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沈醉又何妨+番外——千帆狂舞
千帆狂舞  发于:2010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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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文湖当然不清楚面前这位飘然若嫡仙的龙子凤孙心里暗藏的无赖招数,他眼珠子一转,笑容可掬:“王爷有所不知,小人薪俸微薄,府里膳食粗陋……”我就不信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王爷会吃得下粗茶淡饭。

话还未说完,萧怀瑜已开心地接口道:“无妨无妨,本王并不喜欢大鱼大肉,粗茶淡饭正合我意。”暗道什麽破记性,当初在四哥的别院里,我不是经常与你一起用膳吗?

凌文湖几乎要骂娘了,幸亏他还记得萧怀瑜的身份得罪不起,况且那两位若是得知……心下一抖,哎哟,那两位若是得知萧怀瑜自个儿跑来吃探花府的饭,怕不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萧怀瑜却笑眯眯地望着他上下打量。时将初夏,春衫轻薄,凌文湖衣袖微晃间露出一小截胳膊,萧怀瑜眼色一沈,那胳膊上隐隐约约纵横交错的伤疤大小长短不一,只是掩在袖下不易察觉,显然是被鞭笞後留下的痕迹。

他一把抓住凌文湖的手,将衣袖向上撩了撩,声色俱厉:“这是怎麽回事?”

凌文湖想要抽回手:“没什麽!”

萧怀瑜愤怒已极:“什麽没什麽?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敢用鞭子打你?”

凌文湖沈默半晌,心道还不是你这瘟神惹来的祸事,小晏手上的伤疤还没去掉呢!

萧怀瑜见他不说话,冷笑一声:“难怪小晏手上也有疤痕!你把衣服脱了让我仔细瞧瞧。”想必小晏伤在手,而眼前这人是伤在身。

凌文湖愕然瞪大眼,瑜王爷在说什麽?要他脱衣服?他爷爷的,还当他是婊子呢?

不过……以前确实是卖的,姓萧的也没说错,两人身份云泥之别,难怪瑜王殿下轻飘飘地便能要求他脱衣服。

但是,在谁面前都能脱,凌文湖就是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脱衣服,他用力抽回手,“咚”地跪地:“王爷,天色不早,请王爷回府吧!”

萧怀瑜不妨他又来这一招,气得跺脚:“你这是做什麽?起来,快起来!你的腿很好麽?动不动就跪,不怕将来瘸了?”边说着,边弯腰待要扶起凌文湖。

探花郎又道:“王爷,您该回府了。”萧怀瑛好久没来,萧怀瑾也一直未曾和他联系,眼前这位便是自己的克星,千万别被那两人发现他们的宝贝在自己府里。他爷爷的,心愿将了,不想临到最後还要吃鞭子。

萧怀瑜见他不动,当下真是急了:“凌文湖,你就这麽不待见我?”

探花郎垂着头:“小人不敢!”暗道,我要是对你很待见会吃鞭子啊,我一个人吃鞭子倒也罢了,累得小晏跟着我一起倒霉,何苦来哉!

萧怀瑜见他不可理喻,气得瞪大了眼,想来想去,突然想起那晚落水的情形,心中有了计较,缓缓道:“你起来吧!我走便是。”本为作戏,这句话说出来却真地觉得心脏一抽,萧怀瑜暗暗叫好,这样才对,臭小子,瞧我不逼出你的真心。

为了留在探花府,他是真正豁出去了,此前他特意停了三天的汤药。

凌文湖听他应允,顿时松了口气,扶着旁边的蔷薇架子慢慢站起身来,抬头却见萧怀瑜脸色苍白,心下一跳,莫名紧张万分,不由自主向前一步:“王爷,您怎麽了?”

