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影山川 下——烟雨江南
烟雨江南  发于:2010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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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司慕站起来道:“但总觉与你应是很熟,很亲近,上去救你,实是出于本心。”
“就算如此,那如果不是有这一次比武大会,有那一块砖砸晕你,你是不是会一辈子也想不起我是谁?”柴玉卿蓦然动了气,忽地起身,坐得离司慕远远的,面向帐幕,莫名的气怒难平。虽明知司慕是因受伤才如此,但却止不住委屈心酸,如果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我,却该如何是好,
司慕忙爬到他身后,拉他道:“玉卿,你也知道,就算我想不起你是谁,还不是会照样追着你跑,那时你一上台,我一见就想亲你了。”
“满脑子下流念头。”柴玉卿给了他一肘,仍不解气,但司慕已听出他语气松动,忙又道:“我上去打袁鸣,也是为了讨你欢喜,就为你能多看我一眼。”这话肉麻得紧,换作平时,脸皮厚如司某人者也不常说,但此时他唯恐话不够甜,态度不够诚,遂把这真实心意尽皆表露出来,盼能换得柴玉卿展颜。柴玉卿闻言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司慕眼睛一亮,乘胜追击,把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那时你看着我一脸高兴,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只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那样的话,我再凤求凰的时候,可就容易多了。”
“哼。”柴玉卿把他脑袋推到一边,仍背过脸去面壁。司慕毫不气馁,停了一会,又挨近他,叹道:“我原本打算瞒了失去记忆一节,编一套话哄你高兴的,可是你待我如此多情,我怎可说谎骗你,就算是为你好也不行,所以,明知你会生气,我还是说了。司慕待别人,或许用计用智,可是待柴玉卿,总是一片真情挚诚,此心苍天可证,日月可鉴,永不更改,你若不信,只看我以后怎样待你便是。”
“你这油嘴滑舌之辈,信不得。”柴玉卿脸仍朝向帐幕,语气仍旧不善,嘴巴却已咧开,此时天已昏黄,司慕又在他背后,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道他仍在气头上,便急道:“玉卿,我知我现在瘸了一条腿,又破了相,配你不上,可是我这么心爱你,舍不得离开你,你不理我,我必然会愁苦而死,变鬼自然也要缠着你,到时万一吓坏了你……”
“这时候还嘴油。”苦肉计对爱自己的人永远有效,柴玉卿果然转身,瞪了司慕一眼,令他到跟前,摸摸他额上的疤,又看看他的腿,大半心思已转到他的伤上去了,司慕见状,笑逐颜开,趁热打铁,又自怀里摸出一张纸,递到柴玉卿面前道:“我受伤以后,便常梦见你,可总朦朦胧胧,既不知你名字,也看不清你的长相,梦了很多次以后,干脆就凭感觉给你画像,果然象得很,看来咱们真是心有灵犀,哈哈。”
柴玉卿将画看了一眼,嗔道:“若不象,说明你梦到的不是我。”一瞥之下,发现确实很象自己,便拿过来细细端详,渐渐微笑起来。
司慕在旁,咧嘴大乐,伸手揽他入怀,既然雨过天睛,自然会想要做些桃花灿烂之事,两人又滚在一起,一夜缱绻缠绵,不知东方既白。
第二日,群雄纷纷散去,一路议论这比武大会名不符实,纯属闹剧,然议论归议论,大多数人还是兴高采烈,年老者以其为子弟们磨炼之机,可乘此让他们切磋武艺,广交朋友,增长江湖见闻,年轻的因有热闹可看,彩头可争,也觉此行不虚,众人都把这英雄大会当成热闹来看,袁鸣的天下第一竟是没人理会。
耶律斜阳与凤碧霄站在英雄台侧,望着群雄远去,同时叹了一声,凤碧霄道:“热闹完了,酒喝过了,愁却未曾减去一分,唉。”
耶律斜阳拍拍他肩,说道:“你自己想不开,喝再多酒也无用。”一夜豪饮,二人已俨然莫逆,耶律斜阳更以大哥自居,凤碧霄失笑之余,也自承认这话对极,便摆手笑道:“你说得对,过眼云烟,想它作甚,咱们去看看那两个苦尽甘来的人吧。”
二人转过台角,却见司慕笑吟吟抱臂站在帐前,眼神恍惚,一副幸福得不知南北的表情。见他们过来,便趋前几步,深深作揖,道:“耶律兄弟,凤四弟,司某和玉卿能有今日,全赖你们,日后若有事,你们不用客气,尽管驱驰,司某无不尽力。”
凤碧霄瞪大眼睛,以前总与他做对的司慕居然会这样说话,总有些教人不敢相信,他张嘴瞪眼半晌,决心不理这话荏,只问道:“我三哥呢?”
