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影山川 下——烟雨江南
烟雨江南  发于:2010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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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店掌柜鼓眼暴睛,惊觉昨晚自己店中住了一个奇人,这俊俏后生住店时还是一个人,出来时却手牵了一个,变成俩了,虽然另一人蒙着头,可是看那身段那装扮,无疑是个漂亮大姑娘。到这儿才一晚就勾搭上一个,神速,神速。他舔嘴咂舌,结账时不免说了些艳羡话语。蔡凤仙闻言,在斗逢内也鼓起眼睛,阴阴转了一圈,哼,色老头,待会姑娘回来,割了你的舌头。
柴玉卿自是不知这姑娘怙恶不悛,牵着她和马走到镇外官道上,才解了她上身穴道和哑穴,笑笑说道:“蔡姑娘,你昨晚失礼,我就不追究了,现在你就自去,以后可得学好,莫要再学那采花贼,半夜里向人窗子里吹迷香了。”
蔡凤仙气得又鼓起眼睛,好一会才以一声尖叫起头,开始咒骂,并伴以拳脚:“下流,无耻,淫贼,抓住我也就罢了,为什么又让我在地上站了半夜,踢死你,打死你。”
柴玉卿闪身躲开,深深皱眉,看来自己选了司慕是绝对正确的,那家伙虽然好色狡诈,也总比这等刁蛮爱计较的女人强多了。蔡凤仙见他不理自己上马飞奔,便跺跺脚,飞身回了镇里。过得一刻,只见她已快马加鞭,赶了上来。
“喂,无耻淫贼,你为什么没被迷香迷倒?”蔡凤仙现在仍然惊讶,她独门迷药对这人居然没用。
柴玉卿哭笑不得,哪有人问淫贼为何没被迷香迷倒的。看情形,若不回答这姑娘会一直问,便道:“我有个妹子,专对迷药毒药有兴趣,我这几年就是她试药的药人,你那点迷香,跟她的药一比,就是小孩子玩意。”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武功练到一定程度,就算睡觉时也极为警醒,以蔡姑娘武功,她还在舔窗纸时他就知道有人来了。
“她是谁?居然药做得比我好,哼,她有我好看吗?她有我武功好吗?她有我名气大吗?”蔡凤仙斜起一双单凤眼,脑中搜索,却想不起江湖中还有比她更精于药物的女子。
柴玉卿道:“她或许不如你好看,不过武功本事比你高,性情也比你好得多,名气倒是没有,她极少在江湖中走动,而且马上就要成官家夫人了,自然更不会出来了。”
想起小蝶,柴玉卿便总会嘴角含笑,那丫头聪明伶俐,精灵古怪却不刁蛮,一张刀子嘴下却是体贴和善解人意,比这蔡姑娘强了不止百倍,云十二娶了她,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若她也如蔡凤仙一般走江湖,名气想必会大得多。
蔡凤仙小嘴一撇,冷笑道:“哼,武功本事比我高?若是废了她一条腿,挖了她一双眼,我看她还会不会比我高。”
这姑娘恁地歹毒,还是远离为妙。柴玉卿双腿一夹,催动坐骑如飞快跑,蔡凤仙见状,也扬鞭催马,在后面紧紧跟着。跑了半个多时辰,柴玉卿终于怒而回头,斥道:“你这姑娘好不更事,这样跟着一个男人,不怕人笑话。”
蔡凤仙咯咯一笑:“姑娘我不怕人笑话,我就是要搅得你不得安生,你在桃花渡坏我大事,昨晚又叫我站了半宿,今早又害我被人讥笑,我怎么能叫你好过呢。”说到后来已是咬牙切齿。柴玉卿深觉其不可理喻,又行了一会,他忽然住马,右手长剑颤巍巍乱点,挥洒起无数亮光,乃梦蝶掌中的深秋梦碎,剑为掌意,把蔡凤仙全身笼罩在剑下。蔡凤仙大惊,张嘴刚要叫,柴玉卿已一探身,一把抓了她过来。
“救命啊,有人非礼啊,光天化日――”蔡凤仙立时改变策略,在柴玉卿腾出手来点她哑穴之前,把原本要喊的柴某人以强凌弱改成一淫贼欲行不轨。柴玉卿本想抓她过来点穴,放到道旁树上呆几个时辰的,不料却被她反咬一口。他毕竟还未学得司慕的厚脸皮,当下不禁有些慌乱,四下一望,道上已有一二江湖人按剑欲拨了,他只得把蔡凤仙用力一掷,落荒而逃。
