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
陆云逸忽然释然一笑道:“哦~我戴在脖子上啊。”陆云逸大而明亮的凤眼带著一丝谑笑的望著苏淮容。苏淮容被他一怀疑,就好像自己看玉蝶真是为了占他便宜般的红了脸。
陆云逸“嗤嗤”的笑两声,又目光带笑的看著他。那一抹笑意中带著几分戏耍,好像看透了苏淮容的心思,就是喜欢看著他左右为难的样子。甚至有一刻,苏淮容还以为自己看到——溺爱的神情。
他定了定神,心中又搬出齐天楼的仇来,将自己乱跳的心强压了下去。
他冷著脸说道:“不是和你玩笑,让我瞧瞧。”
陆云逸又是轻声“哦”了一下,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苏淮容见他没有动静,自己又只得过去亲力而为。可手一抬起来,不自觉又往陆云逸脸上瞟了瞟。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冷冰冰的看著他,一副看见采花贼的模样。他不禁絮絮说道:“我真的是看看那玉蝶……”陆云逸哼都懒得哼一声,静静的目光不像是怀疑著苏淮容。苏淮容见他也不真以为自己想轻薄他,心里宽松不少,就安慰自己不要在意。
尽量小心翼翼的拉开陆云逸的前襟,看见那玉蝶上裂痕已然消失,便是证明了自己的想法。蒲晋文身上没有一处伤痕,这玉蝶上自然也不会有。短短三日,蒲晋文身上的伤竟然连块疤也没有留下,必定是和玉蝶有关。苏淮容也不知为何自己那样笃定地认为蒲晋文就是玉牒蝶,大概是他脸上还未消散的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痕迹。
玉石有些微芒,苏淮容看得仔细。他目不转睛企图在那块玉石上找到些线索。有些古怪……有些古怪……为何这玉没有先前碧绿了?
“看够没有啊?要不要我脱光了让你看个痛快啊?”陆云逸不耐烦的声音骤然响起。苏淮容羞红了脸连忙拉紧他的衣襟。匆忙忙的竟然手忙脚乱了。不就是拉上领口麽?苏淮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搞的,竟然一失手将领口扯得更大,陆云逸忽的觉得胸口凉了许多,惊得又羞又恼,连忙扯住作势还要继续下滑的衣领。
“你……”他气得满脸通红愤怒的瞪著苏淮容。
“我、”苏淮容想解释,可是忽然他想起刚才看见那玉蝶有些不妥。哪里不妥?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你什麽你什麽!!我还真以为你是我知己,没想到你……”陆云逸面皮薄,又想到苏淮容是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人,难免心中有些依赖。难听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苏淮容心中直叫冤枉,可以开口却变了话:“等等,我刚才看见了很奇怪的东西,再让我看看。”说罢又上前去,这次也不等陆云逸同意便要脱他的衣服。
“你你!”陆云逸竭力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嚷道,“看你长得人模人样,怎麽做的都是些禽兽的事情!”苏淮容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絮絮说道:“禽兽就禽兽,管你怎麽骂,先让我看看再说……”
陆云逸情急之下只有出招。近身战他多要吃点亏。因为他的武器以轻巧取胜,而苏淮容则以快、稳、狠取胜,体力上他就吃了亏。高手之争,只差毫厘。再加上他也算是大病初愈,哪里争得过土匪头子?
对手不过一瞬间,拆招已二十多招。这二十多招足以让苏淮容制服陆云逸了。
“别闹了,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现在不得不冒犯你。”苏淮容抿抿嘴唇,诚恳地说道。
陆云逸冷哼一声继续骂道:“想来你苏淮容也不是什麽好人,竟然有这嗜好。你要是敢动我,我会让你活不过今晚!”
