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那个人有什么特别吗,你为什么笑啊?"翡翠问。
"特别啊,怎么会不特别?"我笑吟吟地看着他,"我很久都没见过他这副天真可爱的表情......"
想了一下,"不是‘好久',应该是‘根本'没见过。"
"他是什么人啊?"
"聪明绝顶,却被我摆过一道的人。"
我正是无意中发现他在秋临楼对面坐着乞讨才决定盯着他的.久居召国的你偶尔来一次陈国肯定有很值得被关注的原因。
我是从清早就开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可是到了酒楼快打烊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
有点失望,浪费了一天的时间就为了看这个我并不怎么喜欢的人。
"这位客倌,小店要打烊了,您明儿请早来。"连小二都开始哄人了。
我抬了一下手,"你们打烊吧,我在这里再坐坐。"
"这个......"很为难吗?
我掏出一锭金子,"怎么,怕我偷空秋临楼吗?拿着,就当押金。"
小二看了看掌柜,掌柜......你的眼睛快掉地上了。
"记得把灯全熄了。"我补充。
"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吗?"翡翠看了看我。
我点头,"好聪明的翡翠。"
一滴又一滴雨飘到了我的面颊上,我用手拭去。
可怜啊,你要被雨淋了啊。我发出一声无谓的叹息。
"这位大爷赏两个钱吧!"在我昏昏欲睡快趴到桌子上的时候,他熟悉的声音终于伴着一个人的脚步声出现了。
我立刻坐直了身子,身体向栏杆倾去。
"这位大爷,小人已是无家可归,饥肠辘辘了,求求你赏个吃饭钱吧!"
听到他的声音竟然说着这种话......恶寒,我打了一个寒颤。
"麻烦!"他所求的人开始在衣服里摸索。
拔剑,只在瞬息之间!
一道紫电瞬间照亮了整个街道,待我眯起眼看他的时候,刚才想施舍他的人已然身首分离。
他拿着那把剑站在雨地里,笑得魅惑终生,睥睨天下。
这才是你嘛,肖乐言。
我笑,却在他抬头时定格。
他看着我,说不出轻蔑的感觉。
"‘会主'......我还是叫你‘欧阳庄主'吧,你在那里看了我一天,以为把灯熄了我就不知道你在那儿了吗?你找我有事吧?"
肖乐言拿着那把引来紫电的剑仍站在那里,一点不在乎被雨淋透。
可是我不能什么都不表示,"肖教主,外面雨大,请进来说话。"
"不用,这不都是上天的恩泽吗?"
我腹诽了一句后再一次地认为清平教的教众都是怪人。
十分不情愿地,我从楼上跃了下来站在他面前跟着淋雨。
"秋叶,他不会伤害你吧?"翡翠有点担心。
"哈,现在不会。"我小声道。
肖乐言看不见翡翠,听到我的话只当没听见。反正在他的印象中我就是神神叨叨的。
"肖教主远来陈国何事?"
肖乐言看着我的表情变成了惊异,"几年未见没想到你竟会问这么......的问题,我来自然是教中有事要办。"
"沧青的事你知道了吧,我其实并不想......"
肖乐言抬手打断我的话,"沧青死是她自己托大,任务失败了自然难免一死。"
他的表情冷漠,和刚才扮演的小乞丐判若两人。
我想也是,肖乐言怎么可能把属下的命当一回事。
"但是‘苍',我并不会还给你......"
"我也并未想要回,‘会主'不妨收藏着吧,就当属下我孝敬你。"
我无言。
曲琏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这些"属下"比祖宗还难伺候。
"肖教主你这次的剑比上回用的刀好看多了呢......"
肖乐言看着我,"欧阳庄主你到底是想说什么?我事务繁忙没空听你说家常。"
我笑了一下,"肖乐言,你来陈国到底干什么?"
"杀人。"
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答案,可是太笼统。
"杀什么人?"
"杀该杀的人。不过都是武林中人,你可以放心。"
"为什么是武林中人我就该放心?"
"......"
肖乐言一脸不知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的表情。
我一摊手,"随便你。"转身离开。
"‘会主'!"肖乐言突然叫住我,"沧青临死前有说我的传话吗?"
"有啊,不就是‘千日醉'?"我摆出一张有恃无恐的脸。
无非是那个剥离我三年记忆的药,你想再给我灌一瓶?
肖乐言把剑支在地上看着一个个雨滴溅起的水花,"我听说‘千日醉'对某些人是不管用的,他们最终还是会想起的......你是这‘某些人'吗?"
"你希望我是吗?"
"不希望。"呵呵,你的回答真是伤人心。
"那就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笑着看到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还记得谁?"试探我吗?
