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成王一点也没有免费看戏的不好意思和自觉,在他执着的提醒下,我们终于松手分开,只是眼里、脸上充满了氤氤氲氲的情欲的色彩。
“今言,虽说留你下来是想让你见尘儿一面,聊解你相思之苦。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你这两次回来都没见到副帅,最近他部署了一个新的攻克一方关的计策,原是让我转达给你,我想来想去,还是由他直接安排来的妥当。你们来日方长,也不急于此刻相守,还是先说军国大事吧!”成王实在有些可恶,不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今言果是难觅的良将,立马正了脸色:“是!请副帅吩咐!”
离风终于开口说话,神色之间早已如常:“原先因一方关城北面地势开阔,利于排兵布阵,定的主攻方向是你那边,因此在东阴和望沙之间的江面上搭浮桥准备渡兵,两月前我已思得良策,决定还是由南面主攻,你那里的五万人马还是以截断援敌为主,在一方关城北四方城之间设下伏击带,阻住夜腾增兵,并在一月后以三支火箭为号于一方关城北门实施佯攻。
之前你攻克的至水城可交给心弩固守,以做你的后应,东阴和瞭城都处东边,距四方城和一方关都太远了,不利补给,尽量让心弩从至水城给你给养。
此次你回江北,先去东阴,派三千守城士卒于浮桥附近来回渡江,并在北岸东阴城外扎下空营帐,尽量放出风声,说我将引八万大军于望沙渡江奔袭一方关,以迷惑夜腾。”
离风卖的药我总是不怎么明白,今言却面有喜色,出席领命,想是知道决战来临,欣喜不已。
二十三、无中生有
离风对今言面授机宜停当,成王就端了一杯酒过来:“今言,尘儿,我知道现在就让今言回江北去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军机不可贻误,为了泷朝万千无辜百姓,我也只得来做这个恶人!今言已经在这里多耽搁了一天,再晚恐怕江北军中会有忧虑。你们相叙一番,今夜今言就速速回去布置战局,如何?”
成王言语之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嬉笑,温温款款,很是抚慰人心。
见我和今言相视无语,成王举杯:“来!我先在这里向你们赔罪,待一方关城破,我定让你们休整两个月,好好相聚!”说完一饮而尽深揖一礼。
我和今言赶紧还礼:“成王多礼了!”
我看看今言,实在忍不住:“成王,能否让我随今言一起去江北?”
“不行!”回答的却是离风,“今言要穿越的是纵川山脉,道路艰险异常,当初垭口一战五千精兵只有三千成功穿越;而且接下来的战局江北一线凶险无比,莫说你灵兽未投,即便你已功成,今言和我都不会轻易同意你冒险上战场;何况,你现在还需要多学行军布阵之法,练习对敌实战的技艺,如何能离开中军?”
即便知道离风所说是实,我心中还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今言眼光温煦地看着我:“尘儿,听大师兄的话,留在这里,只有这里才最安全!你知道我不再会允许自己让你涉险的。我有灵兽傍身,不会有危险,你我刚刚相见,来日方长,至多两个月,一方关必破!”
我只得点头,惟有功成之后才能真正与他比翼,否则只有拖累。
今言又转头向离风:“谢大师兄!”说罢长揖下去。
离风也不说话,看了我一眼,辞了成王竟自回帐去了。
与今言又一次分别在即,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拽住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中军大帐外,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上来了,细细的一小牙,弯弯的,似是在笑,也似是心事曲折。
两人默默地走,影子拖在地上,模模糊糊的,已经差不多长了。
“尘儿,你终于穿上这件和我一对的战袍了,我很是欢喜!今天即便叫我死去,我也无憾了!”今言先打破了沉默。
“今言,我从未怪过你。你一直都是我努力的动力,没有你,我不会站在这里。而且,如果你不在了,我又有何生趣?所以,不要有生死之念!”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明白地表述心迹,我不愿再浪费时间和他捉迷藏玩了。
“尘儿,你这次回来,变化很大,我真怕有一天你会不属于我。”今言的心思还是相当敏感的。
“呵呵,你不琵琶别抱就不错了,心弩绝不会是你的对手!”我晒笑,醋坛子,难道我确实对他投入的感情不足以令他放心?
今言也浅浅一笑:“你什么时候被大师兄找到的?”
“半年左右吧!”
“尘儿,我有许多话要对你,只是……”今言似乎有许多心事。
“没关系,等破了城,我们再说个三天三夜!”已经走到营门口,必须分别了,再晚今言穿越纵川山脉会更辛苦,我不得不让他走。
今言只是深深地凝视我:“你现在这样,我也放心了,说与不说,其实也差别不算大!”
