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Hyacinthus]————天戒-流[下]
天戒-流[下]  发于:2009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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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说要搬家。搬家了,问题不就自然解决?」
轻轻推开刚靠上的胸膛,葛雷抬起头,脸上尽是笑意。然而,在葛雷的笑容下,我看到一丝落寞与感慨。我知道,葛雷希望搬家,并不只为了方便我,而是有更深层的意义。

读出我眼里的疑惑,葛雷示意要我跟著他,把我带到阁楼後,便从裤袋里掏出锁匙。
咔喳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踏进房里,我看到满满一地的玩具。我记得这里,葛雷曾在复活节假期里,带我到这里寻找玩具及游戏。只是当时我没有细心留意,注意力只放在葛雷身上,而此刻,我却留意起这个葛雷刻意带我前来的房间。

房间里有各种不同的玩具及游戏,有新的、有旧的;有益智的、有纯粹打发时间的。玩具都分门别类地被整齐摆放在各个架子上,而且还一尘不染。看上去,这房间俨然是一所玩具店,各式玩具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给。

只是...这里...怎麽总让我有种熟悉感?
「这些...都是父母多年来送给我的玩具。」
随手取来一个布偶,葛雷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从表面看来,我的父母很疼我爱我吧?当我考到好成绩,当我生日,假期节日都会有一份,用小小的一份礼物来令我自得其乐,不会问为什麽爸爸没有回家,不会问为什麽爸爸不太理会我...」

明白了,我终知道这个房间为何会给我熟悉感了!除了比较整齐外,这房间的玩具与我家的玩具室,根本没分别!两个房间都是一样,都是父母为了转移视线,以有形的物质、以爱之虚名所建立的孤独空间,让我们陷於被爱的假象里面,变得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走上前,蹲下身,抱紧身体正在瑟缩中的爱人,葛雷亦靠到我的怀里,诉说著心里的感情。
「每一份礼物,其实代表一份虚假的爱...多可怕了?我竟然一直相信他们爱我,也一直相信他们相爱,直到在医院时,我才知自己是他们都不愿要的孩子...」
「我要你。他们不要你,还有我要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真的...在我的世界里,就只馀下你一人了...」
我也是啊...葛雷...我也一样啊...我的世界,亦只馀下你了。所以,我会只爱你一人,我会永远与你在一起。若你希望舍弃这所建筑於沙砾上的家、若你想抹去过往种种的假象、若你想与我建立一个新的家、真正地重新开始,不论要到那里,我都愿意。

一直相拥,下定决心完全地割舍过去,我们无视双腿的酸软奋然站起。我扶著葛雷、葛雷靠著我,我们一步步离开这个曾带给葛雷虚幻幸福的房间。这种相依相靠、不惧疲累的感觉,犹如我们的前路,纵然有多苦、有多累,我们还是会坚持向前走。


葛雷篇 39
现在的生活,很接近我的理想,平凡而幸福的,只是多了一点艰苦。
每天一早,我都会在文迪的怀抱中醒来,然後轻轻一亲,王子便会醒过来,揉著惺忪的睡眼跟我微笑,说一声葛雷早晨。接著文迪会先去梳洗,我去煮早餐,弄午餐的食物,当文迪换好校服从浴室出来後,由他清洗餐具,我到浴室梳洗换衣服,最後才一起吃早餐。

吃过早餐,我们便牵著手设学校,各自上课,一起午餐,放学後到图书馆做功课温习。
至於学校方面,虽说文迪的母亲愿意继续支付学费,但来自父亲的捐赠却停止了,加上文迪并不是好学生,之前爱惹事生非,成绩不好,又老是翘课欠交功课,所以即使有学费,校方依然老大不愿意,想请文迪离开的样子。