我用手点了点额头,"‘时未通兮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
"你还记得思堂......"他的头压得更低了,"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能记住思堂......"
猛然抬头,出乎我的意料,"‘会主',在下先告辞了。"
"肖教主,能最后问你个问题吗?"
他回头,"说吧。"
"你手中拿的剑是谁送的?"看起来像是皇家的东西呢。
"萧如慕。你怎么知道是人送的?"
我笑了,"肖教主你手中这把‘紫电'一定是如慕从几丈深的地下挖出来的陪葬品,真是很珍贵。不过你也不用怪他,如慕就好这口,哈哈......"
肖乐言瞪了我一眼,消失在雨幕中。
我这算是被他打发了,还是我打发他了呢?
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翡翠,他刚才已沉默半天了,"有什么事就问吧。"
"思堂......究竟是什么人呢?为什么听说你还记得思堂,他会有那么复杂的表情?"
"思堂啊......,"我揉揉太阳穴,"我也不知道呢,只是很耳熟而已。"
"秋叶你糊弄肖教主吗?"
"有吗?"
"你这还不叫糊弄,肖教主的样子很失落的。"
"没啊。你一定是看错了。"
"阿嚏!"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被春末的雨淋到也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拥剑山庄,我对门丁说,"若是这几天有朝廷来的人,就说我不在。"
"是说谁不在?"
闻声望去,然后我转身想离开。
那个人抓住了我的肩膀,"庄主......"
"曲琏,你怎么又来了?"我合上脸,"我现在很不想见到你。"
"我来找你只不过问件事。"
"你说。"我认命了,我承认这个人其实是冤魂。
"前几日,陈国的王陵被盗了,带走的东西约价值黄金四万八千两......"
"不是很多啊 。"四万八千两值得你来劳动我?!
"可是其中有先王的‘紫电'......"
"那又怎么样?"
曲琏翻了个白眼以示对我的无奈,"有人被‘紫电'所杀,伤口有被剑灼伤的痕迹......"
"但那些人不是朝廷的人,对你们而言有什么损失?"
我望天,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我来只是想知道这件事与拥剑山庄或者‘莲花'有没有关系。"
"没有。"
虽然盗墓的与杀人的都是"莲花"的人,但行凶的人确实是以清平教的名义杀的。
"真的没有?"
曲琏你竟敢怀疑我说的话吗?!
"没有!"
"那你是知道到底是谁吗?"
曲琏的问话让我意外,"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清楚这件事?"
曲琏笑了一下,"你回答得这么肯定,又知道被杀的人与朝廷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知道内情?"
是我疏忽了,我一定被雨淋昏了头了才没注意掩护自己。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这件事并不复杂,陈璟也根本没必要这么紧张。盗墓的是‘伤歌'萧如慕,而杀人的是清平教的教主,也就是‘莲花'的‘青莲'肖乐言,都是我们‘莲花'的人,他打算怎么办?"
"肖乐言怎么会......"
我解释,"萧如慕是个孩子心性的人,就喜欢盗墓。他偷了‘紫电'自然是拿回去找肖乐言邀功,这很好理解嘛。而肖教主,只是在处理教中事务而已。
停了一下,我问,"你们打算对‘莲花'动手?"
"会主你真会开玩笑,全九州有几个国家敢动‘莲花'?"曲琏哈哈地笑了。
"没有最好,你还有什么事吗?"我催促。
"虽然对陈国造不成什么灾难性的损害,但......国家财产还得归还是不是?"曲琏自己说着都底气不足。
想从萧如慕的虎口中拔牙吗,只怕你有去无回。
"最起码,‘紫电'应该归还吧。"曲琏说得可怜兮兮。
"好啊,你去找肖教主理论吧。"我置身事外。
曲琏的脸变得铁青,"庄主,好歹我们相识一场,不要这么绝情嘛。如果你能要回,陈王许诺了你一件很值的条件。"
好耳熟的话......我看向他,"什么条件?"
"不可说,不可说。"
装佛门大师?哼!
"好,你稍等,明日就能拿回。"我转身进了书房。
受了风寒的人最难得的是一顿好觉,我打着呵欠,伸了一个懒腰。
揉了揉眼,我打开房门。b
"噌!"一道紫光从门上落下,重重地扎在离脚前只有一步的石阶上,吓得我仍惊魂未定。
面前的正是前日肖乐言所用的皇家陪葬品--"紫电"。
我拔起那把剑看了看,是真品。
只不过......肖乐言,你这种还东西的方法真是让人......
难以言喻地可笑,你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出气。
"起来!"我一脚踏开曲琏的客房房门,走到还在床上的曲琏前把剑扔给了他。
"拿着陈璟的宝贝赶快走!"我离开重重地摔上门。
等了好一阵曲琏才从里面磨蹭出来,"多谢庄主。不知庄主是怎样这么快就拿到了?"
