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向日葵————E伯爵
E伯爵  发于:2009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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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演得好极了,他配合得也很好,只不过你说的中文给了他太多的暗示;什么叫‘同胞’,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求你说英文并不表示我不懂中文。我想同一个民族之间总会有办法沟通的,你们之间能达成默契。”
犯人有些不自然地笑起来:“这倒也是……您真聪明,少校。”
“不客气。”
……
这是什么对话啊?
“哦,够了!”安格里·海因终于愤怒地提高声音,“为什么我们要做在这里说这些该死的、无关紧要的东西?我不是为了这些才来见你的?”
僵硬的空气似乎因为他的话有一瞬间地流动,不过立刻又凝固了。
“说话,亲、爱、的!”他咬牙切齿地瞪着纹丝不动的那个人,“我想现在我至少应该知道你的名字吧?”
一阵沉默后,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近乎叹息的音:“……青葵。”
安格里·海因一愣,喉头咽下一股重复的冲动。
“发音困难吗?”他嘲笑他,“还是你认为我根本不会告诉你?不,其实对这种事我不会太坚持!”
“QING? KUI ?”
“青色的‘青’,葵花的‘葵’。您应该会写这两个汉字吧?”
“希望我这么叫你吗?”
“无所谓。”
这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岚月——不,应该叫他“青葵
”——像极纯净的水,不起一丝波纹,柔柔的,似乎没有东西能打破这种柔和;漆黑的眼睛甚至比外面的天空还要沉寂,安格里·海因第一次发现自己以前竟从来没有看到里边最深处的东西。
他真的应该呆在油画框里,而不是像标本一样被人泡在T5溶液中。
“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提审你吗?”安格里·海因有种莫名其妙的挫败。
“哦?”
“这是军务部的决定,我……没有过去那么自由了?”
这句话让对方愣了一下。
“你不是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会得到宙斯勋章吗?”
“为什么现在提这个?”
“我相信你们查不到这方面的资料,因为这跟本不入档,所有的记载都不过是某某在何年何地被授予何种奖励;在这里,只要有成绩就够了,原因并不重要。而一旦获得了这种勋章,就意味着你将走在最狭窄的上行通道里。”
“那年你二十五岁,年轻有为啊。”
“你的口气真让人不舒服。没错,那是我最成功的一次任务:我的小队一共36个人,在21区边界上伏击280个妄图进攻数据发射塔的叛乱分子,其中有一个是我同期毕业的队友,比我小5岁,成绩却与我不相上下,我承认他是个天才。但到达指定地点后我在无意发现,有人竟然暗地里破坏的通讯联络设备,并且准备从内部引爆发射塔,我找不到任何线索来查明奸细,我保证自己的忠诚,却没有办法保证其他人,而一旦发射塔失守,整个联合政府的东半球地区就会失去控制。”
“你要力挽狂澜?”
“只有我能那么做。”安格里·海因还是忍不住掏出了烟,却没点燃,“……我把所有人骗进了发射塔的地下室,准备监禁他们,可惜我的队友很快看穿了这道不正常的命令,我来不及思考就打爆了他的脑袋……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接着就开始骚动,我按下了隔离门的开关,35个人被关进了地下室,然后我把高压电枪接到了地下室的消防水到上,打开了闸门……当时那么厚的合金门也没能挡住那股焦臭味儿……”
“7个小时后叛乱分子接近了发射塔,好在我能熟练地布置地雷带,而发射塔的电力足够支撑一次3000T级的爆破,等他们全部进入雷区后只要按一下电钮就够了……那一天,空气里好象都漂浮着血雾,方圆一公里的地方只有我一个活着的东西……”
室内温度又降低了几分,连青葵也微微打了个哆嗦。
“我一个人保住了发射塔,以及……联合政府的安全,在三个月后被授予宙斯勋章,但是却落下了一个后遗症——只要我不抽烟,嘴里就能尝到血腥味儿……”
“这就是你一开始就能怀疑我的原因吗?你根本不相信别人,不管是同伴还是敌人。”
“任何人都可能是敌人,我没有同伴。”安格里·海因尖刻地笑了,“作为一个情报军官,必须怀疑一切。”
“那什么所谓的‘成为机械师’的理想也是可笑地台词吧?”
“我啊,从来就没有想从事那种职业,我的目标是做一个军人,一个最好的军人!”
“看来我们都很不诚实。”青葵用手理了理耳边的乱发,“你可以不必指责我的欺骗了!”
“不,不对”少校烦躁地挥了挥手,“因为……至少有一件事我没有说谎!你是我职业军人生涯中最可怕的失误!”
青葵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他趴在桌子上,用一种非常奇特的眼神望着对面的男人:
“长官,难道……您真的爱上我了!”