奔出几里回头看去,不见蔡凤仙踪影,柴玉卿方抹抹脑门上汗水,长出一口气。这个刁蛮女子,当真不好对付。
一路疾奔了数个时辰后,才总算望见一家饭铺,因早上并未吃饭,柴玉卿早已饥肠辘辘,要了饭菜,给虎皮搛了一盘后,便狼吞虎咽。吃饱喝足后,便弯腰往桌子底下一捞,欲抓了虎皮行路,但一抓之下却抓了个空,定睛一看,才发现虎皮已不知何时跑走。
“小虎。”他忙走出饭铺,叫了一声,边走边寻。
“你的小虎在这呢。”回答他的除了猫叫,还有一声清脆娇音,听来颇象那阴魂不散的蔡凤仙。柴玉卿转头一望,果见一棵杨树下,蔡凤仙拎着虎皮的颈子,一边摇晃一边娇笑,“我一条鱼就把这笨猫引来了,你跟这笨猫一样嘛。”
“你――你放下它,有话好说。”柴玉卿大急,奔过去便要抢猫。蔡凤仙嘻嘻一笑,十指扣拢,说道:“你再过来,我便一把掐死它。”
柴玉卿只得停步,头痛不已,无奈说道:“蔡姑娘,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那日在桃花渡,就算没有我,你也一样不是林玉虎对手,昨晚的事,也是你不对在先,我没有计较已是宽宏大量了,今日你如此挑事,意欲何为?若无理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蔡凤仙悠然道:“你让本姑娘不高兴,难道不是理由吗?哼,你要是对我不客气,我对你的小虎自然也不客气。”
“你到底想怎样?”柴玉卿上前一步,盯着虎皮脖子上那只玉手,恨不得一把捏碎。蔡凤仙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轻笑一声,理理刚才新换的裙衫,把虎皮抱到怀里,一手缠卷着垂到胸前的小辫,贝齿咬着芳唇,似笑非笑,过了一会才仰脸含笑说道:“其实也不要你怎样,那边山上,有一种粉色杜鹃花,你去给我摘来,然后再让我跟着你,我就把小虎还给你。”她说完后,脸上尽管还是调皮浅笑,却也透出女孩家的娇羞来,一张俏脸粉光莹莹,衬着藕荷色小袄,白绫披肩,当真艳丽非常。
柴玉卿大惑不解,他可没多情自大如司某人,以为路上有个女孩对自己笑都是因为喜欢上自己。这蔡凤仙多半是撒娇使气,求一个平衡而已。唉,女孩家纵然香香软软,可就是麻烦得紧,总要人哄,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他肚里感慨一番,才皱起眉道:“摘花可以,但你不能跟着我。”
“为什么,我又不给你添麻烦,只不过是要你带着走一段罢了,你走这条路,不就是要到秦州去吗?正好我也要去,还有,林玉虎说是放过我,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派人来杀我,难道你忍心看着我被他追杀,总之,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哭死,就把你这只猫捏死。”
柴玉卿只能以手抚额,女人……
一会儿,蔡凤仙就把那粉色花儿簪到了发上,与柴玉卿并肩而行,笑吟吟的不时问东问西。
“喂,我猜你这么急着到秦州去,要么是逃婚,要么是去见自己的心上人,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会让大男人急慌慌的。”
“猜对了一半。”
“是逃婚?”蔡凤仙立即两眼发亮。
“不,是去见心上人。”柴玉卿遥看远山,脸露微笑,也许他不在秦州,但一定在世上某处等着他,那种祸害,不会轻易就死了。
“她好看吗?对你好吗?”蔡凤仙顿时怒气上冲,单凤眼斜来斜去,脑子里的念头已是十分邪恶。
柴玉卿倒从没想过司慕的长相问题,那厮应该算好看罢,起码是不难看,想了想便道“还算好看,待我当然很好。”
