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影山川 下——烟雨江南
烟雨江南  发于:2010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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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夜行人竟是小蝶,面对司慕时,正两眼碌碌而转,十分惊慌,待看清是司慕,不禁跺脚道:“臭师父,我好心来救你,你倒抓我。”
司慕又惊又喜,忙拉她到远离梁军营帐处,问道:“你怎么来了,云十二呢?”
小蝶哼道:“我哪里知道,我是偶然听那个十一太保对十二哥哥炫耀说他立了大功,不小心就说了朱全忠要偷袭凤翔的事,我放心不下,就瞒着十二哥哥偷跑出来了,谁想你没事,想来干妈他们也没事了,哼,我真是白担了心。”
司慕又是感激又是好笑,小蝶仍是刀子嘴豆腐心,一点没变,只一想到大哥和李芳菲,不由神色一黯,道:“师父没用,我大哥和芳菲,还是没了。”
“芳菲姐姐死了?”小蝶捂住嘴巴,大眼睛里马上有了泪珠,司慕最见不得人哭,忙道:“好在小娃娃没事,芳菲的这点骨血,咱还是能保住的,倒是你偷跑出来,云十二定然担心,快快回去,莫让他为难了。”
小蝶呜咽道:“我留了书给他的,他才不担心呢,再说我在那衙门里呆得都快闷死了,不想回去。”
在泰宁节度使官暑里,人人都知她是未来的节度使夫人,自然对她恭敬非常,但官衙内总也有些规矩,她便觉受了拘束,哪里比得上与司慕柴玉卿在一起时的自由自在,而云十二每日忙碌,又没多少时间陪她,时日久了,不免有些怨言,正无聊时,恰闻凤翔即将有难,便急忙留了一信出走,一路紧赶慢赶,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岐州城破,司文礼等突围不知所踪,向丐帮问训后,便沿着梁军追赶的路线追了过来,正想乘其宿营时抓几人来问司家消息,可巧碰上了司慕,一颗心终于放下,这时她才顾念起云十二,那憨人现在定然急得要死,自己是该回去了,可是回去又气闷得很,当下不由犹豫起来。
司慕叹道:“傻丫头,他当然会担心,说不定现在已追过来了。”说着向旁边树上一望,于是树上哗啦一声响,一人跃了下来。
“十二哥哥。”小蝶惊喜出声,当时因为知道云十二会为难,便只身前来,但云十二还是追过来了,自然芳心窃喜,十分感动。
司慕向云十二抱拳道:“云兄,别来无恙。”心中却想,这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阴沉,教人不快。
云十二果然沉着脸不动,只冷冷看了司慕一眼,小蝶踹了他一脚后,才还了一礼,看着司慕,还是一言不发,司慕笑了笑,牵着小蝶,递到他手里,道:“多谢云兄,快带她回去吧。”
云十二牵了小蝶,转身就走,小蝶回头看看司慕,叫道:“柴大哥好吗?”
“他很好,倒是你,都快嫁人了,还没有一点老成,叫我们担心。”司慕挥挥手叫她快去,心中却实在不舍,颇有一种父亲嫁女的心情,好在云十二确是小蝶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如若不然,倒要费一番事了。
小蝶大怒,瞪了师父一眼,虽也有些不舍,却仍乖乖跟着夫君走了。只因此时云十二追来,没有向司慕出手,更没有向路十一示警,已是背叛朱全忠的行为,自然不能让他再为难。司慕也知此情,虽是不情愿,还是说了声谢,心想若云十二不是这般阴冷性子,倒是值得一交。
云十二挽着小蝶,走了几步,忽然头也不回说道:“我会让她一直快快活活的,不用别人瞎操心。
司慕忍唆不禁,蓦地觉得这云十二也有可爱之处,看着他们腾身远去,便也转身去寻柴玉卿,不料找了一圈,柴玉卿踪影皆无,遂想到,也许柴玉卿追敌未回,于是又到营地外围找了两遍,仍是不见人,跃到高处四下看了一通后又趴在地上凝神细听,静夜里特有的嘈杂声中没有一丝是属于柴玉卿的,司慕这才惊慌起来,踏着罗袜生尘步,在梁军营帐中倏忽来去,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找,甚至挑开个别隐秘帐篷查看,然仍无所获,被惊动的梁军一片呼号喝骂,奔走查找贼人,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司慕充耳不闻,呆了片刻,仍纵身回到原来二人的藏身处,低头发怔,只觉清冷的星光下,自己形单影只,好不凄凉,一颗心刚才还热热的跳动,梦想着如小蝶和云十二一般与心上人天涯海角互相追随,此时却是一片冰冷。

又是不知所云的一章水~~~~我都不知自己在写些什么了~~对不起看文的人,特别是那些几乎每贴必回的大人~~555~~~下一章死活也要把它结束掉


第三十章 天阔云闲任我行
万分戒备地过了一夜,路十一疲惫不堪,幸好昨晚除了一阵骚乱,再无其它异常,快天亮时他终于小睡了一会,之后神清气爽出了帐篷,司家人一定在山中某处躲着,今日若搜之不得,少不得要烧山,逼出他们或干脆烧死他们,永绝后患。
不料甫一出帐,他便大吃一惊,只见外面帐幕狼籍,锅灶破烂,尸体横七竖八,整个营地如同被千军万马踩踏过一般,只余他睡的那顶帐篷,孤零零立着,难道是司慕搬来了救兵,为何自己竟不知昨夜杀戮。正惊骇时,忽听有人问道:“路将军,昨晚睡得可好?”
