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黑皮!本少爷现在难受得要命,你别惹我!」
「呵,你还难受?你昨天躲在被窝里自摸不是挺快活的吗?这会儿就装起怪来,做给谁看呢!」
李度香脸刷地红了:「孔亮你不要脸!居然偷看人家隐私,真恶心!」
孔亮冷笑一声,一面把手伸进领口搔背一面翻着白眼:「老子才没闲心偷看,你自己嗯嗯哦哦叫那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脸皮厚得吓死人。」
李度香脸更红了,把怀里的枕头朝床上使劲一摔:「那又怎样!男人找不到女人的时候自摸天经地义!你没摸过?明明比谁都好色,连洗澡的时候都不忘来一把!哦,先说少爷我可不是偷看的,是你大咧咧地光着屁股站在那里摆给大家看!明天我就写张告示到处发散,让人都知道,天下第一厚脸皮非你黑皮孔亮莫属!」
李度香一口气骂完,孔亮却不还嘴,搔完痒后抖抖衣裳才不急不徐问他:「你现在还会欲求不满吗?不是早跟阿立入港了?」
「谁说的!」李度香猛然跳起来,「你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他那个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哪只耳朵听到的?」
「还没有吗?那阿立最近怎么无精打采的?我还以为是你把他压榨得太狠了。」
「呸呸呸!」李度香边吐唾沫边跺脚:「你想得倒美,少爷我再饥渴也不会找那只小猴子解决。他多半是为了上次没得逞在失落呢!说起这事我就一肚子气。那小子看着老实,结果也是头披着羊皮的狼,难怪他跟你合得来呢。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孔亮不动声色地听李度香骂完,目光死咬住他瞪了很久,直到李度香别扭得想要闪避,方才收起无赖相,极其严肃地说:「你知道阿立现在为什么那么瘦吗?」
李度香不明所以,随口回道:「还能为什么?挑食呗,胃口比猫还小,会长肉才怪。」
「哼,你不过看到表面罢了。当年我跟他一起讨饭,他为了节省食物给我吃,就偷偷吃下蟑螂屎做的戒食丸,一连三天吃什么吐什么。从那以后他的胃口就变得很差,不论多么饥饿,都只能吃下很少一点清淡的食物。」
李度香无比惊诧,这种为了顾全情谊,牺牲自我的精神,是他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富家少爷所无法理解的。
但是他的惊讶没持续多久,便被孔亮接下来的动作吓得面如土色。
「你、你、你拔刀子干什么?想杀人吗!」
来不及呼救,孔亮已扑过来按倒他,高举匕首猛力刺下。李度香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只觉得耳边一凉,雪亮的匕首深深扎进他脑后的枕头。他惊恐万状,望着孔亮,嘴巴再也合不上。
孔亮眼角微颤,眼睛半睁半闭,冷声道:「我跟你说这些的目的是警告你,阿立是老子最重要的兄弟,老子这条命都是他救回来的,你要敢玩弄他的感情,老子这把刀可没长眼睛!」他拔出匕首,掂在手里,贴着李度香衣衫滑下,在他大腿间顿住。
李度香战战兢兢,生怕他干出什么骇人的事。孔亮好像故意吓唬他,匕首一直贴在那里,敏感的部位可以清晰感受到刀刃的冰凉。
李度香的脸很快失去血色,孔亮满意地眯起眼睛,那双微微下垂的双眼只要稍微眯起便显得匪气十足,冷冷说道:「既然长了这玩意,就要有男人的自觉,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该有个数儿,别跟个酒囊饭袋似的,辜负老天赐你的好皮囊。」
第八章:鬼风山上之三