蔡凤仙哼了一声,目露凶光,但只过得一会,便又神采飞扬起来,抿着小嘴,粉面如春,不知又想了些什么。柴玉卿也嘴角含笑,一脸的如沐春风,虽然实际上此时正是秋风阵阵北雁南飞时节。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马踏轻尘,掠过金黄的粟麦,金红的枫柏,同游于渭北原上,倒也似一双壁人。
经过一片金黄的桦树林时,马儿放慢了速度,踏着一地落叶悠然而行,蔡凤仙忽然以金簪击剑,口中轻轻唱道:
秋风吹柳溪水涨,郎驾船儿偷相访。船小难开红斗帐,无计向,合欢影里空惆怅。
妹愿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愿郎化为花底浪,无隔障,一生一世相依傍。
唱完了,她却未象柴玉卿所料,问他唱得好不好听,只轻叹一声,喃喃道:“红菡萏,花底浪,若是浪大风急,摧折了菡萏,可就糟了。”
柴玉卿也只暗叹一声,不可置否。蔡凤仙唱得固然好听,荷花与水浪固然可长相依傍,却终究是女人或才子们的自命风流,在他看来,直接说我离不开你,没有你我活不了就完了,酸叽叽唱什么鱼和水、花底浪?司慕那厮自认风流才子,自然也好这调调,经常在他耳边苍蝇般念些香艳曲子风流诗句,他自然是无动于衷甚至听而不闻的,于是司慕摇头叹息,说他是对牛弹瑶琴,为马调琼浆之类,直指他为不解风情之牛马,嘀嘀咕咕,好不讨厌。唉,可惜此时身旁唱曲的人不是他,如今是想为牛马也不可得了。
仿佛有感应一般,就在柴玉卿暗自神伤,蔡凤仙黯然轻愁时,忽听林中有人唱道:
何日妹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何时我为花底浪,无隔障……
歌儿改自蔡凤仙刚才唱的渔家傲小曲,却满溢说不出的悲伤之意,丝毫没有原曲的欢快,而蔡凤仙甫一听歌声,便脸色大变,怔了片刻,忽然打马狂奔,林中歌声竟也跟着远去,渐至不闻。柴玉卿虽感奇怪,却也知定是一位心喜蔡凤仙的人追来了。这样刁蛮丫头居然也有人喜欢,可见世间缘份之奇特。
晚间住店,柴玉卿一路疲乏,沾着枕头后只把司慕小蝶等等想了一小会便睡着了。半夜里却忽然醒来,他合目躺着,半梦半醒,只听窗外隐有笛声传来,如泣如诉,幽咽难平。这一下不啻一石激起千层浪,柴玉卿侧耳听着,不禁想起过往种种不平心酸,当下辗转反侧,再难睡去。

上一章里在下曾说柴玉卿所用轻功,名为罗袜生尘之步,哪知有一天翻天龙八部,见书中有一段说段誉之凌波微步,那凌波微步下一句便是罗袜生尘,当下大惊,立找曹植洛神赋原文来看,果然如此~~~泣~~~写文时我还以为自己有创意哩~~感情在下是又剽窃了金大侠的创意~~~
这一章里蔡凤仙唱的渔家傲,原是改自欧阳修以《渔家傲》词牌所做的六首采莲词之其中一首。因为对诗词,我是一点才能也无,每回的回目都是绞尽脑汁,所以只能这么无耻地改人家的~~~而且还是五代以后的~~~

第二十五章 江湖寂廖谁与共
翌日一早,柴玉卿步出房门,心绪犹是晦黯,当一眼睢见坐在门口的蔡凤仙时,不禁全身无力。
“做什么见了我象死了爹妈一样。”蔡凤仙噘起小嘴,站起来高高昂着头,又道:“姑娘我跟你搭伴是你荣幸,哼,快抱着你那小虎,咱们走路。”
柴玉卿只得默默无语,到客栈前院要了米粥馍馍,二人吃完,牵马走出客栈大门,但上马时,却只见门前站着一人,一双眼满是深情,看向蔡凤仙,低声道:“师妹,你在外这些天,过得可好?”
蔡凤仙抬眼看苍天,冷冷道:“你来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
柴玉卿听了那一声师妹,就知此人大概便是近来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的偷王――袁鸣。龙飞凤舞虎啸猿鸣,各霸一方的四大高手他已见其四,不知算不算幸运。定睛细看这位偷王,发现其形象却不似一偷儿,此人身材微胖,舒眉展目,鼻挺唇厚,面貌甚是平常,再往上看,额顶微秃,仿佛已人到中年,柴玉卿不禁疑惑,他当真只有二十多岁吗?
