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Hyacinthus]————天戒-流[下]
天戒-流[下]  发于:2009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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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的思绪很混乱,也极为矛盾,不管怎样做也无法理清。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之前文迪明明没有问题啊!
葛雷,冷静下来,你可是教授最欣赏的学生,你要善用自己清晰有条的思想。
想一想吧,文迪到底从那时开始变得孤僻?嗯,当年文迪为了与我一起,决定跟苏家脱离关系,家中对他的资助,只馀下学费。为了生活,文迪到酒吧工作,接著会考高考,上大学,到底文迪从何时开始变了?

大学前的文迪,会跟我聊工作上的事,聊聊南学长沈凛老板邓正伟,聊聊功课,接著上到大学後,因为不同的学系、不同的学院,所以共同话题开始减少,相处的时间也缩短...

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吧?尽管相拥,但我们的心却分隔很远...
是我太过於自信,从而忽略了文迪的感受吧?我竟然忘了,文迪是个曾选择去死的人,我忘了文迪并不如外表看来的坚强,不不,真正的文迪是很软弱,需要我小心地珍惜,但我又做了什麽?什麽也没有...任由文迪逐点地封闭自己。

感觉著文迪夜半坐起来,抚著我的脸,喃喃地唤著我的名,良久才躺下来再次入睡,我忽然觉得倦意全消,怎样也睡不著。
这情况发生了一段日子,可是我到今天才开始会想...为什麽。
是做了恶梦吗?恶梦的内容是什麽?还是文迪有心事?但文迪的心事是什麽?缓缓地转过身,望著爱人的脸孔,即使睡著了也依然眉头深锁,可是他心中在想什麽?伸出手轻触,思绪却无法连接上...

纵使我们肌肤相贴,躺在同一张床上紧紧拥抱、纠缠、结合,可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却没有缩短;虽然只需伸出手便可互相触摸,然而我还是觉得,文迪离我很远很远...

兔子回过头,看到猎人正站在远处,目光依然情深、嘴角依然宠溺,可是兔子却无法触到猎人。不不,兔子还可见到猎人,可跳到猎人的怀中,但兔子却无法知道猎人心中在想什麽,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兔子心中很迷惑,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自己跑得太快了,还是猎人在路上遗留了自己?到底是自己往前跑得太远,还是猎人往後退了?
与文迪说著脸上的雀斑,我开始觉得,我们无法沟通。
身为黄种人的文迪,皮肤的确不及我们的白,头发的颜色也很千篇一律,可是他们的持久度比我们的强,身为白种人的我,当然很清楚,只要脸上出现雀斑,皮肤便随之变得粗糙,开始掉头发,未老先衰。可能到我变成半秃,文迪还会跟现在差不多。

我问文迪,是否要看著我未老先衰,文迪却回应,能够看著我变老,是莫大的福气,不管我变成怎样,他依然会爱我。
不不,问题并不是如果我真的未老先衰,文迪会否继续爱我吧?
问题是,难道文迪不希望我维持年轻吗?难道文迪希望我老了,他依然年青吗?难道文迪对我完全没要求吗?
中国人有句说话,叫『白头到老』,文迪曾解释给我听,说这四个字解作两个相爱的人相处到老,到死都没有分离。这是用来祝贺他人的说话,也是很多人的愿望,文迪本身也是如此希望。

我也希望我们可以如此,但也不能要其中一人一夜白头来成就这四个字吧?所谓白头到老,是要经历过无数的朝朝暮暮方可成立。
文迪是偏执,这我知道,可是现在他已偏执到钻了牛角尖,他不说,我不敢问。
总觉得我在成长的过程中,不小心把文迪丢失在某处,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文迪不知去了哪,也不知应在哪里找他,要是他不发出一点提示,我真的无处可寻。
文迪,告诉我,到底你有什麽心结,为什麽到现在才发作?
首次主动地要求,尝试由我来坐到文迪身上,由我来带领这亲热戏码,原以为文迪会喜欢,也会很享受,岂料中途才发现不是这样。跟我做爱,对文迪来说就如折磨一样...天啊,到底文迪发生什麽事?文迪,告诉我吧,我想找回自己最心爱的苏文迪啊...


