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情淡淡的替他擦脸上的血,
他说:“你以为你能离开我吗?你跑不掉的。你永远都跑不掉。”
“你,”我叹了一口气,换了一个称呼:“皇上,保重!”
他已经哭不出来,只是会忍不住抽搐一下,看表情已经有些接近崩溃。我在想,九年前我划破自己的脸时,是不是也向他这般痛苦,失去控制。
然后转身换上准备好的侍卫服,皇后的脸没有多少人见过不用换,带上头盔,看起来也添了些英气。将从太后那里得来的令牌收好,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远远的看了一下宫门,没有什么异常气氛,一切如常。
我走到宫门口,出示了令牌,顺利的就通过了。
踏出宫门的一瞬间,不由得产生一种隔世之感,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半年多了,一直想法设法离开那个牢笼,可为什么现在离开了,心却在抑制不住隐隐作痛?
看见刘悔呕血,我也犹豫是不是让人去通知御医,最后还是放弃了,在我和他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
我最后还是选择了救自己,机会不会一直都有的,他不过是气急攻心而已,只要日后慢慢调养,就会好的。我为自己不再去想他做出种种借口,突然想笑,自己原来这般怕受到伤害,原来不知不觉间变得如此自私。
太后会将老头子及府上一众人等送到潭柘寺,我只需在申时前赶到,然后一同离去。
很快出了城,走在京郊的小路上,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老头子,还有姬伯,也不知道老头子看见我,会不会向以前那样,骂我逆子?我这回干的事够丢人的,也不知道老头子原不原谅我。管他呢,能活着就好。看着路边的野花,心情格外好,干脆聚起已恢复四分之三的内力,使出轻功,在路上跃了两跃,美人给的药,果然是好东西。
越来越近了,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本应有侍卫把守的潭柘寺外,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偷偷溜进诺大的寺庙绕了一圈,没有人,甚至连个和尚都没有。我心一紧,马上观察附近是否有打斗过的痕迹,可是没有,“你逃不掉的,"刘悔的话回荡在耳边,我心里一紧,难道他早发现了,所以在我来之前已做好完全之策?心里开始慌乱,这不是没有可能的,这半年的生活,真的让我变迟钝了很多,对他不设防,还自以为能斗过他,我实在太低估他的实力了。
面对着佛像,突然感到后面一阵掌风袭来,我侧身躲开,拔刀相像。
来人看着我,顷刻间神色已转过无数种。门外哗啦啦涌进一群士兵,将我围在中间。
我看着来人,笑道:“让国安王亲自出马,子安真是倍感荣幸。”
第 18 章
东风送暖,大地回春。
马车一路轻摇,大哥着抱我,感觉到他怀中传来得温暖,我不由得有些犯困,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呵欠,他轻扭一下我得鼻子,说:“别睡。”
我忙振作精神,说道:“不睡。”
我知道他是怕我白日里睡得太多,晚上又睡不好。
这已是我们出发得第六天,大哥说要到灵谷,得有半月的行程。三日前他带我上路,上车后发现,除里车夫,就我跟他。我疑惑的问:“就我们两个去吗?”
他说:“带你去治病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除了我,就只有大哥和浮儿知道。”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人多反而引人注目,又隐隐担心万一出了什么事人少,应付不来,大哥身份尊贵,我实在怕他因为我出什么事。
再过一日就要道苍国境内,去灵谷要经过苍国,大哥考虑过是否绕道从其他地方走,我说不用了,他们都以为我是个已死之人,谁会想到我如今又能活着回去呢?
心里我暗暗在猜想大哥满脸大胡子的样子。他自己说为了避人耳目,才把自己脸上贴满了胡子。会是什么样子呢?想起我第一次在军帐中见到他的样子,那时候看起来还很年轻很英俊。带上胡子……会不会看起来很老?可惜我手不能动,要不一定摸一摸,嘿嘿。
车停了,他将旁边的轻纱拿过,盖住我的脸,把我抱下马车。
“大哥……”我迟疑着该不该把话说出口。
“恩?”
怔了怔,我还是决定不说,只轻轻道:“没什么。”
“有事就要说,不要害怕麻烦大哥,知道吗?”他凑近我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耳廓,我不由得脸上发烫,说:“真没什么,就是想说待会进了客栈要好好休息。”
我一觉醒来,发现大哥悄无声息的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每次我快醒时,他一定会先发现而且会先问:“你醒了?”
可是现在没有,我有点失落。
“大哥?”
“嗯?”他好像才发现我醒过来,忙说道:“你醒了?渴吗?要不要喝水?”
