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恋Ⅱ————牧天魔王
牧天魔王  发于:2009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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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辕军中,最最惊人的是一名白衣小将,年纪不过十来岁,却是武艺通神,骑著如墨一般的黑马,在敌军阵中来去如风,如入无人之境。这还不算什麽,最可怕的是他用兵如神,千军万马几乎就像他的手脚,挥洒自如毫无障碍,总是能从敌军最弱之处一击中的,将对手打得溃不成军。有些将领甚至一看到那黑马上的身影,就吓得弃甲投降了。

後代史书是这样写的:「慈王榭雪衣乌马,登高一呼,众士卒转瞬间由百化千,由千化万,来去无踪,神出鬼没;变幻如朝云,威猛如雷霆,半刻未至,贼军(指萧闵治下的官军)皆卸甲矣。」

萧榭当然没那种本事,能让士兵自动繁殖,由百化千由千化万,史官之所以写得这样夸张,一来是为了拍皇室的马屁,宣扬复国之军是多麽的神勇;二来是基於人的天性,自然而然地将早夭的传奇英雄加以神化。

这日,萧榭回到营帐,筋疲力竭地往床上一倒,随即「哎哟」一声跳了起来,因为背上有东西狠狠戳了他一下。原来那正是当日离开九华山时,牧天送给他的「小兔子」。

说到这玩意儿,其实是个做得跟牧天很像的小玩偶,长仅二寸,具备的功能是指引方向、用它的小剑点起一团连给跳蚤点灯笼都嫌小的火星,还有就是在生气的时候用头撞人。总之就是牧天给他的法宝中最没用的一样。

萧榭实在搞不懂,牧天为什麽要给他这样东西,不过他也不太了解,自己为什麽要收下来。仔细回想,也许是因为,牧天在把它交给他时,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跟平日尊贵自负的德性不太一样。有点傻气,有点白痴,有点可爱

而现在,他揉著疼痛的背,喃喃抱怨:「真是,不该收下这种碍事的东西」那自尊极高的小人偶立刻飞起,猛然朝他冲来,不过这回萧榭早有防备,伸手抄起桌上的羊皮地图挡在面前,人偶撞上富有弹性的羊皮,立刻被弹到一边。

「怎麽样?知道厉害了吧?同样的招数不管用了!」正在萧榭得意地哈哈大笑的时候,冷不防又被那不屈不挠的小兔子在额头上狠狠「亲近」了一下。

「哎哟!可恶!臭小子!」怒不可遏的萧榭将地图卷起当成剑,朝著飘浮在空中的小兔子胡乱攻击。然而小人偶体积娇小,动作却奇快无比,萧榭就好像拿著斧头劈苍蝇,完全白费工夫。

过了一会儿,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手撑在桌上,恨恨地和那小人偶互瞪著。一回头,发现穆恬站在门口,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怎麽会有人无聊到跟人偶打架?」

萧榭不服气:「我还奇怪怎麽会有人无聊到做出这种没用的东西咧。」

「我几时给过你没用的东西了?你要自己去找它的用处啊。」

萧榭咕哝著:「打著八盏灯笼也找不到!」忽然闻到一股焦臭味:「啊!头发烧焦了!」

原来在刚才的混战中,小兔子剑上的火星落在他头上,熔掉了二根头发。

「王八蛋!我打死你!」正要扑上去跟小人偶拼命时,旁边的穆恬伸出纤纤玉手,轻轻一捞便捉住了小兔子,笑道:「别这麽生气嘛。它也是一片好心,看你心情不好,来陪你玩呀。」

「我才没有心情不好!」

穆恬意味深长地一笑:「没有吗?」

萧榭没作声。

事实上,他的心情不是不好,是差到极点了。

经过他上次在山谷里闹出自裁风波後,戚长风总算不敢再胡说八道,连带著对萧辕的态度也收许多。其实,戚长风奉了高句丽王的命令,必须支援驸马萧辕,不管他再怎麽不屑这些寄人篱下之徒,也不能骑到萧辕头上。再加上他把驸马气得在冬天出兵在先,现在又把人家弟弟逼到自杀,「心胸狭隘、刻薄小器」的臭名只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因此他也只得忍下不满,趁著去探望萧榭病情的时候,当著众人的面对萧辕宣示效忠,将大军的指挥权全交给了萧辕。

