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伏——养气人蔘
养气人蔘  发于:2010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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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传差点喘不过气,抚胸剧咳,咳得一张脸更显苍白,岁小三想起方才光传中了他一掌,心里又内疚起来,暗骂自己下手太重,正欲开口问他还好吧?手一伸,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跨坐在光传腰间,隔着层层衣物似乎都能感受到光传的温度,他像着火一样跳起来,咳了两声定下心神,猛然扭头瞪着光传粗声粗气喊道:「见鬼了才会答应你!你想都别想!」
拍拍一身尘土,光传倒是不慌不忙起身,双手抱胸,维持一贯冷静轻道:「无妨,我可以等到你答应、说到你相信。」
岁小三气得跳脚,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缠?性情不冷不热难打发,软硬不吃更是烦人,最糟的是这个人说到做到啊~~~!
自己到底是倒了几辈子的楣才惹上这个浑帐东西啊?
岁小三首次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的时候,几乎气得炸肺。
罪魁祸首却是从容不迫站在他身后用语言迫害他。
每一句喜欢,都让他鸡皮疙瘩掉满地。
可恨手边没有毒药,否则他一定毒哑这个浑帐!
福兮祸伏 12
人生在世、福兮祸伏,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过的。岁小三自从涉足江湖后,真觉得这句话他妈的有道理。
就算他想尽辨法避开祸端,偏偏祸端自个儿长脚追上来,现下那个祸端就在他身后挂着一张欠揍的笑脸死黏不放,他忍不住提醒会走动的祸端:「我说光传啊......那个蟠桃玉佩不是该交回去了......」光传一路跟他下山,小七所在的邻国就在眼前,甩开光传已经不可能,至少要挣扎一下心里才舒坦。
「我已经通知五师弟来取,不劳你费心。」光传轻笑,岁小三打什么主意他岂会不知,早在树洞看见岁小三时就放了紧急烟讯让在京城打探情报的五师弟来拿,一路上他可没少留记号指引五师弟寻来。
啐一口,面面俱到的人真讨厌,揉揉鼻子,莫可奈何,他只好和光传约法三章:「进了勇武候府,你不准说话,少惹事生非。」
轻哼一声,光传眼神仍是冷冷地轻道:「谁要理那些人。」他对岁小三另眼看待才有问必答,换做别人,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岁小三微怔,心想也对,光传冷脸寡言,平时根本不理人,哪有机会多话。
抓抓头,如此看来,光传除了多占一个位子、好像也没什么妨碍。
正在心里默默把光传下定位,光传突然扯住他的手臂,冷笑轻道:「你可不要想太简单,别把我当成你那些弟弟妹妹,我跟着你是为什么你也清楚,拍拍我的头是无法安抚我的。」他的笑容一向很冷,并不是有意摆谱,但他笑起来总是看似不怀好意、让人隐约感受被讥讽的味道。
岁小三明知他的冷笑并无恶意,瞧着还是气不打一处来,随口敷衍知道了,心里更是抱定主意,只要不把光传当一回事,光传又能奈他何。
趁着天色已暗,两人一前一后避开巡城守卫,飞身翻入城内。
◎●◎
两人在勇武候府前下地,兴许是一别四年,生不生份也没个准儿,都到了门前,岁小三在才开始踌躇徘徊,他不安地搓着手直往府门探头探脑,似乎这样就能把厚重的朱漆大门看穿一般。
光传双手抱胸靠在门前右方石狮身上,岁小三在他眼前来来去去,一会儿看看高高挂起的灯笼、一会儿走到街边看看有无熟人路过,旋个儿身走到门前握拳作势敲门,光是敲门这个动作就做了十来回,没见他真有一次敲下去,更别提门前石阶都快被他磨出印子了。
「你叫不叫门?不如我替你吧?」反覆折腾了半柱香时间,光传自身耐心是好,可看岁小三敢想不敢做,他倒是心疼起岁小三心里的不安。
光传哪里知道,要不是他也在,岁小三早就大喇喇上前叫门了。
