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得把筷子摔在桌子上,"不要弹了!"
那个小姑娘似乎是被我吓倒了,战战兢兢地着我,我略缓了一下语气,"你会唱秦淮河边的夜曲吗?我想听听......"
她转了一个调,唱起了我那日在陵江上听到的歌:
"春光秀,欲穷远目上重楼;莺鸟轻飞,梦罢西江无须愁,
与君共进一杯酒,淡看功名浮云春雨绸,
秦淮烟云清风伴柳,把盏同游胜似功名囚......"
我突然有点能理解舞梦痕的某些想法了,逃不脱的时候借酒销愁或是沉迷繁华都算是一种逃避的手段吧,我捏着酒杯的指节有点泛白了。
甩了下手把酒杯从楼上扔了下去,也不管砸到了什么人,又被什么人骂,把酒钱扣在了桌子上拿起最后一瓶酒就扬长而去。我知道郦绪肯定会跟上来,所以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 兰陵小巷的地面是用青石板铺就的,上面有时会有很滑的苔藓能给我个踉跄,最后我走到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没有路了,我回头问,"这是哪里啊?"
郦绪看了看,"是兰陵城里的江边,陵江的支流沂水穿过整个兰陵。"
"怎么都没有什么人?"我看了看周围。m
"这里不是渡口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来,而且也已经脱离兰陵最繁华的地区了。"
我笑了笑,"那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东方玉盎今日摆下那样的阵势干什么?"
"你......"郦绪很惊讶地看着我,"他们在商量怎么处置你,你也听到了,虽然其中两个人与你的关系也不浅的,可是他们却......"他笑得暧昧,不在说下去。
我哼了一声,"在你们的面前谁能不这么说,真正能拿主意的人是东方玉盎与思韶,而他们两个人的意见根本就不在被考虑之列,你以为这样的反间计可以对我用吗?东方玉盎未免想得也太好了。"
郦绪冷笑了一声,"会主你也真会开玩笑,大公子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对他有什么好处?"
"自然是以‘莲花'牵制思家与慕容家,这种事‘不怕少,惟怕不均',东方玉盎也明白日后他们必会为分赃闹起来,所以不如先布置好我这个地雷吧。"我笑了笑,"你们大公子也真是心急得很,现在就开始担心还没到手的东西的分配问题了。"
郦绪的手按在"离歌"上,"那是因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话刚说完就出了手,一剑向我劈来,"奉大公子的命令,一旦被你察觉就要杀你灭口!"
我忙躲开他的剑势,向四周寻找逃脱的路,可是我看除了跳到水里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意图,郦绪的剑不断地把我往离水远的一丛灌木那边逼,我也只有边躲闪边思考其他的逃跑方案。
完了,他手上拿着剑而我却只有"赤游龙",可那口剑是国之重宝,根本就是观赏用品,派不上任何的用场。
我真后悔当年为什么不多学学武功,以至于现在被他打得几乎没法招架,可他是东方家的剑师,又有多少人能打过他啊?!
他一剑从我的头上挥过去我急忙低下身去,又趁他还没能回手的时候把手中的酒瓶一下子砸在他头上,郦绪有点躲开但还是被我打到,虽然我被剑的回势削掉一大缕头发和衣衫,但我双手抓到他的右手,扣住他的脉门,将剑抢到。
郦绪晃了一下头,似乎是刚刚被砸到还有点晕的样子,看到我手中拿着他的剑也不慌张,拿了一截掉在地上的树枝就冲上来了。本来我夺他的剑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反而跟进,我还真是欲哭无泪啊。
最后的结果是我手中的剑被他挑飞很远,他用来当武器的树枝被我削成了碎木,他的手正掐着我脖颈,而我倒在地上,双手扣着他的手腕向外扯。
我知道我的劲比较大,可是他的内功很深厚,我们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我突然感觉太阳被人遮住了......
一把青色的剑刺穿了郦绪又戳进了我的胸口后猛然拔了出来,我一脚踢开了重伤昏迷的郦绪,使劲捂住了胸口阻止血冒出来,抬头看见了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再出现的人站在我面前笑着,"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只能伸出手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我是想说"你怎么可能会在这儿",可是舌头一下子打结,再也"你"不完了。
真是好熟悉的一句话,我以前是不是说过类似的?
