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看得明白,忍不住心底叹息,明明想法都一样,却因为几句话上的较真而闹成了彼此都不愉快的结果。
“你不跟去看看?三更半夜的,还是年前。”林笑小心地提醒着。
方柏望了眼他,迟疑片刻后,拿起了外套出了门。
林笑望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爱情,两个人……两个男人。
生前的他相信命运和缘分,多年也不曾动心,直到遇见那个女孩,可惜的是,他的那一生,至生命终结也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林笑无所谓后悔,有的只是遗憾。他觉得在这方面自身感觉不能有一丝勉强凑合的成分。
没遇见方柏之前的他,一天天飘荡在这人世间,不知道哪一天是尽头,只能自己的世界里被空虚和孤独淹没。
方柏原来喜欢的是同性,怪不得他没有女朋友,也难怪梦宜学妹那样类型的他都不动心。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方柏回来了。林笑问他怎么样,方柏没多说,只简单说了句看他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宾馆。
折腾了一夜的方柏看起来很疲惫,脱了衣服和鞋后就直接躺上了床。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方柏才醒来,这天早晨本来有一堂课要完结,老师预备着要划重点的。当方柏看了下不知何时停了的闹钟,揉了揉太阳穴,又倚回床上。
抬眸随意扫了眼,看见林笑斜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像在思考也像在发呆。
“你没睡吗?” 方柏觉得奇怪,这个时间林笑一般都是在床上的。
林笑见方柏醒了,朝他方向看过来,“鬼睡不睡都无所谓,我睡也只是想让我觉得自个其实还活着。”
方柏很吃惊。他记起有时候林笑晚上并不出去,等他上床睡觉的时候,看烦了电视的他也会跟着躺上床。一直躺在床上的林笑就这么静静地闭着眼,只为了自导出一幕他每天都在生活的虚幻情景,而那大多数的时间里他都是有意识的,那时的他,在想什么?
嘴里说着真实想法的林笑,脑子里想的却不是这些。
半坐在床上的方柏,身形颀长,头发凌乱,睡眼惺忪,透着股难得的慵懒与闲适。可就是这样一个男的,让那个丝毫不显不女气的傅青书如此执着于要与他复合再续前缘。同性之间果真能产生那种感情?对于这些,林笑显得很茫然,可他隐约知道,他的内心深处刻意压抑了些什么异样情绪。
他想起那个晚上的吻,想到这,林笑像是受到惊吓似的一个战栗,以至于差点跳起来。
为、为什么他现在还记得那种舌头滑进嘴里的感觉?
心里也正沉思的方柏,随后注意到林笑古怪的神色。他瞧得狐疑,见他一会嗖地抖了下,而后又一副发愁的窘样,看得他直想笑,原本冒出的丁点儿同情一下就烟消云散,连他都忍不住生出兴趣要问他在想什么了。
“你干嘛呢?神经兮兮的。”
林笑嗡嗡唧唧地哦了声,目光游移,没答话,再不敢正面迎视方柏。
方柏也不觉得奇怪,反正这鬼东西三天两头的不正常。
方柏去办公室的路上,恰好接到老周的电话,让他去那台旧电脑里整理出早几年的一些数据。
方柏到了办公室,只有他一人,几位师兄师姐都不在。不久后,方柏就将那些数据整理完毕。偶然看到一个新建文件夹,随后打开一瞧还是个文件夹,点开两层,看到三张照片。
方柏哑然笑了。当初他怎么这么胆小,现在的他已完全记不起当初那种遍体生寒的感觉,林笑于他来说就跟个互不干扰的同居者一样了。
也许是林笑身上没有预想中阴嗖嗖的鬼气,也没哪处歪瓜裂枣,除了没有气息,没有血色,没有温度,日夜颠倒。其它看来,跟正常人无异,生气了会撒火,恼了会打人,无聊了会囔囔,闲着没事会瞎逛,见了美女爱凑近。
明明死的时候也有二十几了,怎么看着那脾气就跟十几岁的人一样出息呢,啧啧,真没长进。
方柏发现自己好像还蛮了解那鬼东西的。
当然,方柏定义的胆小也比一般正常人大胆很多,从他能心平气和地与一个鬼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长达几个月之久就可以看出。
方柏点开照片,屏幕上放大的林笑笑容很扎眼。
门外响起一个由远即近的脚步声,方柏侧头往门口看去,进来的人是陈亮。
“陈师兄,这点了你还来啊。”方柏礼貌地打着招呼,这时辰也差不多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陈亮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拿着些资料,只淡淡点头嗯了声。方柏早已习惯了他简短的说话模式,也就不再见怪。
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陈亮的保温杯毫无预兆地摔在了地上,而后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看来这杯子质量应该挺好,看起来也没摔坏。
方柏抬眼看向陈亮,只见对方面色苍白,情绪似乎很紧绷,看向某个方向的眼神像在极力克制和隐忍着什么。
方柏的目光转回屏幕,让陈亮如此大反应的是眼前林笑的照片。
方柏走过去,替他捡起保温杯搁在一旁桌上,而后轻轻拍了下他,“陈师兄,你还好吧?”
