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枕难眠+番外————七里红妆
七里红妆  发于:2009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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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里一枚被勉强拼凑完整的小小观音像,视线对过去的后头正是颜如玉一张偏头昏睡的脸。

额前长长的留海早已被雨水打湿,一束束散乱地贴在颊边,将那一双紧闭着的眼睛掩去了一半。

心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禄龄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替颜如玉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

留海一经拨开,覆着在眼睛上的浓密长睫随之显露出来,衬得那一张脸干净柔和得就似来自画中。

即便是在这样无知无觉的情况下,颜如玉还是一副皱眉不展的模样,脸上缠绕着的淡淡忧意仿似那冬日窗台上厚积的冰雪,连同整个人都略显一分清寒。

禄龄在一旁瞧着,只觉他该是藏了许多的心事。

如此想着,他禁不住手指微翻,张开掌心往上一贴,整只手顺势抚上了颜如玉的脸。

屋檐外头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劈劈啪啪”地击拍着头顶的房梁。

颗颗的水珠子在身后滚落下来,打在禄龄脚边的地上溅出朵朵清亮的晶花。

直至感觉整片的裤脚都已经开始黏黏湿湿地贴着腿肚子,凉凉地引出骨关节上一阵阵的酸痛,禄龄才算回过了神。

一边诧异着自己方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蠢事,禄龄一边飞快地缩回了手,低头将手中的玉佩碎片用那根红绳子尽数缠绕在一起,仔细塞进了颜如玉的怀中,又继续转手在他的袖口里翻了翻,这才算是寻着了钥匙。

开了门一路将颜如玉扶进屋子,禄龄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卧室。

跌跌撞撞地行至床边,禄龄一不留神手腕一松,带着身边的人一起“扑通”一声摔到了床上。

今日这一天的折腾让禄龄感觉极累,真想就这么躺下来一睡不起。

在颜如玉身侧才刚刚喘了口气,心下却又惦记着这样的姿势会不会压到他的伤口,禄龄连忙打起精神自床上弹跳起来。

这一下独自立在床边,却不知道接下去应该做些什么,正不知所措间,禄龄忽然听见屋子外头传来“吧嗒”一声轻响。

他连忙警觉地转过头去,却蓦地瞧见自屋子外头露出了一颗裹着纱布的小脑袋,其下一双眼睛露出怯怯的神情,正双手趴在门边往这边瞧着。

两相视线一经相遇,对方立刻将脑袋再往外探出一点,脸上忽现欣喜:“啊,这不是龄儿?!”

“多多?”禄龄亦是意外。

前两天才见他伤得那样重,后来也没有时间去问颜如玉他现在的情况,没想到现在一见着竟已经是活蹦乱跳的了。

“是我,”多多见到禄龄很是开心,伸臂展开双手三两步跳过门槛,头顶着纱布飞快地朝他奔了过来,“龄儿,你怎么回来了?”

也不给禄龄回话的时间,他一至近前又连声地道:“那天和你碰面后就没再看见你,我还在担心着你是不是也被坏人抓去了,现在可算让我放心了,这下来了还要走么?”

禄龄也不知该如何应声,只得偏头看了躺在床上的颜如玉一眼,刚想说话,却见那多多循着他的视线探过头往床边一瞧,随即吓得差点哭起来:“这不是小颜哥哥么?他怎么了?!”

“他……”

还未及禄龄开口,这边多多已经一探身往床边扑了过去,伸出双手焦急地推了推颜如玉,见他没有反应,眼中跟着闪了泪花:“是谁?是谁把他弄成这样的?”

方才还没这样慌张,此刻见着多多如此的反应,禄龄一时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

立在原处想了想,禄龄伸手搭上多多的肩膀唤他:“多多,你且在这儿看着他,我现在就去外面找大夫。”

多多没理,兀自跪在床边哭,鼻涕眼泪一下子趟得满脸都是,肩膀也抖得厉害:“怎、怎么出去还好好的,回来就带了一身的血……上次还有坏人要来杀我……到底、到底是谁……”

听着这样的哭泣声,禄龄只觉得心里万般难受,也不再和他说些其它的,一转身在屋里找了把雨伞便出了门去。

*^__^*

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雨,加之路滑,禄龄走街穿巷地寻了好多地方都没有请到愿意在这个时候出诊的大夫。

绕了好几条路,最后好不容易才带着一个年迈且行动缓慢的大夫到了颜如玉家中。

距离出去到现在回来,时已经快过去半个时辰,此刻的天色亦是变得越发地黑。

禄龄心中惦念着颜如玉的情况,一路引着大夫匆匆往屋里走,还未靠近卧室便听见里头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不要哭了,你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可是我、可是我上次差点半条小命就没了,要不是小颜哥哥你救了我……”

禄龄禁不住放慢了脚步。

因着出去的时候心急,门未曾记得关好,此刻从半掩着缝隙里还能隐约地看见里面的动静。

颜如玉侧倚在床头,伤处的疼痛让他的面色愈显苍白,脸上却是满含了温柔的笑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它了,我想再过几天,你又会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多多。”