* 最终章 真化外
再也受不了我继续"你"下去,他向我招了下手,"有完没完了,还不快点站起来让我看看伤口,想失血过多而死吗?"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已经被烧死了吗?"
兄长立刻合上了脸,"你什么意思,咒我死呢?"
"你确实是死了啊。"我走了过去,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是真的呢,但是我听言无忧说你被火烧死了,连颜尉都没有否认。"
兄长笑着道,"你认为我会死得那么不明不白吗?那只是个金蝉脱壳之计,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不连你都瞒住,恐怕就失败了。"他伸出手来点了我胸口附近的几个穴道止疼止血,"我当时与言无忧的妻子产生了冲突,她想杀我。你也知道她是公主,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她,所以与其于让她动手倒不如我先‘死'了算了。"
兄长的语气听起来很感慨,"我当时真的很遗憾,我想着我就这么离开他了......可是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却想通了,我只不过是在追逐一个影子而已,陈玫怕是已经刻在我心里刮不掉了。我在离开他后的几年来一直都在寻找,到现在我才终于意识到找到一个你爱的人还不如去爱一个爱你的人,你所受的苦怎么能让一个爱你的人承受呢?"
我伸出双臂去抱了抱他,虽然我的脑子被他说成了一堆糨糊,越来越听不明白,但是还能见到他活着站在我的面前,我都快要喜极而泣了。
可转念一想,我意识到自己被他骗了,枉我为他伤怀半天,浪费感情!
我苦笑道,"我早该猜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你说的‘爱你的人'是不是指颜尉?"想想我回家的时候颜尉那张明显看起来就有事的脸,我就应该猜到的。
看到兄长也不否认我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好啊你,‘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是不是你把‘翡翠'偷走了?!"
兄长把手中的剑抬了起来,正是"翡翠",我凑过去看了看,"翡翠人呢?"
"大概传送回家里的铸剑室了吧......"兄长笑得似乎是阴谋得逞。
我看看他,"‘传送'?你......"我看着剑上的血,一拳打在他身上,"你是不是打算杀了我,你自己去疯也就算了怎么能拉着我也去疯,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人诅咒我死在自己的剑下!还有人算我最近命犯七杀啊!"
我还记得那个人,沧青......死时怨毒的诅咒,对于我们这些有通灵血缘的人往往都会成为最终的死因,虽然我当时装作若无其事,可事后还是有点后怕的。"铸刀剑者必死于刀剑",是我的父亲欧阳天经常说的话。
兄长似乎也有点被我吓到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好没事,我的力道拿捏的应该很准的,毕竟是有过一次经历了。"
我抱着手臂质问他,"你为什么要答应他给他实体,都不问问我的意思?"
兄长低下了头去,我以为他会去想解释没想到他竟道,"你把‘赤游龙'都拿出来了,怪不得这里有人要杀你,你还真敢来兰陵。"
"好像是我要先问你呢,你来兰陵干什么?"
兄长回答得一本正经,"我本来是想等你的,但是阿颜说让我先来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守株待兔......原来我是那只笨到家的兔子吗?
我阴着脸看他,把手中的"赤游龙"交给他,"这里太危险了,你先回去吧,把‘赤游龙'还给陈璟,把‘翡翠'给他自己。"
兄长叹了口气接过"赤游龙","你不留一口剑防身吗?"
我摇头,"就我这水准,用剑反而会被打得很惨,你先回去吧。"
兄长点点头,"那你一定要小心啊,我走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离开。
"我兄长都走那么远了你还不赶快跟上?"我瞥了一眼身边的煊,煊笑了笑,"说真的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我明白这很有可能是我们所剩下为数不多的见面中的一个了。"
我笑着调侃他,"舍不得我?那你留下吧,以后就可以再也看不见陈国的宫阙了,也见不到阿碧了。"
煊的脸立刻搭下来,"你为什么总要抓住我的弱点不放呢?"
