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演义——万径人踪
万径人踪  发于:2010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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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再见离风
自从知道今言去了江北后,我反而定下心来,不像之前那样总是彷徨四顾,日日挂念着想去垭口看一看,可能是因为知道了一时之间难以见到,所以也就不在妄起见面念想了。
我在厉江边找到一处练功的好地方,心里有了他日以全新自我再见今言的期盼,也就更加努力地练功。
练功的地方在厉江的落差处,一块嶙峋的巨石将厉江江水分出一小支,引入山峰之间谷地,深谷幽潭,加上瀑布飞鸟,犹如桃源胜境,隐蔽而又安全的绝佳练功之处。
我每日天蒙蒙亮就带了奔龙鞭,先到潭边练习内功心法,中午吃一点肉干,下午在瀑布边练鞭法,傍晚去林中查看一遍设下的陷阱、吊弓,将自投罗网的猎物取回。日子过得充实而规律,心境倒也渐渐平和下来。
平静打破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可能是成王大军已经压至一方关城下,连续几天,我都在清晨听见升帐擂鼓之声隐隐传来。前几天,甚至还有成王这边的一队军士沿江搜索过来,估计是为了探明实际地形的,我自是远远避开。
我想他们不会料到我居然是在一方关城郊的一个小村安身,兵锋所及之处看起来危险,其实也是最安全的。兵者,诡道也!我也只是“出其不意”,令他们出乎意料而已。
这日,我练完心法,觉得浑身似乎有了一种清爽的感觉,练鞭法时也觉得轻松许多,不到傍晚就将每日的练习量完成。这三个月来,我第一次有了稍稍轻松的愉悦,提了两只落入陷阱的野兔,使了风云纵,轻快地从林间穿回竹屋。
刚到竹林,我就感觉到一种奇特的气氛弥漫四空,我足下略略迟涩了一些,掠过竹稍。只见万丈霞光之中,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身影坐在我的竹屋前,夕阳中衬得整个人有了红红的暖意,头发也不太肯受金冠的约束,随风飞舞,张扬而威武,身边趴着一只金狻猊,正是离风。显然已经等了有好一会儿。
从没见过他脱掉铠甲穿长袍的样子,一时间我有些怔忡,如此宁静平和的人居然是我印象中杀气腾空的大师兄——离风?!气质实在有太大的差别。
可能是听到了声音,离风转头向我这边看来,我心下一惊,很自然地回身便溜,下意识地想避开他。
离风的瞬间反应确实令人惊叹!一个展身飞纵,便如鹰隼遨游天际一般,迅速追来。我有些慌了,拼了命跑。
其实,既然已经被他发现我定居在这里,我就已经没有跑的必要,面对他是无可避免的。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跑。自惭形秽?还是因为今言?还是因为已被逐出师门?还是……实在太怕他了?
我根本没有什么逃脱的机会,一阵狂奔的结果,还是被离风轻而易举的逮到,老老实实地被他押回竹屋的锻仞房中。
我们自见面一直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人住着慢慢习惯不言不语了,还是被离风的气势震住了。
将我手中的野兔和奔龙鞭拿过放下后,离风盯着我仔细地看了半天。
被他看的有些发毛,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一直没去找过今言。”说实在的,我自己都有些奇怪我的第一句话怎么会是这一句。可能是受了当日成王挤兑离风的话的影响,也可能是因为当初下山前师傅吩咐我暂时不要见今言的缘故,有些为自己辨白的意思。
离风楞了一下,估计也是被我没头没脑的话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你下山后一直住在这里?”离风很轻易就掌握了气氛的主动。
“是。流浪了几天之后就在这里住下了。”我低下头,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颇像个待审罪犯。
“知不知道我们一直在很辛苦地四处寻找你?”离风的话语总是有一种迫人的气势。
“知道……哦,不知道……”碰上这么一个师兄真是有些后悔没烧高香!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离风的声音很平稳,一直都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只有压迫感。
说实在的,我哪有兴趣知道他是如何找到我的?!崇拜英雄和受英雄压制那是完全两回事,我现在只有兴趣知道他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没吱声,杵在那里。
离风像是叹了口气,转身去开了窑炉注水,估计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早就弄明白了这间房的用途。
我仿佛浑身抹了一层蜜,正被万蚁啃咬,怎么站怎么不舒服。我从未与他独处过,真有许多胆怯,尤其又怕他是为了今言打抱不平来的,更是惶惶。
见我如此不安,离风像是有些不悦:“不是今言、心弩找到你,你是不是有些不甘愿?”
