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了。
半晌,我说:“我……”
他说:“你要说你不相信是么?”
我说:“你……”
他说:“你想问我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的话是真的么?”
我要说什么全被他抢词了。
“你的脑后有块蛋型胎记,是你娘写信过来时说的。”他又说。
我,我怎么不知道我脑后有蛋型胎记?
他说:“日后你可以找人给你把头发剃光看一下,就知道我没有再骗你。”
我黑线,说:“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他说的话不清不楚还掐头去尾,我得好好问个清楚。
他坐到我旁边,说:“可以。”
我说:“你刚才说,刘欲之是颜国燕飞王爷的儿子,而你又说你是他爹,你可别告诉我说你就是燕飞王爷。”我将他刚才的话捋了捋,第一句是说颜令不会死,颜国不会灭亡,这些都不关我的事,可以撇开。
他说:“我就是燕飞王爷。”
我震惊,厚脸皮居然说他自己是,传说中的颜国的燕飞王爷?
说起这燕飞王爷的种种传说,那就多了,也神了。不过有几点倒是全一样的,一是说燕飞王爷是含玉而生,燕飞王爷的名字叫做颜舟,于是那块玉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了,当时还有种讹传,说得那块玉的人可以称霸天下,实在是滑稽可笑。
二是说燕飞王爷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有战神一称。有人说原本颜国皇帝的位置本来应该是他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成了他弟弟做皇帝,更神奇的是他弟弟死后,他也失踪了。颜国无人统治,又无继承人,白白让苍垣二国拣了便宜去。于是形成了今天天下二分的局势。
好吧,反正燕飞王爷已经失踪那么久,谁都可以冒充。不管他是不是又在胡说八道,我先接着往下问:“你为什么会让刘秉彰,咳,”反正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我大着胆子把刘悔他爹的名字喊了一遍,“把那份取而代之的遗旨传给我?还有,他为什么要听你的?”
那头沉默了一下,说:“因为他内疚,他杀死了你的父皇,夺了本该是你的江山。”
我的父皇?
“我刚才说了,你父亲不是姬相,你父亲是颜皇,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所以我说我是你大伯。”我依旧疑惑,他说:“你母亲是颜国宰相的妹妹赵婉儿,承恩后原本应该被赐死,我知道她有了身孕后救了她,但她不能继续留在颜国,于是我差人将她送到了苍国,离开时我将你的名字取好叫做子安。没想到她遇到了姬家的小少爷,也就是后来的姬相。本想在你出生后找个机会将你接回国,没想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也不算理由好不好?就算我真不是老头子的儿子,是他说的那个什么颜令的儿子,刘悔他爹也不至于因为内疚就给我那份遗旨吧?
“你,你的谎话也太漏洞百出了,哈,哈哈。”我笑得苦涩,“你说的话,是不是还给刘欲之说了?而且刘欲之还相信了?”
他说:“他相信。“
我笑,说:“可是天下人都知道他老爹是上一任的宣王。”
他说:“上一任宣王只是子欲的舅舅。他收养了子欲,那时候子欲已经有了记忆,所以他才信我。”
我说:“既然他是你儿子,你为什么不自己养?”
他说:“我对不起颜令。”这算什么回答?养自己儿子就对不起自己弟弟?
这个对话实在是,我完全乱了,管他是真是假,我说:“我不管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在鬼扯,但有一点,老头子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父亲,任何人都取代不了,颜令也是。”
他沉默不语,半晌,说:“我没有要你一定相信我,我只是希望你在知道来龙去脉以后,能原谅……不,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但我希望你日后能原谅子欲。”
我没有答应他。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就是颜国皇帝的儿子,而刘欲之就是燕飞王爷的后人,可偏偏又有许多人说,燕飞王爷才该是颜国正统皇位的继承人。
这太好笑了,刘子欲,你真是个傻瓜。
“我不会原谅他,但你放心吧,我也不会去为难他的。”我说得很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再经不起折腾了。”
第二日,他将我抱上一张石床,说:“今天一天,我会帮你接好筋脉,然后做好你的脸。这个过程中不能用任何药物麻醉你,你若是能忍得住,我就要开始了。”
我说:“你开始吧。”
第 20 章
他伸手点下我全身几处大穴,随即我全身无一处可动,也无法说话。
我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手腕传来一阵冰凉触感,什么很薄的东西贴着肉里行走着。他的手在被切开的肉里寻找着,也不是很痛。随即听他说道:“不要担心,我已经找到缩回的经脉,马上给你接上。”须臾间,又感觉他拿着针在我伤口处缝合起来。随后是右手,他说:“还好你那位大哥照顾得当,我看他每日给你按摩保持你肌肉不萎缩,还用功力帮你将经脉引导在原处,如今只挪了一点地方,倒是好找。我原先还打算花上很长时间去找你缩回的筋脉的。”
他嘴上说着,手里也一刻不停的替我接经。将右手的伤口缝合好,他又继续切开我腿部的肌肉。似乎那两处也不难接,他很快的接好,我听到他轻轻的出了一口气,说:“完了。”
我诧异,这么快?