听到方柏的声音,陈亮像是从极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一般,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慌乱的痕迹。
他急忙收起方才的异样神情,迅速别开头说:“没事。”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
陈亮把带来的资料放在桌上,没再多逗留一秒,便拿起保温杯急急走了出去。
方柏摩挲着下巴沉思,这陈亮古怪的很,看到林笑照片居然这么大反应。想起来,他和
林笑同属一届,理应接触不少,同门的感情也应该比别人深才是。只是这陈亮见到林笑的照片为什么会——害怕?没错,从刚才陈亮的反应来看,他的确是在害怕。
虽然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实验室以前死了个人,但从没有人听说过那人为何而死。想必陈亮知道得很清楚,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对于这个,方柏想过,但从来没问过林笑。
活了二十几年,除了傅青书,方柏对他人事情感兴趣或是好奇的程度也仅仅是点到为止,何况林笑还只是个鬼。既然逝者已矣,那问也没用。
方柏本想向林笑提下上午遇到陈亮的事情,中午回去的时候,林笑躲在被窝里,下午回去的时候,却没见着鬼影,第二天还是如此,早上和中午闭着眼睛窝在床上,晚上也不在,连个说话的机会也没有。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20
方柏由于多项考试在即,越加繁忙起来。某天,他突然发现,他似乎很久没和林笑讲过话了,忙碌的复习让方柏没想太多,只归结为是近来忙得没闲暇时间。
两个星期后,方柏的所有考试彻底结束,办公室也没他的事,吃完晚饭后便一直都待在自己屋里。方柏悠闲地靠在沙发上调换频道,隐约......好像......似乎......貌似......有点无聊。
紧张过后,人很容易放松,没多一会,方柏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很快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的早,一侧头就看见了旁边床上蜷成一团的被子,方柏心想若是普通人,这种裹法不憋死才怪。
他将一直戴在手腕上的手镯脱了下来,走过去掀开被子一角,里面什么也没有,而被子却以一种中空的状态呈拱起状。方柏呆呆看了阵,身体一阵寒意,这样看着着实碜得慌,赶紧将镯子重新套回手上,被窝里立刻就出现了林笑苍白透明的脸。
出于发泄一下方才小小的恐惧心理,方柏拉下被角重新盖住林笑的脸,手掌隔着棉被放在林笑脸上,然后重重地按了一下。
咦,没反应是吧!再一下。
唔……被窝下的林笑只发出这么一声后又没了动静。
还是没反应,再用力一下。
被子下的鬼似乎挣扎了下,而后将一张五官皱成了团的脸慢慢探出来。
扇子般的睫毛微微颤了下,眼皮不情不愿地打开条缝隙,有气无力地哼哼了声:“干嘛?”说完又彻底垂下了眼皮。
方柏手心有点痒,探手去扯林笑的眼皮。
“你不是说睡不睡都无所谓的吗?”
