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世子,在那儿受著呵护时,他已经勉强著自己的病为你步步算计;你在盛京中坐等其成时,他还要撑著他那破身体,不远千里跑去定城,为你取下凤临;为了让你登上皇位,他连名字都不能拥有。
「你凭什麽跟他比?你凭什麽不服气?你凭什麽嫉妒他?你既然坐在这个皇位之上,就做你该做的事,把你那些任性统统丢掉,好好守著这个用他的命换来的天下。因为,是你欠了他!」
因为,是你欠了他。
「是我……欠了哥哥?」凤殇低低地重复,眼中慢慢地蒙上一层厚重的迷茫,「我,欠了哥哥……」
一段话直斥出来,松了口气,毓臻看著凤殇一声声地重复,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终於忍不住叫了一句:「皇上?」
凤殇慢慢转过头,茫然的目光逐渐凝在毓臻身上。
那一瞬间,竟让人有一种竭尽全力的错觉,毓臻心里漏了一拍,就看到凤殇动了动唇。努力分辨,却听不到凤殇说了什麽。
「皇……」
凤殇直直地看著他,半晌才又动了动唇,微声道:「对不起。」
毓臻心中一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著凤殇一字一句,轻微而低缓地说下去。
「对不起,我不会再任性了。我会好好地守著这天下,再也……不任性了。我再也不任性了,可以麽?这样,够麽?哥哥……会原谅我麽?」
「……会。」像是有什麽堵在喉咙里,毓臻听著凤殇的话,好一阵,也只能下意识地顺著他的问话回答了一句。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凤殇浅浅地笑开了。
灿烂得炫目,教人惊豔,却又美丽而脆弱,那一刻,与他记忆里怜更的笑容,相似得教人惊惶。
毓臻站在那儿,只是怔怔地看著凤殇,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隔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慌忙别开眼,匆匆道:「快回去吧,宫里的人都等急了。」
「嗯。」凤殇低低应了一声,还是挂著那浅淡的笑容,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毓臻牵过自己的马,翻身上去,坐稳了,才回头伸出手来,递到凤殇面前。
凤殇看著他的手却是一脸茫然,慢慢地连笑容都淡去了,眼中失了神绪。
「皇上?」毓臻微微皱了皱眉,耐著心叫了一声。
凤殇却几乎是反射地退了一步,孩子般地把手收在背後,笑著仰头,眯眼看毓臻:「你知道麽?哥哥的名字。」
「什麽?」毓臻听不懂他的话。
「你知道我为什麽封他作珞王?」
「你究竟想说什麽?」心里掠过一丝烦躁,毓臻只以为自己不耐烦了,口气也恶劣了起来,「快上马,别再耽误时间了。」
凤殇勾了勾唇,不管他,自顾说下去:「是名字哦……哥哥也有名字的。」他低下头不再看毓臻,「毓珞,族谱上写著的。哥哥的名字,叫毓珞。」
「毓珞麽……」毓臻沈吟了一下,看向凤殇,「那又如何?我只知道他是怜儿。」顿了顿,他扯了扯缰绳,「再问一次,你究竟要不要跟我回去?再不上来,我就不管你了。」
凤殇垂下了眼,笑了笑,双手无意识地在身後交叉了一下,似乎还迟疑了那麽一阵,才慢慢伸出了右手,交在毓臻左手上。
毓臻一紧一拉,便将他安置在了身後,只说了一声「坐好了」,便一夹马肚,奔驰而去。
风掠过两鬓,带著陌生的锐利,刮得人发痛。
凤殇小心翼翼地伸过手,轻轻地捉住了毓臻的衣角,过了很久,才又慢慢地环过手,搂住了毓臻的腰,见毓臻始终没有异议,他才淡淡一笑,伏下头去,靠在了毓臻的背上。
毓臻身上的温度透过衣衫传到他的脸上,温暖的感觉久久不散,凤殇慢慢地闭上了眼。
是名字,真正的名字哦。
你终究是,不明白。
我也不会有勇气再说一遍了。
