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影山川 下——烟雨江南
烟雨江南  发于:2010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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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玉卿张嘴吃下,怒道:“这怎么叫闲话,本来就是。”
司慕也有些不耐起来,哼一声道:“不仅是闲话,还是鬼话,我就不明白为何有了后就是尽孝了,这种不通的鬼话,理它做甚,还有你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明里暗里说过多少次,不要什么后不后,有你就够了,还是说你现在想要一个后人,后悔与我在一起。”
“我――我什么时候想要有后了,你莫瞎说,况且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这样凶做甚。”柴玉卿啪地摔了筷子,即气恼又委屈,自相识以来,司慕一直温柔以待,甚至未曾对他大声说过话,今日却是怎么了,就算他又无理试探,也不必这样气急败坏。他摔起的筷子恰有一只飞向司慕,司慕却不躲,一把抓住,撅断揉碎,也动了少爷脾气,翻起眼睛,一言不发,心中却想,这种话因是你说的,我才会仍坐在这里,换作别人,根本听都不会听。
柴玉卿见他不说话,既不赔礼更不来哄他,一时的气恼顿时变成狂怒,起身便从窗口跃了出去,在垂柳下动手解马儿缰绳,司慕一见不好,急忙抛了块银子,也从窗口跃出,拉住他赔笑道:“卿卿,咱们饭还没吃完呢。”
柴玉卿不理他,抬腿上马,仍要走人,司慕大急,一把拉住缰绳,硬将他抱下来,“玉卿,我说错了,更不该对你急,全都是我错,你别走啊,咱们好歹得把饭吃完。”
“我又说闲话又说鬼话,惹你心烦,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柴玉卿见他认错赔礼,便红了眼睛,发起小孩脾气,夺了缰绳拉着黑马便走,司慕在后紧拉不放,瞧人皆看向他俩,便怒叱一声:“有什么好看。”转头又赔笑道:“那咱们一起走。”
“你自己一人回家去吧。”
“那怎么行。”司慕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我说行就行。”柴玉卿摔了他手,越发走得快。司慕跟在后面作揖赔礼,锲而不舍。
“卿卿,你若想要可爱小娃娃,跟我回家,我马上就能给你抱来一个。”
“你家怎会有娃娃,你要去偷去抢吗?”柴玉卿想起因为司慕大手大脚,二人早就囊空如洗,有一晚司慕说要出去赏月,他又累又乏,自然不去,不料司慕一人赏月回来,竟带回一包金银,又一日说出去看星星,又带回一包金银,有如此前科,偷回一个娃娃想必也不稀奇。
“嘿嘿,我忘了和你说,我大哥去年已和芳菲成婚,我回家时芳菲就有了身孕,现在自然早已生了,大概有五六个月大了,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啊。”司家多年未曾有小娃儿,忽然有了一个,司慕自然大为兴奋,一想起这还未见过面的小侄子或侄女,便不禁心痒难挠。
柴玉卿第一次听他说起李芳菲生产之事,便不觉把刚才的事放下,说道:“这么说你已经做了叔叔了。”
“正是。”司慕得意道:“大哥说男孩就叫司风桦,女孩叫司风花,风花这名字可是我取的,怎么样,取得很好吧。”
柴玉卿笑道:“一般,听起来果然象是你这种疯子给取的。”
司慕虽受了打击,却浑不在意,只东张西望,脑子里已在想些别样事体,卿卿一笑,风波便已过去,现在该找家客栈休息才是。不一会,他便将柴玉卿连哄带骗弄进一家曲径幽深的客栈,借口省钱,只要了一间上房,十分殷勤地将他服侍上床后,自己也钻入锦帐中,挑起了无限春光。柴玉卿尚还有些气恼,推阻一番后,却也被挑得情热如火,终于还是任他去了,承受了比往常更狂猛的爱意时,不由暗暗叹气,尽管经历了一番生死劫,司慕却也没有变得稳重,只比以前更颠了些,放浪形骸,无所顾忌,照这样下去,这家伙不仅不会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若再加上点别的刺激,也许就变成个魔头。