他说:“你以后得好好感谢你那位大哥,不是他,恐怕今天我在你身上划个十来道口子,也不敢保证能找到你那些缩回去得经脉。
其实我心里是很感激他,不,起止是感激,我已经依赖他,离不开他。父亲不在以后,他是第一个能像父亲那样疼爱我,为我考虑的人,失而复得的感情总是珍贵的。其实我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也许就像是他说的,一见如故,但我知道他对我是真情实意,而且并非怜悯。
鼻尖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厚脸皮说:“我现在,给你换脸。你脸上的划痕太深,伤痕也多,几乎每一处都有,所以我打算给你做一个。”
我听得心里冷汗潺潺下,什么叫……做一个?
突然,我听见他闷哼一声,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又苦于无法开口,正担心着,他突然说话了:“我只能尽量把你的脸做得跟你以前的七八分像,但不能保证会跟以前一模一样。还有,这个过程会比刚才痛一些。”
很薄的东西在脸上划开浅浅的口子,我还忍得住,这比以前我自己划,刘欲之补上几刀都要好太多了,我正想着,他的手轻轻扯住我的脸。随后……岂止是痛一些!是非常痛!是痛不欲生!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剥离!我痛得只想死过去得了!下意识的就想昏过去,可偏偏他的手在我脸上轻轻擦着什么,还擦得特别细,我剧痛之下根本昏不过去。脸像是被火燃烧着,头痛欲裂。
“忍住,子安。”我听见他说。
鼻子里全是血腥味,掺和着不知道他刚才在我脸上抹的什么的味道,直到他将一个什么东西贴到我脸上,随后感觉那根细细的针飞快的引的线在我下颚处开始,细细的绕了脸一圈,将他盖上来的那个东西与我的皮肤连在了一起。
他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捏开我的嘴往里面放了一颗药丸。随后我听见他说;“子安,做完了。”他的声音好像很累,还打着颤。他说:“你可以睡了。我可怜的子安。”
也许是刚才那颗药丸的作用,头痛的逐渐被一阵强烈的困意取代,他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回荡着,越来越模糊。
“子安。”
就在我正要睡去的同时,一个声音让我全身起了机灵,这声音竟然是,竟然是刘欲之的声音!
“子安?”就像是魔音贯耳,我想下意识的模糊掉,可是这个声音依旧飘飘荡荡……
我全身颤抖,我想问厚脸皮为何刘欲之会在这里!可是我说不出话,一句也说不出!我惊恐!更多的是的是愤怒!
“对不起,子安。”他说,我想笑,我等的不就是这一句话吗?
但是,太晚了。
那件事之前,你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原谅,如果那时候你一句对不起,我都可以一笔勾销,重新投入你的怀抱!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刘欲之,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为什么你要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点可能性也毁掉?我可以不在乎你怎样看刘悔,我可以不在乎你怎样看我,也可以不在乎你后来是怎样划断我四肢经脉。在我脸上补多少刀,不分日夜的折磨我,可是,这件不行!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我那时咬着牙一声不吭,强忍着他毫不怜惜甚至恶意用力的贯穿我身体的痛苦!只希望那个被押在纱帘后的人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只要还有你,我绝不会退缩,绝不会示弱!
“子安,叫出来,你叫出来我就放了你,放了你们!”
我开始动摇。这个诱惑太大,他的声音带着魅惑,但我太清楚他的为人,犹豫着……
“你不叫是么?我会让你叫的。”他更加用力的贯穿我的身体。我咬死了牙,绝对不能相信他!他说话算数过吗?
什么味道?血腥味吗?
刘欲之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似真似幻,“子安,睁开眼看看,看看这是什么?”他的语气转柔,我反而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睁开眼,我就让你们走。”
我决定再相信他一次,我睁开了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后,忍不住瞳孔收缩!刘欲之哈哈大笑着,说,你不想让他看见我们亲热,那我就不让他看,如何?我摇着头,凄厉的叫了一声:“不!——————!”
这不是真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假的,都是假的!我什么都都没有看见!我什么都看不见!对,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看不见!你不要逼我,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喊着。
“子安?”
我睁开眼,带着狂喜的表情,“老头子!”