真明二年九月初六,天子二十,加冠成年,立当朝太保成叔延之女成氏依楚为後,天下大赦。
第七章
夜色如水。
宫城内外,盛京上下,处处都是灯火盈彻,喜庆喧天。
平日议朝的大殿上,此时是满眼的红,往日端庄肃穆的官员们,这时也放开了拘束,尽庆尽欢。
礼部尚书刘喜半醉地拉著毓臻,眉开眼笑地道:「这次真是全仗了王爷,全仗了王爷您啊!」
毓臻正被两个官员纠缠著,这时听刘喜这麽一说,才从三分酒意中反应过来。
这满殿的人如此放肆,他却居然没去想原因。
猛一回头看向主席,龙椅之上早就没有人了,满殿喧闹,也早没了宴席最初的拘谨。
「王爷看什麽?」
一个官员醉醺醺地靠过来,「皇上啊,早走了,就说『众卿家尽兴』……恐怕现在,正跟皇後浓情蜜意,一度春宵吧?呵呵……」
毓臻侧身一让,那官员便直直扑了下去,他皱了皱眉,那几声「呵呵」犹在耳边,竟是分外的刺耳。
不是理所当然麽?立後之日,皇上不在庆宴之上,自然该在皇後宫里。只是心里,却竟是禁不住地冷落,甚至隐约浮起了一阵烦躁。
从今以後,凤殇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纠缠自己了吧?
当个受奉承的主子,驾驭一切,总是比当怜更的替身处处讨好自己要来得好。
「如此良夜,王爷怎麽一个人走到这里来了?」
身後蓦然传来一个声音,毓臻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经意间走出了大殿。
庭院无人,跟殿里对比,更是显得冷清。毓臻回过头,便看到一人站在身後,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却是新科状元流火。
毓臻笑了笑:「就是觉得里面吵闹,出来透透气。」
流火一脸恍然地「哦」了一声:「下官还以为王爷在找皇上呢。」
毓臻愣了愣,道:「怎麽会呢,这种时候,皇上不是该在皇後宫里,浓情蜜意麽?」
无意识地用了别人的话,毓臻也禁不住笑了出来。
「王爷您错了。」流火啧啧摇头,「又不是新婚之夜,不过是把一位妃子提作皇後,又怎麽会有洞房花烛的事呢?」
毓臻又是一愣,流火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如果凤殇不是去了皇後宫里,那又会去了哪?
不会是又一个人跑出宫去了吧?
一想到这,他脱口便问:「皇上在哪?」
流火一听,又是啧啧摇头,笑道:「王爷想必以为皇上又跑出宫外去了吧?」
「不是就好。」隐约觉得自己被这人牵著鼻子走,毓臻收敛起心神,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王爷就不想知道皇上去哪了麽?这殿中庆宴热闹,正主儿却半途离开,王爷……不好奇麽?」
毓臻一挑眉:「状元爷似乎有话想说?」
流火连连笑著摇头:「不敢不敢,只是看著这满殿灯火,满城喧闹,一时心中感慨,想起些穷酸词句罢了。」
「哦?」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不大应景,只是有感而发,让王爷见笑了。」
流火假惺惺地要作揖,毓臻的目光却是一动。
半晌,毓臻才慢慢点著头重复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不是眼前如此热闹,也不会想起那灯火阑珊处的寂寞来……」
他大概,明白流火想说什麽了。
流火看他那模样,轻轻一笑,不再说话,转过身悠晃著走入内殿,竟再不看毓臻一眼了。
毓臻也不理会他,站了一阵,便直直地往凤渊宫的方向走去。
凤渊宫里自是一片冷清,毓臻避过凤渊宫中各处守卫,径直走入内殿,内殿里却空无一人,桌案上,床铺上,都是收拾得整齐,冷清得教人唏嘘。
毓臻走了进去,伸手在烛台上轻抚了一下,一片冰凉,不是刚吹灭的迹象。
风穿堂而过,殿内重纱被吹到半空,又慢慢落下,毓臻看得一阵难受,心中一动,便又匆匆收了手,从门口退了回去。