“嗯!”我主动窝到他怀里,享受他的体温,还是那么温暖,那么宽厚。
今言紧紧地抱住,浑身轻颤,像是要用尽所有力气将我揉进去。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今言深深吸了口气,说着又亲吻我的额头。
“你也是!我等你凯旋与我相见!”我也明白孰重孰轻,只有与他道再见。
今言抬手摸了摸我头上系的金属带子,领着雪豹终于毅然决然地出发了。
虽然是分离,但回念想想如果不是成王特意留下他,连这短短数个时辰的相聚都没有,心下也自然平和下来。
成王将我安排睡在他的偏帐,他的灵兽黑虎就守在帐外,看来他们大概都已经知道我当初发生过什么了,所以才如此严密地贴身保护。幸而我已不在意那些过往了,也能坦然一笑置之。
第二天清晨,离风看见我和成王仅隔一幕而眠,似乎略有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带了我去厉江边山顶观望。
“你看这厉江,有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离风指点江面问我。
我极目四望,江面上有几块上游冲下来的树根浮木在随波逐流,向下漂去,水位较低,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没看出来。”
“你看那些树根浮木。”
“前两个月就开始不断有漂浮了,想是上游砍伐过甚所致,没什么特别。”我开始在水中练功时就已经看见有这些树根浮木了。
“那就对了,我在一开始发现那个山谷的时候,就故意让士兵每日丢下一些树根浮木,让它们向一方关漂浮过去。”我终于明白离风这是在开始教我作战用兵之道。
“那,是不是你在树根浮木下掩了一些士兵,以便漂到一方关中心城边,好潜入进去?”
“嗯!还算聪明,不过,单单如此简单,怕是极易被发现这种运兵方式。”离风接我回军中之后第一次有了一点笑意,“一方关侯青干虽然才具一般,可是一氓自垭口逃回四方,甚是受夜腾看重,在我们进军北上的同时,已经派遣他领了三万大军助守一方关。一氓心机颇深,这一计当然要做变化。”
“那是如何?”我听到一氓的消息居然也已经淡定自如。
“我先漂了一个多月没有藏兵的树根浮木,让他们的检查一无所获,渐渐放松,然后才遣了士兵,口衔芦管,每根树根浮木下藏两个士兵,每日逐渐漂去一方关中心城,如此,将近一月下来,已经有将近千人入潜一方关中心城了!”离风细细与我剖析。
好一个无中生有、瞒天过海!简直就是孙武再世!虚虚实实,实在让人难以推测。
我心领神会,暗赞妙计。
“这个遣兵须与其他计策配合使用方有奇效。我们回中军大帐,我给你讲讲现在的军力情况。”离风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将军、好老师,我赶紧随他回营。
回到中军,成王已经升帐,见我们从外面回来,只是一笑,散了众将,过来执了我手:“离风,你也盯得太紧了!尘儿,我们坐。”
“我要和他分析战局,不如成王一起?”离风总是能轻易转移话题。
“好啊!你胸中的不传之计居然舍得教他,连带我也沾光,有何不可!以后你们叫我正阳即可,一家人嘛,不必如此生分多礼!”成王似乎没有不笑的时候。
我们三人来到大帐幕后,四壁挂满了地图。
“这里,是我军中军所在,现共有兵力八万。”离风指着一方关南,“城内现有驻军八万,南北两个卫城分别是两万,剩余四万全在中心城内,为免打草惊蛇,我们一直没动卫城。
在东阴与望沙之间我早在开春之时就已命人搭建浮桥,原先准备将大军主力从此渡江北上绕道攻一方关城,中军仍然驻守这里以吸引迷惑敌军,以出其不意。
如今这个计划作废,原先调过去的军力也在逐渐回撤,最后两万也将在这几日到达。
昨天我对今言的安排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他将在一方关城北一百里及三百里处层层设伏,阻击位于一方关城正北方的四方城援敌,以逸待劳打狙击战。一方关城是南北枢纽,一旦危急,夜腾不可能不救。
现在我是以东阴浮桥一线为虚诱敌,此处为实,进行决战。到时城内伏军里应外合,破城易如反掌。决战时机尚不能说,到时我自会细细告诉你们。”
离风的讲解甚是清晰明了,不过我更对浮桥感兴趣:“你是如何在如此湍急的江面之上搭建浮桥的?”
离风看了我一眼,似有嘉许之意:“我在东阴治理已久,早于城外勘察出一处水流相对较缓的地带,这次只是命人扎好大木筏,每个木筏均带巨石长缆,运至江上,沉下巨石固定木筏,由两岸次第向江中心搭建,木筏与木筏之间用铁环相扣,虽行军过去容易沾湿靴袜,却也免去被奸细使用火攻烧毁的担心。”
简单而实用的方法,人的智慧确实深不可测!我不由愈加崇拜起离风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声东击西、无中生有……这些虚虚实实变化莫测的谋略在他这里应用得精彩绝伦,这个身处如此蒙昧原始社会的将军,于兵法一道有如此造诣,简直如有神助!
一句话:佩服,佩服,还是佩服!