平时就算出来应门的人把他赶跑,他最多是笑一声便走,光传在场,这份难堪比从前高出不知多少,所以磨蹭老半天他就是不敢敲门。
岁小三抬起头,快搓破皮的双手握在胸前,颤抖着双唇,几欲开口差点把"好"脱口而出,摇开服软的念头,他扯开一个笑脸推说:「还是不了,我自己来。」
「好。」光传也不勉强,凡事不强求是他的圭臬,双手仍是抱在胸前,看他想磨蹭到什么时候。
不懂岁小三的顾忌,光传暗想,这么怕何必来找,何况平素也不是看不开的人,怎么到了这里便像另一个人了?想归想,他看着岁小三一鼓作气上前敲门,约莫一会儿,便有个声音应道:「来了。」门吱呀一声,做家丁打扮的男人出来开门。
中年男子客气问道:「公子找哪位?」
岁小三当年在府上也是深居简出,每天找到合适地方便是睡,府中仆众固然知道有他这个人,对他的印象却不深刻,时光匆匆、四年过去,认得他倒是罕事了。
「我找六小姐,就说岁小三来访即可。」拱手作揖,岁小三还附赠一个微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他看上去再落魄也会给几分颜色。
中年男子先是一愣,接着便是脸有难色道:「岁公子是外地来的吧,六小姐在病塌上已有一年馀,一向不见来客的,请回吧。」说着便把大门关上,岁小三连问清详情的机会也无。
「欸──我话都还没说完!」岁小三伸手拍门,可惜再无人回应。
光传走上前,拍拍他的肩,指尖比比上头,岁小三即知其意,哈的一声笑出来,是他一时心急,此门不得入,凭他们的轻功要翻墙还不容易吗?
反正他本意只是来探访朋友,用什么方法进去倒是不重要。
◎●◎
毕竟在勇武候府混了几个月,岁小三熟门熟路领着光传潜到小七房外,意外看见小七房里一片黑暗,小七怕黑,向来点灯才肯入睡;看时间也离就寝时分远得很,难道是被术尔赤特带出门去玩?
岁小三抓抓头,理不出头绪。
光传偏偏也不搭话,仅是跟在一旁看他搔头抓脸,岁小三纳闷了一会儿,自力救济自言自语说句:「去看看六小姐吧。」越过几个屋檐又来到六小姐房外,光传理所当然地跟着,仍是闷不吭声。
岁小三生性怕麻烦,尽量避开耳目在墙边等待,隔窗只听见一名丫鬟语气的少女声音轻道:「小姐,您多少吃一些啊,不然病怎么好得起来。」六小姐回道:「我吃不下,你先出去,让我静一静。」声音有气无力,似乎病得不轻。
岁小三忍住心头的担忧,等丫鬟离去,四下无人才推门进去。
六小姐听见开门的声音,面向床内的脸转过来、不耐烦地又是一句:「别来烦──」接下来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她怔怔望着眼前带笑、神采飞扬不减的青年,有片刻间的失神。
须臾间,小桥流水,碧草如茵,两个男子在草地上打闹,她站在远处宁静含笑地望着,一个是胞弟,一个她待如亲弟,两人就在她眼前,幸福的回忆深深埋在她的脑海中无法抹灭,此刻一滴一点又鲜活起来。
直到男人一句:「六小姐~别来无恙啊──虽然我很想这样说,但看来不是这么轻松的气氛。」才硬生生将她从回忆里打醒。
她为了男人的这番话失笑,即刻,滚滚泪珠滑落她有些黯淡的大眼。
「小三,小七他......小七──」她哽噎,泣不成声,双手掩面也拦不住泪水,柔弱的娇小身躯不停颤抖,看得岁小三心都慌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握住她的手,轻问:「别急,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刻意给她一个轻松的笑,他多事的毛病又犯,可是很多时候,他从不为自己多管闲事这一点感到后悔。
身后的光传见到此景,眉头一拧,却也知道这不是计较的时候。双手环胸靠在门边,静待事态发展,反正水里来、火里去,只要是这个男人要去的地方,他无条件奉陪到底。
六小姐抽抽噎噎把事情交代一番。
原来术尔赤特在二年前就回到西域去了,而且临走时还带上小七,在岁小三走后一年,小七的头痛开始发作,日子一天天过去,就痛得越厉害,严重时,小七痛得在地上滚也有好几次;六小姐找来许多大夫,都说是小七脑内积血越来越多,才开始犯头痛,偏偏又无治愈的方法,拖久了恐有性命之虞,当时术尔赤特向六小姐提议,在他的国家或许有人能治好小七的头痛,不如让他带小七回去一试,总比让小七在这里等死来好。