然而,却不知为何,最後校方竟取消了这决定,我一直怀疑是沈凛做了点手脚。不过沈凛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若无其事地继续过活。
其实我的怀疑几乎等同事实吧?因为沈凛开始为文迪补习,说不能让他荒废学业。
我想,沈凛令校方改变初衷的方法,就是保证他不会再闹事,还有保证他的成绩会进步吧?一想及此处,我也忍不住要帮文迪补习功课了。
做功课温习过後,我们便随便找些什麽来吃,接著散步一会便到酒吧上班。
不是我小看文迪,但当初的我真是以为文迪会觉得很辛苦,一是做不下去,一是勉强自己做下去,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就我所见,开始时的文迪真是不惯,可是竟越做越有干劲,到现在可一直脸带笑容地为顾客服务,更有一次有客人发酒疯,把一杯酒倒在文迪头上,文迪也没发脾气。

根据文迪所言,这是学习与人沟通的技巧,训练忍耐力的好机会。听到文迪这样说,我便知道文迪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可靠,心中更是安慰。
至於我的方面,反而不比文迪的好,我投出去的稿件,几乎全被退件了,没什麽出版社愿意出版这些沉闷的东西。怎办好了?连文迪都成长过来,开始赚钱帮补家计,可是我呢?除了美其名是天才之外,我还有什麽长处了?这代表了现在不是文迪配不起我,而是我配不起文迪吗?我是否很没用了?

每次想到这一点,我心中难免有种非成功不可的感觉,发了疯般拚命写著,更不理出版社的大小,先寄了试试才说。
等待的时间永远是可怕的,即使在学校,我彷如没事人般;对著南学长和沈凛时,我依然是一贯的礼貌,只会站在远处尊敬他们;跟文迪一起时,我便是一只温驯的兔子,只爱靠在他怀中取暖,可是心中还是焦虑惶恐,不管怎样也无法消除。

在这段日子里,我觉得自己徘徊在地狱的门前,快要精神崩溃。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後有一份学术性的小型杂志愿意出版,总算令我松一口气。说真的,既然是小型出版社,想当然他们的酬金并不多,多少有种奖励性的意思,一星期写三篇,每篇一千字左右,一个月下来,赚来的钱只跟文迪工作半个月差不多。只是这已令我觉得安慰,因为这代表了我有为与文迪的家出力。

总之我们的日子就是这样过,每天为著生活而烦恼,却过得很充实,让我清楚地感受到活著的感觉。
然後,我和文迪之间开始出现问题。
想当然,在经历过那些事情後,我们之间的感情绝对称得上为坚固而稳定,根本没什麽问题可以影响这段感情,所谓的问题,也只是文迪不太希望我晚晚到酒吧陪伴著他,而是留在家中等待吧。

也不是不明白的,酒吧是个龙蛇混杂之处,加上文迪的工作时间是晚上,他会担心是正常的,而我也很应该留在家中等他回家...
可是我真的很想跟文迪一起啊!不管是什麽时候也好...
偶然我也会乖乖听话,未到十二时便回家,可是文迪却依然不放心,怕我在那短短廿多分钟的路上遇上意外,并要求沈凛陪同我。其实文迪担心我,我也会担心文迪啊!尤其是文迪放工之际,镇上已没有巴士驶经我家附近。

坐在客厅中,四处一望,心中已下了决定。卖了这间大屋吧。
心中下了决定後,我也不再犹豫,拨了沈凛的流动电话号码,拜托他为我找找买家及看看有没有便宜的地方出租。
只是我却没有让文迪知道。
文迪为了养家,已经工作得很辛苦了,何必要为了这些未发生的事,要他担心烦恼?所以我什麽也没说,直到父母的同意信来了,直到我已找到买家,直到沈凛打电话来告诉我找到一处租金便宜、而且很近酒吧的住处後,我才跟文迪说。

「怎麽突然要卖?」
如我所料的,文迪听罢马上惊讶地问道,看样子更像不太赞成的样子。我知道文迪并非住惯了大屋,所以不愿搬离,他只是..不想为了生活而卖掉陪伴我生长的老家吧。

