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枕难眠+番外————七里红妆
七里红妆  发于:2009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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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月即刻明白过来,仰头看着那方沉声问道:“他是不是就在那里?”

“他……他……”

一颗汗珠自慕容月的额角滑落,沾上领间的灰色粗布,一圈圈地晕染开来,他咬了咬唇催促道:“什么‘他他他’的,到底怎么了?”

多浅显然伤得很重,倚在慕容月的怀中全凭着一口气说话,此刻时断时续的回答实在听得人心焦:“他……为了……武功秘笈,在楼上……打起来了。”

慕容月闻言脸色一变,恨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去跟人抢那种没用的东西,我真是……”

说罢一卷袖子就要丢下怀中之人往楼上冲。

“小少爷,”多浅迅即伸手将他拉住,声音虽还虚弱语气却是万般坚决,“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我……”

慕容月话还没说完,转头又闻楼上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这下接连着三四个人一起从房廊边侧摔了下来。

几个人在地上痛苦地滚动了一番便没了动静。

慕容月一眼便认出那些都是自家的人,这一下再也站不住脚,一摆袖子狠狠甩脱了多浅紧捏着自己的手:“他分明前几天才和我说好不去外面惹祸的,现在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多浅被他甩得整个身子连带着往后一仰,很快却又撑着地面坐起,重新伸手拉住了慕容月的裤腿:“事出有因……小少爷你当谅解……”

毕竟是跟了慕容简多年的手下,慕容月见其如此心中微有不忍,吞下一口气转过头来将其扶起。

见着楼上打斗更加激烈,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却犹是未见着慕容简的身影,慕容月想来想去气不过全身都抖了一来,对着多浅抬手遥遥一指楼上道:“你们都是傻子么?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发疯,慕容家的声名怎由得你们这样败坏?!他除却为了那本秘笈,还能有什么其它原因?他到底还要多少人为了他的一己私利而丧命?”

慕容月说着声音渐低,敛紧手指低下头去,眼眶里竟然隐隐现出了一圈的红:“什么‘不惹尘埃,独为月清’……说得永远比唱得好听……那种破烂武功秘笈,对他来说难道就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不惹尘埃,独为月清”?

禄龄闻言一皱眉。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总觉得不该是一个哥哥送给弟弟的话。

“当然……重要,”多浅捂着胸口,躺在地上微微仰起了头,看着慕容月吃力道,“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啊……”

慕容月浑身一震。

“他实在不愿看着你再受那样的苦……”多浅正说着,听闻楼上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

底下三人连忙转首向上望去。

只见得二楼的某间厢房内,有一人背着身子缓缓从门里往外退了出来。

那人浑身浴血,衣袍上亦有多处被刀剑划破的痕迹,唯有衣袖处金色的“慕容”二字,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清晰无比。

地上的两个人见着此状俱是脸色大变,慕容月脱口呼了一声:“二哥?!”

慕容简似是正被人钳制着,视线与脑袋皆不敢移动分毫,一步一步往后退得分外小心。

随着角度的变幻,自屋里逐渐现出另一只掐着慕容简咽喉致命处的手。

那只手骨骼分明,指节处泛青,肤色苍白得如同一个死人。

“二哥!”慕容月耐不住又喊了一声,这一回的语调里明显多了一分惊慌。

“阿月?!”慕容简才似刚听到,在那只手的钳制下怔了怔,艰难地偏过头来往下看,发现如此视线还是不可及,于是不确定地提高声音问,“阿月,是不是你?”

“是我!”慕容月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听见他这一声唤,泪水不由自主地溢满了整个眼眶,仰头颤抖着大声朝他喊道,“二哥,你到底在干什么?!”

确定是慕容月不假,慕容简的脸上随即闪过一丝慌乱,他急急偏头道:“阿月,这里危险,你快回去!”

慕容简还待回话,却被另一个声音截过了话头:“慕容简,你亲爱的弟弟问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却要那么急着赶他走?”

这声音沉闷而怪异,禄龄一听便知是谁。

岐真果然已经和慕容简斗起来了。

“哈哈,慕容简,在你即将离世之前,何不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昭示一下你伟大的弟兄之爱?哈哈……”

岐真一边说着,一边掐着慕容简的脖子自屋里完全退了出来。

随之见到的景象另楼下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房屋顶头的天窗有细碎的阳光从此透进,淡橙色的光线将二楼的房廊打得充足亮堂。

那个只手掐着慕容简颈部的人,一身灰色长衫,衣襟前端一个墨色“西”字。

这装扮,分明还是禄龄之前所见到的模样,但此刻对方那张脸上的相貌,却只能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

那是一张长满红疮的脸,溃烂处起皮发紫,中间有黄黄白白的脓水不断地从脓疮里冒出来,上面的皮肤简直没有一处完好。

禄龄看着禁不住一阵反胃。

这真的是岐真么?