“还在睡,他受了伤,还须卧床休息。”司慕笑嘻嘻一手一个,扯住欲进去探视的两人,又道:“今晚我和玉卿在木伦河边请你们和林玉虎林帮主喝酒吃烤鱼,咱们几个好好乐一乐。”
“乐的只是你吧。”凤碧霄推开司慕,径直进帐去看柴玉卿,司慕拉之不住,只得摊开手苦笑,对耶律斜阳道:“我今早向人问了你年岁,原来你竟比我小两岁,亏我先时一直叫你大哥,今后你得叫回来。”
耶律斜阳嘿然一笑,道:“那是自然,不管是谁为兄,咱们始终是兄弟便好。
自司柴二人相见,耶律斜阳便说不出的郁闷怅恨,心情直落谷底,但他性情一向磊落大度,拿得起放得下,昨晚又与凤碧霄痛饮狂欢,狠狠发泄了一番,今早便已释然,能一直做兄弟就已很好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再看司慕,自与那位玉卿重逢,便神采飞扬,连眉毛都带着笑,宛如换了个人一般,他这样开心,自己也应该开心才是,唉。
司慕见耶律斜阳不提其它,便也不再说话,对这位契丹朋友,他一直感激之余有歉意,然却不便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默祝他早日找到良伴,建一番功名,做契丹的大英雄。

晚上,司慕弄了几袋好酒,在河边架起火,宰羊杀鱼,烤将起来。柴玉卿、林玉虎与耶律斜阳虽初次相见,却彼此都有好感,特别是柴玉卿,秉性里便深喜似耶律斜阳般有英雄气概的人物,虽然此人曾将司慕重伤,但也救了司慕一命,他便把恩怨抛在一边,只提倾慕之意。耶律斜阳见柴玉卿潇洒爽快,林玉虎优雅机智,品貌均不在司凤二人之下,也心甚喜之,正所谓物以类聚,三人迅速友好,相谈甚欢,笑语不断,看得司慕和凤碧霄十分嫉妒,急忙拿了鱼肉美酒,围在柴玉卿身边献殷勤,不断插话搅局。这二人一向相看两相厌,只在柴玉卿面前争宠时才有话与对方说,但在柴玉卿对第四人表示亲爱时,他们就站到了同一战壕里。
耶律斜阳不知这三人之间的情状,只道他们凤凰三侠感情极好,外人不易溶入,见状便道:“英雄大会一完,你们也要走了,今晚也算是我为四位送行,此地苦寒,没什么好东西,只有骏马还能送人。”说着便另随从牵了四匹骏马过来,要分送四人。
契丹族游牧为生,马是最重要的朋友,良驹骏马自然广有,这四匹马高大雄壮,骨骼清奇,一看便是好马,凤碧霄眼睛大亮,指着中间红马叫道:“这马我要了。”
耶律斜阳笑道:“红马本来就是要送你的,白马是司大哥的,黑马是柴兄弟的,杂色马就是林兄弟的了,这四匹马都是万中选一的千里良驹,野性难驯,能不能骑,就要看你们的本事,嘿嘿。”
凤碧霄也嘿嘿一笑,心道,若连一匹马也驯不了,他也不用在江湖中混了。司慕看着白马,顿时想起摔死崖下的青青,心中一痛,柴玉卿知他心思,悄悄握住他手摇了遥,道:“耶律兄弟果然是知音,红马最适合凤四弟,白马正好配我司二哥,我却最喜黑色,这厚礼我们收了,只是无以回赠。”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只镶金嵌玉珠光宝气的酒葫芦,递将过去,“只好拿这酒葫芦权当谢礼,请你收下。”
司慕在后悄扯柴玉卿衣裳,不满他把自己送的东西给人,柴玉卿回头狠盯了他一眼:不然你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司慕立即跟着道:“耶律兄弟莫要客气,快快收了,我们以后再来草原,更要带美酒送你,眼下却只能赠你喝酒的东西了。”
耶律斜阳伸手接过,郑重放进怀里,几人又再痛喝起来,酒至半酣时,却有几骑飞驰过来,向耶律斜阳行礼道:“于越大人,剌葛将军请您参加明日的英雄会成立典礼,不知于越……”
“知道了,明日我去。”耶律斜阳挥手遣了那几人,闷头喝酒。早在比武大会进行之前,剌葛和述连等人便以重金广延各族好手,欲建立所谓英雄会,做自己称雄草原的助力,大会一结束,便紧锣密鼓将之成立起来,此举明显是要与耶律阿保机的腹心军抗衡,耶律斜阳不免忧虑,契丹八部恐怕要起乱子了。