“小颜哥哥,我很害怕……”多多还在抽泣。

“不要怕不要怕,”颜如玉伸出一只手撵着衣袖去给站在身边的多多擦眼泪,语气像在哄小孩子,“有我在这里呢。”

“小颜哥哥……”多多抬起脸看他,眼睛里的泪水才刚被颜如玉擦去,现在又开始不停地“簌簌”往外掉,“你可千万不要赶我走……”

“我几时说要赶你走?”颜如玉眨了眨眼睛吓唬他,“再哭就又成了个小脏猫了,到时我可真要把你送回垃圾堆里去。”

多多闻言吓得连忙将眼泪收了回去,扁扁嘴一倾身直接扑进了颜如玉的怀里:“我不哭了,我真的不哭了。”

颜如玉未曾料到他会有此动作,神情一怔。

多多埋脸在他衣领间闷声道:“小颜哥哥,我现在都不敢一个人呆着,你下次若要出去,好歹先和我说一下吧。”

颜如玉闻言缓了缓神色,犹豫了一番,终是抬手抚上了他的后脑勺,一边温言劝慰道:“好,我下若是出门,定要知会你一声。”

禄龄在外头将这一幕瞧得清楚,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别扭。

就这么立在原处也不记得要进去,直到大夫在禄龄的身后催促:“小兄弟,方才不是说急诊么,怎么现在又不走了?”

禄龄方才回过身来,忙忙迈前一步,伸手将那扇虚掩的门推了开来。

心下却是唯恐屋里的人听不见响动,禄龄特特加大了手劲。

谁知一不小心过了头,屋门撞击墙壁,发出“嘣”地一声响。

禄龄想挽救已经来不及,屋内二人闻声皆是将视线朝着这边投转了过来。

禄龄也没说什么,一回身引着大夫进了屋里,又帮他搬了把凳子在床边坐下,继而便垂着手退到了一旁。

即便是方才外出打了伞,禄龄还是被淋湿了不少,加之本来衣裳就未干,这一下静立在哪儿,衣袖间的附着水珠子一颗颗地沿着手背直往地上落。

一阵凉风吹来,禄龄忍不住偏头捂嘴打了个喷嚏。

颜如玉倚在床边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这位小弟,可否往边上让一让,容老夫为病人诊脉。”大夫在一旁拍了拍多多的肩。

“哦,好好。”这才发现自己碍着了路,多多连忙起身往边侧推了开去,

大夫开始替颜如玉诊脉:“脉象见虚,当是精神疲乏之故,这位公子方才可有服食什么容易引起嗜睡的药物?”

颜如玉闻言怔了怔,继而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此说来,应当是了。”

大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探过身去察看颜如玉臂上的伤势:“果然,药在伤处,还好伤口不深,未及骨髓,公子一会记得好好睡一觉,回头只需静养几月就好。”

“这么说就是没事?”多多一直站边上,听到这里面上一喜。

“无甚大碍。”那大夫倒是和蔼,起身去往书桌那边时随手摸了摸多多的脑袋,“待我开些消炎止痛的药方,你们可记得要按时给病人煎服。”

禄龄亦是舒了口气,刚想几步跟上去,却被多多抢在了前头。

只见他老到地在笔架上拣了一支毛笔蘸饱了墨水递给大夫,又在桌前齐整地铺开一张纸,一转身趴在边上仰头问道:“大夫爷爷,我听说有一种药材叫‘三七’,可用于活血化瘀,消肿止痛,你的方子里有这味药么?”

大夫提笔在书桌边上坐下,一边提笔笑着道:“有有有,你这小儿真是乖巧博识,该是病人的弟弟吧。”

“对的对的,”多多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高兴的事,一时笑弯了眼睛,随即抬手一指禄龄道,“还有他也是。”

禄龄当下只觉得心中莫名地憋得慌,一绷脸转头看向了别处。

不多时又闻颜如玉虚声在后头道:“多多,你不如一会等大夫开完了药方子,就拜他为师跟着他走,让他教你一些医术。这样的话,以后我和龄儿都不怕生病找不到大夫。”

禄龄闻言一怔,回过头却见多多亦是在一旁朝他看了过来,脸上还挂着笑意,却有几分悻悻然:“我才不去。”

“为什么不去?”大夫在一旁偏头写字,随口问了一句。

多多一收拄在桌子边上的手,转身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我就是不去。”

大夫笑着摇了摇头:“小儿不可不思进取,总归以后还是要学一些看家的本领。”

多多这一下变得有些气呼呼的,提高声音接连地道:“我就不去就不去,我要留在这里。”

禄龄至此终于在一旁开了口:“那你就留在这里好了,你‘小颜哥哥’又没勉强你。”

多多神情一呆。

禄龄唯觉不够,耐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你如此在这里闹来闹去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这语气明显不善,多多听着不一会便阴下了脸,嘴角一撇似要哭起来。

颜如玉见他这般,出声劝慰道:“龄儿,你……”