真的爱上他了吗?
安格里·海因不知道自己向来聪明理智的脑袋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似乎一切都在接触到那个人以后变得无法控制。
愚蠢的对话!
这是他对今天两个人见面的评价,他讨厌自己由主动变为被动,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暴露出那么多过于外露的好恶,翻出藏了那么久的秘密!还有……他想不通为什么最后自己倒像个囚犯,困在他的眼睛里。
67区的天空漆黑一片,人造太阳已经降下去了。
他光着上身坐在窗台上,手上夹着一支紫菊花,旁边放着久违的红酒,带着烟尘味道的风吹动他银灰色的长发。电话在嘟嘟作响,上校的训斥仿佛还有余韵。
“你太让我失望了,安!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
“你想想自己都干了什么,我让你见他不是为了说这么多的废话!”
“你要明白我为什么破例让你回来参加专案组!”
为什么?
他当然知道;“货物”还是没找到,界外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们全部都不清楚!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硬的已经不管用了,而克拉拉·欧罗上尉说的催眠法更是愚不可及——因为检查后发现犯人已经受过反催眠暗示了。
剩下的工作几乎又落在了安格里·海因身上。
他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接受任务,特别是这种任务!

超慢的速度,我都受不了自己了


关于色诱的事,他自己都记不清作了多少回。
还好,科技的发展并没有让人的原始本能退化多少,所以安格里·海因知道怎么让那些保有秘密的女人先进天堂,再下地狱。这种事他得心应手,因为肉体是一种工具,就像他手腕上的F997一样,而这次的对象不过换成了一个界外人,况且连“工具”都可以不用。
很简单啊,应该很简单。
他不知道对自己说了几十遍,但唯一的成果就是消耗了几十根紫菊花。
“长官,难道……您真的爱上我了!”
一个界外人啊!


他想起了在“猫妖”酒廊的地下交易场,那个一身灰蓝色的小女孩在叫妈妈,现在他明白了当时“岚月”脸上的古怪神情有多么地吸引人——也许自己在那一刹那就被触动了,尽管这种触动连一秒也没有维持;他怀念他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感觉,不论是在那个寒冷的停尸房还是在这个客厅……还有,即使他受伤的原因值得怀疑,但无可否认地,想到一个如此纤柔的人也许是在保护他,安格里·海因无法不产生特殊的感觉;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他们屡次谈到这片黑暗的天空时,他会用一种奇怪的第三者的眼光来描述它……他是特别的,一直如此。
所以当安格里·海因一想到那些曾经的柔情蜜意都不过是两个人有意识的表演,胃部就隐隐犯疼——不,他讨厌独角戏!
他真的是爱上他了!
天哪!天哪!天哪!
这是真正的疯狂!
而摆在他面前的是:要恢复理智,还是将这场疯狂持续下去?
地板上躺着他的制服,银光闪闪的肩章在提醒他是什么身份。“少校啊……”他狠狠地掐灭了快燃尽的紫菊花!
“我的理想是做一个最好的军人,不仅仅是用一个宙斯勋章来证明……我会成为中校、上校……一直到将军!我会的,一定会!”

“人是那种无论在什么环境下,只要想活下去,就一定能行的动物。”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句话老是在青葵的脑子里转来转去,大概是由于实验过于频繁,他的思维变得有些混乱吧,不过想想倒是很贴切的——这还是安格里·海因说的呢,正符合他现在的状态!
比起前两天来值得庆幸的是,他终于脱离了T5溶液,他差一点就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面呢。现在躺在满是监视器的透明牢房里,他轻轻抚摩着手臂上的伤口,觉得有点儿火烧似的的疼;这是今天第三次实验留下的纪念,被涂抹了1克的HY强酸,据说是为了检测正常皮肤和变异肤质在抗酸性上的差异。
开玩笑,他们真以为他的痛觉神经也萎缩了吗?
不过脖子上的针眼儿倒是逐渐在愈合了,就是不知道植入的那些寄生虫什么时候发作。
现在的日子比他想象中的轻松了许多,至少他们没把他作活体解剖,估计军方是斟酌过的,在找到他们想要的的东西和这一系列实验结束前,他很安全。
他坐起身,眼前一阵发黑——果然还是流失了太多的血啊。
周围始终有一两个白色幽灵在“保护”他,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他们也紧张了一下。青葵走到“墙”边,对他们微笑着摆摆手。
这时,通道上唯一的一扇门开了,一个束着银灰色长发的高大男人慢慢走进来。
几天不见,他的少校好象深沉了许多。
青葵用最温柔的表情对安格里·海因做了个“早安”的口型——反正在这个牢房中是完全隔音的,他一直很小心地保存体力。
安格里·海因的脸色微微有几分诧异,随即点点头,对穿着抗菌服的两个看守说了些什么。看守走向控制台,为他打开了门。
“我比较喜欢实质性的问候,如果甜蜜一点当然更棒。”安格里·海因摘下帽子,“早上好,青葵先生。”
“即使永远不见天日您也可以保留良好的作息习惯吗?”青葵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又变成了他第一次见到的样子,“抱歉没有茶点可以招待您,他们只给我喝药水儿。”
“不,今天我来不是为了这个。”
“李上校要您从我这儿问到什么?哦,或者说您想知道什么?”
安格里·海因耸耸肩:“是邀请,我只想请你出去走走。”
青葵在瞬间颤抖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我昨天承受了十五次不同类型的极限实验,如果您还有点良心的话就让我好好休息,这种玩笑很容易让一个幽闭的犯人过于兴奋的。”
“不,绝对不是玩笑。”
“让特一级要犯随便走出去,您做不到。”
“不,你错了。我是做不到,但是有 ‘特权’这个词就能轻松完成。”
青葵眯起眼睛……
安格里·海因走上前抓住他细瘦了一圈的手腕,笑嘻嘻地抬了抬帽檐:“来吧,我们至少应该享受一次真正的约会。”

