,这是最起码的外交礼节,他理所当然的这样认为。浑不知轩辕桓自登基以来,从未接见过任何一个象山月这种国家的国主。
“哦,华公子认为朕的皇宫如何?这都是朕自己参与设计的。”看著华洛异样热情的眼神,即便是沈稳的轩辕桓也忍不住得意的介绍,并且确信锺情的人儿会因此对他露出崇拜赞叹的目光。
比起轩辕桓称呼他为华公子的不敬,华洛更注重的是另一件事:“造这皇宫花了多少银子?”
轩辕桓一愣,怎麽扯到银子上了?虽然不解,他还是不厌其烦的道:“这皇宫是祖先留下的,到朕手里後,又经过了几次大的整修,再添了几个园子和人工湖泊,粗略算算大概也花了约九千万两的银子。”哼哼,想拿这个考他吗?不好意思,他的记忆力可不是普通人的水平呢。
“啊。”满意的听到一声惊叫,轩辕桓自得的微微一笑,吃惊了吧?赞叹了吧?可不要因为这点小聪明就开始崇拜朕啊。他露出最得体的威严酷帅表情看向华洛,却见後者竟然跳了起来,咦,不用激动成这个样子吧。
“轩辕桓你你你……你太浪费了。九千万两,是我们山月二十年的总收入你知不知道,你却拿这麽多的银子来建宫殿,啊,你太荒淫奢侈了。”
万没料到华洛竟会是这种反应,而且:“等等,华公子,就算朕确实有些奢侈,也不该跟荒淫扯上关系吧。”维护自家的清白形象是最重要的,要是让“荒淫”先入为主的成为华洛对自己的评价可就糟了。
而华洛完全陷入了竭斯底里的状态,蹲在地上就抱头痛哭道:“九千万两,九千万两啊,够我们买多少兵器,建多少民宅,啊啊啊啊,这麽浪费荒淫无度的皇帝,真的值得我跟他学习吗?”对自己此行的目的产生了严重怀疑,华洛在认真考虑是否该转身走人。
轩辕桓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如果不是眼前这个怎麽看怎麽像超级笨蛋的家夥竟糟糕的让自己心动,他早已命人拖出去把他砍了。恩,说不定他弟弟把他送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这种事发生呢。轩辕桓感到自己对山月的代国主起了英雄惜英雄之感,没错,那才是能当皇帝的人,只要他再英明一些,山月的强大是早晚的事。至於眼前这个还在哀悼自己误入贼船的笨皇帝,为了山月著想,自己也不应该让他有回去的机会。
“哢嚓”一声,晴天里响起一个炸雷,轩辕桓颤抖了一下,好了好了,他承认自己是有些私心,不过他也是为山月著想嘛。“哢嚓”,又一声炸雷,好了好了,他承认他全部是私心,一点都不是为了那个与自己无关的国家还不行吗?真是的,他不过是在心里小小的说了一下谎,至於拿旱雷轰他吗?轩辕桓很不满的想。
瞄了一眼还在犹豫到底该走还是该留的华洛,他的耐性已经用光:“喂,不管朕是怎样一个人,大风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你不是也在两个月前见识到大风的军威了吗?而且这一路来,你可曾看到什麽荒凉景象没有?哼哼,不好意思,这太平盛世正是朕这个奢侈浪费无度的皇帝创造的。到底要不要跟我学习,你快点给个话。”
华洛抹干眼泪,嘟著嘴强调道:“还有荒淫,是奢侈荒淫浪费的皇帝。”
轩辕桓眉毛跳了几下:“那个词不必加上了吧,加上朕也不承认。你到底要不要学?如果现在想走,朕绝不阻拦,如果日後後悔,再想回头朕可就要收学费了。”
果然,一听到收学费,华洛立刻跳了起来,大叫道:“学学学,你别想从我手里压榨我们山月的一分银子。”说完几步跑上前去,与轩辕桓并肩前行。
斐雨在後面跟著,将这一出闹剧尽收眼底,极度的震惊让他无法移动脚步,一把拽住正要跟上去的刘言,他低声确认:“他……他真的是山月的皇帝吗?不是混进皇宫企图行刺的刺客之类?”
刘言轻蔑的瞄了死对头一眼,哼哼冷笑道:“斐护卫,你的定力有待加强了,皇上还没怎麽著,你倒成石头了。这若是有刺客前来,是你保护皇上呢还是皇上保护你啊?”
斐雨瞬间回过神来,暗恨自己竟在无意间给了对头嘲笑的借口,都怪那个一点都不像皇帝的皇帝。山月在他手里到现在还未亡国也算是奇迹了。他很“恶毒”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