未免与原先见到的模样太不相像。

怎么会这样?

仿似在脸上生生地被人掀去了一张皮。

想到这里,禄龄猛然忆起自己曾听胡八通说起过一种江湖间隐秘流传的植皮之术。

做法大约就是将选中活人的脸整张地扒下来,然后涂上药水缝合在另一人的脸上,如此一来,那个贴上面皮人便能即刻拥有其选中之人的长相,而且无论美丑,分毫不差。

只是一方法有个致命的缺点:脸皮缝上去若是一步走错,很有可能会使得整个面部神经都瘫痪掉。

禄龄想起他之前遇到岐真时,对方曾在他和颜如玉的面前撕下一张过脸皮。

而他在那之后用于示人的脸,更是不见喜怒毫无生气,甚至刻板到了有些诡异的地步。

如此说来,他难道就是用了那种植皮之术?

只是为什么现在他的脸会变成这样?

还是说——其实他的脸本来就如此丑陋,所以才会想到要去换一张皮?

那么,他现在的这副模样又该如何解释?

坏掉了?被腐蚀了?

这世间有什么东西会有这样大的破坏力?

禄龄忽又想起,自己在给慕容月换衣裳的时候,仿似也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了一两颗与之类似的红色疮点,只是没有像岐真那样严重,也不明显,所以当时他并未过多地留意。

现在回想起来,这其中必有联系。

首先,为什么他们都会长这样的疮?

其次,慕容简和岐真两个人都要争抢那本武功秘笈,而多浅方才又说,慕容简会这么做都是为了慕容月。

最后,那本秘笈原本该是在颜如玉的手上,而江湖盛传,颜如玉原本长相甚丑,亦是一副满脸疮疤的模样。

这些都是他们的共同点,若是将线索串联在一起……

这一刻,几乎有一个早已隐待在禄龄脑间答案就要破壳而出。

第二七章

“怎么会这样……”

见到岐真脸上那副骇人的模样,慕容月跌撞着退后了几步,面上诧异的神情溢于言表:“难道说……”

“没错。”多浅扶着伤口在地上抬头看着他,终于给出答案,“那本名叫《戕利》的武功秘笈……就是小少爷你身上红疮之毒的唯一解药……”

慕容月有些怔愣,回过头来看向多浅,语气喃喃地似在自问:“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种毒素极易侵蚀心肺,单凭外用药物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若是毒根不能及时解开,你很有可能会死的……”多浅继续垂首,“自你两年前意外中毒,二少爷就一直在民间四处地奔走,为你寻找解毒之法……”

果然是这个原因。

禄龄在一旁听着,面上显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慕容简和岐真,他们总归是依着各自的利益而相互合作——或者是因着武功秘笈,或者是为了那个在外人听来极不靠谱的祭礼。

然而他们本就不属一路,这样粗糙的合作方式显然不能长久维持。

慕容简千方百计欲从颜如玉的手上讨要那本秘笈而不得,岐真却早在不知何时已练起了那秘笈上的武功。

慕容简得知此事自是按捺不住要来找岐真算账。

然后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转念一想,这慕容简对于慕容月的感情,必定不止是亲情那样简单。

否则他又怎么可能会如现在这般,为了慕容月连命都可以不顾。

只是……两年前,又是两年前。

这一下仿佛所有的疑问都堆在了“两年前”这个时间里。

就好似一个正在行进着的悬念迭起的故事,至关键的一处却被上了锁,所有的谜团都只待有一把钥匙能够解开。

可偏生对于这两年前的记忆,禄龄保留着的只有一片的空白。

禄龄一时想不明白,碰上现在这样纠缠不清状况,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早知如此,还不如和颜如玉一起过来。

可是,就算他真的来了,到底又能帮到自己什么?亦或者——他会愿意帮助自己么?

他和颜如玉……他们之间的相处,不过也只是因为有着一个共的利益,而并非其它……

然而……是这样的吗?

真的只是这样吗?

如此繁杂地思来想去却又无果,禄龄只觉得脑中有什么地方正在隐隐作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酸胀的额角。

“二哥!二哥!”耳边忽然传来慕容月的声音,带着一分神慌。

禄龄转头去看,这边慕容月已迈开腿朝着楼梯边上奔了几步,抬首冲上面喊:“二哥,那个毒我不想解,你快跟我回家去罢!”

当真是在家中被宠惯了的小公子,这话说出来连禄龄听着都觉得有些幼稚,禁不住皱了皱眉。

果不其然,上头紧接着传来了岐真的笑声:“回家?哈……你以为到了这一步,你们还能走得了么?”

