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安德鲁斯————百纳川
百纳川  发于:2010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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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米拉投来讶异的目光,没想到维福尔如此直接地戳上他的软肋。维福尔慢慢松开缰绳,盯紧老友的双眼:“您忘了吗?我们曾败在杜普莱西手下。”

“所以我要洗刷耻辱!”波米拉再次挽紧缰绳,马嘶鸣着腾起前蹄。

维福尔倒退一步,扯住老友的袖子。

“您究竟想干什么?!”波米拉已经很不耐烦,“您难道不想复仇吗?他会毁了我们!”

“我只想让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维福尔平静地说,小胡子却在抽搐似地颤抖,“你是不是真得想要他的命?那个时候,我们不过要惩罚他一下,就像对萨尔维子爵那样,没有真地想要他死,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顿了顿,“想想吧?这一把不可收拾的局面……那可怜的小东西,我们的安德鲁斯……”

波米拉不齿地笑了:“您在开玩笑吗?”

“就算是个玩笑!”维福尔摊开双手,“我一直看得出,你是爱他的,即使你把他送给别人,即使你让我们大家全都立下那个誓言,即使你发誓要向他复仇!”

波米拉静静听着,瞪着维福尔不发一言。

“听我说吧!”维福尔紧紧握住老友抓住缰绳的一只手,感到它在发抖,他依旧低声说,以免让那些盟友听到,却字字有力,“你忘了你第一次向我提起他时,你有多兴奋?你甚至嘲笑我忠贞美丽的妻子。你忘了你说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迷住了?想想那枚荣誉勋章吧?你不爱它吗?不爱他吗?我真后悔给你出了那个馊主意,但你必须原谅我,我那时只是随口一说,谁想到你会把它变成现实?不然,你们现在会是很好的一对儿……”他惋惜地垂下了头,好像在道歉,又颇自责。

波米拉苍白了脸色,金色的阳光照耀着他,他的头发也闪闪发亮,这些光芒却让他看上去那么无助。他的手攥住缰绳,松了又紧,反反复复。维福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才松开了同样苍白的手。

“来吧?我知道你爱他,不同于那誓言的爱……”维福尔把老友扶下马背,“让我们再想想别的计策,不要冲动,争取挽回这糟糕的局面?为了我们自己,不能再树敌了……”他搀扶着几乎瘫痪的波米拉,双双回了农舍。

第二天,盟友中有人搞清了让小国王改变主意的原因。

事情是这样,安德鲁斯在树林中搭救了格拉蒙骑士,因此得到格拉蒙家的信任和支持。老公爵及年轻的格拉蒙骑士向路易进言,要求赦免无罪的安德鲁斯,但路易没有答应。之后,摄政大臣收到了来自意大利,莱昂科特大公夫人的亲笔信。这高贵的老女人以意大利国王的名义请求摄政大臣及小国王赦免无罪的人。在内外夹击的情况下,安德鲁斯奇迹般地被赦免了。

当然,盟友们除了维福尔和波米拉,没人知道安德鲁斯与格拉蒙家族的秘密关系。不过,他们却因为莱昂科特大公夫人的信件,而知道了吉拉尔的去向。

之后的第五天,盟友们从眼线那里得到最新消息:安德鲁斯一个人动身去了意大利。他们正在筹划新的计策时,波米拉已经不动声色地悄悄出发了。

波米拉知道,格拉蒙家族一旦涉入,他们的计划恐怕再难展开,所以他带上两个精通剑术的随从,骑着快马,一路追赶安德鲁斯。

波米拉忽然想起维福尔劝告他的话,微微一笑,对自己说:“我的确爱他,不过……除非他向我求饶,否则我不会放过他……”他率领着随从,沿塞纳河的支流一路追赶。马匹飞奔了四天三夜,终于在维勒班的一片空旷的田间,与安德鲁斯相遇。