林笑挥开他的手,“可我现在很累很想睡。”偏头躲开了他的骚扰,又缩回了被下的他声音有点闷。
方柏笑了,觉得此时的鬼东西脾气还挺好,有点可爱,这样了都没发火。
无聊的人总是比较招人烦,这点在方柏身上也不例外。
自己没趣了就见不得人好的方柏更不招人待见。当方柏再一次用力去压林笑被子下的脸时,笑彻底爆发了,伸出一脚就踹向床边的人。
“你他妈的烦不烦啊。”语气里满是被骚扰的怒气。
方柏没避开,被扫到一脚,当下俯身用胳膊压住了那只坚持暴力的腿。
啧啧,刚才还觉得他脾气好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本性了
方柏的几番骚扰和这一番的激烈动作,不愿睁眼的林笑怎么也装不下去了。作为鬼,睡眠当然不重要,很久才需要一次养魂蓄魄的睡眠休息,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意识清醒的。
他觉得心情很不好,不想说话,不想玩闹,什么都不想就想一个人缩起来。可方柏却不是时候地来打扰他,林笑觉得他很没自觉,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憋在肚子里,以前的林笑从来不是个会委曲求全的人,初尝这样的委屈理所当然憋不了多久,没几下就被方柏无意识地引诱出来转变成滔滔怒火。
另一只空闲的腿也曲起膝盖,拱着被子不客气地迎向方柏,方柏没顾及躲在被子下的暴力源头,侧脸被打个正着。由于被子的材质,仅有点麻酥酥的钝痛。
方柏急忙空出一只胳膊按住,可手的力气哪抵得上人家使劲扑腾的脚。不小心再挨了几下力道不小的袭击后,方柏索性将上半身的力量全压在了林笑的双腿上。
林笑下半身被制,气急地坐起,一把掀起被子就往压在他腿上的方柏罩去。
火冒三丈的林笑弯腰压下去,双手摸索着方柏的头,按住后一个劲地拍打,嘴里犹不解气地怒骂:“看不把你憋死,看你还敢不敢来惹老子。”
连打了五六下后,林笑的手渐渐慢下来,最后彻底停了手,因为他感觉被子底下没动静了。
林笑也没起身,怕他使诈,只扭头摸了摸那个鼓起的圆形。
“喂!憋死了没有?”
“……”
没有回答,林笑有点慌。
迟疑地挪起了身,林笑正要掀开被子一看究竟,这时,被子却突然大张开,紧接着迎面扑来,林笑反应慢了半拍的结果就是眼前一黑,然后被结结实实地裹在了下面。
方柏用被子罩住林笑后,整个人压在上面。林笑则被他牢牢压在被子下胡乱挣扎。
“你耍诈!”被子底下传来林笑的咆哮声。
方柏对此刻的结果很满意,嘴角微微勾起,“兵不厌诈!”
恶趣味地感受了会被子底下的挣扎和蠕动后,方柏善心大发决定起身,却因眼前突然发生的变化而呆住了。
只一瞬间,林笑就从被子底下出现在了方柏与被子之间,这一令人吃惊的变化让方柏难得的瞪直了眼。
林笑趁机翻了个身,轻易就将方柏利索地压在了身下。
“怎么样,看你还嚣不嚣张!”林笑一动不动地死死压着他,生怕方柏再耍诈。不过扳回一局的他,显然解气不少,语气间似还带点得意。
大清早的一番折腾,方柏穿的睡衣早已被扯得歪七歪八,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还留有憋出来的红晕,模样狼狈得让林笑心里一下就平衡了,犹带连这阵子的烦闷与憋屈也减了不少。
再看他一副傻眼,林笑以为是他不敢置信自己落败的事实呢,当下便得意得笑起来。
“哼!你这叫偷鸡不成蚀把——”
“——米”林笑看着难得弱势的方柏,心下莫名一动,有些难耐,声音也随之低了下来,只怔怔地盯着方柏微微开启的嘴唇,不知想些什么。
方柏终于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了神,可林笑却进入了神游状态。
“你为什么能穿透被子冒出来?”
