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蝶记————公子广
公子广  发于:2009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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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黄昏。

对于苏淮容来说那个黄昏的太阳却比晌午还是刺眼。

因为有一个人正以决绝的神情同自己道别。

一种很特别的告别方式。

一场电光火石的交锋,两柄利剑对撞出惊人的火花。在古道斜阳旁的黄昏,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江湖上闻名遐迩的齐天楼在短短数月之内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卒击得溃不成军。还牵连甚广。与齐天楼素来交好的齐府,管松居等几个强势之派,也遭到打击。原因无它,朝廷见这些江湖草莽个个势如破竹,怕真到了身强力壮那日,朝廷就该改名换姓了。索性找个无名小卒赐些名声,差他除了这些个心腹大患。


这个无名小卒就是陆云逸。

朝廷招安了一批像陆云逸这样的江湖人,其中属陆云逸武功最高,才学最广,智谋最妙。

这样的人朝廷当然也恨。

好好的一身才学不用在仕途,偏用在江湖,将来又是一个大患。既然江湖要讲江湖的规矩,那就让江湖的规矩使得双方自相残杀吧!

这个规矩就是:血债血偿。

还有一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朝廷给了齐天楼一个罪名,而陆云逸这群人就是冲着这个“罪名”来“逮捕”齐天楼的人的。

这之间的恩恩怨怨自然不必细说,死死伤伤也不用细究。陆云逸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鲁莽之徒。他饱读诗书,自然明白什么叫做“兔死狗烹”。为此,他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苏淮容。唯一的后果就是牵连的人越来越广。


朝廷的人也不是瞎子。暗示陆云逸多次,他却不肯下狠手。逼急了朝廷,只得又声势浩大的为苏淮容“平反”。

此时此刻的苏淮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齐天楼被株,他相好的齐玉阑家齐府被毁,与他从小便是好兄弟的慕容小非下落不明……几乎崩溃的苏淮容将一切罪过推诿到陆云逸的头上。

古道斜阳,恍得人睁不开眼睛。

两人的剑锋都带着寒意。

等了很久。从晌午一直等到了傍晚。

两人的汗顺着脸滴到脚下。

两人的眉都是扭曲的。

两人的脸都是凝固的。

苏淮容想杀了眼前的人。

陆云逸也想杀了眼前的人。

可又都下不去手。

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

忽然天边一个人影出现,比夕阳还要惨红。

是齐阑玉。

她镇定地走着,走到了苏淮容的身边。朝着陆云逸一个狠辣的微笑:“今天你必死。”

陆云逸连眼睛也没垂一下,只是默默地看着苏淮容。

苏淮容温柔的对齐阑玉说:“回齐府等我。”他脸上的表情笃定而深情。

齐阑玉撩了撩他被风吹散的额发,看了一眼陆云逸,坚定地往跳上了一匹骏马往齐府的方向去了。

“我还以为你们要以多取胜呢。”陆云逸淡淡的笑道。他的笑就像三月春风中的小花,摇曳着一种风情。

大致许多人都以为陆云逸是大奸大恶之人的面目。那是没见过他的人道听的谣传。

陆云逸长得没有十分的美丽也占了七成,另外三成是英俊。一种女人看见了就会醉倒的十足魅力,在他身上展露无遗。

苏淮容正待开口,陆云逸的剑以欺至胸口。

苏淮容忽然有些无心恋战了。z

陆云逸一笑,仿佛天大的仇恨都可以化解。

苏淮容借着陆云逸的力量腰一后仰便躲了过去。陆云逸转身之前下腹有个空隙,苏淮容不是没看见,只是不原意杀过去。陆云逸回身便是一个横批,生生想斩断了苏淮容。可是苏淮容并不恼,剑尖向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都抛向了空中,闭了过去,落在了陆云逸身后。陆云逸听到脚落地的声音,便狠狠向后一劈——


肋下一柄宝剑隐没在他的宽袍大袖之间,而苏淮容眼神毫无起伏的看着他,那柄剑被他护身的钢爪抵挡住了。

痛。

陆云逸只觉得痛苦很快就爬上了他的神经。肋下的那柄剑只会暂时让他痛苦,却不致命。

“为什么不杀了我?”y

“我不杀你。因为你是我的知己。”苏淮容淡淡的说,“你活着才能够赎罪。”

