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山空海空
山空海空  发于:2010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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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有点熟悉。

却不曾记得何时见过。

不敢直视,他低下头。

“爹。”魏从希唤道。

三寒用余光瞄旁边的青年,没错,与身边这人的眼倒是相像。

那么,这位便是老爷了。

他躬身行了个礼。

“希儿,方才跟你说的事情,务必慎重考虑。”

“孩儿知道。”

“嗯。差不多中午了,等下……”中年人点点头,似乎才看见旁边还有一人,“这是……”

“哦,他是我的贴身小厮,叫三寒。”

“三寒……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是。他是看管西院那位大娘的儿子。”

“哦……”三寒感觉到有道视线投在自己身上,果然,“你,抬起头来。”

听言,抬头,这次,他终于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约摸四十出头的年纪,与大少爷果然有七八分相似,同样锋芒毕露的眉眼,惯于上位者的昂然气势,就像被岁月沉淀的好酒,显得更为醇厚内敛。

方才锐利的眼神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稍微柔和了些,却有种说不清的探究意味。

他的表情舒展些,开口:“你就是三寒?”

一愣,点点头。

“嗯。好。”视线往他脸上转了圈便收回,又对儿子说,“刚好午膳时候,一起陪你母亲吃顿饭。”

“好。”魏从希点点头。

“三寒,”魏老爷转过头来,仿若随意的叫唤,“你也来吧。”

 

二十五

老爷吩咐的事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他却很自然地答应了。

说是“一起吃饭”,其实不过是在外间和夫人院里的下人一块儿进食。

虽然是下人的伙食,却也是精心烹制的,清一色的素菜,听说大夫人早年开始信佛,自二少爷出生后更甚少出大门一步,镇日潜心青灯黄卷。

老爷和少爷陪着夫人用饭,一家人乐得尽享天伦,也免去了这些个下人们在旁碍眼,一群仆从自然开开心心边打牙祭边聊天。

插不上口又面生的少年往角落里寻了个位子,坐得远远的,自顾自扒饭,半点声响也没进耳内。

饭吃了一半已经觉饱,正要收拾东西,肩膀上却猛地被拍了一下,心念一转,扭转头去,果然见到一张少年人咧嘴搞怪的脸。

“哼!真不好玩!”少年也不管地上脏污,往旁边推了推他,挪了点位置就挤了过来。

三寒用眼神询问,少年挠挠头:“我吃饱了嘛,他们说的那些话又有听没听懂的,要不然一会儿还得给我说教,所以就先溜出来了。嘿,我远远看着就觉得是你,果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

三寒也回了个笑。放风筝回来后,少年和他好像就更亲厚了些,频繁来找他,虽然不总是得到应允,却不再怒气冲冲。

气鼓鼓的模样,更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又或者,在他心里,早已把少年当成弟弟了吧。

“咦,你吃什么哪?”少年把脑袋凑过来,皱着鼻头,“很像猪食……”

心里苦笑,把碗筷拎开,少年却快一步阻止:“唉,我也要尝尝。”

二话不说夺过来,少年竟不避讳地夹起青菜,眉头皱起看了又看,放进嘴里,小心地咀嚼。

优雅的姿势,显然就是一副少爷派头。

眉头始终紧锁,他还是没有吐出来,噎下才吐着舌头说:“这算什么菜?一点味儿都没有,亏你还吃得下!”

三寒不以为忤地笑着摇头,少年又苦着脸说:“唉唉,以后你没事过来找我吃饭好了,看你吃的那些什么,怪不得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说着就把手往三寒腰间掐去。

那里正是三寒最怕被触碰的地方,每次踫到都痒得难受。

他口不能言,只能不住推挡闪躲,可是地方狭窄无法避开,只被挠得为难地瑟缩,憋了一腔笑直把脸色挤成通红。

“咣啷——”

“看你还怎么躲!”少年故作凶狠地说,自从找到这么个“弱点”后,死磨烂缠都无效时他就会以此逼对方听话。虽不能说是万试万灵,但几次下来,对方无可奈何的样子也使他感到极大的愉悦。

半晌,三寒只有举手示弱。

“哼……知道我厉害了吧……”

少年得意地揉鼻尖,三寒见状忍不住摸摸他脑袋。

“从旭少爷,原来你在这儿啊。”打趣的一句,廊柱后转过一个身影,看着玩得前俯后仰的两人。

魏从旭蹦地跳起来,站在那人面前:“哥!”

魏从希帮弟弟把衣服抚贴,又看看后面站着的那个人,隐隐弯起和少年相似的眉眼:“你们在玩什么呢?”