“不是,不是……”我更是有些不安。
“你怎么如此怕我?心虚什么?”离风走近我。
“不是,不是……啊,没有,没有……”我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离风忽然在我面前蹲下,两手拉住我的腰,隔着衣服,在我的小腹上亲吻了一下。这下我更慌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腾腾地倒退几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离风笑了笑。天哪,他居然也会笑!我瞠目结舌。
“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你的风云纵功力倒是大有进步,你一直都在苦练吧?鞭法练的怎么样了?”离风不愧是万军统帅,很自然地就带开话题,像是根本没有过方才的举动一般。
我嗫嚅了两声,像是把话放在嗓子眼里翻滚了一下,又咽了下去。
“哦!从明天起,我来指点你吧!自己练难免会遇上一些困难。”就这样他居然也听明白我的话了,耳力实在不能用好来形容了,只是形容他是蛔虫好象有点自取灭亡的意思。有离风的指点,也就意味着我能力有所提高去见今言的日子可以提前许多了,我有些惊喜。
离风看了我一眼,又说:“今天你也累了,先洗澡吧!这竹屋和今言当初在山上的一模一样,看来,你对他倒也是一片痴心哪!”实在没听出他话背后的真实含义。
离风说完就转身出去了。我开始有了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可也只能无奈地接受。
泡了半天出来,才发现离风一直站在门口,负着手,仰望天空。天上星星点点,掩映在竹叶之间,分外清爽。这时候的他,让我想起当初军中舞剑时他表露出来的孤独寂寞。心下有些恻然。
“大师兄,我回房休息去了,就不送了!”恻然归恻然,要我与他独处,实在拘谨得难受。
我对着他的背影施了一礼,正想进卧房去,离风转身:“你以后叫我离风吧!”
对,我现在已经不能算立成君的弟子了,确实不能叫他师兄了。我赶紧称是。金狻猊一直伏在那里,这个时候的它倒有几分似了心弩的青狮,看上去没有了以前见到时的凶猛样子,温顺地叫人不敢相信。
“尘儿,你可愿意随我回成王军中去?你住在这里不算安全,如今已经开战了,这里属于两军势力交界处,我能找到你,别人也能找到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离风的声音低沉,我第一次感觉到他话语里带了一丝温和。
“明白,可是我不愿意离开这里,我更不想现在去成王军中。”我自有我的坚持,再敬畏他,也是不能让步的。
离风沉吟良久:“那,我把我的灵兽金狻猊留在这里,有事它自会带你去找我。来,你抱抱它,让它熟悉一下你的气味。”说着,离风伸手摸金狻猊的脑袋,温抚良久。
呃——,我有些忧郁,听今言说过,灵兽相当于自己的半条命,能在危急时刻救主,当初一氓就是靠他的灵兽逃脱包围困境的。离风就算武功盖世,两军对垒之中,也不能如此托大,我如何能接受?!
“去吧!”离风低低地与金狻猊咕哝了一阵之后,拍拍它的脑袋,示意它以后跟着我,不待我说什么,已如闪电般远去。
第一次感觉到离风的背影有了一些温和,也第一次不再感觉到他的杀气。
看着趴到我身边的金狻猊,我好象有些明白,大家对我其实一直都很宽容,一直都在期待着我的蜕变,蜕变成一个和他们一样拥有顶天立地的能力的王、侯。我又如何能辜负这些期待眼神,随波浮沉呢?!
