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伏——养气人蔘
养气人蔘  发于:2010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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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要是知道小七治好便不再是天真单纯的小七,他还会带小七来大食国吗?术尔赤特无法选择,直今仍旧。
◎●◎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夜晚,与先前几百个夜里没有什么分别。
小七坐在床中央,一手轻轻撑着脸,暗自想着,若非床边站了两个男人,他真的分辨不出今夜与许许多多的虚寂夜晚有何区别。
待在房内随时等候召唤的两名侍女已经倒在地上,小七由其中一名男人脸上仍带着笑猜测,应该只是被打昏过去,正在犹豫该怎么与这两名陌生人沟通时,那个微笑的男人率先开口:「小七,我来接你回去了。」
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汉话,小七愣了一会儿,反问:「你认识我?」
男人的笑容变得扭曲,一脸不解地搔搔头,悄声又道:「四年,不,近五年不见,忘了我也怪不得你。」表情有些惭愧,小七直觉感到,他喜欢这个男人的笑容。
于是他反口便道:「不,我自从清醒后,无论是谁,我都不认得了。如果你记得我──」突然想起,这个男人方才说的那番话,「你来接我?接我去哪里?」掩饰不了的心喜,他翻身下床拽住男人的手,「是谁让你来找我的吗?」
「是我自己想来找你的,六小姐想你,想的都卧病不起了,我不忍心见你们姊弟分离,所以就跟着商队来接你。小七你怎么了?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小三啊?」男人自称小三,温柔地覆盖住他的手,他看见小三身旁的男人直勾勾望着两人双手交叠处,吃味的意味太浓,不由得抽回手,脸上有些发窘。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认得了......听术尔赤特说──」
「术尔赤特!」小三打断他的话,「那个王八羔子在哪?我要宰了他!当初明明说好带你来治病而已,可没说治好就霸着你不放!」小三的嗓音不自禁提高,小七连忙伸手想掩住他的嘴,小三身边的男人却更快一步,啪地一声,盖住小三的嘴,另一手缓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连他是来大食国治病都知道,小七心里信了小三七八分,原来他还有亲人,他不是无处可去,他不必再日日猜想哪天术尔赤特放弃他、他会落得无依无靠的下场,见小三慢慢冷静下来,他最后再问一件事:「你知道芣苡吗?」
「对对,还有芣苡,差点忘了这个小姑娘,你快把她找来,我得连这个丫鬟一起带回去,你六姐可担心你们俩儿了。」小三左右张望,眼神扫过两个昏倒在地的侍女,皆是大食人,又把眼神放回小七身上。
小七仅是摇头,又问:「你是否知道芣苡为何跟我来大食?」
小三虽然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转念又想,小七什么都不记得了,便道:「芣苡是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因为聪明懂事,你又粘她,六小姐让她随行便宜照顾你。」
「芣苡呢?」小三放轻语调,待他就像个小弟弟,令他感到安心。
「......全部都是假的。」小七喃喃说道,除了治病一事,术尔赤特说的话,全是谎话,小三并未听清他的话,悄声问了一句什么?