我甩了甩手,"走吧走吧,再不走你就跟不上了。"煊转过身去以一副冤魂的样子飘啊飘,我又叫住他,"阿赤,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煊回过脸微笑得很好看,"我都说了,你不觉得‘煊'比较有品位吗?"
"赶快消失吧你。"我大笑,看着他飘远。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筒形的东西,"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追魂'的风采呢。"拉了上面的引线,只听得震耳欲聋的声响,一个类似于鸣镝的东西直冲云霄并发出奇怪的尖利声音。
我扔掉手上作废的空筒,背上了双手,闭眼等待。
半刻的时间都没有就有十几个穿着绣有莲花黑衣的人来到,跪在我面前,"参见会主。"
我看了看他们,深吸了口气道,"传本会主的追魂令,命令所有在兖州的‘九歌'到达兰陵最大的客栈,本会主有重大事件要宣布。另召在‘天之华都'的简老和萧如慕接令时即刻赶到兰陵汇合。"
我又看了看昏倒在地的郦绪,"这个人带到客栈去找郎中医治,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不去传令的人都留下来保护我们的安全吧。"
"仙客来"是一种花的名字,同时也是兰陵最大的客栈的名字。我此时就正坐在"仙客来"的楼上看着手中的书册,另一只手的手指转着放在窗棂上空空的酒盅。
"熙......"思堂淡淡的声音传来。
我闻声回过头去,微笑着站起来,"你是我发出‘追魂令'后第一个来的人,一定有很多话要问吧。"
思堂很不理解地看着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发出‘追魂',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发出它的后果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再加上我的私自干涉,这次恐怕是要回归平民,被驱逐出‘莲花'了。"我笑了笑,"这没什么,我早就有觉悟了,这次的事必须结束,否则我不知道它还会卷多大。"
思堂摇了摇头,"你总是做些很危险的事还不自知。"
"那是因为我总是身不由己,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比如说你。"我低下头去摆弄着手中的酒盅,"我当时从那里过,你知道我听到什么?"
我苦笑一声,学着他的语气道,"他的身份特殊,留下他可以借以要挟朝廷,到时候我们的事就好办了。再说他又是‘莲花'的会主,我们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控制全九州的成员......"
我抬头看向他的眼睛,那种惊奇的眼神让我感觉他现在很无助,就像是被东西噎住了喉咙,想说话却说不出口。
我继续说下去,"若是陈王真的已经没救了,我们再杀他也可以吧;若是陈王已经伤好,我们就可以以他为人质,陈王要是不受要挟也可以立即杀了他;要是陈王想救他,我们就可以趁机提出有利条件再做掉他......"
我看到思堂痛苦又想强装笑容到几乎扭曲了的表情,深吸了口气,"那么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就在门外呢,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呢?"
" 你要相信我,我当时只不过是情势所逼,我不可能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对着我的父亲提出一个他看起来很错误的问题,否则我真的不能保证还能确保你的安全。"思堂看着我眼光一点都不游移,回答得很坚定,"我知道我说的话一定很伤你的心,可是即使当时我知道你就在门外,我还是要这么说的。"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虽然说的很无情,但确实是在为我多争取时间,我也当然会相信你,你当我是小说里一听到这种话就哭哭啼啼的大小姐吗?"我把手中的《唐传奇》扔到了桌子上,"我只是心里面不大舒服而已,你竟然说得这么狠,每句话都置我于死地......"
思堂笑了一下走过来拥住我,"我不说得狠一点,他们肯暂时放你一条生路吗?这不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你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说得过去......"我的话刚说到一半门被推开,沐华看了看我们两个,"对不起,我失礼了。"又关上了门。
我忙推开思堂,笑着问,"我听东方玉盎说他有一个妹妹蕙质兰心,温柔贤惠,现在正待字闺中,而思少主你正是......"
话还没说完思堂就捂住了我的嘴,"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我爹已经说了如果我不娶她的话就将我逐出门去。"
我拉下他的手,"你爹为什么这么凶,这本就是件得两厢情愿的事嘛,妻子又不是买的东西,不如意了又不能随手扔掉,得慎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