孔亮的警告确实发挥了作用,一连几天,李度香老老实实地没敢使唤赵立。自己梳头、自己打洗脸水、自己叠被子、自己盛饭,有一天还拿起扫帚把洞屋清扫一遍。天晓得他是连扫帚怎么握都不懂的人,做到这一步已算破天荒了。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天早上,李度香拿着热呼呼的荞麦馒头,再次噘起嘴巴。
「这荞麦馒头刚吃的时候还挺爽口,可天天吃就腻了,就这么干巴巴吃真没意思,要是能蘸点蜂蜜就好了。」
孔亮将筷子拍在桌上,骂道:「有东西给你吃就不错了!你还敢给老子挑三捡四!不爱吃就放下,反正给你吃也是糟蹋粮食!」
「死黑皮,大清早就凶我!我只是随口说说,又没真要吃!」
「那也差不多,你小子成天到晚不做事,就会白吃白喝,根本没资格抱怨!」
赵立一直不吭声,他悄悄拿过李度香碗里的馒头放到旁边的小火炉上烘烤,不一会儿就烤得酥黄。他把那个香气四溢的馒头递给李度香:「尝尝看吧,烤过的比蒸的好吃。」
李度香拿起那个还有点烫手的馒头,试着咬一小口,馒头表皮脆脆的,很有嚼头,馒头心却还是软的,荞麦特有的苦味和烘焙后的焦香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吃在嘴里别有一番风味。
这本是庄稼人常吃的风味小食,李度香初次尝到,竟是意想不到的可口。他欢欢喜喜地大口咬起来,并且偷偷望着赵立,甜滋滋地笑道:「还是小立对我好,不像孔亮只会欺负我。」
孔亮马上大声数落,李度香却故意气他,专心地吃馒头喝玉米粥,任孔亮骂得再狠也不搭理,只是时不时冲着赵立偷笑,赵立心念一颤,连忙收敛心神,埋头喝粥。
等两人吃完各自的早餐,孔亮的骂声还在继续,赵立也不理他,只问李度香:「你吃好了吗?」
「嗯!」李度香用力点头,微微鞠躬做了个感谢的表情。
赵立知道他的意思,动手收拾碗筷,连孔亮的粥碗也一并收了。
孔亮嚷道:「你干嘛?我还没吃完呢!」
赵立利落地将粥碗连同孔亮没咬完的馒头一股脑儿收走:「我看你骂人都骂饱了,也不用吃饭了。再说这粥和馒头都凉了,吃了对身体不好,我给你留着等中午热热再吃吧。」
他不软不硬损了几句,惹得孔亮拍桌大骂,新的一天便在吵闹中开始了。
今天他们的计划是上山打几样野味,冬天快到了,下山的路不久将被大雪铺盖,每年这个时节他们都只能呆在山寨,由于不能下山补充粮食,所以储存食物显得相当重要。
李度香见两人收拾好打猎用具整装待发,央告赵立:「小立,你待会儿打只獐子回来好不好?獐子肉又香又嫩,可好吃了,老吃山鸡野兔,我都腻死了。」
赵立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八年的山林生活,孔赵两人练就了精熟的狩猎本领,不但箭法绝妙而且对各种动物的习性了若指掌,不出半日就猎到一头野猪、两只野兔,还有李度香点名要吃的香獐。他们将野猪肢解,丢掉内脏和其它不能吃的部位。只把猪的大腿、排骨和里脊用黄藤叶包扎好,连野兔、獐子一起驮在背上,满载而归。
走过一条山涧时,赵立偶然发现一棵椿树上悬挂着一只汤锅大小的蜂巢,他立刻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地盯住蜂巢。孔亮也驻足观望,奇怪问:「怎么了?不就是个野蜂窝,有什么好看的?」
赵立放下猎物弓箭,环视一下周围地形,走到一个低洼地带,捡起石片开始挖掘。孔亮放下东西跑过去:「阿立,你想生火烤肉?你饿了?」
「不,我在挖火沟。」
「火沟?」孔亮眼睛瞪得老大:「难不成你想掏那个蜂窝?有没有搞错?这会儿是秋天,蜂子毒性强得很,蛰了能要人命!你掏它干嘛?」
赵立不答话,快速挖着,不一会儿就挖出一条环形的浅沟,他搜集附近的湿树枝堆在沟里,摸出口袋里的火摺子点着。沟里不久就升起浓浓的白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孔亮突然恍然大悟:「哦!你是想给那小子弄蜂蜜吃!你这个傻瓜二愣子,他说什么你就干什么!一丁点油都没揩到就把命搭进去,我看你真是中邪了!」