路十一骇然回头,只见不远处一块山石上,司慕拄剑而坐,一脸阴沉。他大惊之余,反射般答道:“我睡得很好。”
司慕笑了笑,却毫无喜悦之意,只有说不出的萧索落寂,道:“那就好。”
路十一久经战阵,片刻后便镇静下来,手握剑柄道:“本将军昨晚睡得太好,竟不知司公子神兵天降,惭愧,只不知司公子怎生搬来的援兵?”
司慕道:“非援兵也,在下只是用了一点小手段而已。”
路十一失声道:“你在泉水中下毒?”看兵丁死状和四周混乱程度,他立即想到这种可能,只是有些不敢置信,司慕这种世家子弟居然也会用这等手段。
司慕抬头望着青山,笑道:“路将军好生聪明,在下昨晚早些时候就想到了这主意,后来又不想用了,怕有人骂我不正大光明,再后来又想,那样精妙的剧毒,不用的话太可惜了,而且会骂我的人也不在了,用用又何妨,当然大梁军众多,还不至于一下子全毒死,有一半逃跑了,还有些被我杀了,至于路将军,本来我是不知你会窝在这种小帐篷里的,昨晚找人,忽然就发现了你,所以在下又特地用了点昏睡药,既方便行事,也想现在来问将军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路十一手心里的汗沾湿了剑柄,开始思虑如何全身而退,只是在这样一个人面前,着实没甚把握。数年前他曾见过司慕两次,印象中这年轻人优雅洒脱,从容爽快,堪称翩翩佳公子,与之谈笑,很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但现在他却觉得面前坐了一头老虎,正看着他舔嘴唇。
司慕道:“路将军昨夜可曾发现有人窥营,另派高手捉拿?”虽明知路十一不大可能发觉他与柴玉卿藏身之地,再派人偷袭,却仍存着一线希望。
路十一心道,若是我能发现有人窥营,再派高手解决,那你又岂能得手,当下惊疑不定,不知司慕是何意。司慕看他神色,就知自己希望破灭,呆了片刻,忽然站起身道:“路将军,在下与你虽无仇怨,却还要带同家人南逃,你非死不可了。”说着举剑便刺。路十一没想到他说打就打,毫无征兆,虽有准备,却也弄了个手忙脚乱,而司慕武功本就高他许多,又不耐与他多磨,剑掌齐上,不上十招,便将路十一毙于掌下。
回到家人藏身的山谷,司慕收起悲伤慌乱,对一脸惊疑的众人道:“昨晚我和玉卿合力攻营,路十一追兵全军覆没,玉卿便往契丹去了,我暂且回来,咱们须得将风桦和姨娘送到一处不为人知之地,然后才好举兵反梁。”
司文礼道:“这样也好,有这小娃娃和老太婆,真是拖累。”此时司风桦正很有精神地在祖母怀里吮拳头,听到祖父粗声粗气的埋怨,便抬起脑袋啊啊两声,再继续津津有味地啃,司文礼立时噤声,对孙子浮起一个慈爱的笑脸,只是他这两天奔波逃亡,面目实是有点恐怖,司风桦立即回身,紧紧抱住祖母脖子,不敢看他。司文礼长叹一声,十分心疼,短短数日,这娃娃已由又白又胖变得又黑又瘦,看得众人心慌,早日出谷安顿下来便成了当务之急,只是将来杀伐再起时,小娃娃仍要颠沛流离了,想到此,司文礼忽然有些犹豫,兴兵讨梁夺回凤翔固是自己所愿,但若司风桦因此有个长短,岂不是得不偿失。
司流在旁,十分钦佩二哥轻松杀敌,不停追问司慕是如何灭了路十一的,司文礼收回思虑,令司流去舀水,防他再问。司慕和柴玉卿十分能干,一夜就灭了梁军,他也欣慰,但高兴归高兴,他还是怀疑这二人是怎么打垮路十一那二三千追兵的,以司慕性情,用的方法多半不甚光明,此子一向顽劣妄为,不可能现在倒改邪归正了。
关山月问道:“不知王爷和二公子打算去哪里?”