“恩。”
那边有他手忙脚乱打破杯子的声音。
“大哥?”我忙大叫,生怕他划了手。
“没事,”他重倒了一杯水,将我扶起来靠着,慢慢喂我。
一种异常的情绪浮上心头,我希望他能时时刻刻都注意我,心里只有我,如果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就会发急发慌。
他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失态,做事一向稳沉的他,竟然打碎了杯子,我满脑子只想这个问题,他最近总是心事重重。
“是因为你追出去的那个人吗?”我最后还是忍不住问。
这已经是第三次他以为我睡着而出去追一个人了,他不知道,其实每次他一离开,我就会马上醒过来。
“你,”大哥迟疑了一下,“……知道?”
“恩。他是谁啊?你看见长什么样了吗?”我问。
“不知道。那人内力高强,远在我之上。我每次追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大哥顿了一下,“如果是敌人的话……”
他果然是在担心这个,我放下心。
“不用担心。”我笃定的说,“他不是敌人,只是我父亲的一个故友而已。”
其实路上我早就感觉有人一直跟在我们后面,那人就是老头子的厚脸皮故友,既然他也不出现在我面前打扰我,我也懒得理会他到底想干嘛。
“你认识?”大哥好像很吃惊。
“是啊,我被你带过来之后一年,他就一直都在。整日阴魂不散的缠在我身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觉得他脑袋有点病。”
我认为他有病不是没道理的,尤其他给我说他是刘欲之他老爹的时候。
拜托撒谎也不要太离谱吧?且不说他看起来还有声音都异常年轻,谁不知道刘欲之他老爹百八十年前就翘翘了?宣王他老爹长什么样我可是见过的,和刘欲之交好时我还说,你以后老了一定很胖,他问我问什么?我指着他家过世老王爷的画像说:“你老爹都那么胖,以后你也瘦不了。这叫做家族传统。”
刘欲之当时的表情很奇怪,怔了半晌才想起来扑过来和我扭打。
看我不相信,厚脸皮还补充说我的字是他取的,用的还是慈爱的语气。一个年纪比我还小的人用非常年轻的声音但有极度慈爱的语气唤我:“子安。”
你说我受得了吗我?
我讥笑说:“你是不是打算要说我也是你儿子?”
他居然认真的说:“是。”
我说:“您贵庚?”
“四十有三。”倚老卖老的口气。
原来他不是脑袋有病,他是当我是傻子。他的身形我见过,再加上他说话的声音,最多二十上下的人。
我又问:“您贵姓?”
他说:“严。”
我说:“严先生,如果我还能动,我一定揍得你什么姓什么都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年纪怎么样?”大哥好像还不放心……
“我只知道他姓严,年纪二十上下吧,其它就不知道了。”
他听完没再问什么,只是轻轻把我搂进怀中。
有些不安稳的感觉突然浮上心头,我抬起头,问:“大哥,你不会离开我吧?”
“怎么会,别说傻话。”他如往常一般安慰我,我将头埋进他怀里。
进苍国的城门时,不可避免被盘查了一番。
“这是点小意思,军爷还请笑纳,内子体弱,行动不大方便。还请军爷行个方便。”外面的兵士坚持要我出去,大哥好言好语的说道。
收了钱那人果然口气也好了很多:“我们也是例行公事,那就不让人下来了,我让兄弟看一眼就好。”
有人撩开帘子,估计是往里看了一眼,随后就放行了。
路过京城,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我不由得向大哥感叹道:“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来回到这里。”
大哥笑了,说:“可惜我们不能在这里太逗留,万一引起人的注意就不好了。”
我说:“可我很想拜访一个故人。”
“谁?”
“我的另一位救命恩人。”
他没有立刻答应,我只好再求他:“就一会,然后我们就离开。”
出城门时,马车突然停住了。
没有一点声音,但空气中隐约存在的紧张让我知道外面定是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有人说:“颐南王大架我苍城,敝国不知道,实在有失远迎。”
我在马车中听到这个声音,头顶有如惊雷响过!
刘欲之!
大哥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道:“小王这次前来与两国国事并无干系,还请国安王殿下不要误会,让我放行。辇中必是贵国的皇帝殿下了?小王有礼了。”
刘悔也在?
那头有人说:“颐南王不必多礼。”是刘悔没错,可他的声音真么如此虚弱,虽然我是个四肢据残的废人,要是比起中气足不足来,还远远能胜过他。他怎么了,说话这般气息奄奄的?
刘欲之道:“颐南王不要误会,颐南王身份尊贵,来到敝国即是贵客。敝国又岂能无礼待之?小弟只是想知道,颐南王大驾而来所谓何事?还有,”他顿了顿,我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那人继续说道:“小弟还想问一下,这马车中坐的,又是何人?”
大哥道:“国安王实在客气了,小王此次前来不为公干,只为前来凭吊一位,故人。”
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我的心都揪起来了。
大哥顿了顿,又道:“至于车中这位,是小王的内子。内子体虚不方便见驾,还望殿下海涵,本王携她同来,除了祭拜故人,还顺便寻访医仙下落。”
刘悔在那边虚弱道:“朕有事想问颐南王。”
大哥说:“不知殿下所问何事?”
