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伏——养气人蔘
养气人蔘  发于:2010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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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尔赤特?」岁怀雁歪着头看他。
术尔赤特点点头,深感这次来中原真是来对了,不但山明水秀,连汉人都是俊秀水灵居多;在他的国家里,男人多半豪迈威武,虽然他生冷不忌、男女通吃,但是汉民的男性貌美却不阴柔,和女子有所差别,更有一番滋味。
不自禁将脸靠近岁怀雁,正巧合了岁怀雁的意,岁怀雁朝他温柔一笑,术尔赤特心里一暖,萌生追求岁怀雁之意;岁怀雁哪知他心里想什么,左手心贴在他右颊,待他微别过脸,右拳就往他俊秀斯文的左颊招呼过去。
术尔赤特没想到岁怀雁会动手打他,而且下手极重,打得他撞到玉石桌才倒地,他想像不出岁怀雁一脸斯斯文文,气力却大的几乎打崩他的牙,手掩住左颊,不解望着岁怀雁;只见岁怀雁仍是带着笑容,一手指着他的鼻子轻道:「你当我岁小三是什么人?就算是堂子里的相公,摸摸手都得付钱,何况我岁小三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人物~敢有下次,我一定把你打得连你爹娘都认不出来。」他这点和韩玉烟最像,怒极反笑。
啐一口,岁怀雁是有听说过有些男人喜好男色,没想到会让他碰上。推了推小七,再把小七放在这种变态视线里,搞不好下一个受害的就是小七了。
「吃饭了吗?小三──」小七揉着眼起来,先是迷迷糊糊擦去口水,随即露出如花般娇美的笑靥对着岁怀雁。
虽然岁怀雁认为他的笑容跟傻笑没什么分别,他却没有忽略西方来的那个变态在看见小七清醒时、眼神一亮的痴态。术尔赤特愣愣望着小七,一刻也移不开眼,岁怀雁真想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没好气地踹他一脚,恶声恶气大骂:「你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弄瞎!」
牵着小七离开小亭,岁怀雁边骂:「吃吃吃!你整天除了吃睡玩,还知道什么?」边用眼角馀光威胁术尔赤特不许跟上来,看他挣扎着起身,俨然就是想追过来。
「小三,那个人好好玩,全身的颜色都跟我们不一样耶!」小七不知死活,好奇地不断回首张望。「还在讲!」岁怀雁往小七头上打响一个爆栗,小七的哭声即刻响起,长廊上只听见小七大哭大叫:「小三打我!呜呜~六姊~~小三打我!」和两道跑开的脚步声。
以及小亭内,着迷望着小七离开的术尔赤特──
◎●◎
大堂内坐在主座的韩玉烟将手中数张纸柬靠近烛台烧掉,自从前些日子在排云山庄大闹一场,成效倒是不错,接二连三有人拿着大笔银子上门;合力铲除墨隐派的消息不再流传,看来那些英雄好汉论及自己的脑袋还是挺懂得变通。
韩玉烟支手撑额,回想起自己创立这个门派不觉渐渐步入二十年。
一开始仅是捡到仍在襁褓中的大弟子,那时候的韩玉烟已是坐二望三的年纪,一时心里寂寞,就将那个只会哭的小女娃慢慢带大;渐渐地,一再拾回孩子,个个听话乖巧,敬她如母如师,又想自己什么都没有留给他们,才把一生钻研的易容、轻功传授给孩子们。
只是这些年来......她也感到腻味了。
她盘算着日子,该是将掌门之位交给下一代的时候。可惜,她最疼爱的大弟子已经破门,二弟子个性冷漠和她并不相似,但是威仪堂堂足以压制众弟子,她也不担心在她离去后事有生变。最重要的,只要每个孩子自己能选择未来的路,就算没有墨隐派,她也不在意。
但是这些孩子无父无母、没处可去,这些年来早将墨隐派当作自己的家,离开了这里,无论在外头吃苦受罪抑或是功成利达,心里终究会想家......她虽冷漠,这点软心肠还是有的。
近来事务繁忙,五弟子流纱虽然顶替岁怀雁的工作也有一年多,但是洞察力与反应均不及岁怀雁机灵取巧,她明白流纱已经尽力在做,有些事却是老天注定,半点也勉强不得;论及能力,岁怀雁是众弟子中顶尖的,但是他的懒散与随性也是有目共睹,若非他无心在此,掌门之位本先该他、才轮到光传继承。
可惜了可惜,人各有志,她从不勉强。
但养他这么多年,让他帮点小忙并不过份吧。她随口叫了一名弟子去找光传进来,再不把岁怀雁找回来,只怕他在外头玩疯了、直到她真正离开墨隐派他都不知道好回家,到时非但光传制不住他,她人已远去也有心无力了。
趁着门派内事务她还能分担,她给光传下一个简短命令:「一个月内,将岁怀雁找回来。」
光传点头称是,师父的命令他不曾违抗,但是这次他也知道,师父急着找岁怀雁回来是为往后铺路造桥,待一年半载过去,师父大抵会将掌门之位传予他,然后只身离开墨隐派不再回来。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的心里还是默默祈盼,找回岁怀雁的日子越晚,师父停留时间越久......