司文礼道:“岭南太远,路上又多危险,江南又太乱,如今咱们就往蜀中去,那里也算富足,又少战乱,避难再合适不过。”
司慕点头,弯腰抱起在脚边磨蹭的虎皮,胸中苦涩无比。昨晚因怕猫儿受惊乱叫,柴玉卿便把它留在谷中,谁想现在竟成了他留给自己的一件记念,那人,究竟是到哪里去了呢。
一行人收拾妥当,不一刻出了山谷,踏着清晨秋露进了山下太白镇,吃饭沐浴后,买了衣衫马车坐骑等物,扮作商人带着仆从往巴蜀行商的模样,出太白镇,过秦岭、巴山,向西南经洋州、利州,往剑阁行去。

秋高气爽,栈道弯弯,道两旁峰峦叠翠,间有黄叶飞瀑,景致宜人,司慕却紧闭着嘴,一脸呆滞,在前急急驾着马车,一反常态地没有酸唧唧吟风弄月,众人十分奇怪,此刻后无追兵,前无阻碍,慢些赶路也无妨,怎地如此之快?司流等人都把嘴张了几张,却都被司慕死鱼样的眼睛阻住,终是未问原因,均想若是早些入蜀也好,免得朱全忠派人追上。
经斜谷时,司慕忽然叹道:“蜀江水碧蜀山青,唯念朝朝暮暮情,唉。”
众人面面盯觑,不知他为何有此悲叹。司文礼见他在那儿自比玄宗,自命风流,恨不得踹他一脚,只道他又在犯酸。恰在这时,一阵马铃声隔山传来,悠远动听,时有时无,渐至不闻,司慕便又叹了一声。昔年玄宗入蜀,因夜雨闻铃,备感凄清,遂命人做雨霖铃之曲,以寄愁恨幽思,怀念贵妃玉环。今日自己亦是睹山水而怀人,闻铃而断肠,古今愁绪一般同,只是自己比那皇帝愁苦更甚,天大的愁事一肩担着,不能在人前表露,岂不是苦上加苦,唉。他唉声叹气,十分哀怨,众人听着却都十分欣慰,二公子终于恢复原状,开始酸兮兮触景生情了。
一路崎岖行来,过了剑阁天险,山势渐缓,司慕愈发赶得急,折向东南后,八月中秋时节,终于是到了巴州。
巴蜀地处偏远,几乎与世隔绝,向被视作凄凉地,然而也是避难之地,巴州群山环绕,中有江流,且距剑阁甚近,来去方便,乃极好的安身处,司文礼便决定落脚于此,先将程夫人祖孙二人安顿下来,再图起事。不几日,司慕已买下家什宅院,丫头杂役,摆出一副在巴州长久安居之势。将一众人安置妥当后,他便端了茶坐在花园凉亭里,怀抱虎皮,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俨然一闲散富家公子。
“二哥,爹叫你去他书房呢。”司流从房后转出来,手拿一只怪怪的小弓,跳进了凉亭。
“你又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玩艺,密室布置好没有?地道挖好了没有?尽弄些没用的。”司慕从呆怔神伤中回过神来,开始教训弟弟。
“都快弄好了,真罗嗦,朱全忠这辈子都不会打到巴州来,也不知你弄那些歪门邪道做什么。”司流嘟哝着跑走,压根没把兄长放在眼里。司慕不由做痛心疾首状,小弟年已弱冠,仍旧每日蹦跳,不知人间愁苦,对兄长也全无尊祟之态,这可如何是好,只怪自己以前耽于游山玩水,我我卿卿,忘记管教小弟,他不成器,自己也有过错啊。他一面想一面叹气,一点不觉现在才想起要做好哥哥教导弟弟,实是有点晚了。
进了书房,只见司文礼与关山月及四侍卫团团围坐,正喝茶吃点心,其乐融融,满室详和。司慕不由暗叹,三日前他们还在山道上奔波,一月前他们还在为凤翔劳力劳心,现在则安然而坐,品茶赏花,与前日恍如隔世。看父亲眯着眼睛品茶的陶醉模样,只怕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闲安逸,关山月与陈律风等人低声谈笑,一派悠闲,这几人多年江湖军旅,颠簸动荡,不但连妻也未曾娶,只怕连安静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过去只以为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秦楼楚馆,快意恩仇,实乃本人所愿,现在看来,却也未必。其实安逸和忧患只在一念间,当今乱世,一般人都是忧患多多,安乐难寻,只是对老父而言,只要弃了那份老来雄心,安逸便唾手可得。
司文礼见儿子进来,叹了一声,放下茶杯,难得浮生半日闲,享受过了,就该商量正事了。
司慕坐下,不待父亲开口,便道:“爹,您说咱家人中,谁最重要?”