陆云逸脸上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惨烈,伤心……

他想起自己卧底齐天楼时苏淮容握着他的手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再不会有了。b

那个信任自己的苏淮容再不会出现了……

想到这里,陆云逸不觉将肋下的那柄剑又刺入了几分。

苏淮容在京城呆了太久好似骨头已经发了霉。他沉冤昭雪之后被二王爷看中,推荐给了内务府。内务府说得好听些是做皇上身边的事,说得难听些就是皇帝家的佣人。大多是些太监文官,和苏淮容的性子一点也不合。何况……


何况他已经辜负齐玉阑太久。每每想到这奇女子的眉目他只觉得心中发疼。留在京城至少可以不去面对。人总怕和自己感情太深的事物。哪怕只是一只小猫小狗,对其有了感情就是自己的一个死穴。还有一个理由他自己不愿承认。


除了齐玉阑他心里还有一个人。只是每当这人影在他心头出现时,他便用烈酒灌得自己像一滩泥。刚到内务府看着他醉倒还有大臣会笑话他,说他快变成了一个落拓的汉子,不如乘早的披散了头发将酒壶挂在腰上。可是渐渐在他醉时看见他的眼神变得浑浊不堪,似乎有满腔的话语却又一言不发的样子,大臣们也不再多言。只在私底下抱怨过:“这样落拓的行径也不知二王爷是怎么引荐来的?当初不是说的聪明伶俐可塑之材么?我看也不过是和草莽一样,一个江湖人而已。在江湖久了干嘛还要到我们这里来和别人抢官位?”


苏淮容不曾与那些人辩解过,直接辞去了在内务府的职务。经历了近五月的京城生活他觉得是时候回齐天楼了。

但在回去之前他要准备一件礼物。g

他在京城中逛了好几天。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只是每日他必定会沿着街道慢慢的走上几遍。仔细观望着各处的小玩意儿。他知道玉阑即使表面上像个顶天立地的铁娘子,心里仍是一个小女子。否则她不会听到他叫她“小猫小狗”的时候仍是开心的笑,像一朵鲜开的芙蓉,水灵得使人心颤。


这日苏淮容随意的逛着,忽觉得眼前有一道淡淡的青光闪过,他忽的转过头,看见一个小贩手上拿着的物件竟发出了青色的微光。

许多人都被这奇妙的光芒吸引了过去。

苏淮容挤到小贩跟前看着他手上高举的竟是一只玉蝶。

上好的玉,上好的玉蝶。

玉蝶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厚薄不及一柄剑刃,透出明亮的日光。翅膀显得活灵活现,仿佛一阵风来那蝴蝶就会翩然而去。

苏淮容看得痴了,他相信普天之下此蝶只此一只。

看客们很快就瞧出了这玉蝶的价值绝非单单连城,争相开价。

苏淮容听那些天价只得摇了摇头。他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可是那玉蝶,离开前他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这玉蝶为何这般似一个人?苏淮容的头脑有些恍惚。难道是自己被追杀得傻了?竟忘不掉这样一个人?


愣忡间只听小贩高声道:“这玉蝶是不卖的。”

引得周围人一阵唏嘘。苏淮容却饶有兴趣的停下了脚步。

“在下并非商贩。只为求一个答案。”

听这话苏淮容不由得细细打量了小贩一番。只见他气定神闲,确实没有商人的风尘仆仆。眉头上那一点极力隐藏的愁绪越发让人相信他不是商人。

苏淮容不禁脱口问道:“什么答案?”