安德鲁斯穿戴整齐,依旧一身黑色长礼服,坐在由格拉蒙家族提供的豪华马车里,去往与吉拉尔会面的途中。跟随他的,只有一名车夫。

此时此刻,这迷人的管家仿佛是个受到上帝眷顾的人,脸上春光洋溢,唇边总挂着眩目的微笑。格拉蒙骑士的信使接他回去的时候,他告诉血亲们,他指一心一意为冯达休家工作,绝无侵夺格拉蒙家族的意思。家族因此接纳了他,虽然为了名声,依旧不肯承认他格拉蒙的姓氏,但他毫不介意,他要的只是家人的关怀。眼下,只要再接回心爱的主人,他觉得,他的人生可以就此完美了。

马车悠闲地行进,突然急促地停下,迫使安德鲁斯思绪中断,他栽倒坐椅上。

“怎么回事?”他用手杖敲打车门,向车夫询问。

“先、先生……”车夫结巴着,“您最好、最好出来看一下……”

第七章02

托比亚斯·古斯塔夫·德·波米拉伯爵骑一匹黑缎似的英国马,俊美的面孔十分严肃,让人不寒而栗,身后两名随从也威风凛凛。他高傲地俯视安德鲁斯,目光中透出挑衅的意思。

“……是您……”安德鲁斯见到波米拉的一刻,的确有些吃惊,但他很快镇定下来,鞠了一躬:“阁下,我以为您正在巴黎哭鼻子。”

“你这该死的!”波米拉气得跳下马,抽剑出鞘,指向安德鲁斯的鼻子,“我不会像他们那样畏首畏尾为,更不会向敌人投降!我向你挑战!”

安德鲁斯退缩一步:“为什么?”

“为我的荣誉,你羞辱了我!”

“算了吧!”安德鲁斯不屑地摊摊手,转身向马车走去,“我和您再没有任何瓜葛了,所以不想……”

“你必须接受!”波米拉扑上去,用剑截住安德鲁斯的去路,示意一名随从。那随从慌张张解下自己的剑,丢到安德鲁斯脚下。

“捡起来!”波米拉用剑威胁着,“要么接受挑战!要么现在去死!”

安德鲁斯瞪着伯爵,无言地拾起地上的剑。

“嗨!你!”波米拉朝安德鲁斯的车夫大喊,“你来作评判!”

车夫哆嗦着点头,就像个磕头虫。

波米拉又看向面无表情的安德鲁斯:“宝贝儿,只要你现在对我说:‘我认输,并且愿意回到你身边。’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安德鲁斯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丢给车夫,笑了:“阁下,您在害怕?”

“鬼话!”波米拉冷哼。

“不然您为什么这样说?”安德鲁斯不想决斗,多年来积在心底的那变质的爱,与正在长大的仇恨,很可能让他杀死对方。不过,目前的环境使他不能再树立更多的憎恨。他尽量温柔地说,带着劝解的口气:“瞧瞧吧,您简直比萨尔维子爵还像个孩子。您认真想过,确实还需要我吗……”

“你这是浪费时间!”波米拉面色铁青,举起了剑,“这次来赌命吧,别耍把戏!”他说着的时候,剑已刺来。墨绿色的披风随之飞扬,他步履稳健,然而血色的目光透出凌厉与凶狠。

安德鲁斯轻巧地躲开那突如其来的一袭,同时作了几个试探性的刺击动作。波米拉全都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嘲笑道:“宝贝儿,你退步了!”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划伤了安德鲁斯的左臂,这让安德鲁斯脸色大变。

安德鲁斯冲向对手,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锋利的弧线。波米拉左躲右闪,安德鲁斯忽然伏下身,刺向伯爵的下腹。剑穿透层层衣衫,向上一挑,撞击到伯爵的镀金皮带,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波米拉镇惊地盯住刺入自己腹部的武器,嘴唇歙合地呆了呆。他恼羞成怒,伸来长剑猛攻,甚至忘了击剑规则,划伤了安德鲁斯的左肋。