天刚朦朦亮,柴玉卿便醒了,帘外雨声潺潺,不住敲打窗棂,他闭目听了一会,只觉凉意满室,便往司慕怀里又缩了一缩,司慕把他紧搂住,嘟哝道:“再睡吧,今天咱们不赶路。”初秋凌晨十分清冷,情人的温暖怀抱自然让人贪恋不已,柴玉卿也就更窝进去,二人沉迷于一片温软之中,睡意朦胧。司慕一遍遍将手慢慢滑过心爱卿卿的身体,从光滑的肩滑到有着美好曲线的腰背,再滑到微翘的臀,轻轻抚弄,沉醉不已,枕上片时春梦中,天长海阔,缱绻无限,只求一生亦复如此。
只不过二人不知道的是,当他们因雨耽搁,缠绵无尽时,凤翔府正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大梁皇帝朱全忠自登了帝位,每每俯瞰周边,总免不了一声长叹。东北方契丹兵强马壮,不时南下兹扰本为大唐附属的渤海国;北边晋王李克用盘据太原府,二人逐廘之争从未停过;西边凤翔王司文礼割据一方,独自为政,也是心腹之患,虽至今相安无事,却不意味着他就对自己没威胁。如何消弥这些威胁祸患,作天下之主,总须计划周全,费一番心力。
这日司空九兴冲冲上殿,禀道:“陛下,刚有消息传来,耶律阿保机忽然发兵,大掳云州,李克用父子率兵相拒,十三弟也自丰州回来,还带了两名契丹使者。”
朱全忠大喜,“这么说,朕的十三儿果然没负所望。”
“托陛下之福,十三总算不辱使命。”燕十三与闻人十此时已并肩上殿,燕十三眉飞色舞,参见过后便禀道:“陛下,臣先去西楼城拜见耶律阿保机,表示若他攻打渤海,我朝决不干涉,又暗示李克用既有北扩之心,又有觊觎渤海之意,耶律阿保机十分欣喜,很快定了友好之约,而且臣归来时,他已发兵云州,李克用现在正焦头烂额,怕是顾不得我们这边了。”
朱全忠十分满意,不住点头,张凛一道:“陛下,十三弟功劳不小,这下我们发兵凤翔,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闻人十忽然抢着道:“不但如此,十三弟还给咱们拉了个强援呢。”
朱全忠有些诧异,看向燕十三,燕十三啪地跪下,叩头道:“请陛下恕罪,臣在丰州也拜见了耶律阿保机之弟剌葛将军,其间谈到一事,若是实行,对大梁实是大有益处,臣来不及禀报陛下,便私自与他订了互援之约。”
朱全忠眯起眼道:“说来听听,你与他订了什么约。”
燕十三道:“这位剌葛将军早就不满意耶律阿保机所为,办比武大会也意在对抗其兄,臣当时心念一动,有意试探,他果然已有反意,臣便想无论他能不能反成,只要契丹刀兵一起,对我大梁都是有益无害,遂以陛下之名,声称若他能派兵援我攻打凤翔,我们便在日后也助他一臂之力,剌葛大有兴趣,便派了使者秘密随我而来,要与陛下真正订约,这些事体都是臣自作主张,请陛下责罚。”
朱全忠仰头大笑道:“好,不愧是朕的十三儿,做得好,司文礼虽不如我们势大,不过一向练兵有方,又得民心,朕正在发愁能不能顺利攻下凤翔,可巧你便办成了这样一件大事,朕赏你还来不及,怎会罚你,起来吧,让那两位使者上来,咱们好好计议计议。”
他一面说一面自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一幅巨大的地图前,一副踌躇满志之态。吞并凤翔,消灭李克用,威震契丹,再南下平定各国,一统天下,这种当年在黄巢军中想都没想过的事,如今就要一一实现,怎不教人兴奋若狂。

因秋雨连绵,司慕和柴玉卿在陇州又呆了一日,八月初一日,二人才始向歧州行去,越往南行,人烟愈密,两人既不能携手,更不便共乘一骑,色鬼司慕便设想道:“卿卿,现在我既不能拉你的手,又不能抱着你,就不如快些走,早日到家,然后整日呆在屋里,共效于飞之乐――”
“住口,下流。”柴玉卿大吼一声,制住他的胡言乱语,打马狂奔,企图离这色狼远些,司慕急忙跟上,一面跑一面笑得如淫贼,如此一来,到家就更快了。但不过一会,柴玉卿却忽然停了下来,司慕急忙赶上去拉他道:“累了咱们就歇一会。”
“我不累,我是要你看那边。”柴玉卿叹了口气,将马鞭指向远处道旁一块空地。自重逢以来,司慕两眼只围着他转,其余人和物连瞧都不瞧,这点固让人欣喜,但也是江湖大忌,一会真该好好教训他一番。
司慕定睛看去,忽然脸色大变,那块草地上坐了些人,有伤兵,亦有老弱妇孺,既似逃荒,又象战败逃跑,看那些伤兵服饰,分明是凤翔军,难道是凤翔府出事了?