躲过在过道上行走的宫娥太监,毓臻一路走到偏殿,两边的房间一例黑漆漆的,不见光影。
毓臻迟疑了一下,推开了主屋的门。
主屋里是一样的昏暗,从外间走入里间,一帘相隔,走近了,才看到里面隐约透出黯淡的光。毓臻停步,一时不敢走进去了。
秋夜凉彻,风在地上翻滚而入,里间那黯淡的光晃了晃,越是昏暗不清,最後疯狂地翻腾了一阵,终是暗了下去。
毓臻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里面再点亮起来,他终於沈不住气了,一手卷起珠帘,探进头去。
里间靠窗的睡榻上,是一个人抱住膝盖蹲坐著。
他身後窗上的竹帘被扯了下来,丢在地上,秋月穿过窗户照在那人身上,又把影子打落在睡榻上。
那人散了发,落在鬓边,遮去了容颜,只看到他轻轻地前後摇摆著身体,像是全神贯注地看著睡榻上月影的变化。
远远看去,竟让毓臻想起了小时候奶娘说的故事里的狐仙,在月夜林间,独自嬉戏,寂寞而美丽,随时会离去。
毓臻屏息站著,好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不确定地低唤一声:「皇上?」
床上的人身体像是颤抖了一下,依旧轻微地摇摆著,慢慢地缓了下来,最後停止,却没有抬起头。
长发服贴地落在两鬓,风扬起几缕,空灵飘逸。
毓臻屏住呼吸,等著那人回话。
过了很久,他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又慢慢地晃动著身体。
「瑾?」毓臻不死心地又叫了一声,死死地盯著他。
床上的人终於低低笑出声来,停下动作,抬起头,绝色的容颜上是让人炫目的浅笑:「毓臻,来,陪我。」
毓臻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吁出口气,走了过去。
见凤殇递出手来,便伸手过去握住了,在凤殇身边坐了下来,淡淡地问:「你就这麽不喜欢皇後麽?」
凤殇一跳坐下,反过手来捉著毓臻的手掌蹂躏,一边皱著鼻子摇头:「不喜欢。」
「礼部选出那麽多的女子,你要是不喜欢,为什麽不另选一个?」
凤殇摇头,笑声中有一丝嘲弄。「她是太保千金。太保从前是太子少辅,後来……他跟著逃亡,教我君王之道,看著我长大,一路帮我走到今日,舅舅死了之後,跟随我们的人,就大多归他管了。
「如今我登上皇位,他把女儿送进来,我也只能选她作皇後,除了她,我谁都不能选。
「你看那些人都忠心於我,其实,有很多是看著太保行事的,如果哪一天太保要反了,我也不知我是不是有能力压下他。」
毓臻心中又是一颤,太保功高位重,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凤殇所说的一切,他却是从未想过。
古来君王,最怕的就是臣子功高盖主。不是嫉妒,而是怕臣子功高了,人望也高,一旦造反,君主便容易被民心所弃。这样的人,能除掉自然是好,偏又是最难除掉的人,一有不慎,反而更加危险。
「不必担心,太保一路扶助你,绝对不会背叛的。」一时不知说什麽好,毓臻只能随意安慰,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有点不确定了。
凤殇这麽一说,刘喜为什麽会急著求立後,意图就显得有点明显了。
果然凤殇哼笑一声,轻声道:「毓臻,你就是输在这些地方……你爹已经称帝了,我们再说什麽夺回皇位,惩治伪帝的话,其实都是废话,说白了也不过是一群反贼。既然要反,谁作皇帝不好?你知道他们为什麽非要我当皇帝麽?」
毓臻扭头看他,却发现凤殇始终低头看著床上月影,只能应一句:「为什麽?」
「舅舅在的时候,自然是帮著我的,可是舅舅死了,他们还那麽拼命推我上皇位,为的,只是三色国的承诺。三色国曾经表态,他们可以归顺,但是坐在皇位之上的,必须是正统的沧澜皇族血脉。也就是说,只有我登基,他们才愿意归顺。」
凤殇笑了笑,终於抬起头,撩起一缕黑发。