萧怀瑜暗道来得好来得妙,这病今日终於起到作用了!他微微缓了缓气息,用一种极其哀伤的低沈语气缓缓道:“你……既不愿意见我,总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对不住了。”话中极尽悲凉,连他自己都被感染了,心脏又是一抽,萧怀瑜身体晃了晃,缓缓向下瘫倒。

凌文湖吓得险些晕过去,抢前一步一把托住瑜王的身体,顺势搂进怀里:“王爷,王爷……”

萧怀瑜演戏演全套,睁着眼,目光有些散乱,却颤颤微微地抬起手抚了抚探花郎的脸庞,低声道:“小湖,我……好想你……”虽然有一半作戏的成分,但他胸口确实觉得一阵憋闷,呼吸略显急促。

凌文湖快要急疯了,死死抱紧他的身体,骇极大呼:“小晏,小晏快来!”

小晏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听见主子的尖叫声,吓得摔了铲子飞奔而来:“公子,怎麽了?啊,王爷……”

萧怀瑜喘了几口气,指指自己的胸口:“别……别慌,有……有药……”

凌文湖抱着他不敢放,慌乱地示意小晏取药。小晏摸索半晌方才掏出一个小玉瓶:“王爷,是这个吗?”

萧怀瑜半睁着眼,勉强点点头,小晏连忙倒出一粒药丸,送到他嘴边。不想那人竟耍起了脾气,歪过头去不肯服用。

凌文湖气急败坏:“快吃!你倒是吃呀。”

瑜王心想总算逮着机会,此时不提更待何时?他喘着气,慢腾腾地开出条件:“你……不要赶我走……”

凌文湖几乎被他逼出眼泪,想也没想,连连点头:“你快吃药,我不赶你走。”这会儿已完全想不起自己有可能会因此吃鞭子,甚至连累到小晏。

萧怀瑜诡计得逞,暗中乐开了花,立刻吞下药丸。他心愿既了,精神放松,竟果真觉得身体疼痛不已,头一侧,昏昏沈沈直想睡,却又感到此刻幸福无比,不甘心就此睡去,只是强撑着不肯入眠。

凌文湖满头满脸全是汗水,吃力地将他抱起来,在小晏的扶持下冲回卧房,正要将萧怀瑜放在床上,中途却又生生停住,偏头吩咐道:“小晏,将床单和被褥换成新的。”

小晏答应一声,快手快脚地换了床新被褥,二人这才将萧怀瑜送上床,手忙脚乱地替他脱去外袍,盖上棉被。

萧怀瑜暗地里得意非常,偏偏精神不济,迷迷糊糊间见凌文湖满头汗水,又是心疼得要命,嘟哝一声:“小湖……”再也支持不住,皱皱眉头,昏昏地睡了过去。

凌文湖见他双眸紧闭,呼吸渐缓,这才略略放心,颓然坐倒,小晏神情微带黯然,悄悄走到主子身边:“公子……”

凌文湖举袖擦了擦汗水,摆手道:“你这就去回春堂,请邢大夫过来看诊。”

小晏又道:“要不要知会瑜王府?”

探花郎愣了愣,心想若是知会瑜王府,恐怕那两人立刻便会得到消息……罢了,还是暂且瞒住,待瑜王身体见好再说也不迟。当下摇摇头:“你悄悄去请大夫,不用知会瑜王府。”

小晏明白他的意思,瞧瞧床上业已睡熟的萧怀瑜,默默转身离开了房间。

为君沈醉又何妨 微虐 第十二章

为君沈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窗外二更响彻,凌文湖坐在床边,怔怔地凝视着昏睡中的瑜王,手指隔着空气细细描摹那完美却苍白的脸线,半晌颓然放下,心中又酸又苦,百味纷陈。

为这个人,他不知挨了多少鞭子受了多少罪,明知与其终成陌路,却偏偏无时无刻都不能放下,稍得空便会想起一年前二人义结金兰、花前月下、把酒图醉的快乐日子。刻意避开,不仅仅是害怕那挥舞的鞭影和残忍无道的刑罚,更多地是怕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後不可收拾,却又如公子般落得心碎神伤、抱恨黄泉的下场。

他还记得公子病重时痛苦的眼神,虽然凌文清强自压抑,但那种被爱人与亲人双重背弃後浓重的绝望与悲哀使他深深地领悟到,像他们这样的人,若投入了真心,无异於自掘坟墓,送了性命也是活该。

而且,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了解,这些年艰辛的生活早已使原本健康的躯壳从内里开始腐烂,苟延残喘是因为有仇恨强行支撑,如今大仇即将得报,他也打定主意从此烟消云散,去另一个世界陪伴公子,可为什麽这个人还是不肯放过他呢?