二十、与风随行
晚上,我靠着金狻猊在锻仞房中睡了一夜。这只猛兽温顺起来时很是可爱,巨大的身躯又暖和又柔软,连被褥都省了。
在梦中,我仿佛见到了心弩和他的青狮,青狮老是用它的舌头舔我的脸颊,一会儿又忽然换成了今言在亲我的脸,温柔而伤心地亲我,好象在怪我的失踪,却又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梦境其实天天都有,我多么渴望能马上功成,让大家改观,从此可以和今言他们并肩作战,无须分离!我也愿自己能刀破四方手仞血仇,也愿自己能纵横天下无人能抗。
第二天清晨的鼓声比以往的都要大,可能是在相互叫阵,又要有一番厮杀了。
我领着金狻猊去潭边练完功就早早回了竹屋,离风说过会来指点我的武艺,这么好的“师傅”放过了实在可惜。
金狻猊的毛油光水色,金黄细长,柔软如缎,漂亮的让人爱不释手。我坐在竹屋前,细细地抚摸它,替它挠下巴,当然主要是揪揪它的尾巴,掀掀它的眼皮,揉揉它的耳朵,逗弄它一番,谁叫它平时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呢!
看来,以后我的灵兽定然是一只狗,谁的灵兽在我这里,都被我当作一只狗般逗弄。其实,要是能有一只像藏獒一般的灵兽也不错,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功成的一天,也不知道师傅将我逐下山后,我还会不会有自己的灵兽?
正等得百无聊赖之际,离风已风驰电掣而来,穿着我熟悉的蓝光短铠和长战靴,一副将帅打扮,脸上的杀气犹未收尽,显是刚刚结束一场接触战,还来不及回去换衣服就赶来了。
不知道他是如何和成王解释灵兽离身的,不过,以他的霸气,估计是不屑于编谎言的,最有可能就是不置一词。今言的沉默是性子冷淡,天性使然,离风的沉默是精神压迫,有意而为,两者有着根本的区别,也就成王受的了他的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气势。
见到他体形巨大的灵兽居然以如此慵懒的模样享受我的虐待,离风竟然一笑,冲散了身上残余的杀气。
我赶紧站起身来,正要施礼,却见离风神色一端,说:“尘儿,从今往后,我代师授艺,必定会非常严格,你须遵守我的一切练功要求。以你现在如此拙劣的武艺行走天下,定然是极易受伤,甚至丢命。你要记住:任何人的保护都不可能使你一生一世平安。求人不如求己,你自己的保护,才是最忠实的,才是永不背叛也永不离弃的!你要明白,从今日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离风一上来就是一番神色严肃的训导,将昨日印象中的那一点点温和抹的干干净净,这肯定会是一个严师,我肃手谨立。
“尘儿,你要相信,我一定会帮你达到功成的境地,以你的才智和勤奋的苦练,根骨的差别,绝不会是你的障碍!你切不可自怨自艾,遇难退缩,轻易放弃!否则,以我的方式,定然会叫你后悔一万遍自己曾经的逃避!”这一番话更是言辞俱厉,分明好似在训斥。
可能是我太贱,今言当初委婉温柔的劝慰作用不大,离风今日简直可以算是威严恫吓的训斥反倒令我铭刻在心,唯唯诺诺地答应。想到“严师出高徒”的古训,心里甚至还有一些欢喜。是啊,希望重新燃起,有了期待的目标,自然是欢喜。
离风见我沉静执着地态度,点了点头,似是嘉许,向我要了师傅赐给我的秘籍,将鞭法看了一遍,随后又伸手过来给我探脉。
离风用了一盏茶的工夫仔细地查探我心法练习的程度,收了手,沉思了一会儿。
“把鞭法从头到尾使一遍给我看,用你所有的能力去使。”离风淡淡地说。
我执了奔龙鞭,就着暮色挥舞腾挪,自觉没有三分杀气也有两分潇洒。
招式刚刚过半,离风忽然下场,赤手与我相搏,我惟恐鞭伤他,有些放不开。
“定神,运气!你伤不了我!”离风的声音如惊贯耳,我心中被震得一片澄明,立刻全神贯注,将鞭法一一仔细使下去。
离风的身躯明明高大魁梧,也不见他如何躲闪游走,我的鞭却怎么也碰不到他,总是距他的衣角有那么半尺的距离,可他却始终在我身周两丈之内,频频向我出手。
不多时,我已精疲力竭,招式更是破绽百出,凌乱不堪。离风长叹一声,劈手夺下奔龙鞭:“你这两年多是怎么练功的?对敌时竟是如此水平!招式的最根本目的是用来破敌自保的,而不是用来耍着好看的,软绵绵地没有一点劲力。”
我默不作声,离风一顿,可能也感觉到自己的严厉,稍稍和缓了一点语气:“是一氓教的不得法,也怪不得你!以后,我慢慢教你便是。去房中盘坐,我给你贯脉!”