"一封信而已,举手之劳。"
"啊?"疑惑不解。
"自然是好言相劝,然后夸张后果,身份压迫加威胁,临了拍了个马屁。"
"啊......"恍然大悟。
曲琏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给我,"这就是陈王所承诺的条件--‘千日醉'的解药。"
我接了过来,"我附加一个条件--五年内,我不想再因为朝廷的事见到你。"
"是,属下告退。"曲琏离开。
我摩挲着手中的瓶子,神游太虚。
"秋叶,有了解药你就能记得过去的事啦。"翡翠似乎很高兴。
我看了看他,"原来‘千日醉'是有解药的啊。"
拔开瓶塞,将瓶中的液体倾倒在池塘里。
"千日醉"的解药......你就和这池塘底的"倾璇"一起长眠吧。
"秋叶......你为什么......"
"一段忘记的过去,只有靠自己找回才最终真正属于自己。如果靠药物记起了,还是会因药物而忘却,那样的话还要它干什么呢?我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不容许自己的东西被他人染指,也不容许自己做的事被他人干涉,那段记忆......还是靠我自己追回吧。"
章八 炎玉
"以北门家的血,立下你的重誓,你将永远不会抛弃北门家的基业!剑存人存,剑亡人亡!"
金色的火焰纠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为什么这么大声地嘶喊,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痛苦?!
强烈的不安似潮水涌来,我都快要被淹没了......
睁开眼,天刚蒙亮,我披上外衣走了出去透口气,也依旧看见翡翠在竹林中优雅的身影。
两年了,兄长一去不归,连一封书信都不曾寄回过。
不知你的幸福到底抓住了没有......
我忧心,头在隐隐作痛,这个梦千万不要是剑魂带回来的消息,千万不要......我宁可根本没有收到你的任何消息。
"翡翠,"我走过去,他回头微笑地看着我,我甚至能从他的眼眸中看到我自己满脸忧虑的表情,"我们一会儿下山去,我想去陈康城里看看。"
翡翠点头,"是呢,今天是三月三上巳节。"
三月三......我深吸口气后转身回到房间里更衣。
陈康城里很热闹,四处鲜花的香气弥漫,而桃花的香味极其浓郁,陈地的桃花不愧声名广布整个九州。
我指着桃花问翡翠,"翡翠,喜欢桃花吗?"
翡翠摇头,"桃花艳丽太过,不抵风雨。"
"那兰呢?"
翡翠又摇头,"秋叶可听过‘兰叶多焦'?"
"但是兰花确实很幽雅,尤其是‘空谷幽兰露凝愁',龙渊这首诗很贴切呢。"
"龙渊?"翡翠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是了,天天和他在一起的都是些老气横秋的古剑前辈。
"陈国当代有名的文学家与隐士,他写的诗很好呢。"
龙渊龙清雅,一个以剑为名的雅士,倒是人如其名的清雅,只不过竟是陈琰的情人。而陈琰是陈璟的二弟......
乱七八糟的,提起陈璟我就头大。
"那秋叶喜欢什么花啊?"
我笑了笑,"梨花。"
似乎曾经有人说我像梨花呢,不过我觉得桃花反而更接近我的性格。
"翡翠非凡品,凡花应入不了你的眼的,你有喜欢的花吗,我买给你。"
"他啊,喜欢杜鹃。"那声音高傲却又低沉,真是个特殊的音色。
我回头去,看到一个白衣的青年,他的眉心有一道红色的印记,淡淡的红。
那个印记......还有这张脸,原来一切都已经发生到我难以掌握的地步了吗?
"杜鹃啼血的故事你不是很喜欢听吗?"那青年看着翡翠,冷笑。
我腰间的剑微微颤动,翡翠你......竟然畏惧他?
"我还不知道你何时叫了‘翡翠',我现在是‘炎玉',你还记得我吗?"炎玉低下身子凑近翡翠,虽然并不会接触到,但翡翠还是向后退了一步。
"我怎么会不记得你,我们曾生在同一处,却是不同的人。"
"你是他的兄长?"我问,问得很不情愿。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已隐然能猜到他此来的目的。
"兄长?"他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十分滑稽的笑话,"你算了吧,不要问这么傻的问题。我们怎么可能是兄弟?我与......一把剑?我是人,如假包换的人,身上流着血的。"
流着血吗,你流着的是我手足至亲的心头之血吧。
"可你在以前与他一样,你的血也并非原本就属于你。"我走近他,"与其说你与翡翠是兄弟,倒不如说你我是兄弟更适合。"
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