他不是神,也有疲惫的时候,曾记得三年前在横翠河中游泳,他一沈至底,在水下闭眼休息,潺潺的水声从耳边滑过,当时突然觉得放下仇恨就这麽离开也没什麽不好,若非苏清岚察觉不妙即时将他拉出水面,也许那时候他已经去到公子身边了。

人道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多情的下场是什麽?凌文湖似乎看到了凌文清临终前凄凉的目光,不觉黯然神伤。他不怕死,却不想死时落得满腔的悲愤与绝望。不多情,并非是不想多情,而是不能多情。

半靠着床头的围栏,凌文湖怔怔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两个人走了进来。探花郎微微侧头,入目领先者乃是小晏,而他身後的大夫……却是回春堂新来的那位女华陀!

女华陀冲着凌文湖微微一笑,敛衽轻福:“凌大人,久违了。”

凌文湖心想我前几日还和你见过面,怎说久违了?却也不欲多问,只闪过一旁:“麻烦姑娘瞧瞧病人的情况。”

女华陀走到床前,略看一眼,又拉出萧怀瑜的一只手细细把脉,凌文湖提心吊胆地盯着她,生怕那张美丽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幸好萧怀瑜的病情还不算糟糕,女华陀把脉已毕,将手放回被窝里,微笑道:“殿下此次发病并不严重,凌大人不必太担心。”她瞧了瞧小晏:“不知可否借笔墨一用。”

少年十分机警,立刻捧来纸笔,女华陀轻提羊毫,一挥而就,吹干墨迹後将药方递给小晏:“殿下服了雪莲丹,两个时辰内定会清醒。劳你去回春堂照着这个方子抓药,回府後立刻煎上,待殿下一醒便让他喝药。”

小晏答应一声,接过药方回身便走。凌文湖心念一动,跟着出了门,叫定小晏,低声道:“你犯的什麽糊涂,怎可对人言及王爷的身份!”

小晏颇觉冤枉:“公子错怪我了,我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过王爷的身份。”

凌文湖瞪他一眼,指指屋内:“你没提,人家怎会知晓?”

小晏愣了愣:“是呀,她怎知病人是王爷?”

凌文湖气结,曲指敲他的脑门:“小笨蛋!罢了,你去抓药吧!”暗道如此看来这女子与萧怀瑜定是认识的。

小晏狐疑地瞅他一眼,默默转身离开。

凌文湖目送小夥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垂眸沈思片刻,轻扬双眉,返回卧房。

屋内,女华陀正捏着帕子替萧怀瑜擦拭额角渗出的冷汗,凌文湖也不吱声,站在暗处仔细观察她的相貌,直到那女子投来了然的目光,方才轻咳一声,缓缓道:“那日有劳姑娘扶我出宫,多谢多谢!”

女华陀微微一笑:“凌大人终於想起来了?”

凌文湖淡淡道:“难怪在回春堂见到你时在下便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不明白宫中的小公公怎会变成妙手回春的女华陀?”

那女子摇摇头,瞅了瞅床上的瑜王,轻轻叹息:“我本不明白殿下为何对你如此情重,自回春堂见你一面,略作小试,我却有些了解了。”对一个小厮尚且如此关爱,不惜以身试药,此人心地如何可想而知,无怪乎殿下对他念念不忘。

凌文湖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索性开门见山:“但不知姑娘究竟是何方高人?为什麽自荐投往回春堂?”

那女子慢慢站起身:“高人谈不上。不过,我入回春堂却是奉了殿下之命,原因在你身上。”

凌文湖心头一动:“为我?”

女华陀轻轻颔首:“事到如今,我便与你把话说明了吧!不知凌大人可曾听过“阎王回头,小鬼绕道”这句话?”

