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从希再前一步,离那胡须满脸的匪首不过三丈:“好吧,既然英雄这般说道,我也不必多言,就……”
那汉子刚露出一点嘲讽的脸色,只见电光火石间,青年却从袖子里摸出黑黑的物事,往他们方向一扔--
爆炸声冲天而起,混杂着人和马的惨叫。
“这!臭小子居然放霹雳弹!”
“杀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纵身一趋,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短剑,直刺向为首的贼人。
“啊!!!!!!!!”
撕心裂肺的一声,那匪首来不及躲避,被一剑狠狠扎进眼窝,混浊的血液汩汩而出,他痛得不住嘶哮,掩着受伤的眼睛,仅剩的一目赤红地迸出嗜血的光芒:“把那个小子的皮给我扒了--”
贼匪们被突击打得乱了阵脚,一听命令却纷纷回过神来,操刀磨枪冲将上来,显然被激起了杀心。
三十二
作者有话要说:诡异的六一节礼物……orz那些平日跑惯江湖的老人们也没料到如此场面,定了身般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只见那青年却是一马当先地迎了上去,才咬牙抓起手边的刀剑--冲也是死,不冲也是死,就跟他们拚了!
魏从希平日只练了些基本的防身功夫,这下真的要杀伤人命,手下却不见稍停,只是用力过度,连虎口崩开了都浑然不觉。
他边杀边退,慢慢便到了马车边上。挥刀砍退一个贼匪,又转身大吼:“走!”
三寒在里面早听到动静,却遵从着少爷的吩咐不敢稍动,外面杀声连连,金石抗击之声不绝于耳,有好几次,刀都砍在马车上,他抓紧怀里的刀,强忍着不去一探究竟。
这下终于听到少爷的呼喊,恍如就在近前,他不作多想,挑开帘子伸出头去,只听见耳边破空之声,一下,又猛地一下,接着是利器砍在肉上的闷闷声响,然后,才听见一人仿佛困兽的痛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吓得一躲,却又被一手抓住,魏从希的声音从未如此严厉:“不是叫你走?”
三寒抬头看他,却是着实地吓了一跳。
衣服上早已被血水透了个遍,划破了一道道口子,上面不知是从哪个身体流出的鲜血……
他的容色也不好,煞白的一张脸,头发有点凌乱,和着汗液粘在脸上,却又隐隐有种狠戾之色。
三寒呆着,一时无法动作。
“啪”,魏从希不轻不重地刮了他一耳刮子,扯过他往身后一护,挡过横出的一刀:“快走!”
三寒先是一愣,又摇摇头,青年咬牙,狠声说:“你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快走!”
三寒正要张张嘴,却猛地瞪圆了眼,一把抱住魏从希--
“噗”,尖锐的箭头穿透肩胛,先是一凉,然后火辣辣的痛楚才从那箭上漫延开来……
“三寒!”魏从希眼瞳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为自己挡箭的少年。
少年微微一震,抬起头来虚弱一笑。
口型显然是:我没事。
魏从希咬咬牙,低声道:“我不走,你就不走?”
少年毫无血色的一点头。
魏从希看着那些疯狂的贼匪和勉力抵抗的伙计,紧紧阖目,而后大声道:“别管货物,我们撤!”
众人一听,竟无端生出更多勇气来,边打边退,牵缰上马,驱驰着硬是撕开一路。
魏从希把三寒抱上马车,折断体外的箭尾,让他趴好。
三寒挣扎着坐起来,魏从希一把把他按倒:“别动,小心伤口。”又坐到前面去赶马。
那马儿不知为何,任他如何操持,恁是打着响鼻不肯挪步。
外面的打杀声愈发地大,魏从希正急得头顶冒烟,忽地又觉后面有所异动,转过头去,不由一惊:“三寒!”
只见原本躺着的那人竟跳下车去,顽固地妄图以一己之力推车。
肩上伤口不住往外冒血,失血的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执着。
魏从希忙爬过去,揪住他的手:“快上来!上来!”
三寒摇摇头,两人争持间听见牵车的马匹一阵惨烈长嘶,这车颠了下,竟急速行进起来。
魏从希捉住三寒两手,猛力要把他往上拉,却猛地一阵剧烈颠簸,竟将那手震了开。
魏从希向前一扑,半个身体都倾出车外,只把那还握着的一手死命拉住不敢放松。
三寒也未料如此,只趔趄着跟了一小段,马匹撒开蹄子夺路而去,马车如利箭离弦而去,只感到两颊风声大作,都把背后那些个声音都盖了去,脚步一绊,便前倾着倒下。
魏从希脚勾住车沿,整个身子探出去,冷汗从额上汩汩流下,大喊:“别放手!”