“我又没说错什么,”禄龄见颜如玉一开口就欲说自己,心中愈发来气,也不等他把话说完,又道,“你才刚受了伤,大夫本来不就说要让你好好睡一觉。”

多多于此刻却是一言不发,闭紧了嘴巴一挪身跳下了凳子,转身便奔出了门外。

屋内剩下的人一时都不再说话。

大夫开完了方子,起身将纸张递给禄龄道:“拿着这个去抓药,下次病人若还有什么不适,再来医馆找我吧。”

颜如玉见大夫要走,忙在后面道:“大夫,再给他开一些板蓝之类预防风寒的药吧,他方才淋了雨,好像着凉了。”

大夫闻言一笑,又坐回去开了一张方子,这才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禄龄送他出门,临行前禁不住转过头去看颜如玉,却是正巧对上了他的眼睛。

颜如玉拿眼细细地看他,面上微带了探究的神情。

第二五章

禄龄眼神一闪,别过头对他道:“你且在这好好休息,我现在出去给你抓药,然后就可以回家去了。”

“回家?”颜如玉怔了怔,“你要一个人去?”

禄龄点了点头:“我担心着家中会有事出,所以要回去看一看。”

颜如玉仔细想了想,抬手一掀被子就欲起来:“我和你一起走。”

“你干什么?”禄龄见状一惊,连忙奔过去将他往床上按,“不是让你躺着休息么?”

颜如玉脸上透出了焦急的神情,挣开他的手又要起身:“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回家去。你以为方才我们就这样跑了,那些西风教的人会就此罢休么?”

禄龄却是一使力又把他按了回去:“那你也要先休息,我只去一会儿,过两天就会回来找你。”

“不行。”颜如玉断然道,“要么我跟你去,要么你不要走。”

“你怎么胡言乱语起来了,”禄龄奇道,“原先不是你要我早点回家去的么?”

“原先是原先,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一样了,”颜如玉蹙眉一番思索,旋即抬首道,“不行,我还是不睡了,这便跟着去你家里看看。”

“你……”

禄龄瞪了瞪眼,搜肠刮肚却找不到理由回绝。

两个人僵持少顷,终还是禄龄先妥了协:“好吧,你别急,先休息着,等你醒来了我们再一起去。”

听他这么一说,颜如玉犹豫了一下才又放心地躺了回去。

他本就疲累,此刻身子一触及柔软的棉被,紧绷的神经轻易便松了下来,脑中亦有源源不断的睡意侵袭而至。

禄龄紧接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要想其它的了,睡吧睡吧。”

颜如玉虽已撑持不住,却犹不放心,于是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轻声嘱咐道:“那我只睡一会儿,你抓完药回来记得马上把我叫醒。”

想着只睡这么一会儿功夫和不睡又有什么区别,禄龄却还是点点头没有反对。

他还待再说什么,转眼却见颜如玉已然入了眠,凌乱的长发陷在衾枕里,侧着脸呼吸一起一伏地均匀。

见其如此,禄龄心中不觉一暖。

嘴边现出些许笑意,他点了点脚尖背起手转了个身往外走。

这反反复复的各种心情,连禄龄自己也觉得着实是源来无由。

送走大夫抓了药,雨早已经停下。

禄龄踟蹰了好久,最终没有听颜如玉的话。

因着心中惦记,又着实不想扰了颜如玉休养,他等不及还是独自一人回了家去。

*^__^*

才一进家门禄龄便觉得不对。

房门半掩,里头静悄悄地不闻人响。

禄龄趴在门外仔细听了听,方才小心地推门而入,开口唤了一声:“巧巧?”

没有人应,随之跃入禄龄眼帘的却是满屋的狼藉。

禄龄大惊,迅速迈几步进得屋子中央,站在那儿举目看了看四周。

桌椅倾倒,原本叠得整齐衣饰凌乱地露在柜子外头,零零碎碎的杂物散了一地。

心中油然升起不详的预感,禄龄旋身踢开脚下的东西朝里屋奔了进去。

“巧巧?!阿朝姐姐!”

禄龄一边跑一边喊。

里屋和外头一样地混乱,被褥散乱,烛台落地,各种东西杂七杂八地像是被遭了劫。

巧巧和阿朝也已经不见。

事实证明禄龄的担忧并非多余。

家中已是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那西风教当真如颜如玉所说的那样未曾善罢甘休。

不,应该说他们本就没有罢休过。

他们必定是至此换了一种方式来逼迫禄龄就范。

想到这一点,他即刻出了一身的冷汗,皱着眉头在屋里转了个圈,忽然想起什么,拍手一声惊呼:“娘?!”

也不再多做停滞,禄龄转身飞快地奔出了家门。

此刻的秦淮河正是客流涌动的时候,岸边的各家酒楼曲院都开了张,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还未到“上仙院”门口,禄龄挑了距离较近的一棵树,将身子隐在干枝后探头往外瞧。

“上仙院”里一派风平浪静,仿佛还是如往常般热闹的模样。

禄龄甚至一眼便能从敞开的大门里看见自己的娘亲在大厅里头来去地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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