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是分散敌人注意力的方法,使两头不能兼顾,然而……
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的万魔天指微微掀起唇角,下了一道命令。
「想走?」表像意魔接令,冷笑一声,「哼,今日不只梵天要亡,连你们也一个都走不了!」手臂一扬,大批邪灵铺天而至。
眼见敌方战力似无穷尽,慈航渡略一思索,立即作了个手势,诸天一见,团团围了过来,将伤者围在中间,其余则在外护守,邪灵一时之间倒也闯不进来。
慈航渡微微吸了口气。
一切就看梵天是否能及时练成心法了……
「你……」
原本应是致命的漫天掌力,梵天却只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震动。护在他身前的人不移不动,硬是承受了对方威力宏大的三掌。
三途判则俱是一怔。不明白眼前的青年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梵天十分明显的感到温热的液体自青年背后缓缓流了下来。青年是为了替他消去掌力的震荡而硬受了这三掌……在今日之前,他不认识这个人;而今,不论青年是为了什么理由这样维护他,都已经足够了。他不能让这个人死在他们与邪魔的战争里。
三途判尚有一丝迟疑。他可以利用这个空隙。
四周仍是一片黑暗。梵天一扯青年的衣袖,很快拉紧,然后放开……
「时间的竞争不是?」青年突然笑了,仍是悠然自在。
鬼王棺不禁退了一步。几天前在树林里的情景他仍然记得清楚。为免其余二人中蓝衣人不知名的暗招,鬼王棺立时使用密语,通知业途灵和腹中首小心戒备。
梵天的手并没有如预期般的放开。一片黑暗里,青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紧紧的握了一下。他听见了青年说的那句话──『时间』?
这个人──!
心头一凛,梵天缓缓的闭上眼睛,进入无心无我的境界。
再不辜负青年决意以生命做为赌注换来的时间。
鬼王棺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听出对方的气息略有混乱,故做轻松的说话,应该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他决定稍做试探。手腕一转,发出一招引归杀象。
一声闷响,青年身前的地面泛起一层沙尘,尘沙渐隐,只见青年身边隐约泛起一层暗红的光采,那是──!
真气凝聚身间,确能形成一个保护网。但却是极度耗费自身功力的作法,他为何要这样做?
鬼王棺突然冷笑出声,心音一传,与业途灵、腹中首三人合力,发掌猛攻。
蓝发青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感觉全身的温热逐渐远去,唇角汩出的鲜血,已濡湿他胸前的衣襟。
青年淡淡一笑。虽然承诺之初,并没有料到会有如今的状况,但就算料到了,似乎也无法弃身后的人于不顾。
方才梵天曾希望他离开。他当时握住梵天的手,却是心头一凛。梵天的脉动并不紊乱,但是诸气会汇,已到了练功最凶险的生死关头,别说受人掌力,就是丝毫的震动都能致梵天于死地。
但是梵天竟然要他离开。
他见过许多人。其中自然也不乏情义兼重的侠客义士,但是,像梵天这样,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还先顾虑别人的,却是绝无仅见。
他在那一瞬间,下了决定。
梵天的呼吸十分低微,他立在梵天身前,也感受不到梵天的气息──梵天应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微微掀起唇角,青年一笑,勉强提起自己仅余的真力──或许,得和这个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的人同生共死了──
「哈!最后一击啦!」眼见光网已不堪一击,业途灵化身火球,长驱直进。
「唔……」火球撞击光网的瞬间,蓝发青年再难撑持,鲜血如注喷出,光网即刻消失,脚步一晃,青年便坐了下来。
「再一掌结束你们哪!」
「且慢!」
鬼王棺正要动手,腹中首突然挡住。
「嗯?」业途灵与鬼王棺同声疑问。
「哼!哪能这幺简单就让梵天死?」腹中首阴冷尖细的笑声直竖人毛发,「既已落入我们手中,新仇旧恨可要一并清算哪。」
「不错!」业途灵眼睛一亮,嘿嘿连声,附合道,「不将梵天千刀万剐,难消吾心头之恨!」
「千刀万剐那有什么?」腹中首跨前一步,眼里闪着寒芒,「我还有更好的方法。」
「哦?」
一抹冷酷的笑意闪过腹中首的眼底。「灭境诸天一向把梵天当成神,捧在手心护着,我就在诸天面前将他折辱一番,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楞之后,业途灵大笑,「真是好主意啊!哈哈哈!」
鬼王棺虽然并不以为然,却也无意阻了同伴的兴致。只是一旁看着。
业途灵笑着走近坐在地上的两人,手一伸正要触上梵天肩头,不料千钧一发之际,梵天双眼倏睁──
「佛言枷锁!去!」
耀眼光华铺天漫地而来,业途灵首当其冲,连呼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已被困其中;腹中首一声惊呼,撞上了他身后的鬼王棺,二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这股大力重重的击了出去,直飞出了灭境!