“没有啊……哥,他们吃的东西都好难吃,怪不得这家伙瘦成一把柴!”说着还想出手戳对方腰眼,被不着痕迹地闪开。

魏从希把这些看在眼里,微微眯了眼,轻柔地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娘亲刚还叨念你呢,连顿安生饭都不好好吃,偏要到处跑。”

“我才没——”少年下意识反驳,青年捏了弟弟脸蛋一下:“好了,厨房特意做了蜂蜜红枣糕,你不要吃么?”

“啊!我要我要!”少年闻言,飞奔而去,转瞬就没影儿了。

青年转过头来,望了望地上的碎片,视线转到三寒身上,见他眼里还蕴了泪水,开口:“都吃过了?”

点头。

“把东西都先拿回去。下午我要外出,你好好整理了晚上我回来看。”

言毕,不作稍停,转身离去。

三寒眨眨眼——这人,是在生气吗?

可是,为什么……

 

少爷过了三更才进的房,带了满身水汽。

一进来坐在床沿不作声,长发披散在背后,还往下滴着水。

三寒其实已经睡下,听见声响才模模糊糊醒来,看状自觉地拿了帕子帮他擦试。

乌黑的头发有点硬,听说这样的人大都脾性固执硬气,在这位少爷身上却看不大出来。

头发擦得半干,少爷一言不发转过身,一双黑亮的眸子看着眼前不知发生何事的少年。

三寒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却又不知如何问起,拽着帕巾默默看回去。

少爷忽地一下把他扑倒,夺过手上的帕子扔在一旁,一手捉着他的扭在头顶,直勾勾地俯视他。

“……”三寒张张嘴,不自在地挣动。

少爷松开了手,用身体压制着他,双手伸到对方腰间。

“……!!”三寒不住喘气,被人掐在腰眼敏感地带,说不出到底是难受还是其它……

折腾好一阵,少爷才松开手,依然在他上方,盯着那双被刺激得逼出了雾气的眼,手摸在眼角,轻轻按压。

两人纠缠间衣衫已经有点松动,靠在一起彼此亲密分享着呼吸。

魏从希用牙磨着他脖子,双手搂在背部上下潜行。

“今晚我不走了。”明明是陈述的意思,却是看着三寒的眼睛问。在如此相近的时刻,连声音都是能软进心里去。

“今晚我不走了。”

……迟疑着,点点头。

那人把手搭在少年身上,先闭上眼。

三寒被困在对方怀里,着实累得紧了,不久也睡去。

听见怀中少年平稳的呼吸,魏从希睁开眼,像一泓黑夜的深不见底的湖。

 

二十六

“你那边蚊子很多吗?”少年心血来潮的问题,三寒一愣。

从栏杆上翻身而下,手指往对方脖子上戳了戳:“痛吗?还是痒?”

毫无感觉,只是被少年戳得不太舒服,于是摇摇头,避开。

“奇怪了,那么红,”水汪汪的大眼泛着困惑的神色,整个脑袋贴上来看,“好像还破皮了……”

魏从旭身上,有种少年人独特的暖烘烘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颈项,三寒偏过头,推开二人距离。

少年微怔,眼中陡然射出利芒,三寒叹气,对方果然又要恼怒了……

咬着唇,有点憋屈的说:“你就这么不喜欢我?”

三寒傻了眼,这又是唱的哪出?

“我靠近就让你这样难受?”

“……”

摸不着头绪,低下头的少年,却有点可怜。

回心一想,似乎是因为……刚才的举动?

有点愧疚地看向对方,伸出要摸向对方头上的手被一把抓住,猛地一扯,少年倔强而委屈的神情骤然放大……

 

江宇楼的蟹粉小笼包向来是父亲最惦念的,小二刚端上冒着热气的点心,魏从希便夹了只,放到对坐那人碗里:“爹。”

“嗯。”父亲啜着茶,目光从茶盏移开,落在敞开的那扇窗户上。

江宇楼一隅的包间,每次到来都必定入座的地方,久而久之,就像是特意为他们而设的一般。

父亲似乎独爱这里的风景,窗外,正临三江汇口,偶有乌船渔舟往来,江风一掠而空,卷了些许腥气,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父亲能坐在这里,不语不言一整天,似是思考,又或是怀缅。

闹中有静,确是能沉缅思绪的地方。

魏从希衔着茶,静静等待父亲开口。

今天父亲让他陪同看了几处地方,却表现得心不在焉,倒似是心里有事……

“从希。”

“是,爹。”

外面倒真是热闹得很,父亲收回视线,沏着茶盏盖,道:“你……你身边那个小厮,你道如何?”

魏从希挑眉:“您是问三寒?他很机灵,也够勤快,做事也够妥贴。”

滴水不漏的回答。

“但我看他,好像……”

“是。他不能说话。”

魏老爷问得也随意,不知听进去多少,又道:“我听老魏说,他前阵子在‘祥云’管账本?”