萧辕没想到因为萧榭在肚皮上的一刀,居然能使他正式得到兵权,自然是喜出望外,对萧榭大为感激,不但私底下对弟弟的态度亲热不少(萧榭只能暗自苦笑),更让他主导每一次的进攻,也因此缔造了惊天动地的战绩。

然而,就像牧天警告的,萧辕非常容易变脸。随著战事越来越顺利,萧榭却隐约感觉到,在兄长灿烂的笑容下,有些阴影在晃动。本来萧辕是要他准备拟下一步进攻的计划,过了没两天又忽然改变主意,要他留下来驻守这次打下的天水城,他虽然失望,却还是乖乖著手做守城的准备;没想到当他忙得正起劲的时候,萧辕又却临时通知他,要他随军出战,只不过不再是做总指挥,而是押运粮草兼後援。

这也就罢了,萧辕还以「训练新兵」为由,把跟萧榭已经熟稔的部下(包括徐庆)全部调给其他人,派给萧榭的全是听不懂汉语的高句丽兵。

随著日子过去,萧榭心中的沮丧有增无减。

留我守城没关系,要我押粮草也无所谓,但是,为什麽总是要这样朝令夕改,让我措手不及?为什麽要把我的亲信赶走?这样子根本就是

「存心防著你。」牧天平静的口吻打断了萧榭的思绪。

他一面摆著练习用的泥偶,说著:「不让你出战,是怕你连战皆捷,锋头太旺;留你守城嘛,又怕你占地为王,所以就乾脆把你的人调走,杀杀你的锐气。」

萧榭低著头,万分地委屈:「我我又没做什麽事,为什麽要这样」

「嘿嘿,要是真给你做了什麽事,那可就不止这样了。你是带兵的人,总该知道立威的重要性吧?就把这当成平时的操练就好啦。你放心,等上了战场,被拿走的就会全回来了,你老哥还指望你给他办事呢,怎麽可能就这麽压著你。想当初我刚来的时候,你哥哥看都不看我一眼,这阵子动不动叫住我,问我有没有好好照顾王爷,还没事赏一堆东西给我,哼,想到就恶心。」

萧榭仍是低头,一言不发。一个月以前,要是听到牧天这样损他皇兄,他一定会大为恼怒,然而现在的他,却是千百个不愿跟牧天冲突,而且他心里对萧辕确实有些不满。

有没有搞错啊?我是你弟弟,不是你手下牵马提鞋的小兵!

只是他也明白,对帝王之子来说,亲情,是个太奢侈的要求。

萧榭把满腹的的委屈,全发泄在泥偶的对战中。

「赢了!赢了!我赢了!」带著三分的难以置信,和七分的狂喜,萧榭发疯似地大跳大叫。这也难怪,这是他第一次获胜。也就是说在这之前,他已经欠了牧天算了,别数了。

「照约定,你两个晚上不准碰我!」双颊泛红,笑得好不灿烂。虽然对情事已不像以往那样排斥,但这不是重点。想到终於能占牧天一次上风,乐得几乎要跳起舞来。

「什麽约定?」牧天一脸漠然。

萧榭一股气直堵住胸口:「我们那时的约定啊!你赢了就两次,我赢了就要停两个晚上,想赖吗?」

「你是说了这话没错,可是我有答应吗?」

萧榭楞了一下。没错,那时被牧天藉故把话题转了开去,根本没听到他亲口承诺。原来他当时就算准了这点。

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好卑鄙!」

「是你自己道行不够。要记得,兵不厌诈呀。」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他拉上了床,紧紧搂在自己怀中。萧榭心中气苦,却也只能闭上双眼,任他摆布。

然而牧天却只是凑了过来,在他额上印下轻轻一吻,便退了开去。见萧榭惊讶地睁眼,微微一笑:「只是抱著,应该不算碰你吧?赶快睡觉,明天还有的忙。」说著便自顾自地闭上眼睡觉去了。

萧榭睁大了双眼,看著他长而密的睫毛覆著眼睛,睡得无比安详,闻著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薰香味道,一股甜滋滋的暖意顿时流遍了四肢百骸,烘得全身轻飘飘地,几乎要飞上云端似地畅快。

