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蝶记————公子广
公子广  发于:2009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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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逸剑眉一动,剑入黄衣男子肩头一分。陆云逸只觉心头一痛。

“还敢胡说,当心我剪断你的舌头!”

黄衣男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陆云逸,沙哑着声音伤心道:“我不是苏淮容是谁?我不是苏淮容又会是谁呢!”

“苏淮容武功盖世,为人讲求‘狭义’二字。决不会为了儿女私情放下血海深仇。”说到这儿,陆云逸无来由的皱了皱眉,“你虽然对我千依百顺,宠爱有加。可你既不会武功关于我和苏淮容的事也只记得一些零星的东西。更何况,如今真正的苏淮容就在你的眼前,你却还要撒谎。”陆云逸严重冷光一闪,黄衣男子脸上立刻多了一条四寸来长的血痕。“说!你在我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效忠何人,目的何在!”


眼见陆云逸还要刺上几刀,苏淮容连忙拉住他道:“人要是死了你还怎么问?”

陆云逸瞥他一眼,又看向黄衣男子,沉声道:“脸上的口子是死不了人了,顶多让他没脸冒充苏大侠你。”酸溜溜的一句话说得苏淮容也沉下了脸。

黄衣男子听罢他二人所言,低下头是哭了起来。

他本来和苏淮容就一模一样,这样恸哭涕零的模样又是在苏淮容这般刚毅的男子脸上,看得两人真有些不忍。

“云逸……我不是苏淮容又是谁呢?”他拼命压抑的泪水却仍旧不停的掉落,一张好好的苏淮容的脸却多了许多柔情,“不是苏淮容我又是谁呢?云逸云逸……你怎么会不相信我?你不是答应了我去塞外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么?你现在要离开了我,让我怎么活下去?云逸……我究竟做了什么你这样恨我?”


听到这番话,陆云逸心口更是闷痛。咬牙切齿道:“我答应的不是你,也不是苏淮容。何况最苏淮容的誓言,我一件也没有完成过。你要悔,就悔你扮的是苏淮容,不是别人!”


苏淮容只觉脸庞一丝凉风吹过。

可这时没有风。

他只觉人影一闪就听得剑劈开空气的脆响。

空气是没有办法劈开的因为它无处不在。但是陆云逸的剑在下一处的空气来不及补给的情况下劈开了空气。陆云逸的剑没有这么快。可使剑的的确是陆云逸。

“不能杀他!”苏淮容见到人影一闪立即叫到。

可是高手之间只争毫厘。

黄衣男子噙满泪水的眼睛纹丝不动地望着陆云逸。

陆云逸使得剑太快。只有恨极了一个人,你才有能力发挥出这样的能力。

虽然恨极了那人,可毕竟是苏淮容的模样。陆云逸怎么狠得下心来?

剑在离黄衣男子三寸远的地方转了方向,陆云逸硬生生的将力道冲向了一旁。苏淮容只觉得心惊肉跳一番,黄衣男子身边一颗碗粗的树已轰然倒下。

陆云逸自嘲的笑了两声,“你跟着我这么些天还真有些舍不得杀你。你是谁?”这时口气温和不少,黄衣男子像弃犬一般的眼中忽然有了光亮。“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你当真认得我?”黄衣男子左右盼了盼,又低了头不说话。陆云逸觉得好笑,戏谑道:“也不知苏大侠认不认得这人?天下长的如此相似的恐怕不是兄弟就是父子,你们是哪一样呢?”


苏淮容抿嘴露出不满,道:“我是独子,并无兄弟。他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又怎会是我父叔?”

陆云逸叹道:“面皮是一样了,心却差得远。你说我要不要扒了他的皮做一面鼓,敲山震虎呢?”

苏淮容狠狠瞪他一眼道:“他不会武功,对你也不错,你怎么下得去手?”

陆云逸垂下眼,低咳一声道:“你不是要玉蝶么?”