但是师父命令既下,说定一个月就是一个月,就算再难,他还是会在期限内将岁怀雁找回来。
◎●◎
其实,这个世界这么广大,真有男人喜欢男人──岁怀雁也管不着啦。
而且只要个性合得好又不是坏人......就算这种人和他当朋友、他也不介意对方想要相守一生的人是同性。真的,他知道自己不会介意。
所以......术尔赤特接连一个月天天拖着楚南晏过府拜访,只为了多看小七几眼,岁怀雁就当苍蝇在飞,他想来就来、想陪小七玩就陪,反正他都不嫌小七傻愣愣,又是喂水又是管饭,还乐此不疲,岁怀雁不必陪着小七也乐得轻松。不过,岁怀雁压根不信这个西域人对小七有什么一片真心,虽然他敢当着六小姐和好友楚南晏的面前坦诚自己对小七一见钟情,但是会对初次见面的人随便亲吻,这种轻挑家伙,岁怀雁打死也不认为他有什么真心可言。
小七那个傻蛋,每天有术尔赤特跟前跟后陪他玩,他倒是不吝笑容,和术尔赤特玩得起劲。岁怀雁受六小姐之托,也陪着在一旁,以防术尔赤特欺负小七不解世事,吃了大亏就来不及了!
「小三小三~你看这个是他给我的!」小七献宝似地拿着一块石头到他面前,术尔赤特在不远处收拾小七散落一地的玩具,岁怀雁正翘着二郎腿,一阵爱困。
抢过来一看,岁怀雁呸一口,「不就是块烂石头,有什么好稀罕的。」不绿不白,阳光下透着七彩光芒倒有些奇特,但是又如何?随手丢回给小七,拍拍衣摆的泥尘一跃起身。
小七歪着头,看着手心里的石头,突然抬头呐呐说道:「他说这是他娘的遗物,是要给未来媳妇的。我没有跟他讨,是他自己塞给我的。他为什么要给我?」
这番话硬生生把正要牵小七离开的岁怀雁吓一跳。
「你说什么?!」
「我说~~咦?我刚才说什么?」小七总是这样,说过便忘。
岁怀雁也不指望他了,抢走他手心的石头,大步走到术尔赤特面前,一把拉过他的手,他捧在怀里的玩具又掉一地,岁怀雁管不了那么多,将石头放回他的手心,沉声道:「不要随便拿这种东西给小七,他什么都不懂。」直勾勾瞪着术尔赤特的眼,岁怀雁只看到他的茫然不解。
岁怀雁烦燥地抓抓头,重申一次:「你娘要把这个留给──」
「我明白你在说什么。」术尔赤特打断他的话,「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把它送给小七。」术尔赤特从腰带抽出一条细致的金链,穿过石头一端的小洞,闪着炫目光芒的石头坠子在他眼前转啊转,石头在他手上莫名地显出价值,岁怀雁虽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却也知道不是中原会有的宝石。
「为什么?不要告诉我是因为爱,你和小七认识不深,更不用提小七──」岁怀雁深吸一口气,「更不用提他是个什么都分不清的傻子,对他来说,爱与喜欢没有分别的。」回首望向小七,小七正坐在草地上胡乱拔草,抓一把草往头上丢,看着草叶飘落在头上,他自得其乐咯咯笑着,一再重覆这个游戏。
「我知道啊,但他傻不傻于我并无差别。因为他傻、我就不能爱上他吗?因为他傻、他就没有被爱的权利吗?」术尔赤特的口吻并不激动,天空似的蓝眼一片恬静,正因为他的情绪平平,岁怀雁才感觉自己分外狼狈──认真与否,一目了然。
术尔赤特也不关心岁怀雁心里想法,他的眼神移至小七身上,似乎自言自语,轻轻续道:「爱一个人,不见得非要得到他的心,但是......至少我希望他不要忘记、曾经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第一次见到小七的笑容,他就难以自拔爱上他,什么理由也没有,他只清楚知道自己爱上这个永远天真无邪的孩子,如此而已。
「你不是没有爱过的人,难道不懂吗?」术尔赤特轻轻瞟他一眼,便换上笑容,慢慢走向躺在地上看着草蜢发呆的小七,晃动手中坠子试图博取小七的注意。
这番话像针一般刺进岁怀雁心里,令他感到愧赧。
因为这种心情──他也有过。
他以为自己放下了,却在此时有一股被人揭穿秘密的难堪。
因为第一印象不好,他对术尔赤特的心情抱持怀疑,他总是担心术尔赤特对小七只是一时取乐,虽然是术尔赤特自作自受,如今一看,却是自己心眼太多,把术尔赤特看扁了。