苏淮容一脸苦笑。陆云逸的手被他牢牢抓住,两腿也被自己困住,两人暧昧至极的快贴在一起了,陆云逸误会也是应当的。苏淮容心中未免有些叫屈。常年不见舒展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皱,像哄小孩一样说道:“我不是轻薄你,只是要看看你的……”想到“身体”二字,他只觉辩解得十分无力。“总之并非对你不利……”
“你这样还有脸说是并非对我不利?你明明是要……明明是要……”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惊动了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在房间里无所事事的蒲晋文。他找不到自己的包袱盘缠,想到齐阑玉凶巴巴的样子,暗想自己是不是到了一家黑店,又听见陆云逸的房间里传来吵闹声,好奇之下悄悄走了过来。
不看不打紧,一看见苏淮容和陆云逸暧昧的样子,这个读书人第一反应是背过身遮住脸慌慌张张的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非礼勿视?陆云逸的神情和言语都没表示在他是自愿的。否则怎麽会“混蛋”“色胚”的大骂?自己难道就眼睁睁看著那个女人的同夥欺负陆云逸?好歹陆云逸也是自己见到唯一友亲切感的人。原来还以为他是和那两个“恶人”一夥的。现在才发现他居然是和自己一样被欺负的!一时头脑充血,义愤填膺蒲晋文的闯进陆云逸的房间拉住苏淮容一通乱骂:“你们抢了我的钱财就算了,把我强留在此也算了!居然还这般欺负他!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苏淮容顿觉自己百口莫辩,乾脆对他不予理会。继续看著陆云逸的……身子。蒲晋文见他无动於衷,只好又拉又拽,还不时说他“色迷心窍”“人面兽心”之类的。苏淮容的武功如此好,哪里是他一介书生拖得动的?他只专心看著陆云逸,全没把蒲晋文当作一回事。
这光景于陆云逸昏迷之前总有些不一样,可苏淮容说不出有何不同。那玉的成色倒是长了三分,显得更加妖媚。苏淮容的目光就这样在陆云逸身上一寸一寸的走著。来来回回,忽然定格在玉蝶与他血肉相连的部分。
连接在一起的肉,已不再是之前看到那样的粉红,而是带著幽幽绿意。就好像那玉石一般。
就像那玉石一般!
苏淮容只觉双耳轰鸣!
难道陆云逸真要变成著玉石?
不不不!
他抬眼震惊的看著陆云逸,不敢相信自己的臆想。
阑玉明明说过,佩戴之人会化作玉蝶!
云逸!云逸!
“不……不……”苏淮容松开陆云逸竭力按住胸口的起伏。“不会的……你不会变成玉蝶的……我不会让你变成玉蝶的……”他喃喃的说,忽而发疯般的钳住蒲晋文的脖子,喝道:“妖怪你放了他!要人命我的给你,放了他!不要再折磨他了!否则我让你死在这里!”苏淮容的眼睛已经被狂躁的悲怒点燃,蒲晋文一个书生哪里有力气还手?他只觉得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呼吸慢慢就要停止了……
“戚……苏淮容你住手……”在蒲晋文被苏淮容钳住的那一瞬间,陆云逸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也想多出了一双力大无穷的打手。卡住了自己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即使没有记忆,它也能猜得出自己和蒲晋文有几分的关联。
陆云逸的声音无论如何的小,苏淮容都是不会听漏掉的。这个声音是曾经无数追杀时的阴谋声,亦是如今在他心头割舍不下左右为难的困惑声。
苏淮容一松手就看到陆云逸和蒲晋文两人双双倒地,都发出咳嗽声。
巨大的恐惧爬上苏淮容的心头。他本该去看看陆云逸伤势如何,却杵在原地呆若木鸡。
“你们还是相连的……”他呆呆的说道,“我还是伤不得你们任何一人……”
“你想杀了我们免得这里的事情传出去坏了你的口碑吧!”陆云逸还有得力气和他强嘴。
苏淮容呆呆的看著陆云逸,看他白皙的脸上浮出的枣红。
差一点就杀了他……
苏淮容的心突突的狂跳起来!
他差一点就杀了自己最不敢面对的……
!!
苏淮容惊恐的颤抖了起来。他慢慢的向後退,向後退……退到门边被门槛绊倒摔到了地上。
死。
这个字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中。
不!