然而,过了一会儿,淡淡的毛躁涌了上来。

太早了。每晚都是「忙」到大半夜才睡的,现在却才一更天而已。不管再怎麽努力,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撑了很久,终於还是投降,扯了扯牧天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诉苦:「喂~~~我睡不著啦」

牧天张开了眼,露出苦笑,但那笑容中却充满了宠溺,伸手搂紧了他:「抬头看看上面,有好玩的东西。」

只见帐篷顶已变成了跟银狼谷的地底宫殿一样的圆顶,圆顶上是漆黑的夜空,深得像要把人吸进去。萧榭正在想这魔王不知又有什麽花招,忽然间一道白光在他眼前炸裂,彷佛闪电直劈而来,随即以迅电不及掩耳的速度划过天顶,消逝在天顶下。萧榭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出声,又是第二道光闪过,随一连串的流星雨密密麻麻地坠了下来。

萧榭目瞪口呆。他不是没看过流星,但都是小小一颗,拖著尾巴有气没力地从远远的天边滑过;像这样逼在眼前,如狂风暴雨般呼啸而下的大流星阵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只见流星雨来势汹汹,好像随时会掉到他身上,不禁气为之窒。

看著闪亮的光箭一道道飞过,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掠过脸颊的劲风。

战场、军营,甚至脚下的大地彷佛全都变成虚幻,只有眼前这片光海才是真的。他感觉连他自己也浮游在空中,也化成了流星,急剧地坠落,他的头发、手指还有身体全部开始起火燃烧,放出炫丽的光芒

牧天察觉到萧榭整个人窝在他怀中颤抖,一挥手驱散了流星雨,柔声道:「怎麽,吓到了?别怕,这只是幻影,不会打到你的。」

「不是」萧榭将脸埋在他胸前,虚弱地摇头:「只是,好像魂要被吸走了」

牧天一楞,随即粲然一笑:「真巧,榭英也说过一样的话。」

听到不认识的名字,萧榭狐疑地抬头:「榭英?」

「哦,就是把我封在谷里的大法师呀。」

「你也跟他一起看过流星?」

「是啊。而且是真正的流星雨,我们躺在大草原上,看了一整晚。」牧天的笑容素来温文儒雅,但这次看在萧榭眼中,却又多了几分愉悦,几分甜蜜,眼神缥渺望著上方,彷佛已重回当年良夜赏星的幸福时光。

萧榭望著他这副表情,不知何故竟觉得心口有些发凉,哑著声音问:「你们不是敌人吗?」

牧天微微苦笑:「朋友跟敌人,不是那麽容易区分的。」搂紧了萧榭:「好了,睡吧。你既不喜欢流星,我给你换副风景。」

四周立刻出现了古木参天的树林,浓密翠绿的林荫间,洒下点点金色的阳光。鸟鸣啁啾,清风带著树叶的香气徐徐吹抚,是这隆冬季节绝对不可能看到的夏日景象。充满了活力,却又无比的安祥谐和。

然而萧榭的心里,却有一些不安的种子慢慢萌芽著。

 

「大哥!小心!」

当萧榭回过神时,徐庆已飞身扑来,将他从马上压在地上,避开了迎面飞来的流矢。

「你没事吧?」徐庆气喘吁吁。

「没事,谢谢。」

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其实他穿著护身宝甲,根本不怕刀箭,可怕的是,他居然在战场上失神了

一番恶斗,敌军全退回碧城中固守,萧榭率军将城团团围住,准备次日总攻击。

正在拟作战计划时,忽有传令兵急急来报:「叶将军在秋川城被围,请王爷速速派兵救援!」

萧榭蹙眉。叶隐刀这回带的兵马是他的两倍,攻打的是位在平地,而且兵力单薄的秋川城,比有四周有山脉屏障的碧城要容易太多了,居然还会被围?自己正在紧要关头,又要去哪里生兵马去救他?但是要是不去,叶隐刀一定又要到处哭诉慈王爷欺负他了。

正在烦恼处,帐下又有人来报:「王爷!太子殿下命您三日之内打下碧城,并回运一百批军马到升州城支援!」

萧榭、徐庆、还有帐内所有听到这些话的人,脑中不约而同浮出一句话来:「你们当我们是神仙啊!」

「这就叫能者多劳。」某魔王听完他的抱怨後说:「换句话说,叫做『蠢人当道』。肯做事又能做事的人,注定要为本事差的人作牛作马,磨得苦哈哈。蠢人反而只要等人照顾就行了。」