赵立却说:「只是掏个马蜂窝,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你别说那么严重。」他取出捆猎物剩下的绳索扎紧袖口裤脚,又拿擦汗的布巾裹住头,捡了一根长树枝朝椿树下走去。
孔亮劝不住他,赶忙拿外衣罩住头跟上去。两人来到树下,蜂窝外巡视的马蜂明显被烟火惊扰,围着蜂巢急速打转,任何动物靠近都难逃痛蛰。赵立仰起头,正准备用树枝拨下蜂巢,孔亮却一把夺过树枝:
「别乱来!你没捅过蜂窝不知道,捅蜂窝跟干女人一样,重在眼急手快,一击即中。你这样漫无目的的乱捅,一下不成功,再捅第二下肯定就被马蜂蛰死了。还是让哥哥我来吧,想当年,老子在老家捅过的蜂窝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手法纯熟得很呢。」
他靠近一步,举起树枝,对准蜂巢跟树干连接处,狠命一捅。蜂巢应声落地,片刻间蜂窝内钻出成千上万的马蜂。
孔亮丢掉树枝高喊:「快跑!」
两人转身朝防蜂沟狂奔,只听见身后巨大的蜂鸣声,愤怒的蜂群已铺天盖地追赶上来,赵立率先跳过火沟,捡起冒烟的树枝拼命挥舞。浓烟滚滚,蜂群不敢靠近,紧接着孔亮也跳进烟阵,操起火把同蜂群搏斗。赵立见他一手拿火把一手却紧紧捂住下体,忍不住喊:「你这个笨蛋,捂下面做什么!快捂脸啊!不然被蛰瞎眼睛就惨了!」
孔亮大骂:「你懂个屁!老子还没成亲!要是这玩意让蜂子蛰废,咱们孔家就要断香火了!老子情愿牺牲这双眼睛也要保住这条命根!」
赵立拿他没办法,继续驱赶蜂群。人蜂交战接近一个时辰,那些狂蜂死得死,伤得伤,幸存的疲惫不堪,纷纷扔下蜂巢向别处逃散。两人已是汗流浃背,见马蜂散得差不多了才丢下火把去捡蜂巢。赵立返回椿树下,见蜂巢完好无损躺在地上,心里一喜,伸手去拿。不料就是这瞬间的大意,被一只还潜伏在蜂巢上的马蜂偷袭,狠狠一针蛰中他右手背。
赵立只觉得一枚滚烫的钉子扎进手背,右臂像遭到雷击一般不能动弹,忍不住大叫一声。孔亮立时知道他被蜂蛰了,赶忙抓住赵立右手,拔出那根黑油油的倒刺,又从蜂巢里抠出一点蜂蜜涂在伤口上。这蜂毒凌厉无比,才一眨眼功夫,赵立的右手已肿得老高。
孔亮用细绳将他手腕扎紧,以防毒气上窜,骂声不迭:「早说你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下好了吧!让马蜂蛰一下比挨刀子还难受,你以为你是熊啊,被蜂蛰了手,让太阳晒晒就会好吗!」
赵立疼得直抽气,但仍逞强道:「不碍事,只是有点麻,不太疼。」
孔亮清楚他打肿脸充胖子的德行,见他疼得脸色发白也不忍再说他,帮他处理好伤口后就抱起那个蜂巢回到放猎物的地点。赵立将手浸入冰凉的溪水里止痛,极其疲倦地坐倒在河岸边。孔亮看他那狼狈样,既生气又无奈,见天色已然不早,便赶着收拾那个蜂巢。
「他奶奶的,这里边蜜真多,少说也有十来斤。可惜大爷我不爱吃甜食,换成我那相好,看见这么多蜜包准乐得开花。老子是不是该装一瓶给她捎过去,说起来我都多久没去看她了……」
他边嘀咕边捆好蜂巢,见赵立还坐在地上喘气,于是将沾在自己手指上的蜂蜜舔干净,坐过去拍着赵立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导:「兄弟,哥哥这段时间老是骂你,那都是为你好。今天咱们不吵架,心平气和聊聊天。我知道你最近遇上不少烦心事,那些事我也经历过,想当初追相好时,我也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可再怎么神魂颠倒有一点我是坚持的,那就是头可断、血可流,大丈夫的尊严不能丢。我那相好要像李度香那样趾高气扬地使唤我,老子马上走人,头也不回。只知享受不知付出的那不叫爱人,叫狐狸精。你年纪小不懂事,这世上的狐狸精分两种,一种是山里狐狸变的,一种是人变的。山里那种最多施妖术把人哄进巢穴吃掉;人变的狐狸精更狠,谁要被迷住,连魂魄都会被勾去,变成行尸走肉,终生被他奴役,那滋味比死还难受呢。你眼下的情况就跟这差不多,再陷一步就彻底没救了。听哥哥一句话,赶紧回头吧。大不了我凑些钱帮你把债还了,趁早打发他去吧。」