对了,方柏隐约记起来,那天青书从浴室出来,好像就是从他身体里穿出来的,只不过当时他一门心思只在傅青书身上,抬眼间瞟到的景象让他以为只是看花了眼而已。没想到是真的。
21
林笑呆呆地看着方柏,一声不响,一看就知心思神游到别的地方去了。
方柏不客气地掐下他脸,“问你呢,傻不拉叽的。”
“啊?”林笑猛地回神,似乎意识到什么,慌里慌张地从方柏身上爬下来,缩离出老大一段距离。
方柏见他神情别扭,行为古怪,似回避什么。顿时,他隐约明白了什么,也不在意,垂下的眼中一缕嘲讽的冷光转瞬即逝,心里又颇觉好笑。
抬眼后,脸上已是随意的神态,“我说你怎么能穿透被子冒出来?”
窗外的阳光射进一缕照在沙发上,空气中细微的灰尘粒粒显形。
林笑弯腰缩脖地挨着墙根靠近窗户,拉严实帘子,这才舒展开身体歪倒在沙发上。
“被子算什么。”林笑情绪似已恢复正常,半带得意地说道:“你要是摘了镯子,我还能穿透你呢。”然后又说:“只要不设防地彻底放松身体,我就相当于是透明的。当想法强烈点时才能碰着东西。”
方柏说:“你的本事还挺多啊。”忽然想起件事,便问:“刚开始的时候,你是怎么让我跑到女厕所的?”
林笑听他重提那事,幸灾乐祸地爆笑起来,他边笑边说:“我可没那本事,谁知道你当时在想什么,竟然跑到女厕所去了,肯定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呗。哈哈哈......当时差点把我给笑死。”
方柏听后有点郁闷,没好气地说:“放心,你都已经死了,还能再笑死?”
林笑忽然想到什么,嘻嘻一笑,“你看,这就是当鬼的好处,别人我可以随便打,可没人打得着我。”
方柏当然知道林笑在想什么,瞧他笑得欠扁,想起最初受到的捉弄,当下讥讽道:“是啊,除了我。”
林笑气闷,恨恨道:“有本事你把镯子摘了。”
方柏起身去洗漱,进去前冷笑道:“原来你的本事就是建立在你看得见对方,对方看不见你的不公平基础上啊。”
林笑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时愤起,追到浴室门前。
“老子就给你一次彻底的公平,让你看看有本事的究竟是谁?”
方柏吐出口泡沫,“我记得我戴上镯子的第一天就知道结果了,噢,原来你都忘了啊?”说罢遗憾地叹口气,举起牙刷又咕咕噜噜地刷起来,眼中绝对是不可一世的笑意和隐晦却又让人看得出来的轻视。
“你——那次不算,那次你侥幸是因为你拿了那个烂木头锥子。”林笑不服气地辩解。
方柏回头瞪他,“我也记得,拔了桃符后我可没用第二次。”
那回替他拔出桃符后还不是没打过他,切,这鬼东西咋就这么没自知之明呢。
林笑恨得牙痒痒,“那再打一场!”
方柏吐出最后一口水,扯过毛巾,“手下败将,也敢妄言!”
方柏眼角余光往后扫了眼,嘴角弯起了不小的弧度。那鬼东西头顶都在冒烟了。
一句话让林笑心里那个恨呀,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来反驳他,只泄愤般地踢了下墙角,而后又把自己塞进了被窝。
依往日的性子,林笑早就扑过去了,可今日林笑心境大不比以往,他可不会轻易再靠近方柏的。
方柏擦把脸,一身轻松,感觉今天刷牙刷得很愉快。
寒假到了,大多学生已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去赶火车。方柏家就在邻市,三个小时的班车就可以到达,不必急着回去。再待了两三天后,方柏才决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