他爬起来,逃一般的跑走了。
齐阑玉本该高兴的,因为陆云逸想必是逃不过玉蝶的威力。但是苏淮容的痛令她无论如何也快乐不起来。齐阑玉和苏淮容对坐著,中间一张矮几,没有茶亦不会有酒。只有两杯白水。
苏淮容从来没有这样後悔过。他後悔为什麽在自己离开京城之前,鬼使神差的看见了陆云逸。两人相顾的景象仍历历在目。陆云逸的那一眼望得好深,深进了他的骨头里。使他无力自拔。
“或许是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绝望。”齐阑玉安慰他道。这句话说得有点力不从心。
苏淮容呆呆的看著矮几,低声问道:“阑玉,他到底有没有救?施末灵当日送你玉佩时就没有嘱托你两句麽?”
齐阑玉心下浅笑一声,不疾不徐道:“公子没有说什麽。只说是不能戴的东西,偶尔把玩一下便罢了。”苏淮容不说话,只端著杯子不喝水。手有点抖。
齐阑玉心中升起一种爱怜,就像这个男人曾经在自己身边时的那种爱怜。她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可他脸上微微的战栗却不是为了她。
失望,绝望。她终於狠狠握了一下自己的心!将最後一点柔情也掐碎了!苏淮容痛苦,她不应当跟著痛苦!
“这事不必问我。只要等到公子回来就全部揭晓了。”齐阑玉尽量使自己看上去不在意。
苏淮容仰头“咕噜咕噜”将水全倒进自己喉咙里。“轲”的放下杯盏,说:“我去陪他。有了什麽的消息就告诉我。”话音未落人已先行。
齐阑玉就愣忡的看著他消失在回廊尽头。
她忽然想起了慕容小非与苏淮容在这里打斗解气的场景——
飞沙走石。z
苏淮容胸口堵闷著一丝血气。
他远远看见陆云逸的门是开著的。与自己离开时的情景一般无二。
他有些畏缩,对刚才自己差点伤到他心怀愧疚。他真後怕自己没有一刀杀了蒲晋文。
他静静的走道门边。杵在那里,眼睛望著地面。
屋里静悄悄的。y
他是堂堂齐天楼的大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怕了挡在自己跟前的这段情。
屋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是陆云逸的声音。接著一丝叹息,一声轻呼……
西燕……
苏淮容手中的剑“叮”的掉到了地上。裴西燕,陆云逸那未过门的妻子
陆云逸闻声而来。b
他看见是苏淮容并不惊讶,淡淡的一双眸子没有感情。他说:“苏淮容。”苏淮容望著他眼中多了几分不解,又有被欺骗的伤心:“你记得以前的事?你没有失忆?”还是不愿意相信他是在骗自己。却问得没有底气。
陆云逸粲然一笑,没有回答:“苏淮容不愧是齐天楼的大少爷,好聪明一眼看了出来。”
苏淮容神情古怪的看著他,脸颊抽搐的说道:“这位少侠也是英姿勃发,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
陆云逸听完继续笑著,很快的靠近苏淮容。苏淮容眼角馀光看见了一抹白亮。却没有闪开。
一柄三寸长的小刀没入苏淮容肋下。血随著小刀一滴,一滴的落下。
陆云逸条件反射的向後三尺。似乎失望的说:“武功却是平平。怎麽会是齐天楼的大少爷?”
“咳……”苏淮容吐出一口血,贱到陆云逸衣摆。白色的衣服上瞬间开满了红梅。他只觉得头脑是混乱的,看著陆云逸的眼也变得动摇。
你背叛我一次不够,两次不够,还有第三次四次麽!你要一直背叛我麽!
你曾经骗我不够现在也要骗我麽?!g
陆云逸没有像以前一样,杀人之後立刻离开,而是看著苏淮容。就这麽看著。苏淮容被自己的刀刺中的时候,心中为何会有异样的疼痛?他不明白。不知不觉,他的眉头也紧紧地皱到一处,静静的看著苏淮容。
苏淮容眼中升起一团火,是被人背叛的愤怒的火焰。
他抬眼狠狠地望著陆云逸,嘴角的一丝残血越发显得愤恨。
陆云逸皱起的眉,温柔的眼,还有那魂牵梦萦的脸。
可是最恨的还是陆云逸叫的那一声“西燕”。
“为什麽……”为什麽骗我?你明明还记得裴西燕的!为什麽要骗我你失去记忆了!