小贩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一个人,也似很多人。是陌生人看陌生人的眼神。苏淮容对于他来说当然是陌生人。所以他以陌生的眼神看他,以陌生的语气说话,苏淮容都不会感到惊讶和不妥。小贩问:“当今天下最厉害的暗器是什么样的暗器?最毒的毒是什么样的毒?最厉害的剑是什么样的剑?谁说对了,这玉蝶在下就会赠与谁。”他说最后一句时看着苏淮容,好像正是说给苏淮容听的。


周围的人没有什么江湖中人,可他们回答却好似比江湖中人更加了解江湖。

苏淮容对着小贩一字一顿的说:“当今最厉害的暗器是流言;最毒的毒是害人之心;最厉害的剑是活人之剑。”

苏淮容盯着小贩,小贩“哈哈”大笑两声走到苏淮容跟前,拍拍他的肩说:“这玉蝶送你。”苏淮容也笑着接下了这玉蝶。小贩继续说道:“这是我找了七七四十九天才从雪山峰上得来的一块玉石。不是工匠雕刻的玉器,是自然的璞玉。未经雕琢已芳华尽显。”苏淮容摇这才看出玉蝶通身上下没有一点雕琢的痕迹。不禁感叹道:“果真鬼斧神工。”小贩再笑几声,收拾摊子要走人。


苏淮容一边把万玉蝶一边似乎不经意的说道;“我和兄台不知何处见过。”小贩低头笑笑不答话,只对他抱拳别过。

苏淮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热,默默想道:“慕容小非,你活着就好……”拍上他肩上的那一掌就让苏淮容明白是慕容小非回来了。除了慕容小非,谁会有这样的力道?除了慕容小非谁还会这样亲切的拍他一掌?他回来是因为解除了心中的疑惑。是与非,生与死的疑惑。


苏淮容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么?

苏淮容失神的望着慕容小非离去的街道,手中是那玉蝶。好玉,果真是好玉,也真不会被人的体温温暖。

忽然间,一个人影闯入他的视线,就像这玉蝶一般忽然出现在街道的深处,撞疼了苏淮容的心。

※※※z※※y※※z※※z※※※

再见到陆云逸苏淮容已没有了杀念。

陆云逸像一只脆弱的蝴蝶从酒馆里出来,提着一壶酒。

没有杀念,可心里仍有牵念。苏淮容收好玉蝶目光却不曾从陆云逸身上移走。

初夏的阳光会将人眼睛照射得无法看得真切。陆云逸一席白衣,好看得似深山里的清泉。他的名声想来并不好,周围的人都像躲瘟神一般的走开。

陆云逸径直的朝着苏淮容走来,脚步蹒跚,面容憔悴。

十步开外苏淮容就闻见了一股呛人的酒味。不知他这些天来吃了多少酒整个人好似刚从酒坛中爬出来的。苏淮容捏着腰间的剑,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陆云逸。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能放松眼神,他只怕一低头一转眼陆云逸就再也不会出现。陆云逸再也不出现难道不是一件好事?苏淮容也这样问过自己,可见不到陆云逸他的心便是慌张的。那个青色的人影便会一直如梦魇般萦绕于心。


陆云逸是径直的也是曲折的朝着苏淮容的方向走来。

他越走得近,苏淮容的心越发抓得紧。

他会不会走到苏淮容的身边忽的出手?

他会不会走到苏淮容的身边顿一顿?

他会不会走到苏淮容的身边借着醉意倒下?

不会。

陆云逸从苏淮容的身边走过,却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离开。

苏淮容闭上眼任凭他遮掩错过自己。

他亦前行,却只一步便听见了陆云逸艰难的咳嗽。

很轻很低。接连不断的咳嗽每一声都让苏淮容踟蹰。

终于他忍不住回头,像对那玉蝶的倾慕一般回头。如果苏淮容知道这一回头的代价他还会不会回头去看一看他的噩梦?倘若他知道这后果他必定不愿回头一顾。可是他不知道,他回了头,盼了一眼,就看见陆云逸微低的身影也似那玉蝶一般若不经风雨的颤抖着。


陆云逸亦回头一顾。如果陆云逸知道他这一顾的后果他还会回头么?可是他不知道这一顾的代价竟会让他后悔终生,所以他也一盼。盼一盼他唯一的知己却又恨不得从未相识的人。


一瞬间陆云逸的眼神撞上了苏淮容的眼神,他的眼神清澈如山涧的流水冰冷如山顶的积雪,苏淮容的眼神深沉如夜空明亮如最利的剑峰上反射的阳光。

二人都感到心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伤,沉重而隐忍的疼痛。

陆云逸回过头去依旧慢慢的走着。他走不快因为身上伤太多,多得比春雨更稠密。他心头的伤太深刻,深得比碎云渊的积雪峰更决断。伤口令他无法迅速的离去。

苏淮容只愣愣的看着他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中。他不敢移动。他怕自己一动陆云逸便从此不再出现。