苏淮容恍然想起自己所行目的。

“那你自己来取啊。”

陆云逸暧昧一笑,深沉的眸子又像刚溶化的冰雪,散发着春天山头的野味。

“我自己取?”苏淮容不解。

陆云逸一指自己的脖子说:“挂在这里了,是‘苏淮容’帮我戴上的,也当由‘苏淮容’帮我解了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可不是我说的。”

苏淮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分辨道:“我可没有替你戴上……”

“谁说没有?可是你兄弟帮我戴的。”

苏淮容看看地上的男子,心道:还是早些拿了玉蝶给玉阑,迟了恐怕云逸会遭殃的。

他也不计较陆云逸有何阴谋,上前解开陆云逸的衣襟。说是迟那是快,还没等到衣襟分开,苏淮容就感到一阵温柔掠过了他的面颊。

是陆云逸的唇。

苏淮容“滕”的红了脸,却也装作不在意。手顺着陆云逸的脖子找到了发丝的节扣。

可忽然,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还多了许些惊恐。

“这玉蝶你佩戴了多少时日?”苏淮容目光不曾从陆云逸脖子下移开,问道。

陆云逸不知他所问为何,老实答道:“你离开京城多久,就戴了多久。”

苏淮容用力拉上陆云逸衣襟,又钳住他手说:“跟我去找齐玉阑!”

陆云逸被他拉得生疼,怒道:“我为何要同你去见齐玉阑?你的情人还用得着我来打发么!”说罢横踢苏淮容一脚,正中腰际,苏淮容疼得缩起了身子靠到一棵大树上。


陆云逸嗔怒道:“齐玉阑要嫁给施末灵,你的贺礼就事我的人头吧!那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何必带我过去!”

苏淮容忍着疼痛,道:“你……跟我去找齐玉阑。只有她才会知道怎么解开玉蝶的诅咒。”

“诅咒?”陆云逸嗤笑起来,“那玉蝶好好的在我身上怎么会有什么诅咒?”说着他就要举起玉蝶恍两恍。手一搭上却觉得不对劲。再一低头看,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


玉蝶竟在陆云逸脖子下生了根!

粉红的新肉和翠绿的玉蝶连成一片,分不清哪一段是肉哪一段是人。

陆云逸几乎一个踉跄就要晕过去。

他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没想鬼神却先缠上了他!

他愤怒的望向黄衣男子,厉声道:“你是不是就是这玉蝶?”

黄衣男子被他再次吓得不敢动弹,唯有唇间颤抖道:“我……我是苏淮容……我是苏淮容……”

陆云逸一脚踹去,将黄衣男子踢翻了个跟头,撞上一处锐物,额头上磕出了血。

陆云逸忽一觉得心头发难,跪倒在地。

苏淮容连忙过去扶住他,却听他问:“你看这玉蝶上有没有损伤?”

苏淮容蹲下看了看道:“三处裂纹,一处很深裂口却很小……”

“那是……剑伤……”陆云逸空荡荡的眼睛望着土地。

“什么?”

“那男人是这块玉蝶。”

陆云逸声音已然颤抖,扯住苏淮容衣袖,浑身的力气去了四五分。

黄衣男子却如犯错的小孩,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看见陆云逸好似受了伤却又不敢靠近,满眼都是委屈。

苏淮容看了看黄衣男子,又看了看正怒目圆睁的陆云逸,道:“跟我去找玉阑。这是赫连家的东西,施公子必知晓一二。说不定可以将他取下。”

陆云逸恨恨道:“好。我和你去。那这个人呢!”

苏淮容道:“他既然是玉蝶,也当与我们随行才是。”

陆云逸周围杀气变重,却说:“好。”

陆云逸要去的地方本是齐天楼,因为他要看看齐天楼里的苏淮容是假的,还是自己身边的苏淮容是假的。现在不用去连云找却找到了答案。

陆云逸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欢喜。

倘若有些欢喜也是因为真正的苏淮容到了他的身边。

只有一丝的欢喜。

人的总是记得伤心的往事,忘记曾经的快乐。陆云逸这样的人尤为如此。

所以人会对自己仇人的脸记得分外清晰,对自己爱人的脸却日渐模糊。

陆云逸的脸在齐玉阑心中是无比清晰的。

齐玉阑不惊讶苏淮容带人来寻她,只惊讶带来的人是陆云逸,后面还跟着一个“苏淮容”。

如果千里追杀之后有人说陆云逸会再进齐府,陆云逸是断断的不信。齐玉阑苏淮容当然也不会信。可站在齐玉阑眼前的人正是陆云逸,眼里感情复杂的看着自己。

“玉蝶在他身上?”齐玉阑仍是不敢相信。

苏淮容点点头,齐玉阑露出一个十分不易懂的表情。

失落?迷惘?悔恨?