疼痛迫使安德鲁斯拔出早已刺入伯爵下腹的剑,他捂住左肋的伤口,趔趄着后退几步,大口的喘息也让他难以忍受。他只想尽快结束战斗,但对手的攻击程度并未像他想象中的锐减。多年的接触让他知道,波米拉的剑术不如维福尔,然而此番,复仇的欲望让波米拉技艺大增,犹如上次决斗中的假侯爵。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上帝,这是何等讽刺?”他似乎变得脆弱了,身体摇摇晃晃,简直想大哭一场。

波米拉一手捂住伤口,还想挥剑进攻。他瞪着安德鲁斯,逼近几步,又忽然止住。武器从他手中跌落,他就像寻常人那样,两手捂住下腹,双膝跪到地上。他忽然抬起手,看了看上面的鲜血,带着痛苦的呻吟抓起跌落的剑,挥舞着跳了起来,扑向安德鲁斯。安德鲁斯始终观察着他,吃惊地跳开了。他再次跪到地上,腹部的伤势折磨着他,他浑身颤抖,终于一头倒地。

安德鲁斯张大双眼,盯住波米拉。他看惯的这位伯爵,虽然邪恶,却一直保持着优雅的风度,以致他总有种错觉:自己其实还爱着这恶魔。然而此刻,那俊美的家伙就像一颗裹进泥潭的钻石,让人不忍目睹。

“杀了我!”波米拉瞪着安德鲁斯大叫,脸色通红,青筋暴凸。他忽然喃喃起来:“……人人爱你,人人又不爱你……人人爱你,人人又不爱你……”又发疯一般嘲笑着,“你这天使一样的恶魔!快杀了我吧!”

安德鲁斯盯着地上蠕动的伯爵,小心翼翼靠近,用剑抵上了对方的心口。波米拉瞪着昔日的情人,下腹不断冒出鲜血,他的双手也鲜血淋淋:“快动手吧……”他声音嘶哑低沉,身体虚弱不堪,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这样,你就能摆脱我……彻底摆脱了……”他表情痛苦地挺起胸膛,让安德鲁斯的剑更贴近自己的心脏,安德鲁斯却因此动摇了。

“……你在怕什么?”波米拉依旧嘲笑着,“我知道,你的愿望是杀死我……来吧,你就要如愿了……”

安德鲁斯没有动手,不知所措地抬头望了望波米拉的两个随从,他们正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他。他又求助似地回头望向那车夫。车夫早就转了头,不敢观看。他握一握剑柄,终于收回了剑,盯着与自己对视的对手:“我不会再受你欺骗,我赢了战斗,如果杀了你,我将失去这胜利。”他说着,把剑丢到伯爵身侧,“上帝说:‘宽恕你的敌人。’看在我曾爱过你的份上……”他转身欲走。伯爵却奋力抓住他的脚踝,让他吓一跳。他回头看向伯爵,伯爵也伏在地上看着他,微微一笑:“亲爱的,直到现在,我还深爱着你……”

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波米拉欣赏着安德鲁斯那美丽的面孔逐渐扭曲,才松了手。

“……不……”安德鲁斯瞪着奄奄一息的人,不敢相信地后退。受了打击似地,泪水很快纵横了他的脸,“不!”他大叫一声,头也不回地逃进马车,“出发!快出发!”声音颤抖着,他听见波米拉疯狂的笑声在风中回荡。他泪眼模糊地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仿佛那些即将枯朽的草木是他昔日的初恋,也是他现在最憎恨的仇敌:“……上帝啊……”他双手捂住脸,“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要说这种话?为什么……”他根本顾不上那些伤口,失声痛哭,只希望马车能够尽快带他去吉拉尔身边。这个时候,他最需要,并且最想见到的人,只有吉拉尔,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对方的怀抱,想让对方用那些傻乎乎的词语来安慰他。