直到那白色的人影彻底的消失在城门外苏淮容才觉得心里小小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怀中的玉蝶,想到的不是玉阑,却是陆云逸。他的心凉了起来,紧闭的嘴唇显得忧郁。他知道陆云逸在他心里扎了根。他急急的走到酒馆里要了许多酒。他要将自己灌醉。他要忘记那个影子。


人有时候很奇怪。

酒量好的人往往容易醉。在郁郁不欢时尤为甚。

苏淮容醉了。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醉。他记得在齐天楼他与陆云逸喝别人一碗就醉得烈酒也清醒的紧,可现在一坛掺了水的酒便足以将他灌醉。真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人醉了便会睡去。睡够了就会醒来。


普通人醉没什么大碍,可苏淮容不是普通人,他醉了便使得无数的人有机可趁。普通的人醒了没什么不妥,可苏淮容却觉得万万的不妥。如果他没被挪动就应当在酒肆中。如果有人动他必定是认识他的人,也大多是内务府的人。内务府的人自然会带他到内务府。哪怕是店家看不惯这酒鬼将他丢在街道上他也会千万的感谢。可惜的是他醒来时却不在酒肆,当然也不会是内务府门边或者街道上。


他在一个人的屋里。

一个他认识的陌生人的屋里。

那个人眉目如画。

那个人是陆云逸。

他默默的坐在床边看着苏淮容的眼神便是陌生人的眼神。

苏淮容醒来便问:“为什么我在这里?”

陆云逸答道:“因为你醉了。”

苏淮容问道:“为什么我会在你屋里?”

陆云逸的嘴角化作一个嘲讽的微笑答道:“因为你醉了,有人要杀你,我就将你带了回来。”

苏淮容的眉头动了一动,问道:“他们要杀我和你有什么相干?”

陆云逸似个陌生人般的答道:“没什么相干,只是想救你就带你回来了。难不成你要我将你送回六扇门?”

苏淮容扯了被子要离开,脚刚一沾地便头晕眼花又跌回了床上。

陆云逸有点阴谋得逞的模样说道:“这里是药,也可能是毒,你要是不要?”

苏淮容瞪着陆云逸许久,终于点点头。

这大概是苏淮容平生吃过最苦的药。苦得他舌头头发了麻。

“你中了毒。”陆云逸平淡的说。

“你从何而知?”

“我那一坛酒中也有毒。”陆云逸淡淡的说。

“所以你才会救我?”

陆云逸点点头说:“要不是酒中有毒我也不会回那酒肆,也不会救你了。”

苏淮容失望的支吾一声又听陆云逸继续说道:“有人施毒但不是针对你,否则我也无力将你救出来。”

苏淮容沉吟一阵,叹喡道:“江湖多事,必又掀风波。”“你要管这横事?”“……不知。若与我无关我便置身事外。”苏淮容苦笑道,“你已经杀得我支离破碎,我还有什么力气管他人的闲事?”


陆云逸笑了起来,好看得像三月的春风,撩得人心襟荡漾。

苏淮容沉声道:“我要回齐天楼。”“你要找齐玉阑?”“是,我要娶她。”

陆云逸轻蔑的笑了笑不再言语。好似一个不相干的人在和他说着不相干的事情。

苏淮容索性闭了眼睛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他已经习惯这样的陌生。可是习惯并不等于没有感觉。

苏淮容很快就复原了,不是什么奇毒自然不会难道他。再加上陆云逸的药只消得三日苏淮容又生龙活虎了起来。可不知何故,苏淮容总觉得头脑有些晕沉沉好似多了几颗铁球在其中。他自觉毒已全消为何就不清醒呢?难道陆云逸向他下了毒?两人每日同吃同喝也未见陆云逸有何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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