司慕也早知此事,见他不语,便道:“我看入这英雄会的江湖人也都一般,没什么好手,不必多虑。”
凤碧霄摇头道:“未必,说不定明日成立典礼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实际上另有秘密高手,若是我,就这样来掩人耳目。”
耶律斜阳点头,刚要答话,却忽有一个随从过来禀道:“八部大人刚传令过来,说是与大梁国燕特使又定友好之约,叫于越大人注便意安抚汉人,并与西面邻国修好。”
耶律斜阳等人闻言精神一振,这倒是一件好事,几人的兄弟情谊可要长久了。凤碧霄第一个站起,抱着一袋酒一气喝光,然后又逼着司慕也喝,司慕无奈,只得也喝一袋,凤碧霄又递一袋给他,似是不怀好意,司慕冷哼一声,一气喝了,自忖千杯不醉,根本不把他的挑衅放在眼里。柴玉卿见惯了两人斗气,也不理会,只与耶律斜阳和林玉虎大谈江湖轶闻和契丹风俗,至夜深方散。
竖日,耶律斜阳将司慕等人送到丰州城外,十分不舍,两日来,几人惺惺相惜,聚在一起十分快活,再要见面,可就不知要待何时了,不舍之余,又增了感伤。凤碧霄道:“耶律大哥,,你不必想念那几个家伙,只记得我便好,姓司的要带姓柴的回家,不知要做何勾当,姓林的好歹是个帮主,大概也没空再到你这儿,只有我浪迹天涯,或可再到草原一游。”
他话音未落,司慕便咳了一声,邀请耶律斜阳有空到凤翔游玩,其意甚诚,林玉虎也大表邀请之意,十分热情,柴玉卿则一手勒住凤碧霄脖子,一手捂住他嘴巴,免得他再胡言乱语,如此一闹,离愁别绪便淡了许多,耶律斜阳欣然接受邀请,学着汉人礼节,拱手道别,随即便带着一众契丹武士风驰电掣,头也不回一径往东驰去,柴玉卿不禁又赞叹一声:“真是好汉子。
司林凤三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叹完了互相看看,均有戒备之意,司慕又咳一声道:“林帮主,在下与玉卿欲取道夏州回凤翔,咱们恐怕要分手了;四弟,你虽要浪迹天涯,却不妨先到凤翔玩玩。”
林玉虎心下不快,却不便表露,只得向柴玉卿道:“二弟,你何时来洛阳?”
“明年春日,我一定到洛阳,与大哥喝酒赏牡丹。”柴玉卿拉住林玉虎双手,依依不舍,林玉虎双目一黯,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紧紧抱住,目光却自他肩上掠过,望向司慕,心道,二弟来洛阳,多半要带着这个油瓶。
司慕淡淡一笑,浑不在意,因凤碧霄常如此挑衅,如何应对,他可谓经验丰富,林玉虎见状,暗哼一声,忽然低头将脸在柴玉卿颊上蹭来蹭去,如一只大猫撒娇一般,大表惜别之意,柴玉卿不禁好笑,任他磨蹭,司慕勃然大怒,终于变了脸色,林玉虎微微一笑,这才放开柴玉卿,一跃上马,拱手道:“二弟,明年春日,我备最好的酒等你,司兄,凤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司凤二人勉强为礼,均想,但愿后会无期。
柴玉卿上马勒缰,扫了他俩一眼,十分无奈,不知这两人何时才能完全象个大人一样。
凤碧霄本打算在比武大会后往天山一带游历,却又舍不得马上离了柴玉卿,便与二人走了一段,在柴玉卿身边挨挨擦擦,谈天说地。司慕虽然不快,但此人对自己已全无威胁,遂隐忍下来,只说了些风凉话,不过半天之后,凤碧霄终于觉得与司慕同行的痛苦大过了与柴玉卿在一起的甜蜜,便勒了缰绳告辞。柴玉卿知留他不住,只得嘱咐他一番才让他去了。
“别看了,玉卿,他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有一人已悄悄跟过去了,这小子有人陪。”司慕见柴玉卿仍不住扭头看凤碧霄,便出言提点。
“我怎么没见?”