喊出这一声后,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你能看见我?”老头子的表情似乎很开心,说:“子安,太好了。”
狂喜之后是巨大的悲恸!他为什么要扮作这副模样?他扮作这福模样做什么?他不知道老头子已经不在了吗?他不知道这样我会更难过吗?
我悲痛的大哭,失去常态的哭道:“你为什么这样?你怎么这样?我父亲,我父亲他已经死了!”
他走过来将我搂进怀里,恢复原本的声音:“我知道,”我更加哭得厉害,“刘欲之他,在我面前亲手杀了他!”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说:“对不起。”
“他骗我睁开眼,说,睁开眼就放我们走,”我抽噎道:“可是我睁开眼,只看到……只看到父亲的头,被他提在手里……”
“对不起,子安,对不起……”他安慰着我,将我抱得更紧。
他说:“子安,对不起,我原本以为你看见了会高兴,”我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全身颤抖不已,他叹息一声:“对不起。”
我泣不成声的在他怀里窝了一会,最后扬起头看他,真是是老头子的脸,分毫不差。
“假的也好,就算借我一个父亲吧。”感觉他全身一震,我揉揉眼,眼泪止不住又在往下掉:“你知道吗?老头子很少叫我子安。”
“噢?那他怎么叫你?”他的表情很感兴趣。
“逆子,孽障,不争气的小兔崽子。”我说。
“逆子,孽障,不争气的小兔崽子。”他学着老头子的口气,问:“是这样么?”
简直一模一样!
我从他怀中撑起身子,看他,说:“我父亲被你儿子害死了。”
他抱住我的手又是一紧。
“所以,你要赔我。你不是要我不要怪你,不要怪刘欲之吗?”
他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感情,我也不去探究,一头又扑到他怀里:“你以后只是我父亲,你只要以后跟刘欲之那小王八蛋断绝父子关系,划清界限。我就答应以后不恨你,不恨那个小王八蛋!”
他说:“你真的希望……”我不等他说完,就在他怀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说:“我不管,反正以后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父亲,你什么事都得考虑我!”
他点头。
我说:“你以后得对我好,就像我大哥一样对我好!”
他点头。
我问:“对了,你把我大哥怎么样了?”
他说:“你不应该问我把他怎么样了,应该问他到底要对灵谷做什么。”
大哥要对灵谷做什么?这个问题好奇怪。
“他带了很多垣国的士兵,已经把灵谷包围起来了。”
这个人……说话就不能正经点么?垣国的士兵怎么可能进得了苍国?其次,就算进得了,也不可能那么快。我和大哥挑的最近的路,都用了二十几天。
“怎么?你不相信?已经在外面驻扎了半个月,阵都闯了好几回了,但没一个人能进得来。”
他的表情很得意,我有点僵,吐字都吐不清楚了:“半……半个月?你不是昨天才给我治的病?”
他也一脸诧异,说:“你睡晕了?你这一觉都睡有两个多月了。”
我震惊到了,我明明记得昨天才睡的!
他说:“看看你的手。”我忙看我的手……什么?看我的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竟然又能看见了!刚才醒过来时情绪激动,我竟然没注意我的眼睛视力恢复了!
我的手我的手,我忙去看我的手在哪里。
我的手竟然紧紧的抓在他的衣襟上,我试着将手抬起来晃了两晃,激动的说:“你,你看,能动了!”我又将袖子摞起来,然后再次震惊了!手腕上竟然没有留疤!一点也没留!我又拉起另一只袖子,也没有留疤!不过好像有些淡淡的绿色若隐若现,我说:“这是……”他笑了,站起来走到屋子的另一边,那里有个很大的柜子,像是药柜,他在里面掏了掏,取出一个瓶子,拿到炭盆处烤了烤,然后拿过来在我面前将瓶盖旋开,说:“把手伸出来,摊开。”
我忙乖乖的把手伸了过去摊在他的面前。
他微倾瓶口,溢出一丝晶莹的绿色液体,不一会就丝丝缕缕的在我手上摊了一圈。
他收好瓶子,说:“你摸摸看。”
我伸手一摸,哪还是什么液体,摸起来就是线的感觉。我讶异的揪出一个线头一扯,一根半透明晶莹的绿线就飘了起来。
我诧异的看他,他说:“我就是用这个给你缝的伤口。”我拉住线的两头扯了扯,很结实,他笑,说:“你这样扯是扯不断的,这是天山上的碧蚕丝。因为天山天气寒冷,碧蚕吐丝马上就会结成冰块,我知道这种丝在一定时候会慢慢化掉,而且不会伤害人体后,就天山顶峰将这些冰块收集了,回来要用的时候就将其用火烤化,制成缝合伤口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