二十四、原来如此
我有些愤恨召骅当初为什么不多看一点兵法之类的书,好让我能利用几千年的沉淀为自己增添一些谋略。现在,我只能凭领悟力和推测去向离风学习再举一反三。
离风每日晚上仍旧抽时间与我对战切磋,提点我的不足,只是不再贯脉了。
这天,离风领了我四处巡视一方关城南地形,一边走一边给我讲解进兵路线的选择原因和进兵方法,以及时机的把握关键,我听得只有点头默记的份。
待傍晚回到军中时,发现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成王已陪了人在饮酒。
离风忽然拉住我,神色严肃地低声说:“尘儿,这些日我与你说的这些军机要务切不可与除你、我、成王外的第四者说起,包括今言!用兵一道贵在出其不意,军中难免会有奸细,一旦计泄,会功败垂成!”
我自然明白其中紧要,点头称是。
一起进了大帐,就看见席间坐着一个鲜衣俊美的贵公子,出乎我的意料,居然是三君会后去了北方邢城、亚海、天都三城游说的烛舞。
“见过大师兄!”烛舞见到离风进来赶紧起身行礼。
“师弟不必如此多礼!师伯可还安好?”离风伸手扶住烛舞。
“我去年三君会后北上去了邢城、亚海、天都三城,不辱师命,终于使三城诸侯同意按兵不动,保持中立。上月刚刚回溟岭山脉见过师傅,师傅体质甚是强健,只是因年初二师叔仙去,心中伤悲,精神有些不济,自言时日无多。”烛舞回答甚为恭敬。
我大吃一惊:“什么!你说我师傅……已经……”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原来同尘师弟还不知道……”烛舞自知有些失言,也不知该如何解说。
我一把揪住离风,忘了自己根本与他不是一个重量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难道师傅逐我出门,就连往日抚养教导之恩都一并抹杀,不允许我去拜祭吗?!”
师门之事成王也不好说什么,拉了烛舞出了帐。
离风两手按住我的肩:“冷静一点!没告诉你,是怕你无法安心习武,如果你不能功成,也就枉了师傅的一片苦心。我原也打算在你功力更强一些的时候,当然,最好是功成之后,告诉你的。”
“可是我连十九岁都还没满,功成不是都要到二十岁吗?!你居然打算瞒我这么久!”
“尘儿!你冷静些!”离风已经开始运功帮我定神了,“你这样如何有一个将侯的模样?你迟早是要为将为侯的!”
“哈哈,世间万物总是平衡的,得到一些总是会让你失去一些……”我黯然,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离风抱住我,坐下:“冷静了?听我讲,可以吗?”
我只是点点头。
“师傅去年破了垭口之后,自己感觉到大限将至,因你当时武艺低微,我和今言都在军中,一氓又刚刚袭击过山上。师傅担忧你性格过于温良,在他仙去之后伤感于内而更于武艺无法精进,所以找了个借口将你逐下山。当日他老人家不也说过你功成之后必然会招你回师门?这也只是想瞒住你他的死讯的一个狠招。你要体谅他老人家对你的拳拳爱护之意!他是在逼迫你自己能有所突破,你切莫辜负了他的这一番苦心!成大事者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
从没听过离风的言语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我也终于明白师傅为什么当初如此狠心:“那你找到我,教我武艺,为我贯脉,也是受了师傅所托?”
离风顿了半天,才说:“不,不是。你失踪后,我们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也是在军士回报说小村有一幢奇特的竹屋时,才想到有可能是你。找到你也只是意外,教你武艺、贯脉,我说过,是我的私心。”
“师傅是什么时候殁的?”
“没能熬过开春……”
“哦……”我冷静下来之后开始感觉到离风抱住我的暧昧,赶紧站起,整整衣衫,“我想明日回山去看望师傅。”
离风似是有些失望:“好,我陪你去。师傅交代过,他并未真的将你逐出师门,所以,你一直都是立成君的弟子,去拜祭也是应该的。”
“谢过大师兄!”既然仍是同门师兄弟,还是应该恪守礼数。
“还是叫我离风吧!你不也从不叫今言‘三师兄’吗?”离风长叹一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尘儿,你要记住:胸怀天下,才是我等报答师傅的最好方式。慈不掌兵,你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更加坚强自己的心,再难过也要控制住自己!”
“是!”我明白我的弱点。
第二天,离风带我去了山上师傅坟前,松君在那里结庐守墓,松柏常青,到也并无萧条之色。
想起往日师傅恩情,我还是忍不住抱碑痛哭。
一番祭奠完毕,离风又匆匆带我回营。
“尘儿,你知道为什么师傅比师伯年轻却走的比师伯早吗?”路上离风忽然问我。
“难道另有隐情?”我奇怪,不是师傅自己觉出大限将至,自然死亡的吗?
“师傅临别之际,曾经说过,他一生性情刚烈,易怒易躁,情绪变化太大,伤于五内,渐渐淤积,以致命不长久。他还说,你我师兄弟四人,一氓叛出师门不提,我太过刚强,不易受外界影响;今言外冷内热,除非是他真正的罩门,一般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惟有你,重情重义,宽和仁慈,极易大喜大悲,又没有受到师伯修身养性淡薄万物的熏陶,征伐之中,难免会面对生死离别,如果不能收敛心绪,也容易落入师傅的窠臼。”离风尽量说的平淡,我却明白了这是师傅的临终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