可是文迪不明白,我认为我们之间的事远比这间屋重要得多。
「其实我想了好一会,特别是我回家时你担心,你回家又没有巴士回来时。」
文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拥著我,认真地想了一会才回应道:「其实你没必要每天都到酒吧的。」
真是的,为什麽文迪就不想想,就如他想争取多点时间与我相处一样,我也希望可常常见到文迪,看看他各种不同的表情,这是很正常的心情吧?
「但我想见你,我想看看你有没有用心工作,想看你认真的样子。」
想著,我便诚实地把想法说出来,想让文迪了解我的心意,然而文迪却不领情。
「你那样每晚来陪我,我很担心的。担心你在第二天没精神上课,担心你会被酒吧的人轻薄,又担心你回家时有意外。虽说有沈凛送你,但双拳难敌四手...你还是不要来吧。」

「所以我才说要搬家。搬家了,问题不就自然解决?」
抬起头,我向著文迪笑起来。真的啊,只要搬走了,很多问题便可解决,我们更会有笔钱,可以储蓄起来留待大学时使用,而最重要的是,搬离这里,我的心便真正地重生,我们可重新开始。

文迪并不明白我的想法,於是我便把他带到位於阁楼的玩具房,缓慢而平静的,向爱人说出我对这个『家』的感想。
在这个家中,有爱的存在吗?或者有,可是我分不清、也不知道爱是何时存在著。
我唯一肯定的是,这间玩具房的每一件玩具,都代表著一个谎言、一份虚假的爱,还有一个天真的我。现在回想起来,我突然发现,其实一早已有迹可寻,然而我却被有形、以爱之虚名所得到的东西骗倒,自以为自己很幸福。

即使事情已过去,但现在想起时,我依然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伸手抱著正微微发抖的身体。
「我要你。他们不要你,还有我要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真的...在我的世界里,就只馀下你一人了...」
我轻轻地呢喃道,一边转过身,紧紧地抱著文迪,用力得似要把自己埋在文迪的血肉之中、身体之内。

是啊,我的世界..便只馀下文迪了,又或是说,是文迪把事情导向这局面,是他把我迫得只可选择一人,可是我不後悔,更不觉得遗憾。这个看来很逼於无奈的选择,却令我得到世上最爱自己的人,这份感情,是我一生中得到过的礼物中,最好的礼物...

所以..文迪,我们彻底地舍弃过去,重新开始吧。

文迪篇 40
自我有记忆以来,这是第一次搬家,感觉是那麽的新鲜、那麽的有趣。
与葛雷参观房子当天,走入空荡的空间里,虽然空无一物,却因淡黄色的墙身及窗外明媚的阳光,使这所房子带给我格外温暖、柔和的感觉。如同孩子般拉著葛雷跑到睡房、浴室、厨房游览,小小的、整洁的、却足够二人一切起居生活,更平添了几分喜爱。到最後我更开始规划起家俱的摆设及各项装饰,向葛雷陈述所处房子的各项优点,俨然一副非此地不可的样子,惹得葛雷一阵嘻笑,说我像个小孩,闹得父母买到心爱的玩具方罢休。

是,我不否认我是如此,但谁教我太喜欢这里了?比起香港的家、比起宿舍、比起葛雷的家,这里虽然小了一点,然而这里却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好像能使我与葛雷靠得更近、关系能更为亲蜜。

不断说服葛雷,经纪也大费唇舌,葛雷还是一副无动於衷的样子,说要多逛几间才好下决定。听後我当然不大高兴,留下葛雷与经纪,跑到後花园抽烟生闷气。
「文迪,怎麽了?」
「我喜欢这里...」
「我知道,我也很喜欢,所以已经租下了。」
呃?租下了?但葛雷刚刚才说要多逛几间啊?怎麽突然又租下了?
一脸诧异,抬起头望向身旁的小兔子,葛雷佻皮地向我眨眨眼,嘴角弯起一道阴谋得逞的曲线。
「笨蛋,不装作犹豫一下,怎能压价?就算再喜欢,能省的还是要省啊!」
那个,刚才一直推说考虑,就是为了要压价?这个...拥有天才智慧的小恶魔!竟敢瞒著我耍小诡计?害得我刚刚还在生闷气!看葛雷现在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我肯定他已把月租压到低无可低的水平了。