萧榭低头玩弄著茶杯。他绝对不愿意承认他哥是蠢人,但是萧辕最近真的把他逼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除了带二万人往西南推向京城,他还要负责监视西北羌人的动态,还要筹措粮食军费。这还不打紧,每次他辛辛苦苦拟好了计划,萧辕却又开始嫌东嫌西,没一处满意。

「我知道我派了太多事给你,」他说:「但是天将降大任於是人也,给你多点磨练,才能激你的潜力。」

听到这句话,萧榭真想回他一句:「对不起,我没有潜力,只有无力。」

「喂!呜呃呃」牧天忽然伸手用力将他的脸颊往两旁拉,把他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干什麽啦!」

「你的脸快皱成包子了,帮你拉一下。」

「有病!」萧榭揉著红通通的脸颊,口中咒骂著。

牧天把手移到他双肩,按揉著他僵硬的肩颈,力道恰到好处:「放松。」

萧榭被他按得昏昏欲睡,酸痛全消:「嗯」

「别担心,任务一定可以完成的。该担心的是以後。」

「以後?」

「你知道什麽叫『功高震主』吧?你哥哥处处依赖你,却又信不过你;加上全军都知道你比你哥哥强,日後一定只会彼此越来越不信任而已。」

「那我故意装傻行不行?」

「你要是对你哥派不上用场,他留你在身边要做什麽?」

萧榭颓然摇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

「这种事情是永远无解的。你最好趁早为自己打算。」

「我不懂。」

牧天微笑,目光却锐利无比:「天下君王,有能者当之。你跟你哥,谁才是有能者,一目了然。」

萧榭跳了起来:「你要我跟我皇兄争皇位?笑话!」

「一点也不是笑话,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他是我哥哥啊!」

「等你当了皇帝,再给他加官晋爵,终身荣宠不就得了。」

萧榭脸色铁青:「不要再说了。我绝不会背叛我皇兄。」

「那麽,要是你皇兄背叛你怎麽办?」

萧榭一怔,想了一下,终於下定了决心:「那我就认了。」

牧天摇头苦笑,眼中满是无奈和怜惜:「唉,傻子,傻子!跟榭英简直一个样啊!」

最後一句话有如一记闷棍敲中萧榭心口,他顿时呼吸一窒,只觉得头顶上冷了半截。咬著牙,故作轻松地问:「哦,他是什麽样子?」

「当年人界一大群法师集结起来要对付我,却又个个胆小,没一个敢来向我挑战,所以就公推了最年轻最嫩的一个第一个来送死,没想到他还真的单枪匹马跑来,连我都替他捏了把冷汗。」

「他不是很强吗?」

「就是因为最年轻,却又最强,所以每个人都看他不顺眼,处处排挤他。而他却像个小媳妇一样逆来顺受,说是为了大局著想,我实在搞不懂他。不过,也就是这股傻劲,让我对他另眼相看。本该把这头号大敌收拾掉,我却忍不住心疼起他,小小交手了几次居然交起朋友来了。」

他说得兴高采烈,却完全没注意到萧榭脸上越来越深的阴影。

榭英。这是一个月内第二次听到他提起这个名字。每次听见这两个字,还有他那柔情的语调,萧榭就忍不住一颗心直往下沈。之所以在战场上发呆失神,也是这个原因。

他一直以为牧天一定非常痛恨把他封住的人,没想到牧天对这位榭英似乎怀抱著特别的感情。

他们当年显然是惺惺相惜,相处得十分融洽,牧天还曾经带榭英去看流星,那麽他是不是也跟榭英做过「其他的事」?

牧天说榭英很像他,这是否就是牧天当初看上他的原因?当他看著自己时,他是在看榭英还是萧榭?他是否只是榭英的代替品而已?

虽然很希望他多说一点过去的事,给他多一点线索解答他心中的疑问,但是只要一看到牧天用充满感情的眼神回忆著那人的音容笑貌,就觉得心中好像有根绳子紧紧地绞著,勒得他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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