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蝶记————公子广
公子广  发于:2009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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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苏淮容无心睡眠。

因为他决定明天天一亮就离开京城。他欲走,可心里有无数的不舍。是为谁?他不想知道。他欲留,但血海深仇每夜煎熬着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两人若只初相见……一位豪气逼人一位眉目隽永。相视一笑,多少话语落君心?

苏淮容深深喘了一口气。不觉间陆云逸已到身畔。

“戚大侠这么晚了不睡觉却到屋外来,是为了看星星还是看月亮?”

苏淮容苦苦一笑说道:“不看星星也不看月亮。只是出来透透气。”

陆云逸摆弄着自己的衣袖,似是有意无意的说着:“看来你又在想碎云源里的齐玉阑了。”“是在想着她。”苏淮容心里一团乱麻,哪里是在想齐玉阑?可他想见见陆云逸的神情作何,又继而说道:“我不该想她么?”


陆云逸抬头望了望天,眉间凝起一道不易察觉的细文,又急速的散开变得无踪可寻。他道:“该。千万个应该。却可怜了施末灵这痴情的种子。”

苏淮容低头笑了笑,忽然想起了怀中的青蝶。

他内心欢喜面上毫无表情的掏出这只玉蝶,递到陆云逸眼前。

这玉本就是好玉,苏淮容原以为它能透过阳光已是难得,可不想它竟连月光也可映衬。月光下的玉蝶好似一缕青烟不可捉摸却又有难以言明的美丽。整只玉蝶像晨曦中的花苞,蒙着水气散发着月亮的光辉。


陆云逸定睛看了看,笑道:“好玉。是送给齐玉阑的东西吧。拿与我看做什么?”

苏淮容亦是笑了笑,说道:“明天我便要回齐天楼了。你独自一人在京城城郊不怕别人寻仇?”

陆云逸幽幽的说道:“你痊愈了?那是时候走了。那些杂碎要杀得了我杀了便是,我难道还寻求京城那些所谓“权贵”的帮忙?自从你脑┌赋猎┑醚幸郧叭鲜段业拇锕俟笕硕己薏坏梦以缭绲南禄迫ァL煜轮笪乙盐薮θ萆怼1呓пЭ晌#⑸系娜嘶拐昭盎蹲骼值摹P叶┏呛么跏腔实矍坠蟮娜萆硭谡饫镆皇卑肟袒共恢劣诒惶阕蛹ち恕!?


“可你有雄才报国之志啊。为何就不能戴罪立功呢?”

“戴罪立功?”陆云逸发出一声惨笑,“若朝廷的人真有心抗敌,又怎么会差遣我们取钱没你们?难道现在不是正当用人之际?那群只想着自己快活的王八蛋!”

“嘘。”苏淮容捂上陆云逸的嘴,“当心祸从口出。”

“我若是怕这些人也不会惹上你这烂摊子。”

苏淮容皱皱眉头,忽将那玉蝶贴上了陆云逸的面颊。六月的热风忽的不见了踪影,倒像腊月的冰雪融化在脸上,惊得陆云逸低低的叫了一声。

陆云逸睁大的眼睛堪比天上明星,此刻在苏淮容心中,齐玉阑的面容已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陆云逸的脸。两人离得那么近,却又相隔那么远。在那一霎那,苏淮容真要忍不住想伸手摸摸陆云逸的脸,想知道他的体温是否和这玉蝶一般。他看上去那样冰凉,想必冰肌玉肤就是形容这样好看的人儿。可是苏淮容定了定神,拼命忍住了这个念头。


一时间的失神人往往无法了解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可是苏淮容立刻意识到自己心中无穷的臆想。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z

最能吓唬住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死穴。并且一击命中。

“这种冰冷的感觉最像你。”他玩笑的说道。陆云逸搓搓脸颊,却似生气地样子说道:“不要让我污了你的彩礼。要是齐玉阑知道这东西在我脸上停过,一定会毁了这好玉的。”苏淮容看他生气的样子足足好一刻才说:“你说为什么你总是和我作对却又要救我?”这一问好似问的不是陆云逸而是他自己。他想问自己为何总是恨极了眼前的人却又舍不得伤他?