不知我该为自己有如此精打细算的伴侣高兴?还是为那被压价的屋主叹息?总之不论如何,我都要先教训一下这欺骗我的小恶魔,不断呵他痒,要他不能再吊我的口胃。

「嘻...好痒...别...别再呵了...嘻...」
像玩躲猫猫般,葛雷从阳台逃到客厅,再从客厅逃到睡房,我锲而不舍地从後追著。直到葛雷脸红如殷、气喘呼呼的喊停时,我才愿意放过他,然後拉到怀里,细意缠吻一会後才真正放手。

「葛雷...谢谢你...」
一声谢谢,不止为了这房子,还有他接纳、他的原谅。很多的感情,都已包含其中。
决定了落居地,向沈凛及美人老板报备一声,我们决定趁暑假完结前,完成搬家的所有工序。想当然,那对好管閒事的猫狗夫妇又跑来插一脚,说要帮忙我们搬家,而美人老板更替我借了货车,找来帅哥男朋友当司机,帮忙我们搬运家俱。

对於他们的帮助,心里著实很感激,只是...他们真的在帮忙搬家吗?那对猫狗夫妇不断恩爱已不在话下,美人老板与帅哥男友啊...同样都是恶心非常。什麽「Calvin的纤手不适合搬运」、「美丽的Calvin不应干这种粗重功夫」,让我差点骂脏话,把他们通通赶走。

果然...靠人...不如靠自己...
「葛雷,你干什麽?那个...对!就是你手上的东西,放下。那个重,我来好了。」
「那...我不就什麽也不用干?」
「点货...还有看好随身品...」
葛雷...正在皱眉呢...好像觉得我剥夺了他的工作权利。但...我不能让葛雷操劳啊!喂!笨狗!别逗你的猫,快点看紧葛雷,别让他再动身。喂!那个光看不练的恶心大哥,别再谈情说爱了,你是来帮忙的吧?

这样一组非专业搬家团,在忙了一个下午後,终於都把任务完成。当最後一件货物送到房子时,葛雷已不好意思再请众人帮忙,不断向他们道谢後,便送他们离开。而我,则是呼一口气,为自己不用再目睹混帐画面而轻松下来。

「我们从哪里开始了?」
回到房子,坐到我的旁边,葛雷环视这还是乱七八糟的四周,语气中尽显疲劳感。见状,我提议先把日常用品放置妥当,其馀不太重要的东西,可以另行处置。
「那我们先打扫一下?」
「也好。只是没带扫帚来,不太方便。」
「用毛巾和吸尘机吧。用毛巾抹的比较辛苦,你用吸尘机吧。」
看到葛雷那带有狭促的笑意,我知道觉得他已察觉到我的疲态,於是立即挺起腰,装作还能劳动的样子。其实经过一天的辛劳,我已经累得想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地睡上一觉。只是看到葛雷那笑脸及找出毛巾的举动,又想及以毛巾清理的劳动性,我便没细想太多,取去葛雷手上的毛巾,濡湿後开始当起抹桌小弟来。

「文迪,你对我真好!」
突然被扭过头,唇上被印下轻轻的一吻,还没清醒过来,葛雷已取来吸麈机,拖著吃尘怪物的细长嘴部四处走动。
意会到葛雷的意思,更感受到葛雷的打气,消失了的体力一下子回到体内,手上的动作开始加快,我开始用力擦拭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誓要把一切都擦得乾乾净净、一尘不染才方休。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当我完成抹拭的工作时,葛雷已把地板打扫得如同新的地板般清洁,我们坐到沙发上相依休憩,享受一起辛劳後的甜蜜。
我告诉葛雷,这是我第一次搬家,虽然觉得累,但却因为有他在身边,能与他共同为自己的家努力,所以不觉得辛苦,而且还感到很幸福、很快乐。
「你啊,说话越来越肉麻了,只懂口甜舌滑。」
「我说真的啊!与你一起,我真的尝试了很多以前不曾有过的经历,亦得到了与有钱不同的幸福感。葛雷,能够遇见你,真好。」
「......我...不敢说遇上你是否好事,但现在我的确是幸福...」
啊...对了...我差点忘记...现在的幸福,实际上是建筑於葛雷的痛苦上...就算怎样遗忘、怎麽弥补,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永远不能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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