「嗯?」万魔天指突觉有异。
树林中光华突现,一下子就已蔓延了开来,众邪灵一碰之下,竟就此烟消云散。
是佛言枷锁!万魔天指一惊,立时下令撤退。「快走!」
「佛言枷锁!」众天大呼,「太好了!梵天成功了!」
光华所漫之处,邪毒无所遁形,诸天身上毒伤受此润泽,已有复原大半者。正当众人欣喜之际,光芒却突然消逝无踪。
「不妙!」慈航渡首先醒觉,「梵天必是受伤沉重!快观之!」
《天若有情》 04.初会
「此次多亏圣翁,请得此人力护梵天。」众天微笑道。
「是天怜苍生哀苦。」慈航渡微微笑着,缓言道,「此人在重伤之余,竟仍不弃梵天而去。合该天命如此,叫灭境寻着如此信守然诺之人。」
「嗯。」望着合闭双眼,静卧榻上的蓝发青年,众天问道,「不知忘尘何时能得复原?」
「此人根基深厚,若再加上丹虹泪之助,不出三日必能复原。」
生长在灭境的奇异药草丹虹泪,色紫,形态与一般小草无异,采集虽是不易,却是真正的疗伤圣品。
「吾立即前往丹山采来。」众天笑,颔首而去。
梵天悠然醒转,睁眼所见是一间清静的禅室。
……是法佛院?大圆觉的修行之所。
熟悉的环境让他微微的闭上了眼睛,神智又觉昏沉之际,突然听到一阵推门声。梵天睁开眼来。
「大圆觉……」清亮的嗓声明显的中气不足,梵天虚弱的唤了一声。
身形略见矮小的大圆觉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对啦!是和尚人我啦──呵呵,总算醒来啦!」
梵天不禁莞尔。正想问他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却突然想起月圆之夜在释至明塔发生的一切。
梵天一怔,立时坐了起来,急急问道,「那人呢?」
「那人?喔,你说的是忘尘吧!」大圆觉呵呵笑道,「别担心啦,有师兄和众天看着,不会有事的啦!」
梵天略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此次多亏诸位为梵天护持,梵天才能顺利修成心法……不知众人现下如何?」
「都没事啦!」大圆觉笑了起来,「佛光散出时,众人身上的邪毒都好了大半了,只不过……」
「不过?」
「后来佛光突然消失,大家都吓坏了!」大圆觉神秘的笑了一下,「你知道后来我们赶到时看到什么情形吗?」
「请道其详。」梵天笑问。
「一到先是听到业途灵的叫声,他被困在佛言枷锁中了──然后就看到你与忘尘……」大圆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付心有余悸的样子,「忘尘抱着你,倒在树下,两人身上都是血哪!」
梵天微合了眼帘,「此人真是令吾敬佩。临危之际,亦能不弃不舍,若非如此,梵天今日已然无命再见诸位了。」
「唉呀!别说这种丧气话啦!」大圆觉连忙安慰,「好好休息一下,先把伤势养好再说……啊,对了,这是师兄交待等你醒来就要给你喝的。」大圆觉抬了抬自己手中的药碗。
「丹虹泪吗?」碗中清清如水,却有一股清淡的香气飘散而出,梵天接过,喝了下去。
大圆觉伸手接过药碗,「那和尚人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吧!」
「嗯。」梵天微微一笑。闭目垂眉,不过片刻,周身气息已然隐匿淡去,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无心之境。
不愧是梵天啊!这幺短的时间内就能进入无心的境界……大圆觉啊!你得加油啰!一见梵天进入化境,大圆觉一笑,悄悄地退了出去。