文迪篇 43
「啊...文迪...啊啊...」
「葛雷...唔...葛雷...我爱你...我爱你...唔...」
「嗯...我知道...啊...」
身下,是爱人甘之如饴的脸孔。纠缠著的胴体,诏示二人的紧密。闭上眼,感受那贴心的感觉,然而在下一刻,一切都被扭转过来。
耳中听到的,是凄楚的啜泣;肩上感到的,是顽强的抗拒。
「不..别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麽?放开我...放开我...」
张开眼,身下柔美的人儿已消失无踪。伸出手,却看到一掌鲜红的液体。
是血...是葛雷的血......
葛雷呢?葛雷在那里?我心爱的葛雷在那里?
跳下床,在黑暗的迷宫中疯狂奔跑,我凄怆呼叫,换来的,只是虚无的回响。
葛雷...你在那里?别抛下我...没有你的诅咒,我会失去生存的力量。
然後,地上,涌现出一片鲜红...
心慌下,从鲜血出现的方向往前行,在一片漆黑中,我看到两个人。
不...不是两个人...是一个少年及...一个布偶...
血,从泪流满脸的布偶身下,汨汨涌出...少年,却无视於无布偶的悲伤,仍如同野兽般,疯狂地索取著。
停手!停手啊!不要...不要再那样对葛雷了!你给我停手啊!
尖叫划破宁静,少年疑惑地转过头,不解地望向身处其身後的我。
是...我?
冷冷望了我一下,『我』冷笑了一声,再次转身面向葛雷。我看到,『我』正贪婪地凌虐身下的人;我看到,『我』露出了一个狰狞的脸容。
不!住手!别再伤害葛雷了!住手!
嘶───────
漫天飘絮,葛雷已被撕碎。怔怔地看著,泪湿的脸及怨怼的眼神,似作无声的控诉。想捉紧飞舞的绵絮,却不论我怎样扑怎样抓,还是从我的指间流去。
雪白,渐落艳红。逐点染红...逐点染红......
「啊!!!」
霍地一声,我从睡床弹起,背项,汗如雨下。惊惶地望向身旁爱人,眼中所见的,是葛雷安详的睡脸。伸出手,轻轻抚上柔和的脸庞,葛雷只是发出一下状似不满的轻哼,偏过身子,便再次发出沉稳的呼吸声。

幸好...没吵醒他...
在葛雷脸上印下一吻,我取来裤子穿上,走到房外,点燃香烟,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让自己陷入无边的沉思中。
越来越...分不清了...现实与梦境,我越来越分不清了...
梦里的事,是何其的真实;现实的一切,又是何其的虚幻。几年的相处时间,在脑海里越来越模糊,好像只是南柯一梦。相反,那狂乱染血的过去,却是印象深刻鲜明,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使我的心不时隐隐作痛。

或者,我真的没资格得到幸福,想得到的话,只能在梦中寻求。或者,我现在真的身处梦境之内,真实的我,还是十六岁,正被绑起双手躺在床上。
「文迪?你怎麽在这里?有...事吗?」
抬起头,从担忧的眼眸里,我看到憔悴不堪的自己。伸出手,拥抱著心爱的人,从口里吐出的,是一句又一句的我没事。
天啊...若这真是梦,请让我留在葛雷身边,别让我清醒过来......
汲取葛雷身体上淡淡的香气,从背部感受葛雷手上那一遍又一遍的暖意,我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待眼里的血红完全消退後,我放开一双钳臂,露出一贯的柔和笑容。
「只是因为功课的问题,让我睡得不太安稳。抽根烟後,已没事了。」
「文迪...你作...恶梦了?」
不由来的颤抖一下,随後,是一下轻朗笑声。
「嗯!我梦见习作长出一双腿追著我跑,那些参考书则长出一张嘴,要我阅读它们。它们还对我说,若不读完,就不让我见你啊!之後就是它们压著我,让我不能喘气。你说,是不是一个很可怕的梦?」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对了,明天不是去买护肤品吗?快点睡。我上厕所後便回来。」
把葛雷推入房间,轻按到床上,唇对唇的亲吻一下,我走到浴室,洗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葛雷...不会察觉到什麽吧?我不能让葛雷知道。现在的葛雷,应以学业为重,我不能让他多作无谓的担忧,成为他前进的障碍。
次天醒来,与葛雷一起清洗、一起沐浴,我们一同迎接一个甜蜜幸福的早上。早餐时,我们聊一些无谓的话题,聊著过去,聊起一些共同认识的人物,我们还相约,趁下次的长假期回酒吧,探望那一对猫狗夫妇及那些既无聊又有趣的人。然後待到快中午时份,我们便起程,打算乘巴士到附近的小镇购物。