凌文湖想了想:“昔日号称医死人肉白骨的天下第一神医宣政宣老前辈是姑娘的什麽人?”

女华陀笑了起来:“探花郎果然聪慧,一猜即中。不错,我正是宣门独女,大人可唤我晓莲。”

凌文湖抱拳作了个揖:“失礼了。”

女华陀微福还礼:“殿下幼时长年卧病,八岁那年更是病入心脉,奄奄一息。陛下无奈,广求天下能人,闻得家父之名,遣人求医。家父奉诏入京为九皇子医治,幸喜不负皇恩,九皇子渐渐好转,可惜……”

凌文湖皱皱眉:“可惜什麽?”

女华陀轻叹一声:“可惜殿下乃是天生心肺残缺,家父虽负盛名,毕竟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大夫,所谓的医死人肉白骨那本是世人的虚妄之言。唉,半残的心肺长在体内,如何补全?家父极尽所能,也只配出一道药方,嘱殿下日日服用,保持心境平和,或可长寿。”哀兵之策一向好用,父亲的医术何等高强,只要殿下乖乖听话,日日服用汤药,不去想些多余的心思,活到七老八十应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在这个人面前就不必实话实说了。

凌文湖瞧瞧床上的萧怀瑜,目中露出担忧之色:“或可长寿?姑娘的意思……”

女华陀没有答话,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殿下十五岁时,家母罹患绝症,父亲虽救人无数,偏偏对母亲的病束手无策,不多日,母亲亡故,父亲郁郁不乐,一年後跟着去了,这也是医人不自医……”

凌文湖“啊”了一声:“宣姑娘……”

女华陀摆摆手:“他们过世已经很多年了,夫妻重聚也没什麽不好?”顿了顿:“那时殿下在家父的调养下已与常人无异,家父离世前将我接到京中。殿下怜我年幼失怙,将我留在他身边。我自幼跟随父亲学医,虽然技艺微薄,好在父亲曾有手札留存,我照着手札所记替殿下调养倒也不曾出过差错。岂料……”她瞅了瞅凌文湖:“岂料一年前殿下去郊外赏春,不提防竟与侍卫仆人们离散,偏偏凑巧旧疾突发,为大人所救,此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自此以後,殿下念念不忘大人,得空便溜出城去与大人相会,即便後来大人疏远殿下,殿下也不气馁,一心一意想着大人。他自己也清楚这样的身体本不应忧心劳神,却因大人屡屡倍感烦恼,这半年,犯病数次,每次都凶险万分……唉!不知大人可解殿下的一片心意?”

凌文湖心下一痛,神色复杂:“我……”

宣晓莲又道:“殿下若是醒着,这些话定是不许我说的。可我从小陪着殿下,不忍见他伤怀,所以……晓莲若有失言之处,还望大人莫怪。”

凌文湖讪讪道:“怎……怎会……”

宣晓莲仔细打量他的神情,索性将话全都说出来:“两个多月前,大人封官,殿下心中欢喜,特地在府内设宴,说是请三甲同聚,实际上只为大人一人而已。谁知……不提也罢,事後殿下曾向晓莲提及大人跪地後两番难起,疑心大人腿部有疾,故而待大人上朝,特地嘱我扮成小太监为大人一诊。我扶大人出宫时曾借机把过大人的脉相,得知大人病根已落,殿下便吩咐我前往回春堂,借机为大人调理医治。今日贵仆前来求医,我以为大人生恙,不想竟是殿下在此。”好在她还懂得替主子护实脸面,未将落水装病等真相统统讲出来。

凌文湖突然觉得什麽话都不想说了,慢慢走到床前,凝视着昏睡中的人,心乱如麻,隐隐地似也带着几分淡淡的喜悦。

宣晓莲话已说完,见凌文湖不言语,也便不再开口,屋内一时沈默。熟睡中的萧怀瑜忽然轻轻咳嗽,脸上微现汗水,凌文湖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块绣着腊梅的汗巾替他擦拭,宣晓莲眼尖,认得此块汗巾本是系在瑜王腰间的,一年前无故丢失,原来竟是丢到了凌文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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