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枕难眠+番外————七里红妆
七里红妆  发于:2009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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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无事。

禄龄松一口气迈步出去。

纷乱的黑色脑袋在眼前来来去去地晃动,禄龄正想穿过人群往前走,眼角忽然瞥见一派的黑色头发中现出几颗光光的头顶。

禄龄警觉起来,一回身又转回了树后。

那些个光头站在“上仙院”门口四下张望了一番,齐齐从袖子里掏出一顶帽子往头上一戴,相互使了个眼色就抬腿往里走去。

瞧着模样,果真是他们不假。

莫非他们从家里带走了巧巧,现在又要来这儿对他其它的家人下手?

禄龄心下一沉。

道是千万不能让他们伤了自己娘亲一根毫毛,否则就跟他们拼命。

禄龄想着一卷袖子刚正欲上前,却发现身前不远的一颗树后趴了一个人,也是如自己这般鬼头鬼脑地凑身往“上仙院”这边瞧。

只觉得此人从背影看上去仿似万分地眼熟,禄龄于是退回来细细地看了一眼,脸上微显意外:“这不是阿月么?”

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阿月浑身一震,随即转过头来,看见禄龄,神色亦是诧异:“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禄龄道。

“我……”对方仿佛心中有事,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肯开口,一边却是不停地拿眼往“上仙院”的门口瞟。

禄龄眯眼打量了他一番:“你怎么在我家门前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什么?”

“你家?”阿月惊奇,抬手指了指“上仙院”的大门,“这是你家?”

“不是我家难道还会是你家?”转眼瞧见那帮子光头早已进了屋里,禄龄心急火燎,也不再和他多言,转身刚想走,却又阿月从身后被扯住了衣袖。

“等一下,”阿月道,“你……是不是叫禄龄?”

禄龄想起好像还从未和他说过自己的名字,心中越发觉得不对,蹙眉转过头猜测道:“莫非……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哪个他们?”阿月一怔。

“你要急死我么,就是那群光头。”禄龄比了比自己的脑袋,

“光头?”阿月脸色一变,复又急急道,“我、我没有,我是来找我哥哥的。”

“你哥哥?你哥哥是谁?”

阿月垂首不答。

见他这样神情,禄龄越发怀疑,“啪”地一声飞快地伸出手去,一反身扣住了他手腕上的静脉:“快说!”

只这一下便疼得阿月在一旁“哇哇”地直叫唤:“好我说我说,他叫慕容简。”

“慕容简?”禄龄失色。

“你想必也听说过他吧?”阿月背着身子别过头来。

“他是你哥哥?”禄龄道,“你别骗我!”

阿月这下更是焦急:“我是说真的,他是我二哥,我在家中排行为幺,全名慕容月,不信你搜搜我兜里,还有一个可以证明身份的小刻章呢。”

禄龄依言伸手在他的斜挎在腰侧的随身小包里仔细一搜,果真有个木质小章,翻过来就见底下工工整整地攥刻着“慕容月长乐”几个字。

“这下你该信了吧,”慕容月适时道,“慕容家向来是名门望族,在江湖间声明显赫,从来不干坏事的,所以我也绝对不会是坏人。”

“从来不干坏事?”禄龄脸色一沉,这下手上掐得更紧,“是慕容家的人,我这下就更不能放过你。”

“为什么?”阿月吓了一跳,“你不要开玩笑了,我哥哥就在你们‘上仙院’里头,他现在有危险。”

禄龄更加气愤,一压慕容月的手臂道:“是你有危险还是我们有危险?”

“禄龄,”慕容月的脸上随即换了一副哀求的表情,“求求你放开我,前两天我在街上听见有传闻说我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和‘西风教’结下了仇怨,他们现在正准备要杀他!我晓得你是‘西风教’的祭礼,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呢。”

“谁跟你在同一条船上?”禄龄心下只觉好笑,“莫不是他们要狗咬狗?”

“你说什么?!谁是狗?”慕容月随即跳起了来,“你不要在这儿乱说话,小心我打你!”

“打就打,我还怕你不成,”禄龄也火了,一松手狠狠将他往前一推,“依我看,像你这副不谙世事的乖乖样,想是你哥哥在外面干了什么事你都还不知道吧?”

慕容月被他推得生生往前踉跄了一步才站稳,却不似前般地恼怒,只怔怔地转过头来看他:“他干什么了?”

“简直一个变态!”禄龄侧脸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为了一本什么武功秘笈挤破了头,和那帮‘西风教’的人一副德行,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武功秘笈?”慕容月一惊,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禄龄的衣领连声问道,“你说清楚,什么武功秘笈?是不是叫《戕利》?”