全身力气都汇聚在那握住的手上,一寸一寸把那人往车上拉。
三寒见状,先是摇摇头,见少爷如此坚持,竟有些不管不顾的样子,心下也着实一紧,反握了那手,忍住仿佛被撕开的痛楚,任那人把他扯上车内。
身体瘫软在车上,三寒松了口气,才感觉一阵阵冷汗透体而出,被风一吹,竟不自觉地瑟缩起来。
猛然一暖,青年伸臂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不言不语地将头搁在他肩膊上。
血腥味,从那人的身上传到鼻尖,自己的肩膊还突突生痛,被马车拖行的地方也渗着血,两股液体混在一起,一半冰冷,一半温热,却忽地让他有了点安心。
三十三
再次睁眼,看见的不再是陌生的景象,而身下,也不再是颠簸不定的车内。
正想坐起,却听见旁边一声惊呼:“啊,你终于醒来啦!”
转过头去,一翠衣少女端着碗热腾腾的药汤走进来,对着他说:“你先别动,我去禀告老爷。”
说完,便转身而去。
三寒扫视四周,才道已然回到魏府,睡在自己房中。撑起身体,只觉体内半点气力皆无,不由粗粗喘气。
被子随着动作滑落腰间,他才发现自己竟未着寸缕,脸上一阵燥热,见床头正好挂着件单衣,忙随手捞来。
肩伤虽已经包扎过了,但还扎扎的痛。好不容易把衣服勉强穿上,房门被“砰”地打开,一个人如风般刮到眼前。
青年直走到三寒床前才止步,不住喘气,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你……醒了?”
愣愣地,点头。
那人却比他还要呆愣般,看了他半晌才如梦初醒地吐出口气,蹲下来握住他的手。
“那就好,那就好……”
三寒一赧,有点不自在地想抽出手来,却听到门外一把声音大剌剌地传来:“三寒!三寒!你终于醒了啊……”
话音刚落,一个少年旋即出现在门口,蹦跳着进来,走过来便不管不顾地扯着他上下地看:“总算是醒来了啊,太好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
少年泫然欲泣的样子教他一阵感动,忍不住摸摸他靠在胸前的脑袋。
站在床口的青年拍拍弟弟的头:“好了从旭,他的伤还没好,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少年这才松开,噘着嘴看着兄长:“哥,他都是护着你才受的伤啊!”
魏从希正要开口,老爷和大夫人也走了进来。魏仁礼到三寒床前坐下,细细打量一番,才缓缓说道:“看来你没事了。一会儿大夫过来,还是再看看比较好。”
三寒有点受宠若惊,魏老爷却只笑笑,伸手制止他行礼的动作:“从希这次托你关照,我应该好好赏你才是。”
“你帮从希挡了箭,往日做事亦算伶俐,和从旭也很投缘……这样吧,从今天起,三寒就是我魏仁礼的义子,从今以后你我以父子相称。”
“老爷……”
“爹……”
众人不由抽了口气,老爷却只笑看着目瞪口呆的少年,似乎觉得十分得趣:“你愿意不?”
三寒愣住,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贵妇人却也笑着上前握住他的手:“还不快快答应?”
脑中一空,下意识点点头。
“那好,哈哈!”魏仁礼笑得开怀,“等你们身体全好了,我便设宴,正正式式行结义之礼。”
“老爷,恭喜你。”大夫人爱怜地看着三寒,“孩子,从今后,我就是你义母,必定好好对你,再不让你受半点苦。”
忽然间凭空冒出一对父母亲,他仍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魏从旭却已经欢呼着扑过来:“太好了,你是我哥了!”
“从旭,不要无礼,三寒……你义兄还得好好休息。”妇人淡笑地转头望着老爷,“老爷,时候也不早了,不如让他歇着吧,你看药汤都凉了。”
“好!好!那你多多休息。”男子平素锐利的眉目竟难得柔和下来,慈爱的看着床上的少年。
“好好休息,不用挂心。”夫人偕同老爷率先起身,魏从旭却黏在三寒身边不愿动了:“我要在这里陪着义兄。”这声倒是叫得爽快。
“从旭。”老爷冷下脸来,夫人却开口:“姑且让他留在这吧,也难得他有这份心意……从希,你好几天没睡了,三寒醒来,你也去休息休息吧。”
一直旁观未发一言的青年这才开口:“是。孩儿帮他换了药就去……”
三寒偷偷瞄了眼打理干净的身体和包扎,不由面上生红。
夫人愣了愣,却笑道:“傻孩子。现在三寒好歹是个少爷,自然有下人候着,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说完又对一旁的那个翠衣丫环说:“小环,今后就由你侍奉三寒少爷。”
“是。”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让三寒好好休息才是正经……从希,你放心了吧?”
魏从希放下手中物事,淡淡地说:“是。”
三十四
“哎,少爷!这些让我来做就好!你还没好全呢!”