楚南晏一再保证术尔赤特值得信任,六小姐眼睁睁看着疼爱的弟弟哭着嚷着喊头痛,泪水一日复一日的流了又流,别无他法,她把心一横,让一名小七喜欢的识字丫鬟芣苡一同随行,并且约定每月需寄一封家书,才让小七和术尔赤特去了。
起初半年,芣苡还会按月寄信回来,头一个月,大半是在船上渡过,写得并不详细,只是略提山水秀丽不凡,许多没见过的人事物让小七啧啧赞叹,虽然头疼不减,但是心情愉悦不少,人也精神多了。
第二个月是芣苡与小七随着术尔赤特踏上西域,坐上似马非马、俗称沙漠之舟的骆驼那种奇特生物渡过沙漠,一大队旅团往西半个月进入大食国,小七受不得风沙酷热,几乎都躲在术尔赤特怀里打盹。头疼症状稍减,让六小姐安心不少。
第三个月,众人正式走到大食国主城,放眼所及全是鼻高黑髯的男子,女子衣着暴露,外罩披纱、出则鄣面;男子高大威武、女子艳丽外向,肤色褐黑,像术尔赤特这般金发蓝眼、肤白胜雪的反倒少。芣苡来信写了不少民情风俗,小七的症状也不忘交待,六小姐担心受怕的心情减去更多。
第四个月开始便是小七接受治疗的经过,写的十分详尽,从大食大夫怎么诊断与治疗方式,虽然她身处大食语言不通,但是术尔赤特一字一句翻译,芣苡就算不懂药理、也是尽心一一观看抄录。为了方便治疗,小七一头乌黑的长发削得极短,小七也不以为忤,反而开心,因为大食燥热,着实让他凉快不少。
五个月过去,小七仍在治疗,精神见好,每日缠着芣苡玩,术尔赤特虽然忙碌家业,仍不忘抽空来关切小七。信中芣苡略为提及"开脑方法"四字,让六小姐心惊胆颤,偏偏来信容易去信难,大食往来中原行商人不少,从中原过去大食的却是少数,而且术尔赤特家中情况如何,就算六小姐问及楚南晏,他也是草草带过,只说是宝石商人,在街上偶遇、意气相投才成了朋友。
就这样心焦难耐地苦挨到第六个月,芣苡一反常态,只捎来一封短信,信中短短几字:「七公子康复中,请六小姐免挂心。」信末附上芣苡的署名,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消息。
如此一来,要六小姐怎能不心急?
她几乎夜不成眠,苦苦盼望芣苡再捎信回来。
一等三个月,再没收到芣苡来信,她的身子也熬出病,倒卧病塌上。
其间她不停请楚南晏探听消息,倒是没有歇斯底里责备楚南晏。当初是她也同意才让小七远赴大食,而今没了下落怪谁也没用,只恨她一介弱女子无法长途拔涉,又病卧在床,不能亲自去找回小七。楚南晏见她日渐憔悴,却毫不责怪他,心里愧疚更深,更是倾尽全力、派出不少人去大食,偏偏这些人一去不返,丝毫下落也无。
到这个关头,楚南晏心底也有个想法了。
那些人怕不是不回来,是再也回不来了。
术尔赤特是要霸着小七不放手了。
此时,楚南晏才恨自己太相信术尔赤特,逐而告诉六小姐、术尔赤特真实身份。
一听之下,六小姐当场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六小姐终日以泪洗面,更想不出方法讨回小七了。
心焦如焚又挨过一年的寒暑,岁小三来了。
六小姐虽不知他真实身份,但是待他如亲弟的感情不变,一见他来,忍不住哭湿衣衿、将满腔辛酸倾吐,除了术尔赤特的身份未提,她什么都讲了;她握紧岁小三的手,声如泣血:「小三,我好想见小七......没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泪水一滴滴落在岁小三的手背,激得他鼻子都酸了。
福兮祸伏 13
「六小姐,你别哭啊~俗话说的好,"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如果小七当真出事,术尔赤特总不会不让你知道吧?」搞不好会。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但是岁小三还没这般口无遮拦,他轻巧擦去六小姐的泪水,扯出一个笑容续道:「搞不好是芣苡姑娘忙着照顾康复的小七,没空给你捎信呢?」
六小姐摇头,哽噎着道:「芣苡不是这样的人,她知道我着急小七,不会不捎信让我安心。」
『我想也是,否则你怎么会挑她随行。只是我不这样说怎算安慰话。』岁小三双眼溜溜地转,念头一转,又道:「不如我替你走一趟?去大食看看小七如何?或许还能接他回来?」他想,再多安慰的话旁人都说过了,就算他再多说一遍,六小姐的心里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反正他现下漫无目的、随处漂泊,远赴大食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六小姐支付盘缠杂费,就算要他到天涯海角走一遭又有何难。