袁鸣望着师妹,愁苦难言,咽了咽唾沫,方一脸讨好道:“师妹,你听我说,我怕你路上受苦,被人欺负,你下山后我就远远跟着,只是怕你不高兴,一直没出来,昨天听你唱曲,一时忍不住……凤妹,你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你明知我会不高兴,还出现在我面前。”蔡凤仙冷哼一声,转头对柴玉卿道:“咱们走,我还没有玩够呢。”
柴玉卿暗暗叹息,一把拉住蔡凤仙坐骑,说道:“蔡姑娘,你一个女子行走江湖,十分危险,还是跟你师兄回家去罢,咱们就此别过。”说完打马如飞而去。蔡凤仙哪里肯留下,立即打马跟上,袁鸣既已现身,自是不会放弃,也马上展开轻功,紧紧相随。
奔驰间,袁鸣已到柴玉卿旁边,问道:“在下袁鸣,兄台怎生称呼?”
他用轻功追赶飞奔的骏马,一步步跨将去,仿佛闲庭信步,说话间亦是气定神闲。柴玉卿不由暗暗称奇,此人相貌气质实在普通,可若论轻功,龙不潜和凤碧霄似也稍逊一筹。
“在下柴玉卿,到秦州本为寻人,不意遇到蔡姑娘,想必袁兄也看到了事情经过,蔡姑娘相貌美丽,性子又不大随和,孤身在外,恐有危险,袁兄能否想办法带她回去呢。”
“原来是柴兄。”袁鸣抱拳还礼,叹了一口气道:“柴兄也看见了,我师妹任性得紧,一时是劝不回,只好跟着她慢慢磨罢了,在下想求柴兄一件事,不知柴兄――”
柴玉卿道:“好说,不知袁兄所求何事?”
袁鸣看了看后面兀自气鼓鼓的蔡凤仙,面上一片忧愁之中便透出一丝溺爱欢喜,转回头,又是一声叹息,道:“凤妹任性泼辣,只求柴兄在她无礼时多担待,不要惹她气恼,唉,其实这要求也忒无礼了些,只是我实在看不得她不高兴,请柴兄看我薄面,想着好男不与女斗,不要与她计较才好。”
柴玉卿闻言,着实惊叹,天下痴情人原来不少,还有比他更痴的,当下回道:“袁兄放心,我自不会与蔡姑娘计较。”
蔡凤仙跟在后面,气闷不已。她与袁鸣一同学艺蜀中九顶山,其师妙手李圣卿一生只收了这两个弟子,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袁鸣对这师妹一早便情根深种,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蔡凤仙固然觉得师兄待自己极好,却始终嫌其貌丑。半年前,她终于不耐其深情索缠,逃下山来,独自闯荡江湖,倒也给她闯出了一个刁蛮仙凤的名号。一日无意中听人说起林玉虎蛟龙帮镇帮之宝山水情珠甚是奇特,便起意要偷,一番算计兼用美人计,终于盗得情珠,不料终还是被林玉虎夺回,但逃跑途中邂逅柴玉卿,却是意外之喜,芳心一动,便打算跟柴玉卿耗上一路,身边有个男子使唤总是不错,若能顺便把他的心上人由别人变成自己,那就更好不过。不料袁鸣竟一路跟来,又在她少女情怀第一次动荡时出现,怎不教她气恼。气了一会,眼珠一转,便朝前面叫道:“你既一路跟着,那日林玉虎夺回情珠时为何不出来帮我?”
袁鸣大喜,立即退回她身边,说道:“凤妹,那情珠不宜明抢,林玉虎阴险狠毒,蛟龙帮人多势众,我只怕万一我不在你身边时,他对你不利,所以任他抢了回去,你若想要,日后师兄再神鬼不知弄了来,岂不更好“
蔡凤仙道:“哼,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是个胆小鬼,你现在就去把情珠弄来,我想要。”
她一心要把袁鸣支走。袁鸣自是知其意,神色间便掩不住的落寂伤心,低声道:“凤妹,我明日就去,可好?”
“你现在就去。”蔡凤仙在马上连连顿脚,不料袁鸣这次却是坚持,不论她如何大发娇嗔,怒骂轻贱,也是不走了。柴玉卿在前听着,倒是心头火起,自忖当初司慕那厮不辨男女向他表示倾慕时,他也未如此冷情,纵然袁鸣外貌配不上蔡凤仙,但这蔡姑娘也未免把天下男人都看得低贱了,这位袁鸣兄也是,天下美貌女子多的是,何必要这种刺玫,况且男子汉大丈夫理当豪气冲霄有些志气才是,情字上差了,也还有其它事可为,但他却在这里婆婆妈妈儿女情长,教女人唾骂轻辱,算得个什么。他一路走一路不平,却也不想自己抛了功名利禄和家国天下,天涯海角找寻名义上的结义兄弟实际上的兄弟情人这种行为,在别人眼里,又算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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