八月初一日,子时,岐州城,整个天幕黑如锅底,乌云翻滚,雷声阵阵,眼看大雨将至,城上守军正半夜巡逻,队列森严,军容整肃,城内外均黑漆漆一片,悄无声息,守将张之信却忽然有些不安。一道闪电过后,他猛然瞪大眼睛,探身到城墙外,四下睃巡,刚才闪电照亮处,竟有刀光乍现,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此时,大梁征西将军路十一正站在岐州城下,盯着在黑暗中几乎看不出轮廓的城池,静静等待,胸有成竹,几日来昼伏夜出急行军,大梁军却仍精神抖擞,只等主帅一声令下。又一声炸雷响过,大雨在即,路十一也不急,只气定神闲地等,司文礼虽然治军有方,守卫森严,但若有了内贼,再好的守备都会付之流水。
子时将尽时,天幕下终于爆开了几朵烟花,岐州城内火光四起,路十一立即抄起长枪,下令攻城。顿时,雷声,喊杀声,哭叫声交织成一片,城内外血光冲天,半个时辰后,岐州陷落,路十一纵兵大掠,一时之间,城内顿成地狱。
凌晨时分,大雨滂沱中,司文礼终于率领残兵,突围出城,往秦州奔去,司铭与林彦召率兵殿后,家眷则由四大侍卫护着,夹在队伍正中,一行人冒着风雨,艰难而行,小公子司风桦因受了惊吓,拼命啼哭,李芳菲百般抚慰,却无效果,不禁烦躁起来,抱着他跃出马车,夺过一匹马上去,举起儿子叫道:“再哭我就把你扔了!”
“夫人,使不得。”周围人大惊,遮的遮,挡的挡,将他母子护在当中,谁知如此一吓,司风桦倒真不哭了,大眼睛盯着火把,咯咯笑了起来。司流道:“嫂嫂,外面寒冷,你快进去吧。”
“不去,我都快被颠死了,还不如在外面走。”李芳菲把儿子缚在胸前,端坐马上,一手打伞,一手拿剑,竟要跟众人一起行军,司流知这位嫂子的脾气,也不再多话,只仗剑护在左右,若有敌军来袭,拼了命也要护着这母子俩。
李芳菲回头看看队伍后面,人多雨急,根本看不清司铭在哪里,她叹了口气,忍不住埋怨起司慕,明明家信早已寄来,人却滞留北地,久久不归,眼下家逢大难,他定是仍在风流快活,可恨。
天大亮时,雨停风止,考虑到军中有妇孺,追兵又未到,司文礼令人急急埋锅造饭,同时等探子回报秦州的消息,不过一刻,探子来报:昨日有一队契丹军突袭秦州,秦州失守。
司文礼气得大骂,朱全忠勾结契丹两面夹击,不知许了契丹人什么好处,无耻之尤,骂了朱全忠又骂宰相王珍,不知朱全忠又许了他什么好处,竟让此人叛了自己,他骂了一会,又叹自己识人不清,误信王珍,对朱全忠也太过放心,疏忽大意,一夜兵败如山,倒有一半是自己之过。前军指挥使关山月见王爷萎靡不振,便代其下令,拨营北上,往陇州方向退去。路上不断有残兵剩勇和逃难百姓加入,队伍越来越大,司文礼也愈加忧虑,若陇州也被契丹人占了,他带着这一大群人可要往哪里去?