“二哥!”慕容月不理会他的话,张开双手放在嘴边,眼中涌出的泪水沾湿了脸颊,对着慕容简喊出的话一声一声地带着哭腔,“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求求你不要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了。”

“阿月?”慕容简被掐得连反应都慢了半拍,及至此刻才刚刚听到他的话,背抵着栏杆艰难偏头。

“二哥,我想回家……”慕容月抽泣着,声音渐低。

慕容简整个脖子被岐真掐着,说话着实艰难,连声音都变得断续暗哑,语气却是几分疼惜几分严厉,隐隐还能听出其中一份酸痛与忧心,“别哭……不许哭!做个男子汉,在别人面前哭哭啼啼地像个什么样子。”

他在此刻不说一句有关于当下情况的话,也不曾劝慰慕容月不要担心之类,却会是这样地一个反应。这倒有些出乎禄龄的意料。

这令他不知缘何地又想起了颜如玉。

想起他亦是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都能够寻到由头对着自己叨念一番这样或那样的道理,语气万般地严肃正经,眼中透露的却尽是包容与温和。

仿似他们本就已经被摆在了某个不同于他人的位置上。

禄龄越想越觉得脑子沉重,心中恍恍惚惚又有几分清透,仿似有什么东西被阴霾掩盖了很久,恰缝此时就要退散开来。

“啪”地一声,岐真于此时突然在上头空手打了个响指。

不过是方才那短短一刻地失神,大厅两侧已经不知从何处冒出好些西风教的人,并且为数多寡,他们动作极快,得了令三两下便将四周的门窗“砰砰”地关了个严实。

禄龄见状急忙转头四顾,突然想起自己来了那么久,却还未见着娘亲以及其它姐姐们的人影。

她们都去了哪里?

“你们要干什么!”慕容月当先慌了起来,大声喝道,“快把我二哥放了!”

岐真站在楼上居高对着下面的慕容月道:“就到此为止吧,我过会还有它事,恐怕没有多少功夫陪你们耗下去。”

岐真说罢转头斜目看了看慕容简,咧嘴一收。

两根长指毫无预兆地猛然刺进了对方的咽喉里。

这动作当真狠毒,慕容简躲避不得,禁不住发出一声沙哑的痛呼,颈间立时被他掐得鲜血直溢。

慕容简挣扎,手下飞快地出拳,往岐真的腹部狠狠送了出去。

毕竟受制于人,慕容简的进退与出手都远没有岐真那般自如,动作也显几分无力。

岐真只一轻轻晃身便躲了过去,这一下他更是手不留情,一咬牙往里掐得更深。

慕容简急忙扒住对方的双手,禁不住干呕,眼睛被掐得直往上翻,嘴间一条舌头更是地往外伸了出来。

“快住手!”慕容月惊慌失措,转头扶着楼梯正想往上冲,视线无意扫到站在一旁的禄龄,脚步顿了一下。

隐约猜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禄龄一闪身忙要往边上退开,眼前却忽地闪过一道亮光。

下一秒便有一把短刀飞快地划破空气朝他的脖子上扫了过来。

刀口冰凉透着寒气,划过禄龄颈边,“扑扑”地接连削断了他肩上好几根头发。

眼见那刀尖马上就要伤及皮肤,禄龄慌忙侧腰后仰。

慕容月见机伸手一扣他的肩膀,稳住刀柄朝着上面一声大喊:“都不要动,不然我杀了他!”

禄龄抿了抿嘴,偏脸瞄了慕容月一眼。

他想起先前自己和颜如玉就是用这类似的方法逃开了岐真控制,现在慕容月又要如此,却不知现在还能不能得逞。

只是这般反复地轮流挑战岐真的底线,不多时必会将其激怒。

“禄龄,对不起。”慕容月见他瞧来,小声在他耳边道。

禄龄没有答话,心中甚为烦忧,抬眼将那立在楼上的岐真死死盯住。

岐真这一下并未将禄龄认出,只语气不屑地道:“你这唱得是哪一出?”

“你先看清楚这是谁!”慕容月一边说着一边把禄龄往前推了推。

岐真闻言微微将身子靠着栏杆往前倾了倾,在看清楚后眼瞳徒然缩了起来:“是你?”

“把我二哥放了!”慕容月又强调。

岐真眼色一沉:“我劝你最好不要和我来这套。”

“我说、把我二哥放了!”慕容月紧了紧手中的短刀,字字句句说得清晰。

“阿月……”慕容简在一旁出声,音调沙哑而又零碎,已然就快要说不出话来,“不要做傻事……”

“不要动!”岐真见他说话,抬腿狠踢了他一脚。

“不要动他!”慕容月已经被激得失了理智,紧跟着大喊一声,刀尖更近地抵住了禄龄的脖子。

禄龄微一侧首避开慕容月送至近前的冰凉刀尖,这才发现慕容月那只扣着自己肩膀的手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烦躁。

这状态真不对劲。

禄龄皱了皱眉,心中暗念着慕容月真是个傻瓜,却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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