陆云逸听罢郁郁的说道:“不是亲兄弟么?不是曾将我当过知己么?我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未过门的妻子我连面也没见过,怎么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听到我被朝廷问罪,她早已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却说我是你的知己。”陆云逸目光悠远的望了苏淮容一眼。这一眼好熟悉。


便是陆云逸在京城外被苏淮容击败望的那一眼。

苏淮容振了振,陆云逸继续说道:“我不想杀你。”

苏淮容想问他为什么“不想”。y

一个人不想杀一个人的理由太多。陆云逸不想杀苏淮容是为了什么?苏淮容想问,却不敢问。他呆滞的苏淮容怕自己知道了理由就再也不敢面对自己的死去的兄弟朋友了。


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

“我不想杀你。”

翌日苏淮容醒来时陆云逸已备好了马。一匹深棕色骏马正等在门口。

阳光下苏淮容竟有些睁不开双眼。b

陆云逸穿着初见时的青衣,被夏风吹散的卷发和他掬起的笑脸,苏淮容只觉恍若隔世。

陆云逸将缰绳递到苏淮容手中,还有一个布包。缰绳是马身上的,骑马自然要拿缰绳,可是这布包?苏淮容不解。

陆云逸看上去没什么两样,淡淡的说:“一路小心。布包里有些衣物和碎银。”顿了顿他似乎不甘心的说:“齐玉阑是个好姑娘你莫再负了她。”

苏淮容接过布包将陆云逸看了个实在。他问道:“你的银两什么地方来的?”

陆云逸淡淡一笑:“不偷不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沾血的钱,你放心用就好。此去齐天楼路途险远……恐怕无再见之日了。”说罢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苏淮容险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不愿走!g

苏淮容心中忽然浮现这样的念头。

他看着陆云逸心中一千一万的舍不得。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陆云逸于苏淮容有无尽的仇恨,苏淮容于陆云逸亦有无数的杀之而后快。可苏淮容竟不舍了起来。

因为陆云逸说的“我不想杀你”?还是因他那冰冷的一顾?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苏淮容觉得那一顾就像无情的眼睛那般多情。

苏淮容却仍是上了马,居高临下越发看得出陆云逸的憔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后会有期。”苏淮容抱拳相向算是道别,陆云逸皱了皱眉道:“包袱里有解药。蓝色的小瓶中,一共三粒。一次吃一粒就好。”“解药?”“你不觉得自己整天昏沉沉的?”“噢……”苏淮容恍然大悟。他用奇怪的神情看着陆云逸,陆云逸的眼睛已没有以前的清亮了。京城郊的一战好像收了他的戾气,换来了一个云淡风轻的陆云逸。


“你竟不问我为什么要下毒。”陆云逸好似失望的说道。

苏淮容笑了笑,道:“不问。你给了我解药不知原因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你不想杀我。还有这玉蝶,像你,留与你。”他拿出玉蝶。上面已多了一条黑线,系着玉蝶晃晃如诉。


陆云逸接过玉蝶痛苦的闭上眼。

苏淮容说:“后会有期。”

陆云逸说:“多谢你不杀之恩。”

陆云逸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他拿到玉蝶就知道那黑色的线是什么。每个人都有特殊的地方,比如他的手,他的头发,他的步伐。苏淮容长期生活在连云山水,黄沙漫天,又常常带兵打仗,黄沙的干燥气味早已渗透他身上每个地方。那黑色的线就是苏淮容的头发。


越往西,风沙越大。

苏淮容催马向前。

他将自己的头发留下是因为知道自己想留下。他将自己的头发留下是因为知道自己必定不能留下。快马加鞭赶向齐天楼,他要见齐玉阑。

陆云逸目光有些痴痴,拿着玉蝶的手微微颤抖。

江湖上有句话说得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儿女情长之后英雄必遭气短。

陆云逸握着玉蝶的手变得冰凉。他的心乱了。

练武之人都明白,心乱则必死。

千里追杀,只因杀的是苏淮容陆云逸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他。结果弄得身败名裂一无所有。陆云逸只恨世上没有后悔药。齐天楼回廊中苏淮容凝神一顾,陆云逸以为找到了相伴今生的知己。可是……齐玉阑!