他仍是摇头,事已至此,就算小三是拐子,他对术尔赤特也无半点留恋了。
「芣苡在三年前的内乱中不幸身亡,我们走吧。」那个忠心可爱的小丫头,临死之际也在担心他,他会永远记得她。
无可奈何,逝者已逝,小三只能点点头,让他收舍细软,即刻动身。
「不需要,这里的东西都是他给的,就算带了也不能脱手。」
小三翻了翻眼,轻骂:「傻瓜,大食不能卖,我们可以带回中原卖啊!」说罢,便自动开始将一些轻巧精致的珠宝打包,包了满满一袋,「带你来说是为了这个时候也不为过。」说完便把包袱往身旁的男人身上丢。
男人不动声色接下,似乎只要是小三交代的事,他无不答允。
「嘿嘿,现在可以走了~」小三伸出手朝他贼兮兮地笑。
忍不住掩嘴轻笑,小七打从心底喜欢佩服这个男人,「好,我们走。」
伸手搭上小三,越过窗口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头再看。
这个曾经让他日坐愁城房间,从此他不需要再让自己假装不在乎那漫长无止尽的孤寂,不用再去猜想是否耗尽了术尔赤特对过去的他的迷恋便无路可走,他就像那飞出鸟笼的笼中鸟,不必再回头。
想到这里,他露出自从清醒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福兮祸伏 15
岁怀雁想趁着术尔赤特未察觉前离开,但是夜里有宵禁,他们对沙漠旅行又陌生,死撑着等到天明,才跟着原来那支经由楚南晏关照过的商队重新往东方出发。白天岁怀雁就将小七藏在车上不见人,他与光传扮成大食人,减少通过城市时的引人注目。
大抵是术尔赤特没料想到会有人远从东方来带走小七,岁怀雁一行人往东方半个月才在城市补及时看见有士兵盘查商队,除了领队,没人知道他们还是原来那两个来自东方的旅人,平日光传与岁怀雁以朋友相称,带着一些香油布料与几口装满香料的大箱子,其它人都以为他们是首次前往东方经商的友人。
楚南晏安排的商队自然与一般商队不同,出城不但快速通过士兵的盘查,就算问到岁怀雁与光传这一车,也是领队四两拨千金,塞了一袋金币就放行。趁着没人注意,领队驱使骆驼悄悄走到岁怀雁身边,用着带有口音的汉语道:「这座城市的大王平素与我交好才能这么顺利出城,往后的城市只怕得翻箱倒柜才能通行了。」
岁怀雁在船上学习大食语时,也听说过西域的风土民情,知道西域一带诸国几乎以强盛的大食国马首是瞻,术尔赤特身为大食王族,一声令下,调动诸国追补小七易如反掌,有了这层掣肘,领队确实为难。
沉吟一会儿,岁怀雁只得和领队商议,当商队入城时,请领队派人先行领他们前往沙漠中的绿洲休息,等商队补及完再到绿洲会合。
没辨法中的辨法,领队只得答应。
此后,岁怀雁与光传过城不入,有时一天走不到绿洲,夜里只能在沙漠中搭起帐棚稍作休息,在马车上闷一整天的小七夜里才能出来伸伸懒腰,平日在宫殿里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抱怨连连。
「又热又闷,还要走多久啊?」小七撩动汗湿的发,跪坐在岁怀雁身边。
岁怀雁顾着架上的烤羊腿,目光往另一名外人身上飘,这名男子是领队的心腹,也知道小七就藏在车中,虽然听懂汉语却不想牵涉,见他眼皮连抬也不抬,半卧在毯子上拿着羊皮酒囊一个劲儿地往嘴里灌。
「还得在沙漠里再走一个月,小七你乖~再忍忍就能回中原了。」将烤熟的羊腿撕一块分给小七,岁怀雁习惯了以前的小七总是孩子气,就算知道小七伤愈,已经不再像个孩子天真无邪,还是宠着他。
「可是好热,又只能躲在车里,反正只是在沙漠里行走,让我出来透透气嘛。」扯着岁怀雁的衣袖,两眼眨巴眨巴望着易容过的岁怀雁,突然心生一计,轻道:「不然让我跟你们一起骑骆驼,反正只要易──好痛!」
话没说完,就让光传捏个小石子弹射他的额头。
小七抬起头,看见光传一脸冷笑望着他,虽然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不该把两人易容的事说出来,但是十几年来的公子脾气就算失去记忆也容不得他咽下这口气;指着光传的脸正要大骂,光传也没在怕他,目光一冷,手里捏着另一块小石子等他开口讨打。
小七自然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脸一撇,扯住岁怀雁的袖子开始哭诉:「小三你看他啦~他欺负我。」耍赖撒泼是他天性中的骄纵,说起来毫不费力。
岁怀雁宠他宠惯了,嘴里安抚着他,一转头正想开口要光传忍让小七,一向沉默寡言的光传难得先开口道:「好个骄恣的讨厌鬼。」丢下手里的石子,光传不理会小七吵闹,默默望着岁怀雁,与其说是想讨个公道,不如说是想看岁怀雁能不把他放在心里多久?