陆云逸显得有些无奈,惨笑著说:“你们齐天楼勾结外邦叛朝廷,朝廷已经拿到确切证据。我便是奉命来剿灭你们的!”
“叛国?”他的记忆只到了接受命令的那一刻?
“你束手就擒吧。只要你交出和那些蛮夷私底下传递的消息,亡羊补牢,我……就不伤害你的兄弟……和你。”陆云逸感到自己有些奇怪。他不是这样仁义的人,但是看到苏淮容,他心生不舍。
苏淮容仍是看著陆云逸。眼中变得平静,他说:“你忘记了。我这件事情已经平息了。朝廷已经派二王爷亲自前来洗脱我的罪名。反而是你,成了他们的替罪羔羊。你的家没有了。你的兄弟全被杀了。牵连进来的人何止百人?”陆云逸不相信。他不愿意相信,他看著苏淮容,可这男人说得这样诚恳确凿。
半晌,他说:“不会的。”
苏淮容慢慢的走过去。血拖出一条诡异的红线。
陆云逸看著他朝自己走过来,却没有逃。
苏淮容贴到陆云逸耳朵边上,作恶的说道:“裴西燕也死了。”
陆云逸像被利器挫伤一般僵直了身子。
苏淮容说:“她为了你死的。为了换你一条活命。”
陆云逸一巴掌打得苏淮容脸发烫。
“不!她不会死的!”
陆云逸哭喊道。
苏淮容被挫伤了。他呆滞的躺在自己床上不愿意动一动。齐阑玉找来了最好的药吩咐他一定要按时吃。陆云逸那一刀,差点伤及内府。所幸刀上没有淬毒。齐阑玉埋怨他为什麽不躲开。苏淮容只默默地睁著眼睛不愿意说话。
陆云逸呢?
陆云逸要强出齐府,已伤害了好几位护院。可是奇怪,以他的个性居然没有取人性命。
最後是齐阑玉与护院携手制住了他。
齐阑玉不敢相信自己捉住的是陆云逸。凭陆云逸的武功只要开杀戒没有人能活下来。而且她一直以为陆云逸心中不会有泪。可眼下陆云逸满脸都是泪水。他问齐阑玉:“你是谁?”齐阑玉笑著说:“我是齐阑玉。”齐府的女侠客齐阑玉的名声如雷贯耳,陆云逸当然不可能没有听到过。他问:“为何阻拦我?”齐阑玉道:“你为何要出府?齐府怎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我受人之托留你,当然不能放了你。”陆云逸又问:“你知道裴西燕麽?”声音中已有啜泣。齐阑玉不知他为何会记得裴西燕,只皱皱皱眉头说:“当然知道。”
陆云逸面有喜色道:“她现在在哪儿?”所露神情是齐阑玉没有见到过的欢欣。
齐阑玉凝视著陆云逸,一字一顿的说:“她死了。因为你接收了朝廷缴杀齐天楼那一甘英雄们的命令,朝廷许给了你锦衣玉食和高官厚禄。可是被他利用,最後背了叛国谋逆之罪。裴西燕为了让你走,怕拖累了你,不惜以性命向前来捉拿你的官兵相拼……最後自刎换你一条活命!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不记得了麽!”
“不不不!你骗我!”陆云逸咬牙切齿道,“你和苏淮容都是叛国之人!你们在江湖人的眼中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可是骗不了我,你们是情人!是一对因为感情相互憎恨相爱的情人!你们是合谋来骗我的!我不会上当!放我走!放我走!”
“情人?”齐阑玉自嘲的笑了一声,“是啊!情人!我爱他可是他爱的是谁?”
她紧紧逼迫陆云逸:“你以为他放著你杀他兄弟的大仇不报是为了我麽?你以为他追著你要那只玉蝶想交还与我是为了我麽?还是你觉得以他的武功真的就没有办法避过你的刀?陆云逸……你还记得什麽?你还记得什麽!”
“你……”陆云逸吃惊的望著她。这女人在说些什麽!
“我真恨自己不能杀你!”
齐阑玉用力一咬朱唇,落出几点血:“你还不明白麽!”
陆云逸呆呆的望著齐阑玉。
他只觉得双耳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