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紫色的绸质衣衫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清澈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那个满面泪水的宫女。
在宫女的后面,跪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因为那个曾经敢说话的人,已经倒在了他们的面前,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那是君王赐予我的,在这个国家,没有人能够违背君王的意志,没有人敢违背君王的意志。
我是厣国从鲜国“请”来的使者,在经历种种磨难之后,终于成为了厣国的“国师”。我的母亲是鲜国的幽女,由于幽女在鲜国拥有仅次于国君的权利,我母亲的身世不明,当初很多人都反对她成为鲜国的幽女,母亲以其世间罕有的美貌,技压群芳,成为了鲜国的幽女。而我的父亲就是鲜国的前任君主,他垂涎我母亲的美貌,完全不顾国人的反对,不管侵犯幽女会遭到众叛亲离的诅咒,他用强权得到了母亲,最终诅咒终于应验了,我母亲因难产而死,父皇只得到了她一年的时光。而在三年多前,我来到厣国不久,鲜国发生了政变,二皇子篡夺了王位,成为了鲜国的国君,我父王也惨死于自己儿子的刀下。
宫女用颤抖的手,拿起了小桌上的金杯,杯中的液体剧烈地晃动着,飞溅出了杯口。滴落到了青石地上。
当金杯靠近嘴唇的时候,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恐之色,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喝了下去,因为她知道,违背我意愿的下场是什么。
我用冰冷地目光凝视着她,她清秀的面孔越来越苍白,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下体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慢慢地在青石地上形成了一条红色的小溪。由于腹中的疼痛,她脸色扭曲着,汗水滴落在地上,片片粉碎。终于支持不住,她倒在了血泊之中,后面的人有些动了一下,但是谁也没有站起身来扶她一把,因为没有人敢。
我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看着她在痛苦地挣扎着,从胸前拉出了血玉挂坠,拨弄着。听说这个挂坠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从没有把它摘下来过,它有一种奇怪的灵力,吸附着我的气息。它是一种罕见的玉石,本身是洁白如雪的,但是每次我遇到麻烦或者是危险的时候,都会事先呈现出现红色,并散发出热量,提示着我的命运将会改变,事态越严重,颜色就越深。现在它微微泛出了一点红色,看来有什么麻烦会出现了。
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文将军!”外面的侍卫叫着。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这个讨厌的家伙怎么来了,看来又要天无宁日了,我还以为他陪陛下去了猎场呢。爱管闲事的家伙,仗着自己是御林军的统领,处处和我作对。看来我应该去学点速成的上乘武功,我这个手无扶鸡之力的人,每次和他交锋都会败下阵来,幸好每次陛下都会站在我这边,让我不战而胜,不知道这一次又会发生什么事情,陛下现在不在皇宫中,看来这一次我的亏大了。
穿着一身便服的文将军冲了进来,抱起了地上满身是血的宫女,转身就想往外走,简直把我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我一个箭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文将军,好久不见哦!”我阴森地说着,“见了面也不打声招呼,好冷淡哦。”
“国师大人,在下有理了。”他对我点了一下头,毕竟我的官职比他高多了,他在众人面前还是要对我毕恭毕敬的。
从他那愤怒的眼神中,我已经看出了他对我的鄙视。是啊,其实我也有时候会嘲笑自己,虽然贵为一国的国师,但是却“一点法力也没有,有的只是媚力而已”,这是文将军对我的最高评价。
确实,我以我的媚力迷惑了我身边所有的人,更正一下,是所有应该利用的男人,我能爬到现在的位置,完全是靠了我的这张脸和这个无与伦比的身躯。不过,凭他还不足以和我抗衡,毕竟他所不啻的我,现在还是陛下身边的宠臣。
“把她给我放下!”我厉声道。
“她犯了什么罪,你要这么对待她。”文将军怒目而视。
要你管,我哼了一声。
“她冒犯了我。”我敷衍着。
“只是一个小小的冒犯而已,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过她吧,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而已。”文将军口气很缓和,他大概也知道如果真的惹我生气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吧。
但是我就是不买这个帐,谁让你整天来找我的麻烦啊。
“她本来就该死!她勾引陛下,还怀了龙种,妄图以此一步登天。陛下知道了以后,让我来处置这个贱婢的。”我这么得宠,随便找个理由都可以成立的哦。
“大人不是在假传圣意吧?”他能够洞察一切。
“我……”要你管,“文将军如果不相信的话,大可去跟陛下证实啊!”无论我是不是假传圣旨,陛下都会承认是他的意思的,我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冼大人,国难当头,请不要再因为私怨而这样任意妄为了。”他有些悲愤地说。
“国难?文大人搞错了吧,对于你们国家来说是国难吧,但是对于我们鲜国来说,却是一个胜利哦,而且由于我的缘故,才能够使两国的纷争得以平息。”说实话,自己也弄不懂为什么皇兄竟然会答应我的请求,其实我也只是迫于陛下的压力才会以国师的身份,给皇兄写那封书函的,从来也没有抱什么皇兄会接受的幻想,但是结果却是皇兄接受了议和的请求,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听说冼大人是被迫离开鲜国的吧,我不相信大人是一个如此念旧的人。”他讽刺地说。
“不管我是怎么出来的,我终究还是一个鲜国的人,我只是一个鲜国被送往厣国的人质而已。”我什么都无所谓的,我已经看惯了那些轻蔑的嘴脸,已经听惯了那些冷言冷语,这么一点算什么啊。“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就是今天你是绝对不可能将这个臭女人带出去的!”