“你是真的……亲眼看见他……”声音竟然更加虚弱,连说一句完整的话亦困难。
“皇上,你怎么还不相信?”刘欲之的声音,悲痛欲绝:“子安他,已经不在两年了!”
我只能说真的很会装,刘欲之你真的很会装,连那种悲痛欲绝的声音也装得十成十的像!
“朕不相信!朕没有亲自看见!”刘悔吼出一声,随即大声咳嗽起来。
不相信?是要亲眼看到我死才甘心吗?否则就如鲠在喉,让你寝食难安吗?
我那日在潭柘寺遇见的人,就是刘欲之,他也不跟我废话,一摆手那么多侍卫马蜂似的朝我扑过来,我战得精疲力尽得时候,他突出一掌,我当时就喷血喷得人事不知。再醒来已经在王府的地牢里,他蹲下,捏住我的脸,就像看着街边的乞丐一样不屑:“我从他生下来起就看着他长大,你又是什么?你怎比得过他?”
我的心早就碎了,所以不会再感到心痛,我曾以为他说的她指的是四小姐,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不是她!
在伏颜宫中看见那份国安王呈上得奏折时,我简直不敢相信,熟悉的字迹,恶毒的语气。出征上阵,原来一切不过是你们二人布的一场局,你们演的好戏。我还一无所知,心甘情愿还自以为是得一头傻栽进去。
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的噩梦,缘起先皇留下的莫名其秒的遗旨。
而他们一直在找这份遗旨。
国安王奏折底下留了蝇头小字,黄德势力尽除,姬明远根基稳固,老奸巨猾,疑其势力仍在。先皇遗旨仍不知所踪,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你还犹豫什么?杀了那个贱人一了百了。
你与那贱人卿卿我我,出双入对,我寝日难安。
我一个贱人竟能让你堂堂国安王寝日难安?原来你娶黄德四女不为攀亲,却为将其杀绝占尽,老头子一心归隐,我这个亲生儿子都不知道他有什么势力在哪里,你又是如何知道?
当真有心计!
“我是不算什么,我也比不过他,但是,”我冷笑,“他爱我。”
他脸色剧变,阴戾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敢说,你对我没有感觉?”我挑眼看他,故意挑衅。
他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我奇怪他那么大的力,我为什么没有撞破墙飞出去。从墙上掉下来,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他抓起我的头发,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到我脸上,我恶狠狠的瞪着他,他发什么疯?
“你以为我喜欢你?你以为,”刘欲之一把撕开我的面具:“我也会喜欢你?就凭你这张烂脸?”
就像是一个笑话,他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匕首,在我已经很烂的脸上划着,“笑话,以前的你何等绝色我尚且瞧不上,更何况现在?”
刀划在脸上哧哧的响,我有一次感受刀锋行走肉里的感觉。我咬着牙一声不吭,手心里早抓出了血,等他在我脸上画够了,我痛骂出声:“刘欲之你这个疯子!”
他疯了,疯得让我记不起子欲得存在。
他表情一怔,随即一把掐住我的脖子,问:“说,先皇的遗旨在哪?”
我想笑,但我不知道笑出来没有。我的脸上除了痛还是痛,没有其他感觉。他是笨蛋吗?卡着我的脖子,我气尚且出不了,还能说话?
他没了耐性,猛的将我甩开,又是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靠倒在墙下,甚至感觉有血肉脸上飞离出去,掉在旁边的地上。
“说!”
“我不会说的。”我荷荷的喘着气笑,撑起身子看着他。
他一巴掌又挥过来:“不要看我!”
我冷笑,看你又怎么样?就这样一巴掌一巴掌得打死我?
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竟是他将我左腿的筋脉齐齐挑断!
我睚眦欲裂,痛得几乎昏厥过去,刘欲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好狠毒!
他又将匕首放在我的另一条腿处。我惊恐的看着他,历声叫出:“不!”
他停下动作,看着我:“那就快说!”
“我说,我说!”我的脸已经毁了,再毁也无所谓,可是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的腿!我还要逃出去,老头子,姬伯他们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我不能就这样变成个废人!
“我烧掉了,我把遗旨烧掉了!”我话音刚落,却眼睁睁的看着他手起刀落,生生的挑断我右腿的筋脉!我惨叫一声,只能看着两条腿好像不是我的一样歪扭着搭在地上,我连怒骂都怒骂不出来了,我看着他,熟悉得脸,不熟悉得疯狂得表情。
“谁知道你说真说假!我不会给你机会翻身的。”他嘲讽的笑道,突然拿起刀在我下腹比划着:“你跟他睡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