杏装少女快步上前,夺过三寒手中的水盆,眼一瞪,嘴一翘:“快快回床上躺着吧,一会儿还得喝药上药呢。”
三寒脸上一热,讪讪地坐了回去,无聊地看着身上的绷带。
少女收拾停妥又回转过来,对三寒说:“少爷,该换药了。”
三寒被那一声声“少爷”唤得脸上发燥,又见少女捧着一堆物事走到近前,眼里满是催促他的意思,竟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
“……我说少爷,你不解衣裳,小环如何能帮你换药?”少女打趣地笑道,一眨不眨地看着发窘的少年。
脱了上衣,又举高手闭了眼,脸庞耳朵红通通,胳膊腰腿硬邦邦,小环又好气又好笑:“少爷,你就不能放轻松点?我这样很难弄啊……”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响亮的“扑哧”一声,丫鬟转过身去,正见到一鲜衣少年大步进来,哈哈笑道:“三寒啊三寒,你可真是好玩!哈哈哈……”
“二少爷……”
“行了行了,”魏从旭边抹着眼角渗出的泪水,边向准备行礼的丫鬟挥挥手,“你忙吧,我来给我哥上药!好吗?哥?”
那一声戏谑的称呼配上挤眉弄眼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少年推搡着三寒:“来啊,哥,我来给你换药。”
那边厢小环忍不住笑着插句嘴:“二少爷……你懂吗……”
“多嘴!”少年撇撇嘴,自顾自拿起手上的纱布绷带钻研起来。
“这还不简单……”
丫环看他倒是有模有样,便没有多说,轻巧地退下,顺手带上门。
“呼……好了。把手放下吧。”
三寒动了动发酸的胳膊,眼光瞥向旁边擦着额汗的少年,少年也回看他,眼神先是疑惑,然后是局促,瞪着一双大眼,大声道:“你敢说不好试试?!”
他立马摇摇头,一下没忍住,“噗”地笑出来,结果换来红着脸的少年白眼一枚。
“哼。”少年恼羞成怒,偏过头去,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回过来,对他不怀好意的撇嘴一笑:“不过你还真天生不是享福命。哪有下人帮你换药都好像受苦刑一般?扭扭捏捏的,就像女人一样……哎哟!”
少年话音未落,头上就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回头看那个人,脸上气鼓鼓的,不满地睨着他,魏从旭醒过神来,大叫一声“好哇都反了,看本少爷怎么整治你”就扑了上去。
这人最怕别人挠痒了。少年早就摸清他的弱点,下手既准又快,三寒避无可避,只得满床打滚。
“哎呀,你们做什么?二少爷,当神少爷的伤!”
一声惊呼,二人才醒悟过来,慌忙停了打闹。
果然绷带都松开了,伤口微微渗血。
于是……
“少爷,手抬高点……啊,放下一些……我够不着呢……”
小环小心翼翼地不停动作,嘴上还不忘唠叨着。三寒故作生气地瞪了魏从旭一眼,少年挠挠头,歉意地笑笑。
作者有话要说:囧……嗓子痛,头也疼…………被雷雨天气雷到了……orz
三十五
“五月五,是端阳。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洒白糖。龙舟下水喜洋洋。
五月节,天气热,放下锄头歇一歇;山上清风爽,杨梅红出血。
五月五,是端午,背个竹篓入山谷;溪边百草香,最香是菖蒲……”
院子外头传来阵阵轻快的歌声,回头一想,居然已经端阳了。
天气越发地热,三寒随意披了件薄衣,走出门去。
正午时分的日头很毒,明晃晃的照得人头顶发热脑中发昏。
喉头痒痒的,忍不住一阵咳嗽。
疗养过后,身上的伤口基本都愈合了。但那道冷箭却伤在筋骨处,起码一段长时间无法使力。而且身体遭遇重创,难免虚弱些,风寒发热那些小打小闹就更不能幸免了。
偶尔过来看他的老爷得知,只是沉默了一下,笑着拍拍他手说:“没事,多休息段时日,把身子全养好再说。”
他随意挑块地方坐下,好一会眼前发黑的一片才散去。嘴唇有点干,环顾四周,小环不在。
好笑地摇摇头,只觉自己是越来越依赖旁人了。
从没有过的舒心日子,锦衣玉食,从没想过会得到的一切。
于他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他在旁人眼中,又到底是什么?
一个无用的哑巴?一个胁恩的下人?
他不需旁人感恩,更不需怜悯。
曾经想过,要是能离开的话,他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和母亲两人一同生活下去。或许有条件,再娶门亲,不需要多好的姑娘,三个人扶持着过得下去便足够。
——但如今,究竟是更坏?或是更好?
别人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说他不惜福。但是,谁又能替他定义他的“幸福”是什么呢?
——好,就是幸福?
即使是对他再好,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