“废话!”禄龄反扣住他的捏着自己衣领的手,愤恨道,“你少给我在这动手动脚的,快跟着我走,要是我娘他们在里头有个什么闪失,我要你来陪命!”

慕容月的脸色刹时变得苍白,一下便垂下脑袋不再说话,紧纠着眉头似是心事重重。

禄龄一路扯着慕容月往“上仙院”那方行去,他一边走一边威胁他道:“反正你在我手上,就带你看看你哥哥到底在干些什么,到时候万一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是我的人质。”

快到门口时慕容月忽然停了下来:“等一下。”

禄龄回头:“怎么,反悔了?”

“你就要这么进去么?”慕容月上下看了看他的衣装道,“就不怕那帮子光头发现了你要把你抓走?”

禄龄亦是低头将自己一番打量:“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这样?”慕容月比了比自己的脸。

禄龄随即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要我们化个妆再进去?”

慕容月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低头掏出两团毛绒绒的东西递给他:“我早已备好,这是假胡子,贴上去别人保管认不出来。”

“哈!你可真有意思,”禄龄好奇地伸手接过其中一团胡子,抖出来放在下巴上比了比,“你确定这个东西有用么?”

慕容月笑笑,面上微显自豪:“当然,我在家中时常被我师父和我爹娘管着出不得门,每次都只能偷溜出来,结果总是会被人发现。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就用这个。”

慕容月说着伸指一笔自己的嘴巴:“我已经试过好几次了,屡试不爽!”

“放屁!”禄龄面现鄙夷,“看不出来才有鬼了呢。”

“你嘴巴真臭!”慕容月脸色又变得难看,一把夺回他手中的东西,狡辩道,“我上次就是带着这个上了街,碰到我二哥时还冲他打了个招呼,他都没认出来。”

禄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一劈手将那把胡子从他手中抢了回来,飞快地伸出手去往他鼻子下面死死一黏。

慕容月被这番动作逼着后退了几步,站稳了跟着作势抬了抬下巴:“怎么样,这回不像本人了吧?”

“不像……”禄龄拄手将他一番打量,转而嗤道,“才怪!”

“你!”慕容月气得不行,“不要算了,这是我的宝贝,我才不稀罕借给你。”

说罢一转身作势要走。

“你要去哪里,给我回来!”禄龄一把拉住他的衣领,接着又道,“换妆之术我最在行,总之你不得离开我半步,跟我来。”

*^__^*

不过半柱香时间,“上仙院”门口便出现了两个陌生的少年恩客。

其中一人素衣白衫,墨黑长发垂腰,双睛大亮有神,手中潇潇洒洒地摇了把扇子。

另一人灰布粗衣,头顶两个书童小髻,畏畏缩缩地跟在白衣少年身后。

“客官几位?”站在“上仙院”外头招呼的姑娘见来了客人,立刻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白衣少年却没有回话,“啪”地一开折扇,就势往脸前一挡,默不作声地从旁伸出两指。

“两个。”粗衣小童忙在他身后帮着解释。

“那……”小丫头又问,“公子是要听曲的还是寻姑娘作陪?”

白衣少年收起中指,独留食指在原位,朝天摇了摇。

“随意。”粗衣小童立刻会意。

“这……”小丫头死脑筋,到现在还从未见过如此寡言的客人,一时有些懵然,“这位公子,您总归是要挑一样满意的,说是‘随意’……这可太不好办啊。”

白衣少年终于耐不住,偏头从折扇后头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狠狠朝她瞪了瞪。

小丫头吓了好大一跳,睁大眼睛伸指冲着白衣少年一点一点:“你、你……”

粗衣小童见势不对,连忙在他身后探身道:“随意就随意,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白衣少年随即点了点头,又是“啪”地一收折扇,伸手一拉粗衣小童埋头迅速往里面走。

“等、等一下……”小丫头还想唤住他,转身却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第二六章

一进到里厅,慕容月马上拉着禄龄寻着一个人较少的角落,凑到他的耳边问道:“禄龄,门口那个小姑娘,方才是不是认出你了?”