「你看,我今天才举冠,昨天,也还是个孩子。在他们看来,控制一个孩子,跟自己作皇帝,能差多远呢?当然,也有认定我才是天子的人,两种心思,目的却是一样的……所以,我才坐上了这位子。」
「这些……」一时难以接受,毓臻迟疑了很久,才犹豫著问了出口,「这些事,怜儿都知道麽?」
凤殇的脸色似乎一变,又似乎只是月色照拂下的苍白,半晌一笑:「当然知道。」
顿了顿,他的声音小了下来。
「所以那时候,哥哥每日奔走,就是为了帮我确定可以用的人。如果不是哥哥,现在朝上,又怎麽能是我说了算?」
「怜儿很努力。」毓臻低低说了一句,说不清心里是什麽滋味。
凤殇无意识地咬了咬唇,半晌伸手捶了毓臻一下,笑骂道:「要不是你帮著刘喜,我本是可以推掉的……只要再等两年,只要两年,我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主宰了。」
毓臻挨了他一拳,并不觉得痛,却隐约地觉得心里麻麻地难受起来,张了口才发现喉咙堵得厉害,好久才勉强笑道:「那我就任你处置,好好补偿吧?」
凤殇挑起了眉,凑到毓臻鼻尖前,眯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任我处置?」
没来由地一阵恶寒,毓臻吞了吞口水,勉强点了点头。
凤殇顿时笑开了眼,一把将毓臻压倒在睡榻上,一面哀怨地道:「毓臻,我很寂寞,你今晚陪我吧。」
「好……」毓臻哭笑不得地应了一声,看著身上的人已经如小兽般地撕扯起自己的衣服来了。
「毓臻,毓臻,」凤殇笑咪咪地伏下头,温柔至极地在毓臻唇上轻啄了一下,声音里更是哀怨。
「我心里难受,你让我来好不好?」
毓臻下意识就想跳起来,却被凤殇压得用力,挣扎间凤殇已经连他的裤子都脱下来了。
看著少年天子眉间眼上的兴奋,脸上干净澄明,毓臻不禁一阵心软,无奈地放弃抵抗,一脸杀身成仁的模样:「好吧。」
「乖!」凤殇一声欢呼,兴奋地伏首在毓臻身上就是一阵乱吻,乱七八糟地叫著「毓臻宝贝,毓臻乖乖,毓臻小心肝」,叫得毓臻眼前一阵发黑。
如此折腾了好一阵,凤殇才把两人身上的衣服脱得清光,搂住毓臻的身体,便伸手往他下体探去。
毓臻看他脸上始终是兴致昂然,不忍拂逆他的意思,便慢慢地放松了身体,任他撩拨。
随著凤殇的套弄,他的身体也慢慢地热了起来,有点不由自主地扭动了起来。
当凤殇微凉的指尖探入他的身体时,毓臻终於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阵紧绷。
凤殇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毓臻,你别紧张啊……」
「你做你的!」毓臻别开脸吼道,说话时连尾音都有点颤抖了。
「我的指头都进不去,怎麽做啊?毓臻小心肝,不要紧张,慢慢放松,不会很痛的……」
被凤殇那麽一叫,毓臻顿起浑身疙瘩,人也放松了下来,凤殇趁机把第二根指头放了进去。毓臻一阵轻哼,身体又紧绷了起来,一阵诡异的疼痛传来,毓臻差点叫了出声。
不会痛的……谁信你啊!
凤殇看著他眼睛鼻子都揉到一块去了,只能无奈地缓了手,絮絮地道:「你不要紧张嘛,放松一点,不然你会受伤的。来,放松一点,我会很温柔的……」
毓臻只是咬紧牙闭上眼,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凤殇又安抚了一阵,终於怏怏收了手,放开毓臻,靠著他躺了下来。
过了一阵,毓臻才慢慢睁开眼来,见他靠著自己,不禁一愣:「不做了?」
「不了,你怕,那样会受伤的。」凤殇闷声应道。
毓臻看他蜷成一团,像个孩子般,心头隐约有了一抹怜惜之意,笑著逗他:「那麽换我来?」
「也不要。」凤殇飞快地拒绝,蜷得更紧,毓臻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过了一阵,才听到凤殇小小声地道,「毓臻,你就这麽抱著我睡一夜,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