岁怀雁可以宠着这个臭小鬼,可以疼爱师弟师妹,可以把所有待他好的人都放在心里;光传自认其它人能做的、他没有一样不为岁怀雁付出,岁怀雁是心软的人,难道对他真能视而不见。
光传几乎是含情脉脉望着岁怀雁,正如光传知他,他心软易动容,怀柔攻势几乎不能抵挡,一番话卡在喉头又滑入肚腹,末了只得转头避开光传的眼神,尴尬地要小七少说几句,小七虽然不满,但是唯一能依靠的岁怀雁都不说话了,他技不如人只得闷闷闭上嘴吃羊肉。
待小七吃饱回到帐中休息后,光传仍旧坐在火堆前与岁怀雁对视,一旁的大食男人早已酒醉沉沉睡去,岁怀雁怕他冷着,起身替他盖上毛毯,一回首只见火光下,光传两眼精亮,熠熠生辉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岁怀雁被他瞧得尴尬,粗声粗气问他:「你看什么?」
光传直言不讳,「就看你。」
听得岁怀雁不争气地红了脸。
「有什么好看!」口气虽差,却在光传身边坐下。
拿起准备好的木柴挑动火堆,两人沉默一阵,岁怀雁突然说道:「没想到你也会抱怨别人。」想起方才光传难得对旁人说话,一开口居然就是埋怨小七任性傲慢,一路上他也有感觉小七性格与过往相异,天真单纯的可爱孩子变做娇惯烦人,但是根深蒂固的印象与怀念、还有一份愧疚令他不忍计较。
「因为你宠他,所以我计较。」念兹在兹还是岁怀雁,换做平日,他才懒得理会这种蛮横公子哥。
如此一讲,岁怀雁只能发窘。
挑动火堆的木柴戳啊戳,火星在眼眶里跳啊跳,他不想看光传,但是光传看着他,他知道,却不知该做何反应;光传喜欢他,严格来说,他并不讨厌光传,更甚者,他对光传说的喜欢......并不反感,他就是知道这点,才更加不知所措。
『振作起来!岁怀雁,你忘记当初自己立下什么誓言吗?』
当光传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膀时,他听见自己内心的呐喊。
沙漠的夜是冰冷刺骨,光传轻触他的脸颊的手很暖,直到一个吻落在他的眼皮上,他才发觉自己已经闭上眼睛,温柔的唇流连在眉宇间,他知道这样不应该,本该推开光传的手却紧紧攀附在光传肩上;光传的唇吻在他的唇上,柔软的舌尖不受任何阻力长驱直入,滑过他的齿龈,轻柔吮吸触动他每一个感官;嘴里尝到的、鼻腔充斥的,都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彷佛媚药般令他由指尖慢慢失去力量。
──那是光传的味道。
他感觉不到寒冷,脑海里全是与光传过往种种回忆。
好的,坏的,开心的,悲伤的,直到最后,他只记得光传第一次为他吹笛的夜,真摰的目光与剖白,就这样赤裸裸地把心放在他的面前,首次接触到光传的内心令他倍感震惊,光传不知道,他那时候也不懂。
直到今日,他突然懂了,懂得光传给予了什么,懂得自己想要且得到什么。
回过神来,光传扶着他的脸,两人已经几度交换口中津液与喘息,他知道自己两颊发烫,难得一见的是──光传也是。
他想说些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三,我喜欢你,如果你──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跟我在一起好吗?好吗?」光传将唇齿贴在他的耳际,声声请求,轻盈却涨满他的心头。
恍忽间,他几乎脱口而出答应光传──这是他寻求一辈子的言语。
霎时间脑海中闪过一番话,『我岁怀雁要是再对那个浑帐有丝毫怜悯,我岁怀雁下半辈子就倒过来、以手代足爬过一世!』
这番话犹如一巴掌打来,打的岁怀雁全身激灵,一身冷汗将热情浇熄,猛然推开光传,垂下头死咬着唇好半晌不说话。他知道光传在等,但是那个"好"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下半辈子倒着爬......不如杀了他干净!