“不可能,”禄龄矢口否认,一撑折扇在自己嘴边遮了遮,小声答道,“就凭我这本事,我敢断定,一换了妆几乎没有人能认得出来。”

“那你拿着把扇子做什么?”慕容月反驳,“既然都那么自信了还挡什么挡?你不就是给你我两人都换了身衣服换了个发型么?我怎么看都觉得没什么多大的变化。”

“你胡说,”禄龄收起折扇一敲他的脑袋,“那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挡挡才有安全感。”

“况我还给你描了两条粗眉毛,还在我自己的头发上涂了黑,脸上涂了白……”

说到这个慕容月更来气,抬起手用指尖一刮自己的眉头:“凭什么?!你说你这妆换得彻底也便罢了,可是我本来那么好看的细眉,被你描得又粗又直,尾端垂下去跟个小老公公似的……”

“这么英俊的眉毛你居然说跟老公公似的?”禄龄大怒。

慕容月毫不理会,继续指手画脚地挑剔他的毛病:“你看你,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把自己的头发弄得这样黏乎乎的,嘴上粘胭脂,脸上还掉白屑……你晚上就这么出去,绝对可以吓倒一拨人。”

“你……你简直就生了一双斗鸡眼!”禄龄这下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拿着一双手在自己的身前抖了抖,比划道,“我这样不是很好看么?”

慕容月亦是不甚好颜,眼中闪过的尽是一团团名曰“后悔”的情绪:“如果你认为这个样子也数得上‘好看’,我真的有些怀疑你的品味。”

听了他这一番话,禄龄的表情似被噎着。

慕容月又失望地叹了口气:“哎,我方才真不该信你,还不如自己贴胡子……”

禄龄终于无话。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又如何能够直言告诉对方,自己这么做可能真的有些偏激了。

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那么下意识地就学起了某个人的样子。

新月柳眉,澄清而犹有温存的眼睛,柔软而顺直的黑色长发。

近来在禄龄的脑海里,接二连三浮现的都是这一个人的模样。

此刻已是连他自己都不敢想像,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模样,好似才刚从记忆里走出来,现在又已重回了记忆中去。

那么熟悉,还有几分的留恋。

忆起才不多久前,颜如玉还带着自己去找寻了欢乐。

他好像对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已足够了解,就连做些什么事情能让自己开心都拿捏得当。

禄龄还记得至今为止,已经不止一个人曾对自己说过:禄龄,你不能轻言相信。

现在的禄龄,已然再也想不起那些所谓的过去。

从前的那些恩恩怨怨,都已经浮浮绕绕地在脑海中成为了雾里之花。

因而谁又能够百分百地向他保证,那些过去里的事情就真会如此刻眼前所见到的那般,孰恶孰善,分分明明?

亦或者,他其实从来都不曾清楚,那些善恶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如他在孩提时眼中所看到的那般单纯,打人的不一定是坏人,被打的也不一定就是好人。

而自己之于颜如玉,是否也应该维持一段距离才算妥当?

若是……万一……哪一天……

还在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禄龄忽闻头顶传来一声门窗撞破的乍响。

心中猛地一揪,禄龄和慕容月对视一眼,飞速抬头朝上看去。

视线还未及拓开,二人先被一整片从天而降的木屑迷了眼,随之有一道黑影冲破二楼的围栏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

伴随着肉体撞地的隆响,整个大厅尘灰拂扬。

所有的一切都沸腾起来。

姑娘们的尖叫声,客人们逃窜撞倒桌椅的“砰砰”声,脚步踏地的凌乱声响。

到处乱作一团。

立在角落里的二人脸色见状俱是变得青白,禄龄口中大呼一声“遭了”,刚想回头去和慕容月说话,却见眼角有道黑影突地从旁一闪而过。

慕容月早已当先一步从他旁侧往外面奔了出去。

“阿月,你干什么去?!”禄龄惊慌,伸手想拽住他的衣服,却是指尖一滑脱了手。

慕容月目不斜视,固执地在逆行的人流里奋力穿梭。

大厅中央正躺着那个方才从楼上跌下来的人,对方显然已经受了重伤,在地上不住地打滚抽搐。

慕容月三两步来到他的身边,一蹲身将他的脸朝上翻了过来,在看清其人的长相后发出了一声惊呼:“多浅?”

他们竟然认得?

禄龄微微一惊,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迈开步子也跟了上去。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满脸是血,黏黏稠稠地已经覆盖了大半的视线,加之慕容月早被换了一身与寻常时候不同的装束,那人一时未认他出来,只半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他瞧。

“多浅,是我,我是阿月。”慕容月扶着他急急地表明身份。

“小少爷?”对方闻声意外,瞪了瞪眼睛抬起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扶上慕容月的肘弯,“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先别问这个,”慕容月未答他的话,只满心焦虑地问他,“我二哥呢,他现在在哪里?”

“二少爷……他……”那人仿似正顾忌着什么,一边闪烁其辞一边拿眼斜看楼上。

慕容月立刻循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去。

二楼走廊上人影晃动,还有远远传来的拳脚打斗声和兵器交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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