想起来,我与葛雷好像很久没去约会了。这一刻的心里,难免感到兴奋莫明,然而在下一刻,当我们离开居住的大厦,在巴士站遇到葛雷相熟的友人时,阴霾,即代替了愉悦。

「葛雷,外出吗?」
「嗯!我和文迪...」
十指紧扣的手,被我立即松开。葛雷诧异地望了我一眼,我即佯装要结鞋带,半屈下身,望著蝴蝶结发呆。
「你和朋友到小镇吗?我也是啊!一起吧!」
「那个...」
「没所谓,一起吧!」
再一次站直身子,我和颜悦色地道。
「嗯...那就一起吧。」
从葛雷的语气中,我知道葛雷在顾忌我,所以想拒绝朋友。然而我更清楚明白,我不能让葛雷因为我,而与朋友疏离。最重要的,是我不可以让他人知道我与葛雷的关系...

与中国社会比较起来,西方人对同性恋的接纳度,虽然比较高,但我还是不想冒这个「葛雷被歧视」的险。想想,葛雷是这所学校赫赫有名的高材生啊!若果被他人知道葛雷是同性恋,他将会怎样?可能饱受白眼,可能会受到责备。而他辛苦所建立的,将会再次被毁於一旦。

就算他人接受又如何?学园中最光明的星星与最灰暗的地底泥,可以拉上关系的吗?旁人知道的话,只会觉得葛雷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太委屈葛雷了吧?
我不能为葛雷带来荣誉,我带给葛雷的,可能只是鄙视或同情。我不想葛雷再受到这样的对待,我想让葛雷永远璀璨夺目,是这学园最耀眼的存在。所以,在外面的世界,就让我与葛雷成为陌路人吧。

自此以後,除了在家的时间外,我与葛雷相见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就算在校园见面,只要葛雷的身边有人,我都不会主动打招呼。若是葛雷主动呢?我也只会牵动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点点头,便从他的身边经过。

这样就好了,只要我维持这样的冷淡,其他人便不会发现。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大学最後的一年。这一年,是大学生活中最繁忙的一年,报告、论文,总是一大堆的压到我们头上。葛雷待在家的时间比以前更少了,我也一样。有时,除了睡觉,我们一个月也见不了几小时。

这一天,是葛雷完成小组研究的一天。这一天,亦是我要完成报告的前一天。在我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一通莫明奇秒的电话,突然打来给我。
「苏文迪你这甭种,我警告你,别再让葛雷难过,否则你等著身体灌满水泥,被我丢到大西洋!」
狂风扫落叶,绝对是这个电话的绝佳形容。我听了一会便挂线,不再听程慕南的疯言疯语。
不理归不理,但程慕南的说话,却一度引起我的思疑,
葛雷在难过?我让葛雷不开心了?为什麽他会这样说?为什麽我会不知道而他会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葛雷隐瞒我了?
报告,开始无心写下去。对著一堆资料,我只是随便乱翻乱写。心里想的,则是要与葛雷聊一聊。
夜幕低垂,窗外繁星闪烁,不知不觉已到晚上。这一晚的葛雷,很迟才回家;这一晚的葛雷,喝得酩酊大醉。小心地扶著站不稳的葛雷,送他到床上休息。当我在葛雷的额头敷上暖毛巾、喂葛雷喝解酒茶时,一个冷得刺入心肺的笑话,从葛雷的口中道出。