赵立愣了半晌,默然摇头:「太迟了,我已经陷下去,没救了。明知这样不对,可我就是忍不住想他,我不管他喜不喜欢我,也不管他是人还是妖,除非他死了,否则我这个心思永远消不下去。不过就算他死了也没用,因为我一定会跟他一起死的。」
孔亮大怒:「没出息的东西!你说这话对得起你爹妈吗?他们含辛茹苦生你、养你,就是为了让你给狐狸精当下饭菜?何况还是只公狐狸,连个人妖都生不出来!你不过是被他的美色迷昏了头,冷静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要以为自己已经吊死在枝头了!」
「就是因为一开始着迷的他的外表所以才难过,如果他是个丑八怪,我当然不可能对一个又丑又任性的男人动心。可是那个脾气配上那张脸就……怎么看怎么可爱。亮,你以前说不好色就不是男人,我总算明白了。要是一个人外表不美,我还可以连他的内在美一起忽略。可是他长得实在太漂亮,就算坐在那儿不动,我都会忍不住想偷看他。更何况他人不坏,心地还算善良,又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叫我怎么撑得住,明知愧对爹娘,也只好不孝了。」
赵立垂头丧气,一副病人膏肓、无药可救的模样,孔亮看着是既痛心又无奈,连教训他的心情都没了。两人再休息一会儿就背起猎物回到山寨,李度香刚好吃完周武送来的小豆糕,正盼着他们带獐子肉回来。
赵立问李度香獐子是烧着吃还是烤着吃,李度香马上说:「当然是烤着吃,獐子肉抹上调料,架小火上烤最香了!」他想到美食,脸上就洋溢起幸福的表情,赵立看在眼里,觉得真是美极了,忍不住喂一个东西在他嘴里。
李度香含住那颗甜滋滋糖果样的玩意,轻轻一咬就尝到浓郁的奶香。
「是什么啊?」
「这是蜜蜂的蛹,不但好吃,对身体也有好处。」
李度香惊道:「你们找到蜂巢了?这么说今天我们有蜂蜜吃了?」
「嗯。」
「太棒了!那就用蜂蜜就着獐子一起烤吧,一定更好吃!小立你真好,总是做让我开心的事!」
李度香心花怒放要去搂赵立的脖子,但马上想起之前孔亮的警告,硬生生打住,只好傻呼呼笑着,凑到赵立耳边小声说:「谢谢你哦。」
赵立顿时如沐春风,古人千金博美人一笑,他只用区区一个蜂巢就做到了,如此想来,今天就是被那群狂蜂蛰成肉包子也值得了。李度香吃完蜂蛹意犹未尽,再问赵立要,赵立取蜂蛹时不小心动了右手,红肿的手掌钻心疼痛,不禁喊出声来。李度香见他捂住右手躲到门外,惊疑地追出去,见赵立疼得蹲在地上,右手肿得比馒头还大。
「小立你怎么了?」李度香硬是拉过赵立右手,惊见他手背有一大块紫黑的瘀斑,瘀斑中央有一个黑色小孔,像是针刺的伤口。
「你被蜂蛰了是不是?」事实一清二楚摆在眼前,李度香再没常识也能明白,他早听说蜂子蛰人很疼,见赵立伤势严重,急得直跺脚。
这时孔亮背柴回来,李度香见他安然无恙,顿时来了气,怒道:「死黑皮!你太自私了!就让小立一个人捅蜂窝也不帮忙!他现在伤成这样,你能安心吗!」
孔亮丢下柴火指着李度香:「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都是你今早一句想吃蜂蜜,这小子一听就当圣旨了。我说秋天的马蜂毒性大惹不得,他偏不听,结果被狠狠咬了一口,那只手不养个十天半月,连碗都端不动呢!」
李度香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鼻子突然很酸,心慌意乱地害怕,一个劲埋怨赵立:「谁让你找蜂蜜了!谁让你掏蜂窝了!我不过顺口说一说你就当真,你怎么这么傻气!」
赵立靠住石壁站起来,肩膀还在抽动,脸上却强颜欢笑:「没事,我刀劈斧砍都不怕,被虫子咬一口算什么。你别听亮瞎说,这点小伤歇个两三天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