六小姐闻言先是双眼闪过雀跃的光芒,望着岁小三笑容可掬的亲切面孔,突地柳眉一拧,猛然摇头抓紧岁小三的手连道:「不行不行!很危险,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我不能让你冒险!」虽然她疼爱小七、视小七为心头肉,但是小三怎么说也是她认定的家人,相处时日长短根本无妨,彼此真心诚意的付出不是虚假,便以足够。
「小七的事──我再想法子,你别胡思乱想。」六小姐沉吟一会儿,却是半个腹案也无,她本就担忧成疾,现在又多一个岁小三来搅和,牵动她忆起自个儿其实全然没法子的忧虑,一时喘不上气,捏着胸口不自禁喊疼。
「别烦别烦,你好生休养,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岁小三连忙倒水伺候她,待她胸口不再闷痛才扶她躺下,替她挟好被子,一拍一拍地轻抚她瘦骨嶙峋、让人心疼的小手,心里默默感念她的爱护之情,心里主意更是暗自敲定。
不就是去大食嘛!找回小七,也算是他对自己四年来不闻不问的交代。
嘴上不忘安抚六小姐:「我去外头打探消息,我就不信中原地方没人知道西域之事,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六小姐勉力报以一笑,轻声说了几句关爱的话,便让他出去。
岁小三走到门边看见光传才想起他还在,瞟他一眼,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光传不用他多说,当然也跟着出去。
两人也不搭话,岁小三往哪儿、光传就跟到哪儿,一路出了城,一转眼又回到虎落山脚,光传仍是不远不近跟随,岁小三知道他虽然寡言,决心是极强,而且没那么容易被他三言两语骗走。
停下脚步想了想,光传也不吵闹,一直静静跟在后头。
叹一口气,岁小三还是回头直视他,语气无奈地道:「你要跟到何时?」为了去大食,他必须做很多事,他要上银号兑钱、回老窝拿行李,还得跟小高略为告别,光传一张冷脸跟着他,走到哪儿都吓人,挺不方便。
「这次碰上你,我没想过要走。」光传一脸怡然自得,岁小三用脚指想都知道他很认真。
不过光传从不开玩笑,就算岁小三想耍赖、又打不过他,唯一自豪且胜过他的轻功、也不能完全甩掉他,难道真的和他结伴去大食不成?和光传整天在一起,虽不到闷死他,但是无趣总多过其它感觉,偶尔见面还有几分怀念、朝夕相处不如一刀杀了他,还是不要吧。
「唉......我是要去西域耶,搞不好没个一年半载回不了中原,你堂堂一派之主,没必要也不可能有闲暇跟我一起去大食吧?」
「门派里的事,我会交给流纱处理,你不必担心。」光传见他愁眉不展,不解地走上前,岁小三怔怔望着他走来没有退怯,光传心里一喜,虽然面色不改,眉角却不引人注目地挑起一个小弧度,双手轻轻搭在他肩头轻道:「你独自去大食,我放不下心,我这样讲、你懂吗?」
『我懂个屁!』
虽然岁小三想用这句话回嘴,但是一对上光传温柔似水的眼神,不知不觉就把这句话咽回去。
光传眼中传递的情意毫不吝啬地像涟漪般一波波荡漾诱人,岁小三为他赤裸裸的情怀颤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咽一口唾沫想说些话反驳他,一时半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四目交接好一会儿,岁小三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在耳内回响,两颊又烧又烫,连呼吸都有困难起来了,他既难为情又尴尬,若非全身莫名其妙地发软,他真想找个地洞把光传埋进去,省得光传老是对他说这些......他不想承认、但确实敲入心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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