我老老实实地进了练功房。以前今言用来做沙盘推演局势的房间,被我移植重建后用作练功房。
离风拿了鞭和秘籍也跟了进来,看了一眼檐顶的吊环,又皱了皱眉,显然有些失望。
离风的贯脉声势浩大,让我如身处万米高空,身周风雷滚滚,激荡不已。
就在我浑身真气鼓涨难当的时候,离风忽然开口:“定神!导气!跟着我的真气走!”
我根本没有时间惊讶离风居然能在运功贯脉时分神说话,定了心神,凝聚浑身的真气,跟随离风的引导游走。
直到月兔东升,离风方才结束这场历时弥久的贯脉。泷朝第一将的名号果是不虚,就凭他这一手所展露的实力,青壮一代已是无人能及。
“出去,再使一遍鞭法。注意体会方才力不从心之处与现下的区别!离风确实很严厉,不给我任何休息的时间。
我有些被激出斗志来,提了奔龙鞭,一个提纵折身,竟没有借助吊环之力就出了房间。我心底涌起一阵狂喜,虽然这一次折身做的十分勉强,姿势也很难看,但毕竟是我第一次成功的半空折身,看来离风的贯脉功效确实非同凡响。
“如此拙劣的折身,有何可喜?!”离风有些尖刻的批评声传来。
我也不在意,反正得便宜的是我,敛了心神,沉心运气,再次使鞭。离风照例赤手过来缠斗,给我增加一点难度。
招式果然是以内劲为基础的,如同皮、毛相附一般,没有内劲做后盾,招式再好也只是镜花水月。有了离风贯脉的引导,我的运气确实比以往畅通一些,出手似乎也迅捷了一点,鞭法中以往觉得变化繁复难以理解之处,似乎也有豁然开朗之势。
离风一边和我拆招,一边不停地讲我的破绽和不足。一遍使完,我犹如浑身虚脱,摊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离风走过来像是想抱我去锻仞房,我赶紧勉强撑着自己站起来。离风看了我一眼,扶了我腰,输入一些内劲,说:“人有些傲骨是好事,可千万别是傲气!我并非是你饿敌人,你如能在敌人面前有如此韧劲和坚强,恐怕也不至于让大家一起陪你受这许多煎熬了。”语气中竟有许多的谓叹和许多的嫉妒。
我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走到锻仞房中。月已中天,太疲惫了,不过,收获巨大,也就没有什么怨尤了。
离风也跟了进来,为我准备好衣物,打开窑炉,放了水。
“以后你早上自己再运功练一遍鞭法,下午就休息。你暂时还吃不消太大的练习量,还是以晚上的练功为主。自己一个人时,多体会之前运功阻涩之处的气息走向,不要太急于求成,我自会每天来给你指点、贯脉。记得,要让内劲如你的呼吸一般自然,且无处不在,直到你自然而然地随意收发,只需一个念头即刻便能瞬间使出,而不是每次都要定神运气半天。”离风趁注水的时候嘱咐。
“你不要急着追求招式的优雅漂亮,等你能够拥有足够强大的内劲并轻松驾驭的时候,招式使起来自然会流畅。多加练习纯熟之后,也就不难达到心弩这般的身姿了。当然,我并不认为应敌的招式需要如此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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