“那人身法高明,你又只顾看着四弟,自然没瞧见。”
“难道是龙不潜?”柴玉卿眼睛一亮。
司慕点头,“你不用担心,凤老四精得很,又倔得很,就算是龙不潜,大概也拿他没办法。”
柴玉卿想想也觉有理,龙不潜终于去了邪念,未再加害自己,多半是因凤碧霄之故,司慕在马上拉他手道:“玉卿,不许再想别人的事,你只想着我就好。”
“你有甚么好想的。”柴玉卿抬起脸冷哼道。
“既然你不想我,那为甚么要来找我?”司慕见四下无人,便用力一拖,把柴玉卿抱到了自己马上,不怀好意地问。
“我找你是要杀了你……你这无赖。”
“对,你杀了我,咱们死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心上人英挺的眉目之间夹杂的恼怒和羞涩让司慕情生意动,色心大起,双臂用力禁锢住柴玉卿,狠狠吻了下去,柴玉卿挣扎无用,只得任他轻薄了去,过了一会才得空说道:“你变了……”
“变得更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惹人喜爱,对不对。”
“变得更无耻,更厚脸皮……”柴玉卿再无力挣动,终于闭上眼软软靠在司慕身上,让他环抱着信马由缰,此刻荒野无人,蓝天白云之下,只有风动鸟鸣,蜂蝶飞舞,二人缓缓而行,均是无限欢喜。

第二十八章 霸业却成空
七月末时,司慕和柴玉卿终于走到了陇州,过了陇州,便是凤翔府所在地岐州,这二人一路上游山玩水兼卿卿我我,一个月才走了一半路。司慕虽说思乡心切,但能与心爱的人携手同行,随时可大亲芳泽,却是比回家更大的诱惑,柴玉卿也十分贪恋久别后二人单独在一起的欢喜甜蜜,遂由着司慕一路胡来,缓慢而行,各样笑容始终未曾自脸上褪去。这日到陇州,司慕自然又找了当地最大最好的酒楼享受,恰逢对面一大户正为小儿子大办满月酒,迎来送往的十分热闹,柴玉卿先时还探头探脑看戏,看到后来却愀然不乐,只低头喝闷酒。
“怎么了,卿卿。”司慕很知道他在胡想些什么,大大不以为然,但仍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柴玉卿叹道:“含饴弄孙这等天伦之乐我是享不到了。”
司慕不由失笑:“若你含饴弄孙,那孙岂不是要给你弄死。”柴玉卿不仅爱猫成痴,连小狗小鸡小娃娃他也都爱,为免自己变成鸡狗等物的照看人和防止那些东西分去柴玉卿的宠爱,司慕素来严禁柴玉卿养猫以外的小玩意,一个虎皮已经够惹人烦,其它活物自然更要不得,特别是小娃娃,这种小东西不哭不闹时还好,哭起来会要人命,于是只要见到小孩,司慕就会向柴玉卿灌输种种小娃娃难缠讨厌之说,说到柴玉卿大吼一声咱们又不会有小娃娃时,他就满意闭嘴,暗暗嘻笑,不过饶是如此,仍是未阻住柴玉卿对粉妆玉琢小娃娃的倾慕。
柴玉卿也知司慕讨厌小娃儿,却仍放下筷子作苦恼状,自顾自叹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自从决定与司慕终生为伴,柴玉卿就不觉多了块心病,他自小父亲早死又为母亲所弃,备尝孤苦艰辛,长大后只觉有没有后无所谓,但司慕就未必如自己这般想,于是屡屡试探。
司慕闻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偏又最不愿听此类道学话,立即用他新创的分花拂柳手法,隆重剥了只大虾,乘人不注意,递到柴玉卿嘴边道:“闲话休提,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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