「多谢诸位相救。」蓝发青年轻掀羽扇,微笑说道。伤势复原之速,连他自己也感到惊奇有趣。「吾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请留步!」众天赶忙说道,「阁下有要事在身,吾等自不能执意留客;只是阁下大恩,灭境诸人不敢或忘,能否请阁下稍做停留,让诸天略尽地主之谊?」
「客气了。」蓝发青年一笑,「吾受诸位救助,此举只是回报而已,不敢居功,待吾俗事善了,定当再来拜会。」
「然可否请阁下见梵天一面?梵天忧心阁下安危,几度欲访而不敢相扰。吾欲请梵天至此,让梵天亲自向阁下道谢。」端坐修仙台的慈航渡张开眼来,缓缓说道。
「不敢!」羽扇一顿,蓝发青年连忙相辞。三日前发生的事,他记忆犹新。梵天在呕血不断时,尚不顾惜己身的坚持,他虽然觉得固执太过,却也不禁为梵天的勇气与毅力折服──而这,也是后来他决定孤注一掷的重要因素。
蓝发的青年微微一笑,「吾当拜会高人再行离去。」
云飘雾渺,苍翠挺秀。好一座美丽的山头。
蓝发的青年脚步微顿,视线为半山腰的一块石碑所吸引。
『渡云』
众天见他停步,微笑解说道,「梵天钟爱此山之灵秀,为山所提之碑。」
山是灵秀,却另有一股清圣之气环绕其中。与山原有的灵气相合,显得互相融洽却又独峙其中。
蓝发的青年微微一笑,与众天向山的更深处行去。
「众天你来啦!」又绕过了一处山坳,远远就见大圆觉迎了过来,「梵天还在禅修中,得要明日清晨才能回神。」
「那是否他日再来拜会?」蓝发青年向众天问道。虽然微觉失望,来得不巧,却也不必强求。
「吾有一议,不知忘尘觉得如何?」众天回问。
「请说。」
「渡云山灵气天成,美景处处,难得一趟,不如就在此耽上一夜,待明日梵天修习完毕,再为阁下引见如何?」众天说道。
「也好。」略一顿,蓝发的青年微笑以应。
一夜打坐,云山之气入胸臆而来,不觉神清气爽。蓝发的青年离了坐榻,信步而行。黑夜已尽,朝阳未起,正是天地间最清静的时刻。
晨曦环绕中,一条清瘦的人影伫立。微风轻拂下,只见鬓发飞飘,衫袖微举。
好一位高人!与自然契合的如此之美……仿若天地间本有他的存在-或者该说天地本为他而存在?
蓝发的青年微凛,渐渐而笑。
无怪乎云山灵秀,无怪乎云山独峙,山之精,水之灵,莫不全都集中在此,而后还归本然……
他伫足停留,静静等待。
金乌初升,跃然上山头。金色的光芒映洒了整个天地。蓝发的青年目光一瞬,在那剎那间微合了眼帘──
「每个日出都褪尽黑夜,都宛如新生,人生起落不也如是?」
清亮平和的嗓音响起,蓝发的青年一怔,一瞬间空白的心灵一震,似乎涌进了一些什么……
「梵天!」
大圆觉的声音远远传来,打断了蓝发青年仿似清明却又撩乱的思绪。
「啊,你也在啊?」
蓝发青年还没答话,大圆觉就笑了出来,「我知道了,是来看梵天的吧?」
听见大圆觉的声音,原是闭目的梵天睁开眼来,缓缓转过身来。
「啊!……」蓝发青年一见之下,不觉怔住。
一丝讶异闪过梵天眼底。梵天静静回望。
「失敬。」羽扇轻摇,蓝发青年微摇头一笑,又是雍容潇洒,「吾只是一时吃惊……」
「可是梵天有失礼之处?」清亮的声音恬淡。
「不是……」蓝发青年又是摇头一笑,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的确是吓了一跳──凤眼朱唇,微弯柳眉勾勒如画,额中一点朱红,更兼眉宇间一股清圣之气,宛如观音临世般……
他还在想着该如何回答,大圆觉已笑了起来。
「呵呵,这还不简单!」大圆觉笑道,「他一定是以为诸天都像我一样,糟老头一个,又老又丑的,突然见到梵天,当然会吃惊啦!」
梵天亦是一笑。
「在下灭境梵天,谢过阁下相救。」拂尘一扬,梵天微颔首。
「吾……」忘尘吗?