默默看着小七笑呵呵扑入术尔赤特怀里,术尔赤特只是用温柔的眼神望着小七,将坠链挂上他的颈项,岁怀雁心头浮起旁徨失措的无奈;他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其实小七并不是非要他保护不可,术尔赤特待小七一片真心,换成他来守护小七兴许更佳。
岁怀雁长吁后转身,正巧对上长廊那一端,楚南晏与六小姐望着这里的目光,两人并肩,活脱脱是天上地下少见的一对璧人,身后响起小七和术尔赤特的笑语;六小姐听在耳里,泪光激在眼眶内,岁怀雁知道她全都听见也了悟,只见她粉唇一咬,躬身朝岁怀雁福了一回,以谢他连日来多方照料。
楚南晏搂着她的肩,细语安慰她不必忧心,术尔赤特虽是异族人,但是人品不比一般士族公子差,虽说个性轻挑,可认定了就不会变,待小七是真心诚意的好;小七是傻子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城,纵使是农家姑娘也不愿嫁入门,守着一个傻丈夫伴一世活寡,就算家财万贯也是不幸;六小姐找不到心甘情愿的姑娘,也不想害人,而今有人真心疼爱小七,她只能妥协认命。
小七之事,全看他自己造化,注定尘埃落定,旁人再插不上手了。
福兮祸伏 07
打自排云山庄一别也是一个月馀,光传沿着岁怀雁可能会去的地方一一访探,从墨隐派山脚下的村子到京城外的破庙及城西谭府、光传滴水不漏监看十数日,确定岁怀雁并无易容藏匿这些地方后,他念头一转,想起越过虎落山便是邻国。
其实光传也觉得奇怪,他一兴起岁怀雁越过山头的念头,心里就有预感定能在邻国找到岁怀雁。他和岁怀雁向来没交集,甚至处不来,岁怀雁单方面看他不顺眼,所以他也尽量避开他,避免纷争。
但是师父总要叫他去找岁怀雁,师命难违,岁怀雁每每怨恨他把他抓回去,他也明白是岁怀雁对师父恨不下心,倒霉了他给岁怀雁撒气。
两人感情愈是不好,光传却愈是了解岁怀雁,虽然光传觉得不可思议、可对两人关系并未改善,所以他也就不往心里去;偶尔想起岁怀雁气得跳脚的样子,光传倒是心情愉悦,看着和自己截然不同、还会认真计较同他的人,一脸悻悻然却又无奈的模样,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有趣。
领命下山也过了一半时间,光传打起精神,决定赶夜路摸黑混入邻国。
◎●◎
月挂高空,星子点点闪烁,岁怀雁坐在小亭屋瓦上咬着鸡腿欣赏久违的夜景。
他来到勇武候府之后,小七粘得死紧,连夜里都嚷着一起睡,他个性随便、反正一样是大床暖被,多一个人不多,他就时常跟着小七睡;今夜他一时兴起,决定赏月,小七本来也在一旁摇头晃脑纠缠不休,最后撑不住便坐在屋瓦上靠着他睡着。
他懒得赶小七回房,就由着小七枕在他腿上沉沉睡去,一手揽着小七的腰以防他滚落。
小七的睡脸极甜,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小小的梨窝挂在嘴角,像春睡海棠又似初绽牡丹,一头乌黑的发本来梳齐,在他乱磨乱蹭之后又是一堆稻草;还是个大孩子呢......岁怀雁忍不住微笑,轻抚他粉嫩的脸,感伤莫名浮上心头──
他想起了小高,儿时总拉着他的衣角,笑得甜甜的女孩。
一别数年,虽然他不时回来探望她,但是女孩已经找到自己的路,彩蝶一般翩翩飞舞离开。
小高在他心里是很重要的女孩,或许就是太重要了,他待她只能若即若离,用插科打诨来掩饰真情,不敢让她看见真实的自己;小七是他很喜欢的小弟弟,他宠小七、溺爱小七,因为小七什么都不懂,所以他可以很安心地待在小七身边,不过现在也不能了。
埋在心底最深的女子──在她非走不可时,他本可追去,就算死缠烂打、就算到最后一场空,至少、至少他不会在听见术尔赤特一席话时......明显地流露出动摇与软弱;他好恨好恨自己一贯的懦弱怯步,所以至今,他还没有尝过尽力的遗憾是什么滋味,无止尽的后悔在他失去情感寄托时,从不放过他,他仅是想要一个只看着他、心里只有他的人,为何这么难?