他的眼睛在喷火,愤愤地瞪着我,但因我的话又犹豫着,毕竟逆我者亡!这是谁都知道的。虽然他以前总是找我的茬,但也还有分寸,现在却越来越猖狂了,也是时候要教训他一下的了。
他抱着那女人的手在气得在发抖,他的脸色发青,而我脸上的笑意更浓、更妩媚了。
他的脸色突然变了,转头抱着人就往外走。
我的笑容僵住了,好大的胆,竟然敢无视我的存在!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也只够拉住那个女人的腿,于是我死抱住了不放,我就是不放,说什么也不放。
这下好了,我们两个就像在拔河,不过不是用绳子,而是活生生的人。那女人被我们拉得叫出了声,我反正是死也不会的,那个姓文的眉头扭成了一团,不忍女人再受痛苦,想放手;但又不甘心被我抢过去,于是只能僵持着。
我发狠了,太过分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让我丢这么大的脸。我用力地拉扯着,奋力将那个女人拉向我这边,我看他放不放手。
“请恕末将无理了!”他低吼一声。
我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了。竟……竟敢……打——我!我的眼眶变红了,已经多久没有人打过我了,今天这个该死的竟然敢打我!
“你……你……”我气得根本没有想到要爬起来,坐在地上就想破口大骂,但只怪我平时的修养实在太好了,竟然一句骂人的话也想不起来。
他也楞在当场,手中还是抱着那个贱女人不放。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有的人害怕地叫出了声,但还是没有人敢动,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外面传来一声声叩拜的声音。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的救星来了,微笑浮现在我俊美的脸上。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将军将宫女轻轻放在地上,躬身施礼。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这一场跪了一地的下人,陛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那水汪汪的双眸,静静地望着皇上,眼中充满了哀怨之情,我深知此时无声胜有声。
“冼爱卿,你怎么也跪在地上啊,朕不是说过,国师不必拘礼的。”陛下伸手就想拉我。
我眼波流转,这个昏君!我这是跪迎他吗?我明明是坐在了地上,这点都看不出来!不亡国才怪呢!
那个文将军只是呆呆地跪在那儿,不说一句话,好像变成了哑巴,平时跟我对着干的时候不是很牙尖嘴厉的啊,现在怎么成了缩头乌龟了?
“陛下……”未曾说话,两行清泪已经慢慢地从我的脸颊滑落。不开口是绝对不行,但是要掌握开口的时机和方式。
“哎,两位爱卿怎么又这样了,这让朕怎么放心让你们一起出使鲜国呢?”
什么?出使鲜国?跟他?不会吧?我差点叫了出来,眼睛瞪地大大的,连应该要装出来的泪水都忘了流下来了。
“朝野之上,英才甚多,陛下为什么让微臣出使鲜国呢?”你就舍得让我去?你就不怕我这一去不回?我可怜巴巴地看着陛下。
“此非朕意,是鲜国国君殷的意思,他说如果要议和,一定要让卿家去。”
皇兄的意思?不会吧,他到底想做什么啊?我的表情僵住了。我现在已经完全对他没有威胁了,他还想赶尽杀绝吗?以前那个处处维护我的皇兄,真的会对我下手吗?我已经远离了是非之地,我已经发誓我再也不会回去了,为什么皇兄在这个时候会变卦呢?为什么皇兄还不放过我呢?我已经放弃了一切啊!