陆云逸狠狠地握着玉蝶,似乎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捏碎。

在晚晴的灵堂上他恨不得苏淮容一刀了断了自己。

苏淮容,你为何要放过我?

陆云逸扭曲的脸孔贴在青蝶上苏淮容的发丝轻柔的摩挲着他的皮肤。“为何不杀了我,为何不杀了我?留我在人间做什么?为何不杀了我祭你的兄弟?为何在京城你要看我那一眼?我们明明错身而过你为何要回头看我一眼?难道这就是孽缘?为何我要救你?为何不让你死在酒肆中?你在心中折磨我,不如一刀给我个痛快……”陆云逸仿佛着了魔般的不断说着,来回摩挲在青蝶上的皮肤只觉得冰冷刺骨。


“因为我舍不得杀你?”

陆云逸猛然间听到苏淮容的声音,恍以为自己做了白日梦,可是一抬头,苏淮容不正在距他不出三尺的地方么?

“苏淮容?你不是回齐天楼了么?”

“可是我想你便又回来了。”

陆云逸却觉双颊飞来两朵红云。

“你不想我回来?”苏淮容好似受了委屈看着陆云逸的眼也多了几分惆怅。

陆云逸低头诡异的笑了笑,说道:“我想。我想苏淮容回来,可是不是你。你不是苏淮容。滚!”

苏淮容低声道:“我不是苏淮容?那我是什么?”

陆云逸道:“不管你是什么,不要再用这副模样出现在我面前。”

苏淮容垂手凄声道:“我原以为你会开心。我放弃了玉阑原以为你会开心!”他握紧的拳头发出了“咯咯”的声响。“你却说我不是我。我不是我我又是谁?”

陆云逸似乎伤心的轻声答道:“你不是他。你装得再像也不是他。他不会这样温柔的对待我。我们有不共戴天的深仇。”

苏淮容狠狠地笑了笑:“不共戴天?是的,你杀我兄弟的仇你破齐府灭齐天楼的仇的确不共戴天!我也想杀了你!可是……”他又痛苦的皱起双眉,“你不愿杀我。我也不愿杀你。你难道不明了?难道我真是因为江湖道义?你是真的不懂?真的不懂么?”


陆云逸整个身子一沉,险些站立不住。

“懂什么?”

他惨笑道。

“云逸……”

苏淮容眼中竟然闪烁出了泪光。

“懂什么……”陆云逸幽幽的叹息。“你是大侠但我是什么?你能够面对那一干弟兄?苏淮容!莫要将你对女人说的谎话拿来瞒我!”“你不信?”苏淮容忽的上前抱住陆云逸。“你做什么!”陆云逸铺一挣扎就听苏淮容说道:“我和你隐居山野!这个江湖就留与他们争吧!到没有恩仇的地方,我们不用记得从前,一切从头开始!”“你说得轻松!你的兄弟你的齐玉阑你的……”


“除了你我再没有别的。”

苏淮容捂住陆云逸的嘴切切的说。

陆云逸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依依恋着苏淮容。

他轻柔的说道:“那就去山里,去塞外。找他们寻不来的地方一生一世……”

陆云逸嘴唇微微颤动究竟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玉蝶呢?”苏淮容问道。

“在这里,怎么了?”陆云逸说。

苏淮容松开陆云逸,拿过玉蝶,玉蝶明晃晃已不似块玉石。比水晶还要剔透,比活着的蝴蝶还要灵动。“你就似这玉蝶,我攥在手中就觉得冰冷,揣在怀里却总怕遗失。”“我哪有那样不安定?”陆云逸淡淡笑道。苏淮容脸色一正看牢了他说:“是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这实在话却不似你说的。”“不似我说的却是我说的。”苏淮容牵起玉蝶上的发丝,温柔的绕过陆云逸的脖颈将玉蝶系上,“这玉不被人体温暖和不要贴身。”他眼中满是疼爱看得陆云逸快要窒息。