不不不,恐怕普天之下没有任何言辞可以形容这样的表情。

苏淮容没有勇气面对他悉心爱恋了漫长时间的女子。总有一点悔的。他避开齐玉阑的目光简明的说道:“玉蝶这长在了他身上。而这男人,”他拉过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说,“他就是玉蝶。”


“啊……”齐玉阑笑道,“既然成了精,一剑杀了岂不痛快?”

苏淮容苦着脸摇头:“动不得他,他的伤都会让……陆云逸受伤。”

“哦……”齐玉阑淡淡应道。

她转而凝视着苏淮容,目中深情未减,却少了几许期待。

“或许施公子有些办法。但他十日后方到齐府。”

“十日……”苏淮容不知这十日间玉蝶在陆云逸身上该有多大的转变。他抬眼望向齐玉阑言语中已有哀求:“施公子可否快马加鞭赶来呢?十日、十日不知这玉蝶又会怎么样!”


齐玉阑笑得悲凉:“十日已是最快。要不你们自己找他去吧。可我不知施公子走的是哪根道,行的是何种路。若错过了可别怨我没留你们。”

苏淮容愣了一愣,知道齐玉阑是在记恨他。回头看看陆云逸问道:“十日可好?”陆云逸皱眉一笑道:“施公子要从战场上赶回来,可不是误了国家大事?十日太急,一月如何?这样他至少可以安顿好下属再行赶路。不至于延误了军机。”


齐玉阑一笑道:“陆云逸,我恨不得一剑杀了你,你却还敢说这等风凉话。施公子此行前来是为了我和他的婚事。你以为你真有这么大的人情让我请动施将军么?”

“哦,岂敢岂敢。”陆云逸笑道,“我知道在齐玉阑眼中,顾某人死上百回也不足偿债。可有人和齐玉阑可是长久的交好,这人情大得很呐。”

齐玉阑知他所言既苏淮容,那爱恨交织的情感又窜上了心头。

“是啊。他人情大。可不是我欠他的,是他欠我的。”忽而话锋一转道,“等十日你们再来我齐府吧。”

苏淮容还似有话要说,张了张口又将话生生咽了下去。

“走吧。”

苏淮容道。

方行两步,黄衣男子却懵头倒地,头磕上了石阶。

陆云逸亦觉喉头一辣,一丝鲜血顺着嘴角留了下来。

幸而苏淮容在他左右,抱了个正好。他稳住身子已听见齐玉阑道:“哎……你没事吧?”

面对一张和苏淮容一模一样的脸,齐玉阑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只得哎了一声代称一人。

齐玉阑掰起黄衣男子的脸——苏淮容的容颜安详的沉睡着。她心中竟有些甜。

陆云逸虚弱的探探他脉搏,道:“只是晕了。”他捂住额角,紧靠在苏淮容胸前。忽然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云逸!”苏淮容心头一痛失声叫唤!“云逸!云逸!”

“云逸……”齐玉阑轻声重复道。她已然发现苏淮容对陆云逸已有不舍。对往日情怀的不舍让她心软道,“紫菱,绯儿,收拾两间客房。再去请位大夫。找些人来将他们抬进去。看他们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就在齐府”


苏淮容微欠身谢过齐玉阑,怀抱着陆云逸的手不觉紧了紧。

他的心突突的乱跳,生怕一个不小心陆云逸就化作了青蝶翩然而去。陆云逸软弱无力的倚靠着苏淮容,细微的鼻息声犹如飞蛾的扑翅。仿若孩童的肌肤衬上深邃的眉目,有种莫名的焦虑冲上苏淮容心头。他想要一亲芳泽,想要和他耳鬓厮磨,结发至老。


异样的愁绪攀上苏淮容心头。倘若没有千里追杀,亦没有齐天楼外的“偶遇”,两人还用不用将感情埋葬得这般狼狈?因果总有定律。若没有齐天楼外一聚哪有千里追杀之说?又岂有二人的相识?