“既然皇兄这么想见我,我也万无推辞之理,但是这种小事由微臣一人前往即可,用不着劳烦文将军一起前行吧。”看来鲜国是不得不去了,但是此去鲜国路途遥远,我死也不会和这个碍眼的人一起呆这么久,每天都会看到这个讨厌的人,会吃不下饭的。
“爱卿,文将军是我朝第一的高手,只有他保护爱卿出使鲜国,朕才放心啊。”放心?搞错了吧,他没有杀了我就已经万幸了,还会保护我!我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也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嘴里却说:“多谢陛下的抬爱,下官一定会不负陛下所托,将国师大人安全送抵鲜国的。”
“陛下……”我欲哭无泪的感觉,大概是刚才演得太买力了,现在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了。
“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言,下去准备一下,晚上朕亲自设宴为卿送行。”为我送行?真是的,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放过我,真的是太荒淫无耻了吧。
2、
马车一路颠簸着,弄得我昏昏欲睡,虽然有舒服的靠枕,但是总还是没有床舒服,真想在锦缎的被褥包围下,美美地睡一觉,我的眼帘渐渐地合上了。
“咚”的一声巨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好痛啊!我怎么趴在车里面了?而且脑袋上怎么这么疼啊?车子怎么也停了啊?真是的,搞什么啊。
“冼大人,您没事吧。”外面的侍卫紧张地问着。
“你说我有没有事呢?” 没事,没事才怪呢!我揉着脑袋。
“冼大人,驿馆已经到了,今天就在这儿歇息吧。”外面的侍卫听着我的口气不善,战战兢兢地说着。
好吧,正好还没有睡醒,接着睡。
我迷迷糊糊地从马车里面钻出来,差点撞在横梁上,我一缩头,脚下没有留神,一脚踩空,就从车上栽了下来。
惨了,我的脚啊,痛死了!看来今天我出门之前应该先看一下黄历的,或者应该请一个算卦的来给我安排一下行程的。不对啊,自己就是一个国师,应该自己就会算啊,看来我太混了,平时真的应该看一些这方面的书,也可以在这种小事方面用得着。
“冼大人!”侍卫惊呼着,纷纷抢上前来扶着我。而他则在一旁冷笑着,看着我出丑,简直把我气死了!我瞪了他一眼。
我一瘸一拐地被人扶进了上房,终于可以躺在柔软的被褥上了。
房中弥漫着熏香,烟雾缭绕着,散发着一股清香。
我挥手让所有的人都出去了,让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下。昨晚被折腾地太累了,今天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了。
昏昏欲睡之际,有人轻扣房门。
谁这么大胆,敢不听我的话。“谁啊!”我没好气的说,“我不是说不要来打扰我的嘛。”
“是我,我给你拿了一点药。”
“多谢文将军费心了,区区小伤,不足让将军大人亲自动手,将军请回吧。”
竟然是他,猫哭耗子假慈悲!他会这么好心,一定是害怕我如果脚不快点好,就会发脾气不走,进而耽误了行程吧。
“吱嘎”一声,门还是被推开了。这个倔强的家伙,老是和我作对,我说东,他偏向西。脚一凉,他已经坐在了床边,掀开被子,想查看我的伤势。我一惊,本能地想缩回脚,为时已晚,脚踝已经被他轻轻地捉住了。
我疼地差点叫出了声。他也微微皱了一下眉:“怎么搞的,从车上摔下来也不会伤成这样啊!好像有被勒过的痕迹。”
“放开我!”我反手一个巴掌打过去。
他可能没有防备,竟然被我从床上打到了地上,哈哈他也有今天,以前跟他斗的时候,根本碰不到他一根汗毛,今天竟然被我从床上打到了地上,实在是太好了,今天一定是我的黄道吉日!
“你……这又何苦呢,你难道一直都是这样过的吗?有什么意思呢?荣华富贵真的这么重要吗?值得你牺牲这么多来获取吗?”他望着我,眼中有些怜悯。
我拉拢了敞开的衣襟,遮住了满身的伤痕。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曾经得到过太多的同情,但是到头来,却是伤害,我不会再靠别人,我要靠自己,我什么都要靠自己,而且我现在活得很好,我得到了我所想要的一切。
“文将军,你看够了的话,可以出去了,我不用你假慈悲。”我将被褥整理好,重新睡下了。
“你的伤好像很严重,我还是帮你敷药吧,不然发炎了就会很麻烦的。”他低声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坐到了床边,硬拉我的被子。
我死也不放,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如果今晚想有被子盖的话,你最好放手!”他有些不耐烦了。
我还是死拽着不放,用眼角的余光扫过他的脸,平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微微有些绷紧。看来他不是说着玩的,我是不是应该放手呢?
就在我一愣的时候,被子已经在他的手上了。我伸手就想打,他反手将我抓住了,在他防备的时候,我是无论如何也占不到便宜的。
他轻轻一点,我已经全身无法动了。算你会点穴,就会欺负我!他的手好温柔,将冰冰凉凉的伤药均匀地涂在了我的伤口之上。其实有很多伤已经痊愈了,但是新伤覆盖着旧伤,显得凌乱不堪,他甚至在我最隐秘的地方也涂上了药。
我觉得有些热了,现在可是寒冬啊,而且我几乎是一丝不挂,怎么会觉得热呢?好奇怪哦。
“你既然这么处心积虑地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什么还纵容陛下到处拈花惹草呢?为什么又要破坏别人的幸福呢?”他喃喃道,好像是自言自语。
是啊,我一直容忍着那个变态的皇帝,才得到了今天的地位。我难道没有资格破坏别人幸福?我什么时候破坏过他的幸福?没有这个印象,还是说我破坏了太多人的幸福而不自知?难道是因为我破坏了他的幸福,所以才处处和我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