“我们这就离开京城,去关外可好?”苏淮容小心翼翼的问道。

陆云逸默默一笑,道:“不好。你要陪我去一个地方,去过那里之后我们再离开。莫问是哪里,随我来便是。”他整理片刻衣襟,玉蝶贴在他的皮肤上好似要透出他光芒。


“这玉虽冷,却始终是块石头。时间长了没有不暖的道理。”“不要贴着身子带,我也是将它隔着衣服才敢揣。你负伤众多”苏淮容有些急,要将玉蝶从陆云逸肌肤上取下。陆云逸按住他的手道:“不碍事。”


齐天楼很热闹。因为苏淮容要回来了。齐府也很欢喜,因为苏淮容要回齐天楼了。

苏淮容飞鸽传书先先到了齐天楼。

最高兴的就是齐天楼的管事。乐得鼻子眼睛快挤到一处。一接到苏淮容的消息他就屁颠屁股的送到了齐府。齐玉阑见到消息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他终于要回来了。”她欢欣的说道。

钟叔乐呵呵的说:“我就知道大当家的不会忘记我们!他在京城定是想念你了!”齐玉阑妩媚莞尔,心里也是快乐。苏淮容留在京城时让她等,她等了,现在他终于要回来了。


苏淮容赶路赶得紧。心中却一团乱麻。一出京城他便后悔不该留陆云逸一人在那里。可若是回头他便再也不会回齐天楼齐府了。

苏淮容真的掉转马头回到了陆云逸的身边?还是坚持往齐天楼的方向去?

苏淮容一时也觉得难以抉择。

“淮容……淮容……等你累了头发斑白了,可要记得齐府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你。”耳边恍惚传来齐玉阑的呼唤,
他抬头看看西边连绵的黄山,好似又见玉阑清丽的容颜。忽而那声音又转入低沉,变为了陆云逸的嗓音,“我自幼失了双亲,是大哥你养育了我。从小到大,没有人关心过我。可是自从遇见了大哥你,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唇齿相依!”他回首望去,只隔着几十里路的京城城郊陆云逸的眼睛好似在静静的注视他。


苏淮容终要做个决断。他痛苦万分的支着头,无论选择哪一边他觉得自己都会后悔。

慕的心一横,他策马向西。

西边是齐天楼。

东边是陆云逸。

苏淮容要解决一些事情。即使这件事令他有如火烧般的痛。

云逸,等我。

他心中默念。

苏淮容只有一个。

这一个苏淮容要回齐天楼。

这一个苏淮容当然没有分身之术,怎么能够到陆云逸身边呢?所以陆云逸身边的一定不是苏淮容。可这个“苏淮容”不仅身高相貌与苏淮容一样,声音行为也和他如出一辙。难怪陆云逸没有认出来。难道苏淮容有失散多年的胞生兄弟?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陆云逸没有发现这个“苏淮容”不是苏淮容,他只觉得有些奇怪。从他心底就不相信苏淮容会回来找他。他要找到证明“苏淮容”身份的证据。

陆云逸和“苏淮容”要去一个地方,到了这个地方就可以知道“苏淮容”是不是苏淮容。

苏淮容回到齐天楼已是半月之后的事情,快马加鞭披星戴月。终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齐天楼。

还未到楼前,一个人就等在了街口。z

那个人当然就是“放心不下少爷”的钟叔了。苏淮容大老远的就望见了他,一个老人站在街口,是人都会侧目。马儿奔过去时钟叔就像看到了神仙飞扑了过去。

苏淮容猛一勒马,马匹长嘶声未落就听得钟叔的声音:“少爷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苏淮容仍是舒展不开的眉头看着钟叔说:“钟叔你怎么老糊涂了,往我马蹄子底下钻?要是我拉不住这马你不就成了我手下的冤魂?”“哎呀我一手带大的少爷怎么舍得让我死在这马蹄子下面呢!”钟叔的老脸笑成了一朵干瘪的花,“我可是盼着你回来了!在这儿等了三天三夜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我说了我要回来,难道是骗你的?”“想你了啊少爷,想你了
……”钟叔就快要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苏淮容连忙下马对钟叔说:“钟叔我们一起走回去……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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