夜幕落下时,马车通过了意大利边境。第二天黎明时分,他们抵达了南部那波利的斯巴卡那波利区。从美丽的那不勒斯湾吹来的海风,将他们一路送至莱昂科特大功夫人的私邸。

那是个由该地随处可见的古堡改造而成的奢华所在,绝不亚于吉拉尔曾赞美过的法兰西小王宫。安德鲁斯换了新衣服来掩饰伤口,在仆人引领下,步入这美妙的地方。他环顾着,从未如此紧张,不禁忆起吉拉尔初到小王宫时的兴奋神情,他想:那小子一定以为这里也是天堂吧?一种甜蜜的感觉逐渐涌上心头,他却有些难过,认为吉拉尔留在这里要比跟他回去更有前途。他更加清楚,自己并没有留下的资格。因此,他泄气地垂下了头。就在陷入沮丧时,他忽然听到一声怪异的惊叫:

“噢!”

安德鲁斯抬起头,怪声的主人已经飞扑上来,紧紧将他抱住:“亲爱的,你总算来了!”吉拉尔急切地亲吻他的脸,用下巴蹭着他,“已经没事了吗?我实在太担心了!”

安德鲁斯面无表情地瞪着主人:“你很担心我?如果是那样,为什么不回巴黎,亲自来看我?难道您已经爱上这里,不想离开了吗?”他真想热情地同吉拉尔拥抱,但他看见仆人站在门首,只好忍耐着,向吉拉尔发泄怨气。

吉拉尔只把这些话当作向他撒娇,凑到情人耳边:“亲爱的,你说得没错,我的脑瓜子的确不太灵光,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他十分沮丧地叹息,带着苦笑,“……我遇到了麻烦……哦!等等?”他忽然觉得安德斯的脸有些不对劲,“亲爱的,你脸上的疤呢?”

“先别说这些。”安德鲁斯也小声地问,“究竟什么麻烦?”

吉拉尔无奈地翻一翻眼睛:“你知道吗,我时时刻刻都想回去找你,想知道你是否平安……不过我现在根本出不了意大利……”

“究竟怎么回事?”

吉拉尔牵着情人的双手:“第一,他们总说些我听不太懂的意大利话,要么就讲那些拗口的拉丁文。第二,我的姑妈,就是你信任的莱昂科特大公夫人,她……”

就在这时,门口的仆人突然高声大喊:“大公夫人驾到!”

久别重逢的人双双一惊,停止了秘密的谈话。安德鲁斯机敏地侍立到吉拉尔身后,低下头,作出谦卑忠仆的样子。吉拉尔则赶紧捏一捏脸,迫使自己露出友好的微笑,迎到门口。

“我英俊的孩子!”一位美丽的老妇,迈着高贵的步伐走了进来,“你忠实的管家得救了,是吗?”她把一只手递给吉拉尔。吉拉尔虔诚地亲吻了一下:“这都要感谢您,我美丽的姑妈。”他微笑着向身后的安德鲁斯伸出右手,“来吧,安德鲁,这位就是莱昂科特大公夫人。”他精湛的伪装演技让安德鲁斯也吃了一惊。

安德鲁斯向女士深深鞠一躬。

“漂亮的孩子!”夫人赞赏地打量安德鲁斯,又转向吉拉尔,“哦,我差点忘了!我丈夫的妹妹的女儿,沙婷小姐也赶来见你了。”不等吉拉尔说话,她就向门外招手,说了句吉拉尔听不懂的意大利语。

一位金发少女婷婷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沙婷高扬下巴,脖子挺得笔直,见到吉拉尔时,并不行礼,倔强地乜斜他,说了句:“ciao,francia!”

吉拉尔不明所以地朝她微笑,侧了身,瞄一眼斜后方的安德鲁斯。这管家只好轻声告诉他:“她说幸会,法国佬。”吉拉尔点点头,飞快地用目光暗示了句:真是讲礼貌的小姐!然后用法语向小姐问候。

沙婷无动于衷,用法语对吉拉尔说:“您听不懂意大利话?那么拉丁语呢,stuqido?”大公夫人提醒她注意态度,但她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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