67区像罂粟。
这是青葵的感觉。
在黑暗中绽放的时候,可以麻醉花蕊中的一切。
他换上了淡红色的外套斜靠在座椅——这是少校为他选的,据说是可以为他过于苍白的脸色稍稍增添一点红润,而看起来效果也不错。
天幕是黑色的丝绒,丝绒下的缎带是交错的高架桥,甲克虫般的氢动力车在上面飞快穿梭,只有在高架桥下方的缓行道里才能有时间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与大战前没有什么不同,只要是人,就要活下去,因此关联的事物统统应运而生:商业、卫生、教育、政治、文化,只不过改变了形式而已。
所以这里的街道也很整齐,很干净,快餐店的招牌大大地矗立外面,街边发亮的光带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很清楚,它们可以给居民提供极少量紫外线之类的东西,并且随着时间的变化减弱或者加强。穿着各种服装的居民来来往往,冰蓝色的彩妆,仿古的长袍、伸缩式的便携电脑,都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当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的笑声传到青葵耳朵里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外面怎么样?”安格里·海因给车输入“自动驾驶”的命令,然后向他靠了过来,“有没有觉得空气都好闻多了?”
“天上始终有三辆巡逻车,前后五十米都有秘密警察,我只不过是走进了一个大一点儿的牢房罢了!”青葵拉下衬衫的领口,露出锁骨上一个镶进皮肤里的亮点儿,“——况且,你们还在我身上安了这个,我一旦离开你三米之外,就会立刻全身麻痹!”
安格里·海因一脸坦然地为他理了理额角的碎发:“这可是我能带你出来的必要条件。”
“诱供需要气氛,更需要安全,我能理解。”
少校并没有被激怒,他从后座上拿过来两份快餐:“我还没有开始工作呢,你能不能别像只竖起毛的猫?”
青葵道了谢,却没动,只是嗅了嗅那扑鼻的香气:“收买吗?你还不如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出来,这可是个极端荒唐的行为,少校居然还批准,真是不可思议。”
“别为这个费脑子,”安格里·海因为他打开饮料,“你该想想自己的将来,知道吗……其实不管能不能从你这里得到情报,你最终都会被监禁,被处死,然后作成漂亮的标本放在陈列室里。”
“哦,诱供开始了。”
“所以在这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我,是爱你的……”


爱?这算什么?表白吗?
青葵的脸上露出了虚伪的微笑:“谢谢,我真是太荣幸了,不过您诱供的伎俩真是低级。”
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安格里·海因觉得很讽刺。
青葵拉开衣服,轻轻地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如果我的这里有黑色的编号,是不是才有资格相信这些话的真实性。”
“……”
笑着和母亲走在一起的男孩子蹦蹦跳跳地走过他们车窗前,青葵把目光投向那张几乎没有杂质的脸:“我是怪物,你不会不知道吧,我们见面的最好方式是隔着一道铁栅栏。”
“你恨我?就像其他界外人一样。”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不,事实是你和你的同伴都怨恨这里的人。”
男孩子已经走远了,青葵几乎用宠爱似的目光望着他的背影:“你们都是幸福的,对吗?”
安格里·海因没有回答。
“您还能记起父亲母亲的脸吗?”青葵光洁却憔悴的面孔上突然漾起一丝温柔,“我的母亲在我一岁时去世,我只记得她的体温;我的父亲很高大,但是非常和蔼,即使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他也要带我去看在焦土中发芽的小草;在家乡,我有许多朋友,他们可能长得不那么好看,可是很善良,他们都喜欢我,愿意为我作出任何牺牲,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幸福,一个幸福的人没必要再去怨恨任何人。”
安格里·海因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前天好象是他母亲的忌日。
“不要再在我面前撒谎了!”他突然有些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不是因为怨恨,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打破我……我们的平静?”
“哦,这才是符合您身份的想法啊,少校。”他的犯人吃吃地笑了起来,“就这样:总是把界外人看成一种极其危险的存在,似乎每个界外人都在用虎视眈眈的眼神望着你们,这些家伙是生来就被消灭的,如果大自然无法做到,那也应该由你们来完成——即使这些可怜的家伙曾经和你们一样拥有人类该有的一切。”
指责异常尖锐。
安格里·海因转过头,再一次想起地下交易场中那个有着灰蓝色肌肤的小女孩儿。
“其实……”他还是在尝试说出一点什么,“我无法把你当作他们……”
“没有差别。”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按住了他的唇,
“对不起,少校。你得明白,我有这样的身体,不论和谁相爱,感情都是残缺的。”
车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车沿着缓行通道慢慢行进。安格里·海因想不出自己还能说什么,而他的犯人正在饶有兴趣地参观外面巍峨的建筑和一些面无表情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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