苏淮容守候在陆云逸床边,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如此熟悉的侧脸,此刻却如木雕纹丝不动。

烛火摇曳,苏淮容无心睡眠。

齐玉阑总是心疼了,为了苏淮容,也为了“苏淮容”。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正满目忧愁的望着情人。

忘,苏淮容这般的英雄怎可忘记?恨,纵使千万般的恨也敌不过他温柔一笑。只要苏淮容“要”的,齐玉阑就可以拼了命替他找到。

齐玉阑将馥郁唤到身前,托去一封书信:“立刻走北面的官道,不要耽误时候。将此书信亲手呈与施末灵将军。”馥郁有些疑惑,接了齐玉阑的书信问道:“玉阑,你真的要帮陆云逸那厮?”齐玉阑多出些女人的温柔道:“不是帮他,你看,不是还有一个‘苏淮荣’身份未解么?”“原是如此。”馥郁不再多言,别过齐玉阑匆匆赶路去了。


齐玉阑叹息自己的不忍,不忍见他痛苦也不忍见他被人所迫。她在房门边亦痴痴的望着苏淮容。不舍,她心中始终是不舍的。

齐玉阑“大夫说你们……玉蝶……那精怪,脉象很奇特。诊不出所以然来。”“既然是精怪又怎会有脉相?”苏淮容顿了顿,又叹息道,“传说鬼怪无影,他的影子却是实实在在的。”齐玉阑道:“他明明是个人,你们偏要说他是鬼是妖。哪怕是玉蝶化的精怪……也没见怎么伤的你们。”“妖精便是妖精,什么地方来的该回什么地方去。何况人鬼殊途。”齐玉阑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接下去道:“陆云逸便是陆云逸,他终究是你的仇敌,更何况还是一个男人……”


苏淮容的手微微抖了下。

齐玉阑知是说中的了他的心事。

仇敌便是仇敌,该报的仇该血的冤总有一天会来的。

苏淮容突然拉住齐玉阑道:“求你帮帮他。”

齐玉阑瞬间愣住。

苏淮容不求人。今次却开了金口。为了一个“仇人”

齐玉阑缩回手,对苏淮容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对我实话实说。”“问吧。”“你……对陆云逸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仇,还要报么?”苏淮容紧闭嘴唇低下头,一副沉思的模样。齐玉阑见他心中纠结不觉嘲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男人。”苏淮容抿抿嘴不与她争辩道:“就这两个问题么?一并问了,省得我再想。”齐玉阑微愣片刻笑道:“没了,就这两个。”苏淮容抬眼扫视她片刻,道:“对陆云逸……别问我。我不知道。仇……报不了了……”他好似厌烦的撇开头望了望地面,又寻求似的看向陆云逸,碎碎的说道:“对陆云逸我又爱又恨。可两种感情都不能表达。我在仁义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爱不得他伤不得他,倘若他死了我活着也定如行尸走肉。”


“呵呵,好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齐玉阑测测说道,“你怕是对他真动了心吧。齐府的鬼魂可时时在我耳边哭泣啊!”

苏淮容死攥紧了拳头,齐玉阑默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以为,我现在就好受吗!”

苏淮容低声咆哮道。

“他杀了多少人,就有多少债要还!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齐天楼冤死的的英雄们夜夜啼血在我跟前!要我杀了他!要我替他们讨债!可是我……我下不了手!齐天楼里活着的兄弟我都不敢再见。回齐天楼他们当我是大哥。可他们这大哥没用!”


齐玉阑眉脚一动:“你狠不下心杀陆云逸是吧?”“是!”

“哼!你不忍心,就换我替齐府的上上下下报仇!”说话间齐玉阑一柄小刀已脱手而出直冲陆云逸!苏淮容来不及拔剑挥着剑鞘错开这一支小刀,瞪眼喝道:“疯了么你!”


齐玉阑道他心疼陆云逸,脸带杀气又要使出第二刀。

“要杀他你来吧。先杀了我。”苏淮容横一抱剑端坐在陆云逸床前望定了她。

齐玉阑决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淮容异常坚决,望着齐玉阑的眼光笃定超脱。

小刀在齐玉阑手上灌注了全力。却在指尖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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