『每个日出都褪尽黑夜,都宛如新生,人生起落不也如是?』
人生起落──
蓝发的青年抬眼,正望进一双澄明如镜的眼里。
呵。这一个,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的人──
揖扇微顿首,蓝发的青年一笑。
「蚁天,海殇君。幸会高人。」
《天若有情》 05.梵天
「灭境邪魔存在时已久远,自也有一套生存法则,只要不危害他人,诸天其实也并不干涉。只是,」梵天一笑,「如阁下所见,人心互疑,贪念不止,争战仍时有兴起。」
「原来如此。」海殇君羽扇一摆,应道,「只是习练心法,等于给人可乘之机。此次能全身而退,实是运气啊!」
「是,也多亏海殇君,否则梵天已然无命矣。」
海殇君并非责备,而梵天恬适诚恳的响应里,仍是笃行不悔的坚持。两人的谈论已有一段时间,至此相视一笑,默契一般一起望向笼罩山峦间的氤氲云气。清风拂面,微凉的水气浸润周身,自有一股宁静平和。
「怎么啦?」离开一会的大圆觉回来,看见并肩而立的二人,「二人都不说话?」
「美景当前,任何话语都属多余啊!」海殇君轻摇羽扇,笑容可掬。
「所以你们二个就从刚刚欣赏到现在啊?」大圆觉不禁失笑。
「大圆觉来得正好。」清亮的声音安然自在,「有一事要请大圆觉帮忙。」
「呵呵,」大圆觉笑得开心,「能帮梵天的忙是和尚人的荣幸啊!」
梵天微微一笑,「请大圆觉替贵客准备膳食。」
「小事一件啦!」大圆觉笑道,「海殇君,请随和尚人我来吧。」
「梵天呢?」海殇君略转了转头。
「梵天早就辟穀啦!」大圆觉笑了笑,「渡云山上没有吃的东西,我们走吧。」
辟穀?原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修行者啊!难怪……
海殇君微讶,随而一笑,一抬眼,正望进那双清澈的眼里。
梵天淡淡一笑,端和的目光静静回望。
「走啰!」大圆觉眼睛一眨,率先迈开大步,笑着说道。
『渡云』
来时的路,同样的碑石,海殇君会心一笑。
「海殇君啊!和尚人可以请问你一件事吗?」大圆觉一张圆的可爱的面容上现出淡淡的微笑。
「大师,请说。」海殇君回首。
「你原来称忘尘,如今为何改称海殇君呢?」
海殇君微微一笑,「若是能忘,又何必『忘尘』?若是不能忘,又何苦『忘尘』?」
「恭喜你了。」大圆觉笑了起来。一般人或许要花上百十年的岁月才能体认,或许终其一生也不能呢!
「要感谢梵天。」海殇君淡然一笑。
「呵呵呵,」大圆觉十分开心,「真好真好,梵天一定也十分高兴呢!」
两人相视而笑,大圆觉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话头一转,问道,「海殇君啊!你对梵天有何看法?」
「看法?吾与他相识不过数日,只知他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不屈不挠,坚毅卓绝。」
「嗯、嗯。」大圆觉同声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