“是的。孩儿见他踏实伶俐,就想把他送去店里历练下,将来也好有个帮手。”魏从希顿了顿,“只是后来他母亲过世,孩儿不忍,仍留了他在身边。”

“……他母亲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青年认真地看了父亲一眼:“就是去年腊月的事。那时候您还在关外。”

“哦……是这样啊。”男子声音很低,尾音都有点含糊,听起来如同叹息。

斗室一时无语。

“爹,小笼包凉了不好,您趁热吃了吧?”

“……嗯。”

趁着为对方满上茶的空档,青年睨着他父亲,想从他平静的面容看出些什么。

然而,什么也没有。

 

二十七

“……三寒!三——寒!三……”

少年的声音犹如梦境中纷沓而来,起初只是含含糊糊断断续续,渐渐一点一点清晰,由远而近。

“啊,总算找到你了!”门被粗鲁地推开,他恍恍惚惚地撑起身,看着那少年人一脸兴冲冲地闯进来,手上提着一只蹦动的活物,对着他直直走过来。

“看!”魏从旭用袖子抹了脸上的汗污,将手上的东西举到对方面前,邀功似地笑露白牙。

三寒目瞪口呆,那团活物不住挣动,竟往抓住它的那只手上咬了一口,魏从旭“啊”了一声,一手甩开,那东西一着地,便溜到外面去了。

少年在那边“哎哟哎哟”的乱叫,三寒抓过他的手一看,不过是破了点皮,红肿了些,连血都没流。

抬头,才见少年一双黝黑的眼珠直盯着他,语气嗔怪地说:“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张了张嘴,却只是叹了口气。

少年却是往他身边一坐,手也没抽回,靠得近了,才又低声开口:“对不起……”

有点怯怯。

一怔,只能低了头,脑袋左右一摇。

 

那天,少年不知道怎地,突然抱住他不肯撒手。

被温热的身体拥在怀里,三寒只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手上猛然发力,便把少年狠命推开。

心里正想着少年必定要发火了,说不定又会恼羞成怒地报复,没想倒是一副被欺负了的屈憋模样,狠狠咬住下唇,也不说话,也不辩解,静静看着他。

眼中,有点怨怼,有点无助,仿佛下一刻,水雾便要漫出。

一时,某些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竟教他慌乱得不敢对上那双眼睛。

然后,落荒而逃。

 

没想,过了这些天,少年却又寻来。

少年试探着反握了他的手,三寒颤了下,却没挣开,又听见他说:“真的很痛啊……破皮了都……想不到兔子急了真会咬人哪……”

嘴微微嘟着似真似假地抱怨,此刻在他眼前的,不像那个专横任性爱耍脾气的小少爷,反而更像绕在魏从希身边撒娇的小弟弟。

弟弟。

说不定,他只是把自己当作哥哥了。

心里如是想着,三寒小心翼翼往那手上吹气。

听说,小孩子摔倒的时候,只要这么吹吹,就能把痛楚吹走了。

“你,你,真不生气了?”

笑着点点头,果然看到少年松了口气的样子:“那还不枉我让小六给我抓那只……”然后猛然刹了嘴,不好意思地冲对方笑笑。

三寒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对了,我刚才在你房里找你呢,为什么你在这里?这不是我哥的床吗?”少年随意地扫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对方身上,疑惑不解的。

突然冒出的话语让三寒无力招架,心里像被锤子敲了下,还没想好如何作答,少年似乎发现了什么,半膝跪着爬过来。

“咦,你后面的是啥?”二话不说便掀开他的衣服——

“唉!我不是,我不是……”被推开,少年迎着对方不善的面色连忙分辨,“我只是看你背后好像有些什么……”

却再说不下去。

惊恐的表情渐渐爬上年轻的脸上。

三寒闭了闭眼,太熟悉的神情,几乎每个看到的人,都是如此。

略显冰冷的手,抚在上面,从后颈,到肩头。

“这是……”

虽然隔了十几年,疤痕早已淡化,但那些狰狞的线条却永远烙刻在皮肤上面,蜿蜒密布,细看之下仍然是毛骨悚然。

然而,少年的手,却轻轻的放在上面,仿佛惧怕他疼痛般不敢着力。

“很,很痛吧?”颤抖的声音,三寒叹气,他还是吓着这个孩子了。

挪开对方的手,把衣服拉好,冲着少年笑笑。

想告诉他,早就没事了。

从他孩提时候就带上的伤,就像与生俱来的胎记一般,会从他生,直到死的那天。

少年的神情中,无措,掺和着担忧,却独独没有惊慌。

三寒顿时觉得心头一暖。

他摇摇头,轻轻捏着对方的手。

“啊,你以后再累也别随便睡在这里,”少年似乎想起些什么,神情肃穆起来,“我哥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东西的,要让他知道你在这里躲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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