「笨笨笨!没事发什么破誓?笨死了!」岁怀雁懊恼地以拳捶地,末了恶狠狠瞪光传一眼,「都是你!谁要你惹我生气!」指着光传的鼻子就是一阵乱骂。
「?」光传理不出头绪,怔怔看着他。
「不好不好!我不要跟你在一起!」话一说完,袖子一甩便往帐中走去。
光传起身要追,岁怀雁扭头大骂:「你给我待在外面!敢踏进帐中一步,我这辈子都不再见你!」
光传被骂得冤枉,偏偏岁怀雁狠话挌下,下巴一扬就走进帐棚,光传见他莫名发怒,正在气头上也不好去揭这个逆鳞;实在摸不着脑袋,他只得自认倒霉,无辜地坐回火堆旁添柴加火,为这个冰凉的夜晚增添一丝暖意。
福兮祸伏 16
接下来的旅程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依着岁怀雁的方法,确实避开追兵的危险,但是岁怀雁怕自己为了光传动摇,白天尽量不和光传搭话,几乎快把他这个活泼的人憋出病,到晚上就躲在帐里净和小七聊天嬉笑,活脱脱就是要把白天没说够的话一口气补回来。
夜里睡觉就让小七睡在两人中间,只要光传想靠过来说些话,岁怀雁马上拿小七出来挡;光传被岁怀雁冷落,最开心的自然是小七,他不喜欢光传,溺宠他的岁怀雁把心思全放在自己身上,既能让光传吃味,他又得到重视;心里快活,连带抱怨也少了,岁怀雁见他越发亲近又不似前些日子骄纵,更是乐于把时间花在他身上。
光传本来就是闷葫芦,被岁怀雁冷落倒没往心里去,岁怀雁的不老实不是一两天的事,他再迟顿也知道岁怀雁心里是同意的,只是碍着什么事,才嘴硬不答应他;好的猎人总是明白追捕猎物不该心急,静待时机一击中的才是不二法门,所以他愿意等待;只要不离不弃守候这个浪荡成性的家伙,依他对岁怀雁待人处事不冷不热又不轻易交予真心的了解,他明白总有一天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
所以岁怀雁不理会他,他也不作反应,天天看着岁怀雁与小七像是小兽寻求温暖般腻在一起也淡然处之,反正沙漠里热得很,不粘成一块都汗流浃背了,何必徒增烦燥,只是夜里冷了些,还算过得去。
更何况,他不去纠缠岁怀雁,岁怀雁反倒悬揣不安,时不时偷偷瞥他,自以为掩饰完美,不再错过岁怀雁的光传又怎能忽略那道目光。
于是一个偷偷摸摸,一个不置可否,另一个局外人只在夜里争宠作怪,三人当真各怀心思踏在异乡的金色沙海上,一路向东,遥望故国。
◎●◎
好不容易进入最后一站,却得等上三日才有航向东方国度的船只。
领队将三人分配在旅店最尾端的房间,小七藏在香料箱子里被送进房。
等到四下无旁人,卸下易容的岁怀雁才敲敲箱子让他出来透气。
「噗哈~薰死我也,一箱的臭东西,还想运到东方去卖钱,真是痴心妄想。」伸着腰肢,小七一路上的坏嘴巴没改过。
习以为常的岁怀雁仅是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光传正在洗脸,当作没听见抱怨。待在箱子里的小七是让光传扛在肩上,用轻功飞跃进城,全然不知旁人辛苦,一张嘴倒是不肯罢休。
「小三啊~你说过要坐船许久,到底要多久呢?我不想再躲躲藏藏了,出了海就不归术尔赤特管了吧?到时他鞭长莫及,总能让我在船上自由来去吧!」拉着岁怀雁的手左摇右晃卖乖讨好,他知道岁怀雁颇吃这套,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上了船再看看情况,我不能现在答应你。」事关重大,宠他也有个限度,岁怀雁笑了笑,象征性揉揉他的头,以示安抚。
小七嘟起嘴,正要抱怨几句,抬起头就看见岁怀雁的眼神飘移,一双明亮的眼绕啊绕~落点竟是绕到光传的背影上。
就算这半个月来已是常态──岁怀雁不自觉的常态,小七就是不乐意见到岁怀雁将注意力放在光传身上;尽管他并没有对岁怀雁怀抱特殊情感,仅管他把岁怀雁当成一个依靠、一个希望尔尔,也不甘愿让光传抢去半分位置。
咬咬唇,他正想说些话来讨好岁怀雁,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一转眼就来到他们门前,岁怀雁及时回神,打开箱子又要把小七挤进去,门外的人却迫不及待地说道:「是我是我,快开门。」
听出是领队的声音,岁怀雁不再把小七塞进箱子,眼角一挑,光传代劳开了门。
领队进门便反手带上门闸,光传挑开篷窗一角,确定只得领队一人前来,才默默放下篷窗加入岁怀雁与领队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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