傍晚时,凤翔军距陇州已只有数十里之遥,司文礼久侯探子不至,便下令加快行军,如果契丹未占陇州,可早些入城休息,如果契丹人已经来了,便做攻城打算,勿必在入夜前攻下陇州,分派完毕,刚要急行,忽听一声炮响,路边山坳处转出一支队伍,正是大梁军。
司文礼见状,不禁长叹一声,天亡我也。
大梁军中很快走出一人,大声道:“司王爷,别来无恙。”
司文礼认得此人,乃是朱全忠的第二个干儿子――二太保肖鸣二,他平常多随侍朱全忠身侧,并不带兵打仗,这次来陇州,想来是朱全忠信不过别人。
肖鸣二见司文礼不理他,便自顾自说道:“司王爷,咱家十一弟早算到你会往陇州来,我已久侯多时了,我皇陛下对王爷一直赞誉有加,嘱我定要将王爷请到汴京一叙,怎么样,司王爷,请您带同家人,随我去吧。”
司文礼哼了一声,一语不发,脑中急想对策,双方兵力悬殊,且已方伤兵太多,还有一众百姓拖累,再战必败,但若就此投降,日后恐怕是生不如死,若拼死突围,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至于妻子儿孙,能逃得命去最好,逃不了战死,也总好过被俘。
肖鸣二见司文礼还是不理自己,不由愣征,不知这老头要搞什么鬼?忽然间司文礼一声大吼,凤翔军迅速聚集,将一众妇孺围在中间,抱成一团往西冲去,意欲突围。肖鸣二不由大怒:“敬酒不吃,老子还客气什么。”当下指挥梁军将司文礼等人团团围住,欲一举歼之。
陈律风司等人在司文礼一声令下后,便护住程夫人和李芳菲母子流突围,司铭与关山月等人则护在司文礼身侧,边战边退,刚才众人便已商定,若事不济,便西逃凉州,河西节度使陈爽素与司氏交好,足可投奔。

从伤兵口中得知梁军突袭岐州,司慕和柴玉卿心急如焚,往岐州疾驰时,却听得司文礼已突围出城,便又往秦州奔去,半路上又闻契丹将军述连已占秦州,凤翔王已往陇州去了,二人随即又奔陇州,如此一路急行,不免筋疲力尽。行到一半,柴玉卿终于拉住缰绳,道:“我们这样乱跑也不是办法,若陇州也被契丹人占了,你想你爹会往哪里去?”
“他恐怕会往凉州……啊哟不好,梁军既与契丹勾结,只怕半道会有埋伏。”狂奔一气后,司慕也终于冷静下来,开始细思梁军会怎样进攻,“我爹用兵,最好贪小便宜吃大亏,顾前不顾后,其实若一见秦州失守,便应直接往西凉奔逃,侍机东山再起,但他肯定舍不得丢弃陇州夏州这些城池,多半会前去,幻想梁军尚未占领这些地方,而在十三太保中,路十一最善用兵,他多半会在往陇州的路上设伏,等着我爹去,只怕去西凉路上也有埋伏。”
“那现在我们还是应该往陇州了。”柴玉卿催动坐骑道。
“正是。”司慕摸摸白马,叹了口气,耶律斜阳所赠白马虽是良驹,但如此跑路,只怕也会累毙。

凤翔军自司文礼下令后,便边战边退,拼命抵挡,但不是为进攻,而是为能逃得命去。司文礼治军虽严,却一向不赞成甚么文死谏武死战,打不过逃跑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这等思想教育之下,凤翔军每露败迹时便作鸟兽散,战斗一结束便又聚拢来,下次与敌人再战,多次锻炼之后,凤翔军脚底抹油的本事甚高,尤其是这次形势严峻,每人均全力以赴。不一会,司文礼等人已渐渐脱离包围圈,眼看就要脱逃成功。
肖鸣二没料到这些残兵还能如此骁勇,不禁大怒,双锏一摆,亲自上阵,同时令几个高手护卫缠住陈律风等人,如此一来,司文礼等人顿时又被滞住,肖鸣二冷笑一声,看了看李芳菲怀中抱着的司风桦,一锏荡开司铭的剑,一扬手,数只铁蒺藜便直奔这小儿飞去。
“啊!”司铭等人一起惊呼,乱军之中,却是不及施救,李芳菲也惊叫出声,她虽也有些武功底子,却是些花拳秀腿,又怀抱幼子,行动不便,大急之下,便猛一转身,伏在马上,将背部对着暗器,舍身护子。
司铭眼见得两枚铁蒺藜从爱妻头顶飞过,另两枚却没入她肩背,血染华衫,不禁心胆俱裂,狂吼一声扑了过去,肖鸣二乘机一锏打在他背上,司铭吐了一口血后,仍是向李芳菲驰去,将她抱到了自己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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