司文礼奇道:“当然是桦儿。”他年近六十才得一孙,自然视为珍宝,爱如性命,若不是为了这娃娃,恐怕也不会如懦夫一般逃难至此。
司慕道:“可是在儿子心里,您和桦儿一样重要,兴兵讨梁的事就由我来,您只管在这护好桦儿和姨娘便是。”
司文礼吃了一惊,司慕怎么忽然如此懂事起来,然而看他一脸坚决沉静,不禁又是欣慰又是担忧,一股热气冲上喉头,两眼湿润,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能讨梁伐晋,一统天下最好,事不成也无所谓,一切小心为上。”
司慕闻言倒是一怔,没想到老父竟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关山月等人望着这父子俩,有的神情一松,有的怅然,不知作何想。司文礼也是心情复杂,百味杂陈。只因并非所有壮心不已的老骥都能跑千里,也并非心想便能事成,不付一点代价,南来巴蜀路上,他辛苦颠簸,备尝艰辛,之前又丧了子媳,本该雄心不已再图振作,然而一路上只见逃难入川的人如蝼蚁般络绎不绝,甚至还碰见了几个旧日僚属,相对唏嘘之余,他愈加揪心,心底里力不从心之感日甚一日,夺回凤翔或许容易,只是又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便不得而知了,他的孙子爱儿,又怎能不受牵扯?如此一想,原来的绝决之上,竟平添了几分犹豫,待司慕主动说起起兵一事,不知怎地心里一松,而后又是一紧,他已失了一个儿子,剩下的两个若是再有个万一,他将来如何面对司家祖宗?思来想去,不禁有些无奈,脱口而出一番示弱之言,事不成无所谓,一切小心为上,若是连自己的儿子都顾不了,又何以救苍生?更何况他已没有了最开始的自信和决心,已是有些无措了。

夜深人静时,司文礼早已熟睡,但司慕房中密室内烛火跳跃,人影憧憧,司慕立在桌前,一脸肃穆,待最后一个的朱炎推开书架进来,他忽然长揖不起,口中只道抱歉,关山月等人大惊,忙拉起他道:“我等追随二公子和王爷,万死不辞,无论怎样都无异议,二公子何出此言?“
司慕道:“诸位深恩,司氏不但无以为报,反而连累诸位至此,何止一个道歉就了结的,本来家父还要再图霸业,给诸位一个富贵,只是司某却另有想法,要跟诸位讲。”
陈律风道:“二公子请讲,只是有一事却要说明,咱们跟着王爷和你,可不是图甚么富贵。”
司慕叹道:“我知道,所以才要跟诸位说我的打算。昨天我偷偷去见过巴州刺史娄正德,听他说了一件大事,原来李克用已受伤而死,现在与朱全忠争霸的是其子李存勖,此人虽然迷恋优伶,却也是个将才,将来朱全忠或许就败在他手里,咱们若要兴兵,此人亦是劲敌,回来之后想来想去,只怕我爹也落得如李克用一般下场,所以,今天想跟诸位说的便是这件事,若此后无事,司家不再兴兵争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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