岁怀雁不曾察觉是他把自己推入这个地步,过于习惯将真心隐藏,又怎能得到别人拿出真心交予?他享受小高与小七的依赖、大师姊的敬重,却在这些人交付真心前不自禁退开;每当失去想要的东西,他便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需强求;他把懒散又随性的外壳当作掩饰,反反覆覆地自欺欺人,到最后谎言化作骨血与他紧紧相依,连他都相信自己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不在乎失去与拥有的人。
啃完鸡腿将骨头一丢,随手在胸口抹去油脂,提起酒壶灌一口,吁一口气,今朝有酒今朝醉,岁怀雁想,他大概最适合这种生活吧?如此一来,他既没有遗憾也没有悔恨。
就算最后独自一人,他也享受过人生了。
双眼一亮,远远一道流星划过天际──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男人来了。
光传的脸总是那么冷,皮肤白净,在月色下更显透明,岁怀雁突然很想知道,像光传这样一个冷情无心的人,到底有没有感情?会不会为情伤心?会不会像他一样为情迷惘?恍忽间只见光传在屋檐上一起一伏,一转眼就要来到他面前,岁怀雁有一股想逃的冲动,腿一动,小七轻吟一声,差点从他腿上滚下去。
岁怀雁伸手扶住小七,眼前忽然一暗,急忙抬头,光传已经站在他面前,遮掩大片月色,面色比夜色更冷更寂寞。岁怀雁心头一颤,久不见光传,他居然异样感觉光传心中想法,应该说,他居然以为光传和他一样,懂得什么叫寂寞。
「你该回去了。」光传冷然,一贯不变的神韵。
「师父让你来找我?」
光传毫不犹豫点头,岁怀雁反倒笑出来。
他笑的极开心,在光传面前,他不曾这么开心过。
光传微微一愣,表情却不变,他甚至连岁怀雁为何展露笑容都不懂,虽然想问,又觉得岁怀雁不会理他,双唇紧闭不搭腔。
「你真是一点也不会变,像你这样多好。自古多情为情愁,你既已无情,自然无情可愁。」岁怀雁止住笑容,语气带有浓浓的欣羡,「我和你相识近十年,说交情没有,说仇恨也太过,一次又一次却总是你找到我,说是孽缘也不为过吧?」
光传猜想岁怀雁突然对他说这番话有何用意?两眼看着岁怀雁的脸,在他似笑的眉目间瞧不出一丝破绽。
「我虽然讨厌你,但也是认认真真的思考过你什么地方惹我厌。」岁怀雁伸出空着的右手,一根根手指细数光传的不是。「我讨厌你面无表情,讨厌你不爱搭腔,讨厌你不喜思考,讨厌你......没有一次是心甘情愿还是跑来找我,更讨厌你从来不想我为何讨厌你!」从来都是他认真和光传计较,光传像个局外人在一旁看着他大喜大怒,看猴戏也得付几个赏钱吧?
要不是怕惊动小七,岁怀雁不会压低声音,尽管如此,光传仍旧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真正的愤怒。
两人对看好一会儿,光传耐心极好,岁怀雁不再说话,他也不搭腔。这段空白,他认认真真思考,柳叶般的细眼目不转睛盯着岁怀雁,岁怀雁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又想自己方才算是一时伤感而牵怒于他,头便不自禁垂下;光传注意他眼角有泪光闪过,觉得自己该说些话来安慰他,毕竟只有他才会认真对他生气,今个儿岁怀雁更是一股脑儿把心里话吐露,于情于理,他都该有所回应才是。何况师父也说过他的话太少,才会让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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