「今日John说了个真人真事的笑话,笑死我了...」
「他啦,上星期刚完成自己那部分的功课便跑去会女朋友,为了增加情趣,竟玩什麽强暴游戏,结果闹上警局...」
「John用了十多小时才让警察相信自己没有强暴女朋友...嗝...不过听他说...只要不是太过份,这样子做爱会刺激点...」
「文迪...不如我们也玩强暴吧...」
一刹那...眼前一片鲜红...身体感觉到的,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鲜血...染红了一切......

葛雷篇 43
法学与会计的双学士课程,对脑袋只比常人好一点的我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自从学了些基本课程後,如法学系中上庭时应有的态度及说话方式、如何应用过往的相似案例来支持自己的理论,还有会计的管理帐目方法,接著,随即而来,便是令人头昏脑胀、多到数不清的条例。

面前这些多不胜数的条例,我只能先行记熟,死背到连做梦也梦到各种条例,然後才想想如何活用。辛苦吗?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从未有过後悔的感觉。
我知道,文迪终有一天会回到商界,到时我要成为他最有力的帮手。
只要对文迪有帮助,只要对文迪有利,只要令文迪将来的路更为平坦,我都乐意去做,那怕这要牺牲现有的共处时间,然而,我现在却有点後悔了,甚至有冲动想去取消两科中的其中一科。

没错,有了法学学位,我便可为文迪提供法律意见;有了会计学位,我便可帮文迪处理帐目,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文迪的将来...
可是,我却忽略了现在。
到底应该怎办,才可把失去了的时间追回来?到底应该怎办,我才可把最爱的文迪找回来?我不知道啊,我连文迪的心事是什麽都不知道,又如何解开他的心结?
即使赤裸身体相拥入睡,我还是觉得,我感觉不了文迪的存在。
「啊!!!」
一声惊呼,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正当我打算转过身,察看枕边人发生什麽事时,便感觉到文迪坐了起来。
文迪又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到底文迪发什麽恶梦了?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抚到我的脸上,像是对待易碎品似的,小心翼翼地来回摸著,我忽然觉悟,恶梦的内容,是有关於我吧?只是梦中的我做了什麽,可令文迪如此惊恐?是我提出分手的恶梦吗?

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吟,转过身,希望文迪会对『睡梦』中的我说出恶梦的内容,然而,回应我的,是轻吻,及爱人离开睡床的感觉。
我应该问吗?犹豫了一会,我决定披上睡袍,跟著文迪到客厅。
「文迪?你怎麽在这里?有...事吗?」
文迪没有马上回应,反而把我拉到怀中紧紧抱著。如果说文迪之前待我如易碎品,那现在的他,就彷如害怕我会突然凭空消失。
见状,我连忙伸手不断抚著文迪的背,希望可让他安心一点。
「只是因为功课的问题,让我睡得不太安稳。抽根烟後,已没事了。」
「文迪...你作...恶梦了?」
我见到..文迪的笑脸马上一僵,别过脸,犹豫了很久,又装出笑脸回应。
「嗯!我梦见习作长出一双腿追著我跑,那些参考书则长出一张嘴,要我阅读它们。它们还对我说,若不读完,就不让我见你啊!之後就是它们压著我,让我不能喘气。你说,是不是一个很可怕的梦?」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对了,明天不是去买护肤品吗?快点睡。我上厕所後便回来。」
说著,文迪好像不愿再说下去,牵著我的手,把我带回睡房安置在床上,轻轻一吻,接著跑到浴室。
文迪以为我会相信吗?才不,我只觉得文迪不愿把心事说给我听。
茫然地望著天花板,我真的再也睡不著了,心脏被文迪没跟我说真话的事情捏得很痛,痛得无法呼吸,也自责得想狠狠打墙来发泄。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定是我的错,是我把文迪害成这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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